杖臀全刑

 縣衙正堂前,衙役分立兩旁,手中持著刑杖,一字排開。午後天氣晴朗,這一日的審訊是在堂前進行,堂前的台基叫做月台,月台上有兩塊青石板,原告跪在東面,被告跪在西面。今日,西面的青石板上跪著一個女孩,身著粗布衣杉,低著頭不敢正視前方。前方正堂暖閣中,擺放著縣令審理案件時的公案,案上文房四寶,火籤筒、驚堂本齊備,縣令居中坐在公座上,左首一張小桌上,坐的是縣令私人聘任的刑名師爺,正是一幕常見的縣衙審案情景。

縣令開口:「堂下所跪何人?」

女孩細聲回答:「民女於琥兒。」

「抬起頭來。」

女孩依言怯怯的抬起頭來,映入縣令眼中的是一張清秀的容顏,稚氣未脫的臉蛋上有著一雙明亮靈精的眸子,雖然未施粉脂,卻有一份說不出的脫俗可愛。縣令搖頭喃喃自語:「有這樣的容貌,怎恁地不知自愛?」聲音雖然不大,女孩仍是聽的清清楚楚,臉上閃過了一絲委屈的神色。

確認了女孩的身份,縣令問:「你可知本官傳喚你來,所為何事?」

琥兒搖了搖頭:「民女不知。」

「當真不知?依照律法,婦道人家若非涉及奸盜,可由親人代為應訊,既然傳喚你來,你還不知何事么?」

琥兒不語,輕咬著下唇,臉上的委屈更甚了。

「既然你不肯認,那本官就明說了吧,初三晚上,有人見你到張阿牛家中,一夜未出,直至隔日清晨才離開,那夜有人聽聞張阿牛家中傳出淫聲浪語,顯是你和張阿牛有和姦情事,你認不認?」

琥兒臉上一紅,隨即否認:「沒有此事,大人請明察。」

縣令繼續發問:「本官也不想冤枉了你,對於你的背景,本官也查過了,你今年十七歲,三年前定居本縣,是不是?」

琥兒點頭。

「你在本縣是與你嬸嬸同住,是不是。」

琥兒仍然點頭。

「你的父母呢?」

琥兒回答:「家母在民女幼時便已因病過世,家父從軍伍,官拜參將,三年前奉命出征,捐軀沙場,家叔憐民女孤幼,才接民女來本縣同住。家叔長年在外經商,難得回來,因此平時只有民女和嬸嬸在家。」

縣令點了點頭:「你平時在本縣教授一些兒童讀書是不是?」

琥兒也點點頭:「家父還在世時,曾請過先生來家中教書,童蒙聲律尚略知一二。來到本縣後,街坊鄰居多為務農,出不起錢讓孩童在私塾里讀書,承大家看的起,平時農忙,民女便代為看管孩童,也教他們讀些書,識些字。收取一點微薄報酬,貼補家用。」

縣令聽琥兒談吐,確實是不同於尋常農民,繼續說道:「既是將門之女,知書達禮,何以如此胡塗,犯下此等事來?」

一再無故被指責,琥兒也有些火氣:「胡塗的怕是大人吧,民女未曾做過苟且之事,究竟大人何所據而云然?」

縣令被琥兒搶白一陣,不禁有些不快,驚堂木一拍,斥責琥兒:「大膽刁民,公堂之上豈容你如此放肆。」說著拔了二根火籤,住地上一擲:「打十板。」原來衙門打板子,以五下為基數,縣令每灑下一根火籤即代表打五下。

琥兒一時口快,話一出口便已後悔。琥兒不笨,當然知道在公堂上頂撞縣令沒有好處,正想改口說些什麼,縣令簽已灑下,不禁有些慌了。

左右的衙役聞令,動作好快,兩根刑杖交叉架在琥兒背後,從琥兒腋下穿出,使勁一壓,熟稔的將琥兒按趴在月台上,跟著又是兩根刑杖伸出,交叉架在琥兒小腿之上,一瞬之間,琥兒便已動彈不得。

左右兩名衙役上前,將刑杖隔著布裙擱在琥兒的臀上。事到如今,琥兒也只能閉起眼睛,咬牙準備承受即將到來的疼痛。這個等待沒有太久,琥兒感到刑杖離開了臀部,緊接著伴隨「呼」的一聲,刑杖破風落下,結結實實的打在琥兒屁股上,儘管琥兒有了準備,這一下的痛楚仍然遠遠超過了琥兒的預期。

琥兒不是沒有挨過打,身為軍人的父親,對琥兒的管教一向嚴格,小時候頑皮胡鬧,也曾數度被父親按在膝蓋上好好的打一頓屁股,對那時的琥兒而言,雖然父親僅僅是用手掌打,然而練武之人的手勁,也足夠讓琥兒的小屁股感受到一陣火辣辣的難受。但是不論再怎麼樣,衙門裡又長又厚實的訊囚杖怎是手掌所能比擬,琥兒忍痛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縣衙里的衙役,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對於琥兒的唉叫,並沒有絲亳的憐惜,刑杖持續落下,口中報著數:「二、三、四……」不知從第幾下開始,琥兒只覺得屁股由痛變麻,說不出的難受,好不容易十下打完,衙役退回原位,琥兒的屁股已然明顯的腫起。

看著琥兒臉上又是汗又是淚,縣令發足了官威,滿意的點點頭:「這十下本官只是略施薄懲,好叫你這小妮子明白,公堂不是你可以耍嘴皮的地方。」

琥兒覺得自己這樣趴在地上實在不雅,但一時之間卻也起不了身。

「你可認識張阿牛?」縣令繼續提問

琥兒實在無力說話,點了點頭。

「你是如何認識張阿牛的?」

琥兒慢慢的撐起身子,回到跪姿。一面回答:「阿牛哥……是我們的鄰居,家叔經常不在,家裡只有嬸嬸和我,沒個男人,有些粗重活總是難做,有事總是煩勞阿牛哥過來幫忙,因此認識。」

縣令狡獪的道:「嘿,你倒是叫的挺熱稔的嘛。」

「我和阿牛哥當然熟,但那不代表我就會和他有染,這是兩回事。」琥兒雖然不敢再頂撞縣令,但多少有氣,據理力爭,態度也不再恭敬。

「年輕男女,朝夕相處,一時之間情不自禁也屬常情,你就爽快的招了吧。」

「沒有的事怎麼能招。」

「今早本官分別將你二人拘補到案,分開審問,剛剛審問張阿牛時,他已經招了,你還不認?」

琥兒訝然道:「怎麼可能?沒有就是沒有,阿牛哥怎麼可能招認?」

縣令冷笑:「你自己拿去看吧!」說著從文案上,拿起一張供詞,丟了下來。

琥兒伸手撿起供詞,上面確實有著阿牛伏罪的畫押,琥兒一時怔住了說不出話來。

縣令乘勝追擊:「如果你已無話可說,就乖乖的畫押吧!」

琥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阿牛哥為何會畫押,但是我們真的沒有,莫非…是你們屈打成招?」

縣令「哼」了一聲:「你是質疑本官辦案不公?看來你這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還沒學到教訓。」說著一面拔簽兩根,就要灑下。

琥兒大驚,怎麼也不想再挨打,連忙道:「等等,大人,民女沒有這個意思,可是你不能不讓我辯解啊。」

縣令只覺琥兒口齒伶俐,不挫一挫琥兒的銳氣,只怕不好應付,仍然將火籤灑了下來:「再打十板,打完本官會聽聽你想說什麼。」

臀上的疼痛感未消,又要再挨十記,琥兒心裡涼了半截,衙役可沒給琥兒調適的時間,如同剛才一般,飛快的將琥兒壓制在地,將刑杖擱在琥兒已經腫起的臀上。

縣令問:「雖然你的父親是軍職,也是在朝為官過,你可知本朝律法所定,女子受笞打時,有條特例?」

琥兒聞言,心中閃過一絲不安,自幼生長在官家,琥兒確實比起尋常百姓多了解一些律法,縣令起了個頭,琥兒心念電轉間,憶起了兩條律文,一是「女子如笞,從鞭督之例。」鞭刑是鞭背,行刑是要去衣的,女子受鞭時不好去衣,而不去衣的鞭刑叫做督刑,執行笞刑時,是打臀部,從鞭督之例就是說,女子受刑時,可以不必脫下裙子及褲子,但是下一條又提到女子受笞「奸罪去衣留褌,餘罪單衣決罰。」褌就是貼身的小褲,也就是說女子犯奸,必需脫下裙子,只留貼身的小褲接受笞打,這條律文的原因是「以其不知恥而恥之。」笞刑是教刑,女子若是不知恥而犯下了奸罪,就必需接受這種充滿著羞辱性的脫裙子打屁股處罰,藉以教育犯錯的女子要知羞恥。

念及此處,琥兒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燒,連耳根子都紅了,縣令見狀,知道琥兒明白了,於是投給了琥兒一個勝利的殘酷微笑。琥兒叫了起來:「等等,我沒畫押啊,我不能算有罪,審訊時不適用這一條。」

不理會琥兒的叫喊,一名衙役蹲下身來,伸手去解琥兒的腰帶。琥兒是十足的慌了,想要掙扎,四根刑杖交叉壓著琥兒的後背及小腿,如同被釘牢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只能不住的扭動著身子。

「啪」的一聲,正在解琥兒腰帶的衙役不耐煩琥兒的不合作,在琥兒已經腫痛難當的屁股上打了一記巴掌:「你給我乖一點。」一面說著一面用力的扯下了琥兒的腰帶,順手一拉,將琥兒所穿的布裙直拉到膝蓋處,再將琥兒的上衣掀起至腰間,露出了包里著臀部,貼身穿著的小褲及兩條白嫰的大腿。

小褲相當的單薄,根本遮掩不住琥兒渾圓的臀型,小褲的邊緣依稀可見一道道被板子打出來的腫痕。琥兒俏臉上不再發燒,反而是一片慘白,索性閉起了眼睛,兩道清淚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板子無情的落了下來,早已腫漲的肌膚不堪再受此笞打,由紅腫轉為了青紫之色,琥兒強忍著難耐的疼痛,和被脫下裙子的難堪,哪一個讓琥兒覺得較難受,已經分不清楚了,十七歲的琥兒算起來也不過是個大孩子,這一切已經超出了她能理性面對的範圍,十下打完,琥兒在也忍受不住,也顧不得要拉上裙子,索性把臉埋在手臂間,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琥兒的反應讓縣令有些錯愕,不過隨即換上了一臉嚴肅:「你還有什麼要說的?說吧。」

琥兒勉強止住了淚水,抬起頭來,問:「你說有人見到我去阿牛哥家中待了一整夜,到底是誰見著了?」

縣令冷笑一聲:「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向左右命令:「傳沈六姑。」

隨著傳喚,一個約莫三十歲的女子從角門走進來,看了趴在地上的琥兒一眼,琥兒意識到自己裙子尚未拉上,極其不雅,忙伸手去拉裙子,稍微將臀部略為遮掩。沈六姑在琥兒兩步外跪了下來。

縣令問:「於琥兒,你可識得此人?」

琥兒答:「識得,她也是我的鄰居,我也教過她的女兒習字讀書…」說到這裡,琥兒忽然之間想到了一些事,而讓琥兒不敢相信,只覺腦中轟然作響,一陣混亂。

琥兒的反應,卻被縣令解讀為見到了證人,琥兒有一定程度的害怕了,縣令開始問話:「沈六姑,你把那天所見再說一遍。」

沈六姑應道:「回大人,初三晚上,小人想去把家裡的大門關上時,剛好看見於琥兒拿著一隻鍋子,在張阿牛家門口和張阿牛說話。他們兩人向來走的近,左鄰右舍是都知道的,本來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是,正當我要把門關上時,卻發現於琥兒跟著張阿牛進了屋子。這下子我就留上了心,張阿牛是一個人住,深夜裡姑娘家怎麼就這樣進了人家屋子,小人本想多半是於琥兒年紀輕,不懂事,待她出來小人得跟她說說,免得落人話柄,也算是鄰居長輩的用心。誰知小人這一等,竟然等了許久也不見於琥兒出來,這下子小人更加的懷疑了,莫非這兩人真的有些什麼,小人悄悄的過去,就在張阿牛家的窗外,就聽見了他們兩人在……呃……就是那個的聲音。」

縣令幫沈六姑接了下去:「你是說窗內傳出他二人在行那無媒苟合之事的聲音。」

沈六姑點頭:「是啊,就如大人所說,小人當時嚇了一跳,萬想不到於琥兒也是讀過書的人,大家還請她教小孩子們念書呢,竟然做出這種事來,當下也不敢張揚,心想這還是得和街坊老人家們商量該怎麼辦才是。」

「隔天,小人悄悄的將這件事和幾位老人家說了,商量是該告官還是當做不知道……」

縣令「哼」了一聲:「當然要據實報給本官知曉,此等傷風敗俗之事,豈能姑息養奸,若然,善良民風就叫你們這些人給毀了。」

沈六姑忙磕頭:「大人教訓的是,小人和幾位老人家也是這般想法,因此請人寫了狀子來告,也免得小孩子們叫於琥兒給教壞了。」

縣令點點頭,轉問琥兒:「於琥兒,今有沈六姑為證,張阿牛也已畫押,你還有什麼話說?」

琥兒仍然趴在地上,仰起頭提出辯解:「大人不可採信沈六姑的證詞,她與民女有點宿怨,恐是狹怨誣告。」

縣令追問:「那你是說,初三夜裡,你未曾到過張阿牛家中?」

琥兒態度堅定的回答:「民女那天確實燉了湯給阿牛哥送去,在門口和他閑談了幾句,本來並沒有要進到阿牛哥屋裡,因為阿牛哥說白天在田裡扭傷了腳,怕他端湯灑了,所以才幫他端進去,順手盛了一碗給他喝了,便即出來,前後不到一刻鐘,且那時不過是戌時,並不是深夜,絶非沈六姑所言那樣。」

縣令繼續問:「適才沈六姑所言,四鄰皆知你們兩人來住甚密,從你還特地為他燉了湯這事來看,想來不假,這點你可承認?」

琥兒點了點頭:「民女自來到本縣,受到阿牛哥諸多幫助,民女視阿牛哥如親大哥一般,尊敬且依頼。至於阿牛哥對民女有情意,若說民女全然不知,那是騙人的,但是阿牛哥很守本份,發於情,止於禮,從未有絲毫踰矩。」

「或許,你那天夜裡,原本只是想送湯過去,如你所言,因為張阿牛腳扭傷,你才進入他屋子,年輕男女共處一室,一時胡塗也是有的。」

琥兒搖了搖頭:「民女確實未曾在阿牛哥處留宿,民女與嬸嬸同住,嬸嬸亦可以做證。」

縣令也搖了搖頭:「當此情景,你嬸嬸自然會護著你,不足採信,除非你能提出其它人證。」

「民女沒有其它人證,如果民女的嬸嬸不能算是人證,沈六姑與民女不睦,她的證詞亦做不得准。」

縣令不悅:「牙尖嘴利的丫頭,好,今日你和沈六姑均在堂上,你倒是說說,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麼嫌隙,沈六姑為什麼要誣告你?」

琥兒望了沈六姑一眼,嘆了口氣:「沈姑姑,琥兒有得罪你的地方,誠心誠意跟你賠過不是了,你…怎能如此害我?」

沈六姑只作沒聽見,並不理會琥兒。琥兒轉向縣令述說:「民女教街坊鄰居的孩子讀書習字,沈六姑有個八歲的女兒小蓉,也是其中之一,孩子們吵鬧貪玩,本來也屬常事,那天,小蓉一直跟我搗蛋,影響其它孩子念書,屢勸不聽,民女因而拿藤條責打了她幾下,偏小蓉沒挨過打,受了罰覺得委屈,回去之後便向沈六姑告狀。

隔日,沈六姑便來尋民女的不是,說民女將小蓉毒打一頓,至小蓉下不了床。民女辯稱沒有,僅僅是就臀部打了幾下藤條,不至於如此的。民女說要去探望小蓉,沈六姑也不肯,說孩子怕見我,既爭執不下,便請街坊老人家來評個道理。

禮記學記原有「夏楚二物,收其威也」之說,老人家也說拜過了老師,不守規矩挨老師打幾下也是該的,請孩子來看看,是否打重了,也有個公道。沈六姑推說,雖只八歲,小女孩畢竟不好給人看傷處,老人家們也不信能打多重,說是沈六姑生事了。

沈六姑見理在我這邊,只埋怨老人家們平素疼我,都幫著我,便忿忿的去了,後來也不讓小蓉再來我這裡念書了。民女心想,那也不過是母親寵愛女兒,還是去跟沈六姑賠過了不是,她若是不接受,也就罷了,但是當日沈六姑對民女所說的話,民女至今仍然記得,原以為……不過是一時氣話,誰知會是如此。」

聽了琥兒的供詞,縣令問:「沈六姑說了什麼話?」

琥兒一字一頓的回答:「你今日請我女兒屁股吃藤條,哪一日公堂上,我請你屁股挨板子,再看是誰有本事。」

縣令轉問沈六姑:「可有此話?」

沈六姑忙解釋:「小人當日確實有說此話,但那只是在氣頭上說的,跟這件事沒有關係。於琥兒來這裡投親,街坊們可憐她小小年紀就沒了雙親,她模樣兒生的討喜,又念過書,年長的疼愛她,年輕的想討她當媳婦的,也不止張阿牛一個,她早就是我們街坊里的風雲人物。小蓉那件事,大家說她對,小人講講氣話也就罷了。這次告狀的事,也是和老人家們商量過的,老人家們明白道理,這等事也不能再幫她,小人不過就是恰好撞見了這事兒,絕對不是想報復她什麼。」

縣令點了點頭,並不言語,略為整理思緒後,心下已有計較,提起驚堂木在案上重重一拍,斥道:「於琥兒,任你詭計多端,終究還是瞞不了本官,你還不肯招認嗎?」

琥兒回答:「民女不明白大人所指。」

縣令冷笑:「你說你那日未曾在張阿牛處停留;你說你與沈六姑有前怨在先,企圖以此擾亂本官的判斷。可惜,你不知本官特意將你和張阿牛分開審訊,你的供詞,明顯與張阿牛悖離。你還不老老實實的招來嗎?」

「民女所言,句句屬實。」

「哼哼,你說本月初三夜裡,你在張阿牛處只待了不到一刻鐘,此話屬實?」

「屬實。」琥兒仍然堅定回答。

「張阿牛起先說:你送湯過去後,他因為扭傷了腳,由你端了湯進屋裡,他走在頭裡,卻忽然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等到再次醒來,人已好好躺在床上,你也不在了。你卻說:你進了屋內,盛了一碗湯給張阿牛喝後離去。兩者供詞差異極大,你怎麼解釋。」

琥兒怔了一下:「民女不知何以阿牛哥會這麼說。」

縣令繼續發揮:「嘿嘿,不知嗎?那本官說與你知。你二人在這事上顯然都未曾吐實,你比較狡猾,供詞也編的合理一些。張阿牛生性純樸,供詞亂七八糟,顯是慌忙中胡亂編的,照他的說法,倒似你從背後將他弄昏,再強姦他了。本官當堂點破,張阿牛竟也答不上來,一頓杖責才改口承認你二人有和姦事實,你再不招,顯然也是想吃打了。」

琥兒嘆了口氣:「大人,確實沒有的事,民女無話可招啊。」

縣令從火籤筒中拔了四根簽出來,威脅琥兒:「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琥兒眼見挨打在即,極不願再挨板子,只得哀求:「大人,求你別打,民女再受不住了,確實沒有此事,大人您可以再查啊。」

縣令不為所動,「哼」了一聲:「看你能嘴硬到幾時,打二十板。」說著把火籤執了下來。

琥兒第三度被刑杖壓制在月台之上,原本沈六姑入堂時,琥兒稍為拉上遮羞的裙子再次被褪至大腿,上衣也被拉起至腰間,臀部上僅留小褲覆蓋。刑杖還沒打下,琥兒淚水已先流下。平素受到鄰里長輩疼惜,人人讚賞稱善的琥兒,在這講究天理國法人情的堂上,得不到絲亳憐香惜玉的對待。

隨著衙役的吆喝,刑杖重重落在琥兒的臀上,琥兒痛呼出聲。在臀上漫延開來的痛楚還未平息,第二下緊接著落了下來,琥兒不堪再受擊打,皮破了,在小褲上綻放出殷紅。此情此景並沒有使執刑的衙役心軟,刑杖依然重重落下,噬咬著琥兒已慘不忍睹的肌膚。

琥兒漸漸覺得沒有力氣再大聲呼痛了,臉上流下的早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伴隨每一下刑杖擊打帶來的楚痛漸漸的連串成一片。琥兒只求這頓打快些結束,但是二十下對琥兒來講卻是如此的漫長。

沈六姑看著琥兒受笞,被血染紅大半的小褲緊貼在琥兒的臀上,小褲遮掩不住的肌膚處不是一片暗紅就是一片青紫。刑杖重重打下時,琥兒身子的抽動和漸漸變弱的呼聲,讓沈六姑的心也是一陣碰碰亂跳,實際目賭如此笞打,不禁感到一陣令人透不過氣來的壓迫。

好不容易二十下打完,衙役放開了琥兒,退回兩旁。琥兒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一時之間,肅靜的堂上只聽得見琥兒抽抽噎噎的啜泣聲。

縣令打破沉默:「於琥兒,你肯不肯招供了?」

得到的回答,是琥兒緩緩的搖頭。

縣令怒拍驚堂木:「你當真如此冥頑不靈?」

「東翁。」在審案過程中應該沒有權利說話的刑名師爺開了口。

縣令轉向刑名師爺,聽聽他的幕友有何意見。

「讓晚生和這位於姑娘說幾句話吧,也許她會肯招認。」

雖然這於法不合,但縣令想了一下,他的幕友久歷此道,也許真有些辦法讓這丫頭招認,可快速了結此案,於是點了點頭。

刑名師爺從暖閣內走下堂來,在琥兒面前蹲下身下:「姑娘,事已至此,你又何苦如此,不如就認了吧。」

琥兒依然低頭啜泣,並不理會刑名師爺。

「既然你也對律法知曉一二,應該知道奸罪也不過是笞罪。你和張阿牛男未婚,女未嫁,大人也會從輕判刑,爽爽快快認了,最多判個笞四十,況且罪不重科,你已挨足了四十下,也不需再打了。我們這兒也好結案,對大家都好。」

琥兒聞言抬起頭來,神情忿忿:「我明白了,阿牛哥之所以畫押,也是如此,對不對?」

刑名師爺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琥兒低聲說著:「治獄,能以書從跡其言,毋笞掠而得人情為上,笞掠為下,有恐為敗。」

刑名師爺自然知道琥兒所講的是雲夢秦簡中所提到的斷案方式,大意是說,能根據口供進行追查,不用拷打而查得實情,是最好的,施行拷打,不好,恐嚇犯人,更是失敗。但刑名師爺並不理會,只道:「你若認了,也就了結了。你若執意不肯認,現在是打屁股,等等拶手指頭、上夾棍,又何必多討皮肉痛,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琥兒沈思了一下,一時並不回答。師爺知道琥兒已然心動,站起身來,轉向縣令:「東翁,讓於姑娘畫押吧。」

縣令點了點頭,便有衙役上前取了供詞和硯台,放到了琥兒面前。

琥兒讀著紙上的供詞,大扺是說:本縣某某之侄女於琥兒,本月初三,於張阿牛住處留宿一夜,承認確有和姦事實,畫押為證。琥兒抬頭看了看刑名師爺,又低頭看了看供詞,一咬牙,伸姆指醮了墨,在供詞上按了指紋。

刑名師爺回報給琥兒一個微笑,收起供詞,呈到了縣令的公案上。

縣令看了供詞和畫押,滿意的點點頭,宣布:「好,於琥兒與張阿牛和姦,既已伏罪,本官判你笞四十,依律女子犯奸,去衣留褌受杖,罪不重科,已當堂的決…」

琥兒聽到此處,原想無論結果如何,總算此事告一段落,誰知縣令接著說出的是:「依今年春,朝廷頒布端正風俗令,有淫邪之事,而不知悔改者,加處杖臀全刑,以養其廉恥。於琥兒於審案過程中,諸多推委隱瞞,合於不知悔改例,本官判你杖臀全刑監候。」

琥兒幾乎要跳了起來,指著師爺:「等……等一下,是他說罪不重科,我才認的,怎麼可以這樣。」

刑名師爺依然從容微笑:「沒錯啊,罪不重科,四十下無需再打了,至於端正風俗令的規定,原不在我剛才和你說的範圍之內。」

聽到長官說「監候」,衙役已經上來,替琥兒拉上了裙子,將原本扯下來的腰帶隨意替她繫上,便要將她拉起身來。琥兒一時之間站不起來,左右兩名衙役將她架起,琥兒仍在叫著:「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沒有罪啊,你們不可以……」衙役哪裡理她,將她帶下堂去了。

數日後,縣衙門外的照牆上,貼出了判詞:「取服辯人張阿牛、於琥兒,委系親口供出真情,非系原問官吏人等勒逼拷打招承,的系公平依律擬罪,並無冤枉,服辯是實。議得張阿牛、於琥兒依和姦罪俱笞四十,如數的決,不得收贖。於琥兒依端正風俗令,合於淫邪不知悔改例,加處杖臀全刑,另擇日決杖。」

街坊見了,也都譯論紛紛。

「這不是於家的那個姑娘嗎?看不出她會做出這種事。」

「那丫頭的仰慕者可多呢,怎偏偏看上張阿牛那個木頭。」

「枉費她還是念過書的人呢,怎麼竟如此不自愛。」

「於姑娘平時待人處事,不像這樣的人啊,莫是有什麼隱情吧!」

「我早瞧她不順眼,仗著美貌,念過幾年書,心高氣傲的很,這回出事了吧。」

「什麼是杖臀全刑啊?要再打一頓屁股嗎?」

「那是年初朝廷才定的規矩,專治邪淫歪風用的,到時來瞧瞧不就曉得了。」

於大嬸看了判詞,低著頭快步的走著,眾人的議論聽在耳里,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才回到家門外,便見阿牛拄著拐杖候在那裡。

「阿牛,你不在家裡養傷,跑出來做什麼?」

「大嬸,琥兒為什麼沒回來呢?」

於大嬸嘆了一口氣:「我剛去衙門前看過了判詞,琥兒現下還押在牢里呢。」

「為什麼?我…不是被放回來了嗎?為什麼還要關著琥兒呢?」

「我也不知那丫頭在堂上都說了些什麼,判詞上說她不知悔改,要加處杖臀全刑,現下關押著,擇日要再打一頓呢。」

阿牛一聽,不覺慚愧的低下了頭:「依琥兒的性子,可能是抵死不認,多半還會嚴詞罵縣官,哪像我這麼沒用,挨了幾十板後,聽說畫押即可釋放,不必再打,一時迷了心竅,竟然畫了押,我自己被打死不打緊,卻胡塗污辱了琥兒的名節,我……真是對不住她。」

於大嬸安慰阿牛:「你也不用太自責,屈打成招也是人之常情,大嬸知道你們沒什麼的。」

「大嬸,我們再去翻供吧。你也可以為琥兒做證,那晚她和你在一起,不曾在我那過夜啊。」

於大嬸搖搖頭:「沒用的,一來我是她嬸嬸,證詞不會被踩信;二來,她……那晚確實沒有回來。」

阿牛大驚:「你……你說什麼呢,琥兒沒有回去,可是……」

於大嬸說道:「我沒有疑你的意思,我說相信你們,就是相信你們。你也別再生事,回家好好養傷,別給琥兒多惹話題了。」

阿牛點了點頭,出了這件事,自己還往於家跑,難免更加讓人閑言閑語,只是心裡奇怪:「那一晚我忽然昏了過去,琥兒又沒回去,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進了縣衙大門往西邊,向來是監獄的所在,兩道深鎖的厚重大門之後,是一個院落,四面均有房舍,例來規矩,北面押的是重犯,南面押的是輕犯。琥兒遭監候待決的是杖罪,屬於輕犯,因此被安排在南面的一女監中。女監內此時並無其它關押的犯人,便只琥兒一人趴卧在一張草席之上,因為只是杖罪,又是女子,獄卒並未給琥兒加上枷械之類的鎖具。

一陣開鎖的聲音,牢門被打了開來,進來的是一名中年女子,手中提著一個籃子。她進來之後,牢門又「呀」的一聲被關上,並有獄卒在外把守。

琥兒知道來者是誰,那女子是官派的穩婆,這幾日都會定時過來替琥兒換藥。穩婆放下了籃子,在琥兒身旁坐了下來,琥兒沒有理她,依然靜靜的趴著,任由穩婆解去她的腰帶,褪下長裙及小褲。

穩婆從籃中取濕毛巾輕輕擦拭琥兒的傷處,並重新為琥兒上藥。藥膏碰到了傷口,琥兒本能的縮了縮身子,穩婆很細心的儘可能放輕動作。藥膏遇到傷口雖然有些咬肉的痛,但很快一股清涼的感覺,在琥兒的臀上漫延開來,大大減低了疼痛。

穩婆換完了葯,為了等葯干,一時仍未將琥兒的褲子裙子拉上,看了一眼琥兒的神情,問:「今天願意開口說話了嗎?」

見琥兒恍若未聞,穩婆微微一笑:「不怪你,這麼個好姑娘,遭受這樣的冤枉,難免有些情緒。」

琥兒聞言,忍不住轉頭望了穩婆一眼,問道:「你怎知我是冤枉的?」

穩婆微笑:「我聽外頭那些人說了你的事,好歹我也是靠給人接生吃飯的,第一日你昏昏沉沉的,我就多留意了一會,這幾日給你上藥,該看的、不該看的也都看了,體態、面相、肌膚,我會不知你仍是處女身嗎?那不是給人冤枉了是什麼?」

琥兒臉上紅了:「那……你會跟縣太爺說嗎?」

穩婆帶著些許歉意,搖了搖頭:「我怎見得到縣太爺?再說這案已經判了,像我這等身份之人的話,縣太爺怎聽的進去,他也不願自打嘴巴的。是典史老爺派我來此的,倒是見的著典史老爺,不過我看他也做不得主。這種事,你也不是頭一個遇著的。」

典史是縣裡頭管治安及監獄的小官,比起縣令的正七品,典史是未入流的官,連品級都算不上,人微言輕之至。

穩婆說完,原本以為琥兒難免會有失望之色,卻不料琥兒說:「我只是問問,也沒抱還能翻案的希望了。」頓了一下,又道:「為什麼會派你來替我換藥呢?我以前也沒聽過,衙門裡杖責完還會替犯人上藥的。」

穩婆回答:「這我也不曉得,反正是官派的差事,也沒敢多問。從旁聽衙役們說,好似是為了那個杖臀全刑吧,要等你傷治好了才能行刑。」

「呃……那個刑罰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穩婆說道:「大家也不知道啊,這件事傳開了,外頭裡頭都議論紛紛。今年初頒布的命令,縣衙里也是第一次辦,衙役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要知道的話可能得問縣太爺、刑名師爺或典史老爺了吧。跟你說,那些衙役都是些好事之輩,你也領教過他們的手段了,像你這般,愈是貌美的姑娘啊,他們打起板子來愈是有興緻,你這事,他們可等著熱鬧呢。」

琥兒聞言,也只能長嘆一口氣,看來這一關可不好過。

之後的十數日,穩婆一樣來替琥兒換藥,那葯頗具療效,琥兒的傷好的很快,精神也好了一些。穩婆每日來,也都講述了一些外頭的情況或是從衙役那聽來的消息給琥兒知道,像是衙門外的照牆前開始搭起了檯子,聽說是杖臀全刑時要用的,行刑時,應該會在那裡進行;這幾天,縣令開出了清單,派了人去採購了一些合於尺寸的竹、藤、紫荊木等事物,在縣衙內開始製作刑具,應該也是行刑時要用的等等。

琥兒忍不住問:「呃……這麼費事?」

「因為沒辦過這種刑罰,聽說縣令和師爺也是邊讀朝廷頒下的文書,邊布署呢。」

「刑具……縣衙里不是很多麼,還要另制啊?」

「好像說杖臀全刑是附加刑,所以不用平常的大板子,刑具都輕一些,這也算是好消息吧。」

琥兒聳聳肩,不置可否,隔了一會又問:「檯子……搭在衙門外,那……不就是要在大街上打么?」

穩婆盡量不刺激琥兒的回答:「我想……恐怕是。」

琥兒「哼」了一聲:「花樣還真多。」

穩婆試探著問:「你……好像比前幾天樂觀多了。」

琥兒攤了攤手:「不然我能怎麼辦呢?成天躲在這裡哭嗎?」

「嗯……你能這樣想就好。」

又過了十數日,琥兒臀上的杖傷已然痊癒,這一日早上,穩婆照例來到女監,檢視了琥兒的傷處,說道:「都已經好了,等等他們會打熱水來,你好好梳洗一下,在這待了個把月,身子應該很難受吧。」又指了指手上的衣服,說道:「等你洗好了,換上這套新衣服。嗯……這是受刑時穿的刑服,今天中午,就要行刑了。」

琥兒莫可奈何的點了點頭:「我原也盤算著,就是這幾天了。」心知該來的總是要來,至少能先洗個熱水澡,暫時也先不想那麼多了。

兩個衙役抬了一個大木桶進來,又提了一筒筒熱水進來,倒在木桶中,直至把木桶的水倒滿了八分。琥兒等著衙役退出監舍,那兩個衙役卻不走,其中一個開了口:「小丫頭不懂得規矩嗎?咱哥倆替你打了洗澡水來,你也得表示表示啊。」

琥兒一聽,才知是衙役勒索來了,公門之中常例陋規本多,什麼進監禮、開枷錢、飯錢、酒錢、香火錢名目不甚枚舉,住了好些時日,今日才遇上也算難得了。

琥兒攤了攤手:「別說笑了,我倉促之間,被關押在此,身上哪裡有錢可給你們?」

穩婆也幫忙琥兒:「兩位差大哥,她身上真的沒錢,別為難人家小姑娘吧。」

其中一名衙役哈哈一笑:「沒錢有沒錢的規矩。」

琥兒問:「什麼規矩?」

另一名衙役賊賊的回答:「付了打水錢,咱哥倆就外邊歇歇,付不出打水錢,就只好在我們面前洗澡了。」

先一名衙役搭腔:「這可是你的面子,不是每個姑娘沒錢,都可以這麼替代的,瞧你模樣兒不壞,才給你這條路走。」

琥兒咬了咬下唇,略為沈思,抬頭冷冷的說道:「你們確定不出去?」

兩個衙役不覺有異,哈哈笑道:「給錢我們就出去,不過看你這樣子是給不起啰……」還想繼續瘋言瘋語,誰知一語未畢,琥兒忽然裙中翻出一腿,正中說話的那名衙役腹部。那衙役吃痛「啊唷」一聲,彎下了腰,琥兒趁勢右拳打出,重重的擊在那衙役臉上,那衙役應聲往後便倒。

另一人見狀,大叫:「反了!」伸手欲捉住琥兒,琥兒右臂一翻,反抓衙役右腕,跟著身子一側,右足拂出,那衙役腳下一絆,撲地跌了一跤。

琥兒冷笑:「沒半點本事,盡會欺悔百姓,遇到了我,算你們不長眼。」

那兩個衙役爬起身來,琥兒剛才露了身手,那兩人知道不是偶然,琥兒顯然通曉一些搏擊之術,不敢再冒然動手,但若就此退去,畢竟心有不甘。於是兩人退到了門外,叫嚷了起來:「造反了,囚犯打官差啊,快來人啊。」

這麼一叫,監獄裡的衙役、獄卒都跑了過來,圍在琥兒所住的監舍之外,兩人心想,你能打,我們就沒有能打的人嗎,不把這丫頭痛扁一頓,氣怎能消。琥兒立在房內,微微冷笑,倒要看誰想先上來挨揍。穩婆被這個場面嚇著了,她怎麼也沒想到,看似文弱的琥兒,竟然會武,還出手打了衙役,看來事情不易善罷了。

正自亂著,忽聽有人喝了聲:「讓開!」門外眾人聽見這個聲音,像是老鼠見到了貓一樣,紛紛禁聲讓在兩旁,琥兒見到一個中年人居中走來,身上穿著官服,正是管監獄的典史。

自來典史多半是文人出身,卻需代武職,且連品級都算不上,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官,多數讀書人不願擔任此官職,所以典史多半也是書吏或土豪捐來的,沒什麼才學,也不會認真辦理事務。這個典史卻不同,雖然任用的原因一樣是捐官,但他到任之後,對每件管轄內之事,治理的井井有序,規矩分明,監獄內當差的都不敢怠慢。琥兒被監押至今,才有人來向她勒索常例陋規,也是因為眾人知典史不喜此道,不敢妄為。

典史來到門口,望了一下門內的琥兒,又望了望門外的眾人,問:「怎麼了?」

先前被琥兒摔了一跤的衙役回話:「回老爺,小的依老爺吩咐,給女囚打了熱水來,正在倒水時,這女囚竟然想逃走,還打傷了我們。」

典史看了一下那名被琥兒在臉上打了一拳的衙役,滿臉的鼻血,想來此事不假,說道:「逃跑?跑出了這門,又能上哪裡去?只怕是你們要欺負人家姑娘,才挨揍吧。」

兩個衙役被說穿了實情,一時答不上話,又怕受罰,連忙說道:「不知她是否想逃走,確實是她無故發難,我們沒有防備,忽然被打傷,所以才趕緊召集大家圍住了她。」

典史手一揮:「罷了,都下去吧!」眾人聽了,也就各回自己的崗位,那兩名衙役也只好悻悻的離開了。

待眾人走後,典史走上前了一步,低聲斥責琥兒:「這是什麼地方,也可以這樣喊打喊殺的嗎?」

琥兒嘟起了嘴:「我就是要把您打出來啊,不然怎麼辦?」

典史搖搖頭,嘆了口氣:「下不為例。」

琥兒則點了點頭:「知道了。」

典史把監舍的門關起,轉身離去。穩婆有點摸不著頭腦,問琥兒道:「你認識典史老爺?」

「不認識啊。」琥兒一面回答,一面寬衣,準備梳洗。

「可是……剛才的對話,不像是長官在訓示囚徒啊。」

「不會啊,典史老爺人正直,知道原委,所以原諒了我對官差動手的過失,要我下不為例,很合理啊。」說著泡進了大木桶,開始洗了起來。

穩婆搖搖頭:「是這樣么?算了,算了」心裡只覺得:這個於琥兒愈來愈古怪了。

琥兒很快的梳洗完畢,起身擦凈了身子,便去拿穩婆送來的乾淨衣服,那是一套樣式簡單的淡色粗布衣裙,不過當琥兒看見那件穿在裡面的長褲時,不禁呆了一下,問道:「這件……褲子……怎麼這樣?」拿在手上的長褲,臀部的位置是挖空的,並沒有布料。

穩婆回答:「不要問我,我只是奉命拿來罷了,也許是為了行刑方便吧,外頭罩上裙子沒有關係啦。」

看來也沒有其它的選擇,琥兒只好把這件怪模樣的褲子穿起,再穿上外裙,只覺臀上涼涼的,沒有束縛,只有一件外裙罩著,感覺頗怪。

穩婆見琥兒儀容整理完畢,便請外面看守的人進來收去大木桶及洗澡水,進來的仍是剛才挨琥兒揍的那兩名衙役,只是他們兩人也不敢再生事,速速將東西收拾了,便即離去。

穩婆打開了食盒,讓琥兒用過了午餐,琥兒便倚牆坐著,閉目養神,穩婆卻不離去,只是靜靜的陪在琥兒身邊。休息了約莫半個時程,監舍的門被打開,進來了四個衙役,其中一人開口:「傳知縣命令,帶人犯出去行刑。」

琥兒睜開眼來,默默的站起身,便要跟衙役出去。穩婆也站了起來,握住了琥兒的手,說道:「孩子,別怕,忍一忍就過去了。」

琥兒感激的點點頭:「這些日子多謝您的照料。」說完便轉身跟衙役走了出去。

四名衙役分站琥兒周遭四個方位,一面防止琥兒逃脫,一面押著琥兒前行,一行人穿過了兩道厚重的大門,來到監獄外頭,轉了個彎,向著縣衙外行去,琥兒先前已從穩婆口中得知杖臀全刑的刑台設在衙門外的照牆前,所以也不奇怪,跟著衙役們前進。

出了縣衙的大門,繞過門前的照牆,來到前頭,琥兒才看到那個刑台。那是一座木搭的檯子,長十二尺,深九尺,高度約四尺,左右側各有階梯可上下刑台,後方兩側均立了高起的竹竿,一幅布條綁在兩側的竹竿上,橫過整個檯子,上頭寫著:「端正地方風俗,於琥兒淫邪不知悔改,杖臀全刑示眾。」

台下右後側,擺著一列架子,架上插著竹、藤、木板等刑具。台前五尺處,放置了一張主桌,桌上立了一張名牌,寫著:「監刑官」,主桌的左側另放置了一張小桌,上頭也有名牌,寫的是:「家長列席」,不過主桌和小桌這時並沒人坐著。琥兒見了不禁心裡暗罵:「搞什麼啊,還要叫嬸嬸出席嗎?讓嬸嬸多沒面子啊。」

衙役帶琥兒上了刑台,刑台的中央有一個略為高起的木台,上頭放了一張墊子,衙役要琥兒在墊子上跪下,琥兒依言跪了。木台上設有金屬扣環,琥兒在墊子上跪下之後,扣環剛好可將腳踝扣住在木台上。衙役將琥兒的兩腳腳踝扣上扣環後,一邊一人拉住琥兒的手腕,將琥兒按趴在木台之上。琥兒發現趴下之處,手腕旁也設有金屬扣環,衙役又將琥兒的手腕也扣在木台之上。

手腕上的扣環與腳踝上的扣環相距只有接近四尺,因此,琥兒手足被扣住後,並不能平趴在木台上,自然而然的變成了臀部高高弓起的姿勢。一名衙役將琥兒的裙子掀了起來,琥兒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琥兒穿在裡頭的那件長褲,臀部之處是開孔的,裙子被掀起之後,等於是整個臀部肌膚直接裸露,再加上被扣在台上的這個姿勢極其不雅,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燒,只紅到脖子里。

誰知難堪還不僅是如此,一名衙役拿了一塊犯由牌出來,五角形的牌子,像是斬首時插在犯人衣領的犯由牌一樣,但是短了很多,不過是一尺長左右,牌子下有個握柄,牌面上寫著:「女犯於琥兒,處杖臀全刑。」

衙役讓琥兒看了牌子,說道:「照杖臀全刑的規矩,你必需先在這兒曬屁股示眾,一個時辰之後呢才開始行刑,這個牌子你得用屁股夾著,不準掉下來,掉一次等會需加刑二十,兩次就加四十,清楚了么?」也不待琥兒回答,就繞到琥兒身後,把犯由牌的握柄插在琥兒的臀溝里。

由於犯由牌是直立著,臀部弓起時,兩片屁股會自然分開,琥兒必需用力夾緊屁股,才能不使犯由牌掉下。琥兒努力維持著犯由牌的穩固,心中只覺得:「這場杖臀全刑實在是太瘋狂了。」

由於照牆前就是大街,琥兒被扣在台上之後,路人注意到了刑台這邊的動作,便開始有人佇足圍觀。這原是衙門示眾處罰的本意,琥兒哪裡敢抬頭和路人目光接觸,只能低下頭,盡量當作所有人都不存在。

四名衙役安置好琥兒之後,便下了刑台,在四個角落守著,一面是看守著琥兒,一面也不讓民眾接近琥兒,影響曬臀示眾的進行。

午後陽光頗烈,琥兒在刑台上弓著身子,時間一久也覺酸痛,加上炙熱的陽光照射,全身都開始冒汗,想要稍微動動身子,又怕臀溝夾著的犯由牌掉下。再則,不時傳入耳里的路人們的談論和指指點點,想要完全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哪是那麼容易,這種苦處也只有自己知道了,這又豈是像穩婆所說的,忍一忍就過去能了事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被陽光曬的昏昏沉沉,略一疏神,只聽到「咚」的一聲,臀溝上的犯由牌沒有夾緊,掉到了刑台之上。一名衙役走上台來,檢起了犯由牌,重新插回琥兒的臀溝上,向琥兒說:「掉一次了。」

琥兒也只能嘆了口氣,趁著犯由牌反正已經掉下的時候,稍微動了動身子,對抗長期弓著臀部的酸痛,再重新用力夾緊臀上的犯由牌。不過畢竟有些乏力了,琥兒並沒有支持多久,接下來的一刻鐘時間,犯由牌又掉了二次。

琥兒心裡暗罵:「這……根本是尋人開心嘛,怎麼可能不掉。」一樣有衙役上來,賊賊的笑著,重新替琥兒插好犯由牌,繼續臀溝夾犯由牌的曬臀示眾處罰。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琥兒感到人群鼓噪了起來,琥兒是背向著前台,並不知道情況,只是從雜亂的人聲中知道,應該是知縣來到了台下,看來時間已到,就要開始行刑了。

正自想著,聽到腳步聲,有人上了刑台,那人來到琥兒身旁,伸手拔下了琥兒夾在臀溝里的犯由牌,朗聲說道:「時辰已到,行刑開始。」琥兒一聽這個聲音,抬頭一看,站在刑始上的人身著官服,正是典史。

典史被任命為杖臀全刑的司儀,只聽典史接著說道:「請監刑官上座。」知縣入了台下主位坐下,今天的監刑官由知縣擔任。典史又道:「請女犯家長入座。」人群中,一名婦人走了出來,在監刑官主位旁的小座位處坐下,正是余大嬸。

圍觀民眾開始指指點點起來,琥兒雖然背向前台,看這樣子,也知縣衙確實把余大嬸給叫了來。

典史接著向群眾發話:「查本縣於琥兒與張阿牛和姦,於審案中,企圖隱瞞事實,混淆視聽,依朝庭頒布端正風俗令,合於邪淫不知悔改例,依法處杖臀全刑。」

典史接著說道:「全程裸臀決杖,主刑五百,余刑另計。」琥兒一聽,差點昏倒,上次挨了四十下,休養一個多月,這次打五百下,不打死也半條命,不過適才看刑台下的刑具,倒多是輕薄為主,想來如穩婆所說,奸罪的本刑是決杖四十,杖臀全刑做為附加刑,不會重過本刑,這麼一想也就寬心了一些。

正想著,就聽到典史宣布:「其一,落痕,請上痕竹。」典史一說完,便有一個衙役從台下刑具架上,取了一件事物上了刑台,衙役走到刑台中間,雙手端了那件刑具,向台下民眾展示。

典史說道:「上痕竹,為細麻竹所制,長二尺,直徑二分,杖臀十,左右臀交叉受杖,各五,旨在臀上留杖痕,為全刑之始。」講完程序,頓了一下,說道:「掌刑者就位!」

衙役依言站到了琥兒左後方,典史再說道:「置棍!」衙役把上痕竹輕輕靠在琥兒弓起的裸臀之上。這一時間,台下的群眾都靜了下來,接著典史開了口:「行刑!」

衙役慢慢的抬起了右手至肩膀高度,忽地迅速揮下,上痕竹破空落下,刷的一聲打在琥兒左半邊屁股偏上的位置,麻竹較細,著肉後,臀上立刻浮起了一道深深的紅痕。琥兒忍著痛沒有喊出聲來。接著衙役把上痕竹輕輕靠在琥兒右邊屁股上和左邊那紅痕一樣高的位置上,宣告著下一記落下的位置。

第二次抬手,揮擊,上痕竹準確的落在琥兒屁股右邊預告的位置上,白嫰的臀上又再現出一道痕迹。兩道近乎等高的深紅腫痕在雪白的肌膚上顯的格外分明,宣示著良善風俗的不可侵犯。

那衙役接著將上痕竹放在琥兒左邊屁股上,第一道腫痕下一寸的位置,如同典史指示的行刑方式一樣,交叉的在琥兒左右兩邊的臀上留下一道道的杖痕。

對琥兒而言,這幾下打比起上次在堂上挨的刑杖,確實是輕了很多,但是那細細的竹身打下來,每一下都像在撕裂肌膚一樣,又伴隨著好像直痛到骨里去的感覺,也不好受,只能咬牙強忍著痛楚。

十下打過,琥兒的兩片臀上,各布了五道平行的腫痕。衙役向台下的知縣回報道:「行刑完畢。」知縣點了點頭,那衙役便由另一邊下了刑台。在台上的典史說道:「示臀!」兩名衙役聞言持了兩根粗木棍上了刑台,插在琥兒被扣著的木台兩側的槽里,跟著推動木棍,原來那木台竟是有軸的,可以轉動。

兩名衙役分立木棍左右,推動木台先轉至最右邊,再慢慢的向左邊轉動,讓在台下三邊圍觀的群眾,能夠清楚看到琥兒雪白臀上的十道深紅腫痕。知縣見了,滿意的點點頭,那十道紅痕位置打的準確,一道道水平且平均的布在兩片臀上,顏色也夠明顯,為這次的杖臀全刑做了良好的開場,不枉了這十幾日來要衙役苦練杖臀方式的辛勞。

台下群眾見了這落痕的程序,不料這杖臀全刑竟是如此進行,先是一片寂靜,跟著便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琥兒的身子被扣在木台上慢慢旋轉著,琥兒把頭低著極低,不敢接觸圍觀群眾的目光,不過從傳來的交談聲和眼角餘光補捉到的,琥兒也知這時大街上確實擠滿了人,少說也有數百。

木台從最右方被轉到了最左方,展示一周完畢,又被推回中央原位,兩名衙役取下木棍,下了刑台。琥兒臀上兀自發疼,典史已開始宣布接下來的處罰:「其二,布刑,請響聲板。」

又有衙役自刑架上取了刑具上來,如先前一般,先在刑台中央雙手端著,讓台下群眾看清楚刑具。典史也一樣說明:「響聲板,以大毛竹剖開製成,長二尺,寬一寸半,厚一分,杖臀十,左右臀交叉受杖,各五,旨在以聲響昭告鄉里,犯奸者正受懲罰。」

典史說明程序畢,台下一個本縣學宮的秀才可能覺得典史照本宣科,有些鄉民不易聽明白,自行向旁人補充道:「就是藉由竹板打光屁股的清脆聲響,告訴大家,不守規矩的女孩正在衙前被打屁股示眾,可以來看看。」雖然他沒有很大聲的說話,但也有不少人聽到了這個補充說明。這麼露骨的解釋,琥兒在刑台上聽了不由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洞躲進去。

典史說道:「掌刑者就位。」衙役和先前一樣,站到了琥兒的左後方,等到典史「置板」的命令一下,便把響聲板輕輕靠在琥兒弓起的臀上。接著典史下了「行刑」的指示,衙役平舉響聲板,使力在琥兒屁股上打了下去,大毛竹打在裸臀之上,果如其名,「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衙役左一板,右一板依次落下,「啪」「啪」之聲,響徹了全場,好似那秀才所說的一樣,宣告著不守規矩的女孩正受到這充滿羞辱性的處罰。竹板打在屁股上,痛楚與適才的細麻竹條又不同,沒有那種深入骨里的痛,是另一種肌膚表面上的刺痛,痛覺雖不同,難受卻是一樣的。

一板板打在屁股上,留下了整片的紅痕,模糊了先前均勻分布的腫痕,打到了第八板上,削薄的毛竹板承受不住力道,應聲碎裂。典史見狀,喊道:「且住。」衙役停了下來,典史說道:「裂開的竹板會割傷受刑者的肌膚,於規矩不符,更換刑具吧。」

衙役依言走下刑台,去架上取了另一把備用的響聲板,重新回到刑台上,把刑具拿給典史查看,典史看了新的響聲板,點點頭:「置板!」衙役再一次把響聲板擱在琥兒左邊臀上。

琥兒趁著換板子的時間,偷到了一些休息的時間,這時只覺兩片屁股上又痛又熱,但沒多久,便又聽到典史說道:「行刑!」。衙役一板打在琥兒左半邊屁股上,聲音依然清脆響亮,琥兒忍不住低聲伸吟,痛感仍在發散,衙役跟著在琥兒右邊屁股打下最後一板。

如同先前一般,衙役轉向知縣,報告著:「行刑完畢!」縣令點頭,衙役便由右側下了刑台。布刑的程序,重點在打板子的聲響,倒不必如落痕那般向眾人展示行刑的結果,所以典史讓琥兒稍微休息了一會,便道:「其三,熱臀,請立刑架。」

兩名衙役抬了一個木架上來,那木架兩端各有一根支柱,中間一片木板橫放在上,一根竹竿橫放在下。兩名衙役將立刑架安置在琥兒的面前,那木台上一樣早設計了插槽可固定立刑架。固定好架子之後,兩名衙役便解去琥兒腳踝的金屬扣環及雙腕扣環,將琥兒拉起身來,面對立刑架站立,再將琥兒兩手小臂向內相對,按在立刑架上方的木板之上,木板上一樣設了金屬扣環,衙役把琥兒兩手手腕扣在扣環上。

琥兒站立之後,裙擺自然垂了下來,立刑架下方的那根橫放的竹竿設計用意便在於此,竹竿的高度大約在琥兒的腰部,一名衙役拉起了琥兒裙子兩端,繞過琥兒的腰部,用釘掛在竹竿上的夾子夾住了裙擺,使裙擺不至於掉下,蓋住臀部。琥兒的裸臀依舊從特置的長褲開口中露了出來。

兩名衙役安置好琥兒的受刑姿勢後,依著左上右下的原則,由右側下了刑台。典史繼續唱著程序:「請熱臀板。」又一名衙役自刑具架上取了刑具上台,仍照先前方式端了刑具給眾人看。典史說道:「熱臀板,紫荊木製,附把手,板面長七寸,寬五寸,厚三分。」果見那熱臀板與先前的兩件刑具不同,是一根較小較寬也較厚的木板,附了把手,拿起來頗為順手。

典史繼續說明:「杖臀無定數,至臀部色紅熱脹止,行於主刑之前,故名熱臀。止杖由監刑官裁之,請監刑官就位。」縣令離開座位,由左側上了刑台,在琥兒右後方站定,以利就近判定琥兒待會受杖是否已達熱臀標準。典史待縣令就位後,繼續唱起程序:「掌刑者就位。」那衙役依令站到了琥兒左後方。

依著「置板」「行刑」的指示,那衙役開始用熱臀板打著琥兒的屁股,與先前的節奏不同,板子短,衙役打的也快,一板板也不分左右順序,目的是將琥兒的屁股打的一片通紅,哪裡肌膚看起來較白,板子就往哪邊落。琥兒只覺每一板所帶來的疼痛尚未消化之前,下一板又落了下來,雖然每一下比起前兩個行刑項目,揮擊的距離短,力道也就較小,但連貫而來,無止無盡的楚痛又是另一種的難耐。

一會兒工夫,衙役少說打了三四十板,琥兒的臀部已明顯的腫起,腫起的肌膚再吃板子,格外的感到熱辣辣的疼痛,忍不住低聲伸吟起來。衙役又打了近二十板,才聽知縣喊道:「停手!」

衙役依言停下,退開了一步,縣令仔細審視著琥兒紅腫的臀部,一會兒才道:「再打!」衙役上前來,提起熱臀板,在琥兒臀上又是一陣抽打。

本來聽到知縣叫停,琥兒心想總算熬過去了,誰知縣令偏來個未達標準,繼續用刑。琥兒心理不禁暗罵:「老狐狸,你是故意的吧!」心理罵著,臀上傳來的痛楚可沒減少,衙役一板板的打下來,有時分散著各處打,有時集中狂打著某一處,似乎覺得那裡還不夠紅腫。

又打了近三十板,知縣才再次叫停,這次審視了一會,總算道:「可以了。」衙役仍照先例,從右側下了刑台,知縣也跟著下去,回到主位坐好。

典史算的分明,說道:「熱臀合計共杖八十七,示臀!」便有兩名衙役照著落痕時一樣,持了粗木棍上刑台,安置在木台兩側,將木台旋轉至最右,再依著右前左三面,慢慢的轉動木台,展示著扣在立刑架上的琥兒臀部。這時琥兒的臀部望上去,已是一片紅腫,再找不到一處白嫰的肌膚,也看不清之前打的那十道明顯杖痕。

落痕時的示臀,琥兒弓著臀部趴著,臉容易埋在雙臂之間,這時被扣在立刑架上,卻不得不面對台下群眾,琥兒把頭低著,索性閉起了眼睛,以免目光和台下群眾接觸時的尷尬,尤其是面對待自己如己出的嬸嬸和狀告自己的沈六姑時,這一親一仇,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和她們四目相對。

示臀完畢,木架回到原位,衙役取下木棍,下了刑台。台人百姓交頭接耳,主刑未打,琥兒的臀部已經整片紅腫,不知後頭還有什麼樣的程序。正議論著,就聽典史繼續唱起程序:「其四,前段主刑,主刑杖臀五百,分兩段決杖,各杖二百五十,請託臀架。」在一連串五花八門的杖臀程序後,終於進入了主刑,群眾聽到典史請出了托臀架,便都等著看看又是什麼花樣。

兩名衙役先走上台,一左一右去解琥兒被扣著的雙手及腳踝,同時又有兩個衙役抬了托臀架上來,只見那架子仍是木製,長約六尺,寬約兩尺,中間呈拱橋型,高起約有一尺半,上頭鋪了軟墊。兩名衙役將托臀架安置在木台上,先前兩名衙役則把琥兒架到托臀架之前,背向台下眾人,讓琥兒趴在上頭。琥兒趴下時,仍與前一樣,手腕和腳踝處均設有金屬扣環,將琥兒的手腳固定在架子上,臀部則剛好落在那拱起的結構上,從台下看上去,便只見琥兒的雙腿和被高高托起的臀部。

一名衙役將琥兒的裙子掀起至腰間,從開孔的刑褲中,露出了已經一片火紅的臀部肌膚。眾衙役安置完畢,下了刑台,台上典史接著說道:「請養恥藤。」又一名衙役從刑架上取了主刑的刑具養恥藤上台,雙手端著,向台下群眾展示。

「養恥藤,藤製,長三尺,直徑三分,杖臀二百五十,用以教化良風,示辱於不知恥者,以養其羞恥。」典史說明完,接著說:「掌刑者就位。」那衙役站到了琥兒左後方。典史下令:「置棍!」衙役將養恥藤放到了琥兒被托起的臀部上。典史再下令:「行刑!」

衙役舉起了藤條,猛力揮下,帶著呼呼的風聲,結結實實的打在琥兒的屁股上,既為主刑,這一下的力道明顯的與之前的刑罰不同,藤條又是由上往下抽,隨著這一擊,琥兒忍不住「啊」的一聲,痛呼了出來。

衙役第二下接著抽落,破風聲響,藤條擊中,琥兒唉叫出聲,就這麼循環著,台下群眾不停的聽到「呼」、「啪」、「啊~」的聲音,琥兒不住的扭動著臀部,想要減緩疼痛,但是被固定在托臀架上,怎麼樣也動彈不得。

衙役打足了十下後,典史喊道:「停!」衙役收起養恥藤,典史道:「換手!」這時,又一名衙役持著另一把養恥藤從左側上了刑台,原先的衙役便從右側下去。典史繼續唱著程序:「掌刑者就位!」「置棍!」「行刑!」,然後又是「呼」、「啪」、「啊~」。

原來這個主刑的進行,採用十下一換打的方式,每個掌罰的衙役,輪著上台,每人打十記。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五十下,琥兒的臀部早已承受不住,好幾處肌膚已經開始出現硬塊,眼看著再打下去,就要破皮了,總算聽典史宣布:「停!」

群眾原本猜想著,是否仍然會有下一個換打的衙役上台繼續處罰,卻聽典史說道:「縣太爺恩典,淮受刑者揉臀。」跟著有兩名衙役上台來,走到琥兒身邊,解開了琥兒手腕上的扣環,把琥兒拉起來變成跪姿,好讓琥兒可以揉一揉疼痛的屁股。

從「落痕」開始到現在,琥兒已挨了一百五十餘下,雖然不似之前的四十大板嚴重,但整個臀部也已經腫痛難當。琥兒本來不欲在群眾的注視下伸手去揉屁股,但臀上不住傳來的腫脹感實在難受,琥兒終於忍不住,顧不得面子,兩手按住了兩邊屁股,緩緩的揉著。

揉了一陣,雖然屁股仍然發疼,但總算覺得好過了一些,忽聽典史宣布:「停止揉臀,受刑者就位。」兩名衙役上來,押著琥兒趴回托臀架上,扣上了扣環。「掌刑者就位!」「置棍!」「行刑!」,開始第二輪的杖臀處罰,仍是先前的那五名衙役,依次上來,每人執行十下後換手。

雖然有了短暫的休息,但是琥兒的臀部所受的責打,隨著數目的增加,也到了可以承受的邊界,終於,第二輪的五十下打完,琥兒的臀部出現了點點朱紅的血珠。典史一樣在五十下之後,給予琥兒揉臀和短暫的休息。

等到第三輪打下來,琥兒的臀部開始由火紅轉為暗紅,皮破了,養恥藤上沾著的血跡也愈來愈明顯。

第四輪打完,主刑已足足打了二百下,琥兒揉臀時,雙手按在臀上,只覺手心一片濕黏,縮回雙手一看,又是汗又是血。

第五輪的五十下,對琥兒而言,真是痛苦的折磨,養恥藤抽在已經破皮的肌肉上,加倍的疼痛,琥兒喊出來的聲音也從呼痛變成了啜泣,淚水不住的流了下來。等到典史的聲音傳來:「停!准受刑者揉臀。」跟著雙手的扣環被解開,琥兒整個人癱趴在架上,已經不想再伸手去碰觸慘不忍賭的臀部,只怕這時手掌按上去,也和挨了一記打沒什麼兩樣。

典史任由琥兒趴著休息,過了好一會才道:「停止揉臀!受刑者就位。」兩名衙役上來扣上了扣環。接著典史又下了「示臀!」的命令,又兩名衙役上來,這次與之前稍有不同,由於琥兒是趴在架上,為了示臀的時候,能夠讓群眾看的清楚,兩名衙役將托臀架前頭暗藏的支柱拉起固定,讓托臀架變成傾斜,台下眾人望上去,剛好可以看到琥兒被養恥藤痛打完的屁股。

兩名衙役將木台慢慢從右轉到左,讓台下監刑官和群眾檢視琥兒受完前段主刑後的臀部。二百五十下打完,琥兒臀上的肌膚已有多處的破皮裂傷,一片片的血漬、一道道交錯著的深紅笞痕以及好幾處的瘀血小塊,交織布滿了整個臀部。

群眾見了原本一個屬於妙齡女子,有著渾圓美麗曲線,如同凝脂般雪白肌膚的誘人粉臀,在屢次無情的笞打之下,漸漸變成了這樣的慘狀,許多人不由得低下了頭,不忍再看。示臀一周完畢,木台被推回刑台中央位置,衙役放下了支柱,托臀架回復先前的樣子,兩名衙役從右邊下了刑台。

儘管琥兒感到臀部的傷口傳來一陣陣的抽痛,典史依然狠心的唱起了下一個程序:「其五,掉牌加刑。」頓了一下,又道:「請跪刑架。」

隨著典史的宣布,兩名衙役先走上台來,把琥兒從托臀架上解下,另兩名衙役抬了跪刑架上來。那跪刑架看起來像是一張小方桌,有四根桌腳,高約一尺半,桌面約呈三尺見方,鋪有軟墊,軟墊延伸至前端垂下。前兩名衙役移開托臀架,讓後兩名衙役把跪刑架安置在木台中央,再把琥兒壓到跪刑架前,讓她跪下,在琥兒的腳踝處扣上了金屬扣環,再將琥兒上身壓趴在跪刑架的桌面軟墊上,雙手則扣在桌面附著的金屬扣環上。一名衙役將琥兒的裙子掀起,露出已經傷痕迭迭的裸臀,安置完畢後,四名衙役收了托臀架,依次從右側下了刑台。

典史道:「請鴛鴦棍。」又一名衙役持了鴛鴦棍上了刑台,雙手端著在刑台中央向台下群眾展示,眾人看那鴛鴦棍乃是一根細長的鐡條,彎曲呈馬蹄型,中間透空,鐡條兩端並在一處,加上了一個布面的把手。典史照例解說:「鴛鴦棍,細鐡條制,長一尺半,直徑一分,行刑時,一笞兩痕,故名鴛鴦棍。於琥兒於曬臀示眾待刑期間,三次掉下犯由牌,每次加刑二十,共計需杖臀六十,左右臀交叉受杖,各三十。」

典史轉向衙役道:「掌刑者就位。」衙役依言站到了琥兒左後方,右手持著鴛鴦棍,典史下令:「行刑。」衙役高舉右手,「呼」的一聲,鴛鴦棍抽在琥兒左半邊屁股上,那鴛鴦棍中空的特性,揮下時破風聲格外的嚇人,但細鐡條落在臀上卻沒有太大的聲響,僅管杖臀無聲,疼痛卻絲亳不下於木板等諸物,兩道鐡條咬入肉里,琥兒只覺一陣直痛入骨,蓋過了原本臀上早已處處發疼的感受。

衙役又抽下第二記,打在琥兒右半邊屁股上,早已慘不忍睹的臀上,現出了兩道不易分辨的細腫痕,琥兒一聲悶哼,閉起了雙眼,任由臉上的淚水和汗水流下,連喊痛的力氣都沒了。

衙役繼續一左一右的抽打著琥兒的臀部,鴛鴦棍較細,著肉後抽離,帶得琥兒臀上的鮮血飛濺起來,更顯得場面駭人。此時若是用寬板子責打,或許會好過一些,偏偏細鐡條抽在裂傷的肌膚上,好似更把傷口擴大一般的楚痛難當。在這樣的情況下挨打,琥兒只覺得這六十下好漫長,緊緊的咬著牙,告訴自己要撐過去。

終於,衙役的第六十下重重的抽在琥兒的右邊屁股上,然後衙役轉向台下的知縣,報告著:「行刑完畢!」待縣令點了點頭,那衙役便從右側下刑台去了。典史朗聲說道:「示臀!」又有兩名衙役持了粗木棍上來,將木棍插入了木台的座上,仍照前例,把木台轉向最右邊,再慢慢的向左轉動,向台下群眾展示著琥兒受刑後的臀部。

琥兒感到了一陣目眩,她知道自己已經到了能忍受的極限,心裡暗叫:「再打下去,我一定會昏過去。」就在琥兒想著的同時,示臀完畢,木台被推回原處,兩名衙役也下了刑台。

典史再度開口:「縣太爺恩典,淮受刑者稍息。」琥兒一聽,呼了一口氣,若是典史宣布的是下一個處罰程序,琥兒聽了難保不會直接昏倒。卻見之前在獄中照料琥兒的穩婆端了一個木盆上來,裡頭盛了清水,放著一條毛巾。穩婆走到琥兒身旁蹲了下來,琥兒仍被扣在跪刑架上動彈不得,穩婆拿起毛巾,擰乾了,先替琥兒拭去了臉上的淚和汗,在盆中將毛巾洗了,再去擦拭琥兒臀上的血跡。

穩婆輕輕的擦拭,生怕弄痛了琥兒,血跡是拭去了,但琥兒臀上的杖痕、瘀腫和裂傷,仍然令人觸目驚心,穩婆不忍的搖搖頭,但也無法多說什麼,只好收拾木盆,從右側走下刑台去了。

典史道:「杖臀全刑前段行刑完畢,後段將於申時處刑,待刑期間,受刑者仍需夾牌曬臀示眾。」說罷兩名衙役走上台來,解開琥兒雙手扣環,移去跪刑架,再將琥兒按趴在木台之上,與先前示眾時一樣,琥兒手腕被改扣在木台上,臀部高高的弓起。

兩名衙役收拾了跪刑架下台,典史取出稍早由琥兒臀溝取下的犯由牌,插入了琥兒臀溝,讓琥兒用兩片屁股肌肉夾住了犯由牌。典史說道:「掉牌一次,加刑二十,記住了。」與先前不同的是,典史把犯由牌讓琥兒確實夾緊了才放手,不像先前衙役只是隨意一插即放手,好似存心要讓琥兒掉牌一樣。

典史轉向台下:「請監刑官回衙門歇息,受刑者家長可至衙門內客房稍作歇息,申時仍需出席。」知縣先起身離開,典史也下了刑台,留下了四名衙役看守著刑台四角。

群眾開始有人離去,也有人仍留在現場看著。於大嬸快步走到刑台左側,焦慮的向琥兒道:「琥兒,琥兒,你怎麼樣了?」

琥兒本來緊閉著雙眼,聽到嬸嬸的聲音,張開了眼睛,轉向了於大嬸,不由得眼眶紅了,哽咽道:「我……我沒事,對不起,嬸嬸,我累了你。」

於大嬸道:「傻丫頭,你說什麼呢,都被打成這樣子了,還說沒事。」

一名守著刑台的衙役惡狠狠的向於大嬸道:「老太婆別在這啰嗦,快滾開,誰叫你侄女要干這麼露臉的事,現在才來這哭哭啼啼什麼。」

於大嬸不理會那衙役,嘆了一口氣,向琥兒道:「嬸嬸相信你,琥兒,做你該做的。」琥兒感激的向於大嬸點點頭,於大嬸便轉身離去了。

午後的陽光特別炙人,琥兒忍著臀上傳來的陣陣楚痛,用兩片裸露的屁股夾著臀溝上的犯由牌,不一會便已出了一身汗。台下不時有人在指指點點,小聲談論著剛才杖臀全刑的內容,有些人覺得琥兒可憐,有些人覺得琥兒活該,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有些人覺得對一個女孩子處這樣的刑罰的太過份。僅管聲音不大,這些話語琥兒想要不聽,偏偏不斷的鑽進琥兒的耳中,琥兒忍受著羞辱的姿勢與羞辱的言語,心裡想著,已經過一半了,再忍一忍,就結束了。

典史替琥兒插上犯由牌的角度與位置,讓琥兒較容易的控制著不讓犯由牌掉下,不像稍早之前,要非常賣力的才能穩穩夾住,但這也讓琥兒臉上不由得一陣發燒,夾的比較緊的理由是太接近琥兒的後庭了,變的有點不是用兩片屁股去夾犯由牌,讓琥兒一直覺得有被犯由牌的柄抵住後庭的異樣感覺。

不過這樣子的確是比稍早好多了,弓著臀部太久,身子感到酸痛時,稍稍挪動一下,也不會使犯由牌掉落,琥兒暗暗的感謝典史,四個角落守著的衙役,三不五時就望向琥兒,似乎有點奇怪琥兒這次怎麼夾的這麼好,都不會掉牌。

隨著時間過去,琥兒感到屁股又痛又熱,炙熱的陽光照射在弓起的臀上,讓原本就腫痛的臀部更加的難受,琥兒強忍著,不知又過了多久,漸漸感到人潮重新聚集,聲音漸漸鼓噪起來,看來申時已經到了。

忽聽得腳步聲響起,有人上了刑台,琥兒知是典史。只聽得腳步聲走到了琥兒身畔,接著有人拔起了琥兒插在臀溝的犯由牌,跟著便聽典史的聲音宣布:「時辰已到,行刑開始。」

典史如稍早一樣,唱著程序,請監刑官及家長入了坐,待眾人均就位之後,典史開始宣布行刑:「其六,隨年,請隨年板。」一名衙役持了刑具上來,在刑台中央向台下展示。典史照例說明:「隨年板,薄鐵片制,長一尺半,寬一寸,厚十分之一分。杖臀如受刑者年紀倍數,於琥兒年十七,共責三十四板,左右臀分受之。」

典史稍頓一下,接著說道:「掌刑者就位。」刑台中央的衙役聞令走到琥兒左後方,「置板。」衙役依言將隨年板輕輕*在琥兒高高弓起的臀部之上。琥兒感到鐵片上傳來的冰涼,深深吸了一口氣,預備承受接著要來臨的下半場杖刑。

典史口中吐出「行刑!」兩字,衙役右手後拉,高高舉起了隨年板,重重的在琥兒左邊屁股上抽了一記,鐡片擊在裸露的臀部肌膚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衙役手裡不停,接著在琥兒右邊屁股上補上一板,琥兒忍著痛楚,衙役左一板、右一板的抽落,琥兒感到臀上一陣熱辣辣的,由於弓著身子的關係,臀上火熱的感覺特別的明顯,只是在經過了早些時候三百餘下的笞打之後,似乎這三十四下的隨年板倒也不是非常難耐。

就在琥兒胡思亂想間,三十四下打完,隨著典史「行刑完畢!」的叫喊,衙役收了板子,接著便是照例的「示臀」,琥兒在刑台上被轉了大半圈,台下群眾便看到琥兒原先滿是杖痕、瘀青、腫漲的兩片屁股,重新染上了一層新鮮的桃紅色。

典史待示臀完畢,接著唱起了下一個程序:「其七,後段主刑,請託臀架。」語畢四名衙役前後上了刑台,前兩名解去了琥兒手腳上的扣環,將琥兒從刑台上拉了起來,後兩名將前段主刑用過的托臀架在刑台中央架了起來,前兩名衙役再將琥兒於托臀架上安置好,上了扣環。一切就緒後,四人從左側下了刑台。從台下望去,琥兒趴在拱型的托臀架上,上半身被架子本身所阻,只看到臀部與雙腿,至高處正好襯出臀部所在。

典史說道:「請養恥木!」又一名衙役持了一根木板上來,向群眾展示,看來與前段主刑所用的藤條不同,後段主刑用的乃是木板,典史說道:「養恥木,木製,長三尺,寬一寸半,厚三分,杖臀二百五十,用以教化良風,示辱於不知恥者,以養其羞恥。」說明完畢後續道:「掌刑者就位。」衙役站到琥兒身後左側,典史說道:「置板!」,衙役把養恥板靠上了琥兒臀部。

琥兒知道真正難挨的要來了,雖然想盡量放鬆自己,心裡仍是砰砰亂跳。隨著典史口中吐出:「行刑!」二字,養恥木離開了琥兒的臀部,跟著重重的落了回來,琥兒悶哼了一聲,雖說已有準備,但這一下的疼痛還是讓琥兒有點吃不消。衙役手下不停,下一板又落了下來,琥兒哀叫了出來,反正當此情勢,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如果盡情的哭喊可以稍微減少難受的感覺的話,又何必忍著不叫。

行刑的衙役並不理會琥兒是否哭的可憐,板子一下也沒放輕的落在琥兒的屁股上,每一下板子拉離琥兒屁股時,板子上就多沾了一些琥兒臀上的血跡和汗水,十下打過,板子上也紅了一處。

後段主刑的進行,仍采十下一換打的方式,每十下就由另一名衙役上來接替,對琥兒而言,臀上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板子壓在已經破皮見肉的屁股上,加倍的疼痛,所以現在的每一次換手和預備,都是可以稍做休息的機會。

五名掌刑的衙役輪了一圈,打完了五十板,與之前一樣的,典史下達了淮許琥兒揉臀的指示,但琥兒完全沒有想要去碰臀部的意願,這個時候,即使輕輕的用手撫上去,琥兒知道也是一樣難受的,因此琥兒只是靜靜的趴著休息。一時之間,台上台下變的安靜無比,只有偶爾傳來琥兒吸著鼻子的聲音。

典史任由琥兒休息,算著時間,時間一到便又下令進行第二輪的處刑。當琥兒的臀部又再度傳來一下一下的劇痛,琥兒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意識開始感到模糊,琥兒心中不禁有個想法,這樣也好,就這樣昏過去是不是就會比較不疼了呢?就在琥兒覺得眼前的事物愈來愈模糊的時候,第二輪的五十板打完了,典史適時的宣布著:「縣太爺恩典,淮受刑者揉臀。」

琥兒閉起了雙眼,任由痛楚在臀上漫延開來,僅管不去理會,但琥兒清楚的知道,不管精神和身體,自己都快要受不住了,琥兒感到自己的雙腿不住的在發抖,臀上一陣陣的抽痛,並不隨著板子停下來而停止,琥兒好想好想對典史說:「不要再打了,我受不住了,不要再打了……」

琥兒微微張開眼睛,發現有人正與她對望著,那是典史,他蹲了下來,察看著琥兒的情況,琥兒從典史的眼中,看見了關愛以及鼓勵的神色。是的,那是琥兒一直全心信賴著的人,忽然之間,琥兒覺得自己又注入了許多的勇氣,她投還給典史一個眼神,充滿著堅定和信心。典史回報給琥兒一個微笑,讚許她的認真,然後站起身來,宣布:「停止揉臀,受刑者就位。」

第三輪的笞打開始,琥兒決心要岔開自己的心思,藉由想些別的事,來減緩皮肉上的疼痛,雖然這樣做也許沒有什麼實質效果,但是應該多少會有些心理上的作用。

板子重重落了下來,痛楚中琥兒的思緒拉到了多年前的一天。


那是琥兒第一次見到典史,當然,那時他還沒擔任縣衙的典史。那年琥兒八歲,見到典史的地方,是琥兒家中的書房,而典史,是琥兒的父親請來教琥兒念書的老師。

典史請琥兒坐下來,向琥兒自我介紹:「琥兒,我的名字叫向華,今天起就是你的老師,你要不要簡單說說你的事,讓我認識一下。」

琥兒望著向華,嘟起了嘴,並沒有開口,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好像根本不想坐在書房裡。向華看了琥兒的反應,微微一笑,說:「你爹爹跟我提過,你好像不太愛和老師相處,我是你第三任的老師了,前兩任的老師都教不到半年,就被你氣走了,是嗎?」

琥兒嘴唇動了一下,但又忍住了沒有說話。向華補捉到了琥兒的反應,說道:「我很好奇,你可以跟我說說是什麼原因嗎?」頓了一下,又鼓勵琥兒:「你只管說,我想,我知道原因後,可以避免做一個你不喜歡的老師。」

琥兒想了一下,開了口:「我不需要老師。」

向華提問:「為什麼呢?你應該有很多等著要學的東西啊,不是嗎?」

琥兒答的直接:「那些東西,爹爹都會。」

向華「哦」了一聲,好像有點明白琥兒的心思了,但仍投給琥兒一個「我不懂」的眼神。

琥兒強調:「老師會的東西,爹爹都會,爹爹會的,老師不會。」

向華點點頭:「所以,你想要你爹爹來教你東西,不要老師教你,是這樣吧。」他大概捉住琥兒的心態了,從小沒有母親的琥兒,想多一些和父親相處,才會氣走老師,希望父親能就此不再找新老師,而親自教導琥兒。可是琥兒的父親是軍職,留在家中陪琥兒的時間想來不會太多。

向華問琥兒:「那麼,你覺得什麼事是老師不會,而你爹爹會的呢?」

琥兒想都不想就列了出來:「射箭、槍法、打拳都是。」在琥兒心中,那些老師好像都是文弱書生。

「所以你想學射箭、槍法、打拳?」

「嗯嗯,我長大後要和爹爹一樣做將軍。」

向華微微一笑,沒有告訴琥兒,女孩子是不能做將軍的。他只是問:「那麼,如果我也會射箭、槍法、打拳,也教你這些呢?」

「你會?」琥兒投給向華一個不信的神色。向華看起來不像爹爹那樣魁梧,書生裝扮,看起來倒和以前的老師比較像。

「你不信,要打賭嗎?你想一個你爹爹會的本事來考我,如果我做不到,我就幫你想辦法,請你爹爹不要回軍營,留下來教會你這個本事。」向華說。

琥兒要的就是父親留下來陪她,向華的提案正合她心意,於是說道:「好啊。」

向華笑著說:「先別忙,那如果我做的到,你輸了呢?」

琥兒側頭想了一下,反問:「那你說怎麼辦?」

向華回答:「如果你出的題目,我做的到,那就由我來教你這個本事,好不好?」

琥兒提出問題:「那我豈不是佔了便宜,輸了好像也沒什麼壞事。」

向華聽了哈哈一笑:「你這小丫頭還挺老實的嘛,好,你覺得佔了便宜的話,那你輸了,我還是教你本事,但是要打十下屁股,這樣好不好?」

琥兒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勝算較大,就說:「好。」

「一言為定,那你選個題目吧,你覺得你爹爹做的到而我做不到的。」

琥兒又想了一會,出了題目:「我見過爹爹讓人拿著靶子跑來跑去,然後他發箭射中靶心,我不信你會這個。」

「好啊,那就這個吧,不過你有弓箭和靶子嗎?」

「我有弓箭,我去拿來。」

琥兒跑離書房,過了一會又回來,手上拿著一副小弓箭。向華看了哈哈一笑,說道:「這是你才能用的玩具吧,太小了。」

「可是我只有這個。」

向華拿起琥兒書桌上的毛筆:「那這樣好了,我用這個。」說著將毛筆倒轉過來:「我用筆桿射入靶心,這樣好嗎?」用重量很輕的毛筆桿要射入靶心,難度上比用弓箭高,琥兒點點頭表示同意。

接著要解決的是靶子的問題,於是向華找來一塊木板和鋸子,這個下午他就和琥兒在書房內做了個簡單的靶子,靶的下方有個杆子可以握住,靶子上用毛筆畫了一個圓圈,琥兒故意把這個圓圈畫的只有一吋寬左右,向華看了,只是笑笑。

靶子完成之後,向華問:「那誰來拿靶子跑啊?」

琥兒指了指自己。

向華問:「你不怕我失手射中你?」

琥兒回了一句:「你沒信心的話,也可以直接認輸。」

向華一笑:「小丫頭還懂的激我啊。好,那咱們到院子里去吧。」

於是兩人走出書房,來到了院子。向華將靶子交給琥兒,說道:「用你最快的速度移動吧。」

琥兒雙手拿著靶子,開始在院子內跑了起來,為了不讓向華太好射中,琥兒故意忽東忽西的跑著,不讓向華太好猜中她的奔跑路線。向華等琥兒跑了一會,說道:「小心了,著。」手一揚,毛筆飛擲而出,琥兒感到毛筆射來,故意想要轉個方向,剛要轉身就聽到「啪」的一聲,停下一看,不禁咋舌。毛筆桿不但穿入了木靶上所畫的圓心,竟然貫穿了厚約有一吋的木板還突出了一吋來長。琥兒一跤坐倒在地,如果早知道向華擲毛筆的力道如此驚人,她是決計不敢當活靶的。

向華笑問:「如何?」

「你……真的是教書先生?」

「教書先生只是一個身份,我來教你念書,就是教書先生。」

兩人再回到書房,向華的目的達到了,和琥兒又做靶子又射毛筆的玩了好一陣子,小琥兒看來願意親近他了,而且對他的毛筆桿穿木板的暗器功夫非常有興趣。

琥兒興奮的說:「我輸了,你要教我射筆桿兒的本事嗎?」

向華神色嚴肅:「可以,但是這個本事不好學哦。比起讀書來,學這些東西要吃更多的苦,你可以吃的了苦嗎?」

琥兒點點頭:「我可以,我知道那不容易的。」

向華趁勢問:「那你應該叫我什麼?」

琥兒立即回答:「哦,老師,我叫您老師。」琥兒第一次以老師稱呼向華。

向華卻搖了搖手:「不對。」

「那……我該稱呼您什麼?」琥兒想不出來叫老師有什麼不對。

「如果你要跟我讀書習字,叫我老師就可以了,如果你要學射筆桿的本事,你要向我磕八個頭,叫我老師。而且一但你叫我老師,凡事就得聽我的話,守我的規矩,你願意嗎?」向華說著,輪到向華擺起高姿態了。

琥兒想了一下,就在向華面前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八個頭,行了拜師禮,口稱:「老師。」

向華呵呵一笑:「好徒兒,乖琥兒,起來吧。」

琥兒站起來,仍然興奮:「那我要先從什麼學起?」

向華故意板著臉說:「你啊,要先從打十下屁股開始。」

琥兒的表情僵了一下:「呃……老師還記得哦。」

「當然,你想曚混過去不成?」

琥兒試著討價還價:「好啦,打就打,但不要太重哦。」

「這恐怕就由不得你決定了。」向華說著,手中拿著剛才射筆桿時用的靶子,雙手一崩,把靶子下方的握桿折了下來,在手中試揮了一下。

琥兒看著向華的動作,不安的說:「那個……好像有點粗耶。」

向華斥責:「小丫頭意見這麼多,站過去,腰彎下,手放膝上,屁股翹高。」

看來對於打屁股的事情,向華是認真的,琥兒倒是願賭服輸,乖乖依言做了,心中不禁有些擔心,向華射筆杆子的勁道如此可怕,被他打屁股不曉得會不會很疼。

向華持木杆在琥兒弓起的臀上重重抽了一記,琥兒吃痛,「哇」的一聲叫了出來。向華停了一下,等琥兒疼痛感稍稍舒緩後,又提起木杆一記打下,邊打邊說:「好好記著今天這疼,把你官家小姐的驕氣收起來,日後你若是不聽話嘛,就像這般。」

琥兒忍著痛楚受完了十下,直疼的淚水在眼中打轉。向華打完,放下木杆子,神色恢復和藹,一把拉過琥兒,從懷裡取出一粒藥丸,塞到琥兒口中,對琥兒說:「這個吞下去,給你活血消腫的,屁股揉一揉,明天才不會淤青。」

琥兒吞下了藥丸,邊揉著發疼的臀部,邊問:「那我現在要先學什麼?」

向華回答:「聲律啟蒙。」

琥兒的表情垮了下來:「那……和射筆桿兒有什麼關係?」

向華正色說明:「沒有關係,這是你爹爹交代的功課,你做完了,我才教你其它本事。」

琥兒嘟起了嘴,向華又補充說:「如果剛剛那十下還沒打掉你的驕氣,我們可以再來十下。」

臀部兀自發疼,琥兒倒也不敢造次,只說:「那個我會了啊,一東韻,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一路背了下去,琥兒倒真的熟悉,口中不停,一下子便把一東韻背完,直到「……女子眉纖額下現一彎新月,男兒氣壯胸中吐萬丈長虹。」

向華滿意的點點頭,跟琥兒講述了她剛才所背的「三尺劍」、「六鈞弓」、「清暑壂」、「廣寒宮」等之類的典故,向華故事說的好聽,琥兒也就不覺得太無聊,功課完畢,向華便教琥兒從武學入門的馬步開始,練習武功。

此後每日,琥兒上午便跟隨向華讀書習字,琥兒是女子,講完了聲律,向華也不教她四書那些考功名用的書本,五經也只挑了比較有趣的詩經教授,再來便是些詩詞歌賦及前代文人著名文章之類的學問。到了午後,便教琥兒武術,從簡單的拳術到打坐練氣、練眼力、練手力、取準頭等等一路學了下去。

琥兒後來才知,她拜在向華門下實是她的福氣。向華年少時,曾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但後來科考不得志,棄文從武,行走江湖,除強扶傾,經過了一番歷練,倒成了武學大家。

在偶然的機緣下,琥兒的父親於承恩救了負傷的向華,兩人結交為好友,一次於承恩談到女兒總是氣走教書老師,向華便自告奮勇,到於府教導琥兒,那時,向華便有打算收琥兒為徒,將一身文的武的本事全部傳授給琥兒,以報於承恩相救之恩。琥兒心裡對這個老師也頗為信服,願意收起性子,專心的向老師學習學問武功,琥兒聰明又認真,因此,在第一次和向華見面後,琥兒也不曾再挨過向華的打。

數年過去,琥兒由八歲的小女孩變成了十四歲的少女,雖然年輕,已隱然是個小美人。那年於承恩受命移防,協助某地剿平盜匪,因此有職務上的調動,必需離開原來的駐地。他的家眷相當簡單,於是他帶著琥兒、向華及幾個僕人,一同前住新的駐地。

於承恩對琥兒說,此次的行程會經過叔叔嬸嬸所住的縣,他們正好會在那裡待一些日子,於承恩要在當地校對黃冊,召集軍戶,整頓軍備人馬之後,再前往目的地。經過十餘日,於承恩一行人終於來到了縣內,暫時在驛站住下。依制度,縣令統轄一縣的戶政,安置好行李後,於承恩立刻趕去縣衙,準備會同縣令處理校對黃冊的公事。

琥兒要等父親公務回來,再一起去拜會嬸嬸,也沒其它事可做,便拉著向華到街上去。琥兒和向華學了六年的功夫,已頗有身手,尋常人也欺侮不了她,但向華心想,初到陌生的地方,總是小心為上,便答應跟著琥兒上街,也有個照料。

兩個人漫無目的逛著,來到了縣衙前的大街上,遠遠便見一群人聚在衙門外。

琥兒問:「疑!怎麼衙門這麼熱鬧啊?」

向華回答:「若是遇到審理一些地方百姓們關心的案子,是這樣子的。」

琥兒拉著向華,說:「那我們也去看看吧。」

到了衙門前,兩人擠在人群中找了個看的到場面的位子,只見縣令居中坐在暖閣上,堂下是兩個年輕女子,一個是少婦的打扮,另一個是少女的打扮。那少女跪著,而少婦人趴在石板上,上衣被拉起至腰間,裙子及小褲均被褪下到膝蓋,露出了臀部至大腿的肌膚,臀上一道道暗紅的杖痕,整個臀部明顯的腫脹,顯然是剛被杖責了一頓。

琥兒看到這一幕,訝異極了,臉上跟著紅了起來,她從來不知道,公堂上會這樣當眾將女子除去褲子打屁股,琥兒朝向華投了一個詢問的神色。

向華在琥兒身旁低聲說明:「一般而言,女子不用親自到衙門應訊的,除非是奸盜不孝之類,比較重大的罪嫌。如果需要受杖,一般也和男子不同,是不必去衣的,除非是犯了奸罪。」

琥兒對於怎麼樣算是犯了奸罪似懂非懂,不過也知道這是很丟臉的事,接著就聽向華說:「這叫「以其不知恥而恥之」。」琥兒正聽向華說著,堂上又起了變化。

縣令驚堂木一拍,對著堂下跪著的少女怒喝:「輪到你了,來人,給我重打四十。」說著灑下了火籤。兩旁數名衙役上來將那女子壓在石板上,按住頭腳,解腰帶,脫褲子,很利落的讓那女子做好受刑姿勢,跟著便一板接著一板打了起來。

耳中聽到的是衙役報數聲及女子的哭喊聲,眼前看到的是雪白的臀部漸漸的轉為令人觸目驚心的殷紅,琥兒不忍看下去,拉了拉向華的衣角,往街上走去。

兩人走到照牆旁,琥兒對向華說:「我不知道她們做了什麼,不過這樣子看起來好殘忍,不只是很痛很痛,也會難堪到想死了算了吧。」琥兒這時當然不知道,她自己在三年後會面對比這更加難堪的杖臀全刑。

向華還沒答話,有個也從衙門走出的書生聽了琥兒的話,「嘿」了一聲,問:「兩位是從外地來的吧!」

琥兒點了點頭。

那人低聲對琥兒和向華說:「你們不知道,我們縣太爺最愛干這事了。」

向華問了一句:「此話怎講?」

那書生說道:「我們縣太爺啊,只要在審理案件時,發現有年輕女子犯案,就喜歡東拉西扯,看看是不是能把案情帶到是否有姦情上頭去,然後傳喚這些女孩來問話。尋常平民百姓,又是女子,被傳喚上堂嚇都嚇死了,讓縣太爺一張嘴說的答不上話來,縣太爺就當作是犯人無話可辯,逼著畫押定案,然後當堂脫褲子打屁股。也許本來這些女子是犯了一些輕罪,就算審明了判笞刑,也可以用銅錢贖,不必真的得挨打的。但縣太爺總是這樣一判,原來真犯的罪罰錢,再安上一個奸罪打屁股,百姓也不明就裡,只道真是這樣。我卻是看多了這縣太爺審案,哪這樣巧,他任內的姦情特別多,也就明白了。」

琥兒生氣的喊:「這也太過份了吧。」

書生忙阻止琥兒:「你小聲些,別給聽見了。」見琥兒靜下來,又說道:「百姓又能怎麼樣。像剛剛那兩位姊妹家裡賣藥材的,和人有了買賣糾紛才鬧到了公堂上,本來是由藥鋪的夥計代為應訊,後來卻變成了買賣糾紛是因姊姊通姦而起。縣老爺也不放過妹妹,再審又變成了姊姊的情夫也和妹妹和姦,所以姊妹都判了笞四十。」說著搖搖頭,往大街一頭去了。

當夜,琥兒躺在驛站的客房裡,想著白天所見,只覺一股憤恨難平。這些年來,她最愛聽向華講他以前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一些故事。忽然心中閃過一個想法:「為什麼我不學老師那樣,教訓一下這個該死的縣令?」想到此處,再也睡不著覺,索性起身找了套暗色的衣褲,將長發紮起。

輕輕推開窗戶,看了一會,便翻身躍下,出了驛站,向縣衙奔去。

跑了好一陣,來到街上,琥兒放慢腳步,調勻了呼吸。自從和向華學藝以來,琥兒還沒有實際使用過武術對敵,心裡有些緊張,也有些興奮。來到縣衙旁,琥兒揀了一處圍牆,拿出一條手巾蒙住了半張臉,施展輕身工夫,翻上了牆頭,伏在牆上向衙里張望。

全國的衙門房舍都是制式的,面向南開,北邊是內衙,琥兒知道縣令就住在內衙,閃過巡查的衛兵,悄悄的往內衙靠近。一路閃閃躲躲,輕手輕腳的來到內衙的書房外,琥兒見書房燈光亮著,於是靠在窗下,輕輕沾口水弄破了窗紙,向書房內窺視。便見縣令一人坐在桌前看書,心下大喜,輕輕推開窗戶,縱身躍入。

縣令忽覺有人從窗戶進來,正想呼叫,琥兒出手奇快,第一擊就扭脫了縣令的下巴,讓他說不出話來。琥兒捉住了縣令的領口,縣令想掙扎,琥兒借力將他摔倒在地上,跟著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縣令不知來人是誰,只見有頭紮起的長髮,身材嬌小,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偏偏拳腳出手又快又重,縣令只是個文人,遇上練了六年武藝,小有內家修為的琥兒,又是倒在地上,完全沒有反擊的餘地,想要呼救,偏偏下巴被琥兒扭成脫臼,無法發出聲音,只能抱著頭挨打。

琥兒打了一陣,畢竟沒什麼臨敵經驗,縣令忽然靈機一動,滾向書桌旁,身子重重在桌腳上一撞,桌上的事物咕咚咚的落了下來,發出了不小的聲響。琥兒怔了一下,知道弄出了這麼大的聲響,馬上會有人來,恨恨的在縣令背上踼了一腳,低聲說道:「你要敢再欺侮婦女,下次撞在我手裡就沒那麼容易善了了。」說完便轉身從窗戶躍出。

誰知這麼一躍出去,剛好遇見聞聲前來查看的衛兵,「什麼人?站住別動!」琥兒一慌,忙向牆邊奔去,衛兵見狀,從後面追趕上來。快到牆下之時,卻見另一路也有衛兵包抄了上來。琥兒倒抽了一口涼氣,眼見是走不脫了,忽然「呼呼」數聲響過,追到近處的衛兵仰天摔倒,琥兒藉機一躍上了牆頭,跳出縣衙外去。

才一落地,就覺手腕一繄,被人握住,琥兒大驚,左拳向捉住他的打了過去,那人輕輕一撥,帶開了琥兒的拳頭,低聲說:「跟我來。」竟是向華的聲音。琥兒一聽,總算鬆了一口氣,讓向華拉著她飛快的奔跑,遠離大街而去。

向華帶著琥兒回到了驛站,進了琥兒的房裡,點亮了燈。在燈下檢視了一下琥兒身上,向華問了一句:「沒受傷吧。」琥兒見向華臉色不善,低著頭不敢看,輕輕的搖了搖頭。向華開始教訓琥兒:「早知你這麼胡鬧,當初就不教你武功。」


琥兒試著辯解:「我……我只是氣不過嘛,那縣令真的很過份。」

「氣不過就到縣衙里去打人,我教你的武功是這樣用的嗎?」

「老師也說,學武之人要行俠仗義啊。」琥兒的頭更低了

「你還有理啊,你如果覺得你對的話,為什麼不敢看著我?」

「好嘛,是我錯了啦!」琥兒的淚水開始在眼裡打轉了,向華從沒這樣凶的跟她說話。

「你知不知道毆打朝庭命官是什麼罪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今晚失手被擒怎麼辦?讓我去救你出來?你和我不一樣,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你是官家小姐,難道你想要因為毆打朝庭命官,從此淪落江湖,那你的父親怎麼辦?為了你的胡鬧,丟官獲罪?你念了那麼多年的書,都念了什麼?你以為這樣叫初生之犢不畏虎嗎?暴虎馮河,有勇無謀。」向華念個沒完,直把琥兒數落的抬不起頭來,哭著說道:「對不起啦!我……只是,沒想那麼多。」

「不過你扭脫人下巴的手段,快和准都有了,倒是不含糊,不枉我教你那麼多年。」

琥兒正無地自容,忽然聽了這句話,偷偷瞄了老師一眼,見向華臉色稍和,輕聲問了一句:「老師有看到?」

「你太小看你父親的手下了吧,你半夜從驛站出去,以為會沒人知道嗎?守衛馬上就通報了。」向華笑了一下:「我知道了之後,就從後頭去追你,你在衙門裡的行動,都在我的監視之下。」

琥兒吐了吐舌頭:「我怎麼完全沒發覺。」

「跟你跟到被發覺,我還怎麼當你老師?」

琥兒轉念一想,發現了一個問題:「不對啊,這樣說來,老師你根本就有機會阻止我的嘛!幹嘛等人家做了之後,才把人家罵成這樣。」

「你年紀不小了,想做什麼事情,難道就不會深思熟慮嗎?我如果在你跳上衙門圍牆時,就把你捉回來,教訓你一頓,你聽的下去嗎?不讓你被衛兵追,嚇嚇你,我剛講的話,你會服氣嗎?再說……這樣只教訓了你,沒有教訓到縣令。」向華解釋。聽到最後一句話,琥兒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師心裡根本也是想揍那縣令一頓的嘛。

向華板起了臉:「可是,我沒有說要饒過你哦,你得接受懲罰。」

琥兒認命的說:「好嘛,是我不對,我認罰就是了,那要罰什麼啊?」

「打屁股三十竹板,你要讓你爹爹打或我打都行,旅途中先讓你欠著,到了目的地再罰。」

琥兒嘆了一口氣,想不到為了別人挨打屁股而出頭的下場,是換自己挨板子。

琥兒後來並沒有挨打,世事變化總是令人始料不及的。

隔天縣令設了午宴,為於承恩接風,於承恩本想帶琥兒一起去,畢竟這個女兒是他的驕傲,很想介紹給縣令認識一下。但考慮到琥兒昨晚在縣衙的胡鬧,怕萬一給縣令認出來反惹麻煩,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臨行前,還不忘念了琥兒幾句。

琥兒只得陪笑:「好啦好啦,我都已經認罰了,爹爹你就別再埋怨我啦。」於承恩才拍拍琥兒的頭,交待她乖乖待在驛站,不準亂跑後,前去赴宴。

宴席結束後,於承恩回到驛站,卻悶悶的坐在廳上,一言不發。

琥兒見了,不禁有些擔心,莫非昨夜的事,露出了什麼馬腳,給縣令指認出來了。

「不是。」於承恩對琥兒和向華說起緣由。這縣令收受賄賂,偷改黃冊,私自塗消了很多軍戶,現在縣裡的預備軍戶根本不足以應付於承恩要調動的數目。宴後,縣令塞了一千兩銀子給於承恩,要他將就遮掩過去,於承恩當場拂袖而去。

向華問:「大哥準備將此事上報?」

琥兒也問:「這不就得了嗎?爹爹何必不開心。」

於承恩說明:「我自然不能受他賄賂,上報是要報的,但此人在兵部很有些後台,聽說兵部尚書是他的父執,我們當軍人的也開罪不起兵部,此番和縣令扯破了臉,也不知是福是禍?在此調不齊軍馬的事,我已經修好了回報文書給巡撫大人,只是要派人送出文書,縣令必然也會有所動作。」

向華自告奮勇:「那就交給我來送吧,我保證會交到巡撫手上,就看這賊縣令有沒有能耐從向某手中搶走東西。」

於承恩抱住了向華,拍了拍向華的背:「兄弟,由你來送,我可就放心了,那就煩勞你走一遭,做哥哥的感激不盡。」

向華豪氣干雲的說:「自家兄弟,說這些做什麼?」

琥兒站了起來:「我和老師去,我也想替爹爹做些事。」

於承恩想了一下,自己此行變的有些兇險,讓琥兒在向華身邊反而比較安全,便答允了琥兒。三人商議定了,於是分成兩路,於承恩軍務在身,雖然軍源不足,仍舊帶著能調到的所有人馬,按預訂行程前往駐地。向華和於琥兒帶著於承恩修好的回報文書,去向巡撫復命。

向華和琥兒雖然都沒有和縣令直接照過面,但為了安全起見,向華仍替自己和琥兒做了一些易容打扮,遮去了原本的面貌。向華扮做了一個旅行商人,琥兒則扮做向華的侍女。琥兒意外的發現老師另一項本領,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琥兒一時之間也認不出自己來,若不是兩人身有要事,還真想要向華教她這個本事。

不知是否易容之故,兩人一路倒沒遇上什麼人前來攔阻,日夜趕了十多天的路,終於來到了巡撫衙門,向華說是於參將傳回的軍情,要面見巡撫大人報告。巡撫接見了兩人,向華將於承恩的文書交上,巡撫看完後,驚叫:「糟了,這可不好。」

向華問:「大人發現了什麼?」

巡撫說道:「前兩日,兵部已發出命令,說是盜匪橫行的情況嚴重,讓於參將一到駐地,立即對作亂的盜匪出兵,後續的軍需物資就是指定由徵召軍戶的縣供給,我看這其中恐怕有詐。我本來還在奇怪,這命令來的這樣急促,甚至是用飛鴿傳書這種不是很正規的方式,直傳到前線去,莫非真的是盜匪作亂的情形已控制不住了嗎?這樣看來,可能是那縣令和兵部串通要除去證據,才讓於參將在兵源不足的情況下,倉促出兵。」

向華提出看法:「這縣令這樣快就聯絡上兵部,可能也是使用飛鴿傳書的方式吧,難怪我們這樣急的趕來,竟還慢了他一步。」

琥兒問:「爹爹不會真的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出兵吧?」

巡撫望了琥兒一眼:「你是於參將的千金啊,你大概不曉得軍令的絕對性,像於參將這樣盡忠職守的軍官,是不可能違背軍令的。」

琥兒著急了起來:「那怎麼辦?能調動在附近的支援軍?」

巡撫搖了搖頭:「本朝軍制,領兵和調兵的權力是分開的,沒有兵部的文書,我也調不動附近的軍力。現在最有用的法子,是我馬上上報朝庭,暫停剿匪,讓於參將的軍隊退回駐地,你二人再跑一趟,就當做暫停剿匪的命令已下,先持我的令牌去傳令,我會讓文書隨後就到。」

向華想這大概是最好的方式了,便說道:「感謝大人鼎力相助。」

巡撫搖了搖手:「於參將是我的愛將,我也不能讓他遭奸人所害。」

向華對琥兒說:「縣令不至於敢不送出後勤物資,但一定會刻意讓物資沒那麼快到前線,你爹爹兵力及物資都不足,很是危險,我們得趕快動身。」

領了巡撫的令牌後,兩人便由官道原路回去,在每個驛站換了馬匹,一路不停的向於承恩的軍隊所在處趕去。可惜天不從人願,當兩人把命令傳到時,於承恩已身負重傷,愛憐的伸手撫摸著琥兒滿是眼淚的臉龐,說道:「對不起,琥兒……爹爹要先走一步了,你以後要聽老師的話……別再那麼調皮了。」琥兒抱住身體漸漸冷去的於承恩,痛哭不已。

後來朝廷對此事做了一番調查,但兵部尚書從中作梗,呈上經修改的軍黃冊,認為於承恩當日調集的軍戶數目並無問題,而巡撫提出於承恩當時上報的文書,也因沒有其它左證,不足採信,最後全案只當於承恩忠勇殉職了事,發下了一筆撫恤。巡撫感嘆自己無力替部下申冤,掛印離去。

琥兒和向華當然不願這樣了事,琥兒恨恨的說道:「老師,這次你別阻止我,我去一刀殺了那個縣令,從此跟你浪跡天涯便是了。」

向華搖了搖頭,說道:「你爹爹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何況只有一個縣令,也做不了這些惡事,問題在他兵部的後台,你能殺一個地方縣令,但兵部尚書是中央官,要暗殺他就沒那麼容易了。」

琥兒沒了主意,哭道:「那怎麼辦?我要怎麼替爹爹報仇?我不能讓爹爹這樣枉死啊。」

向華想了一下:「那你聽我安排。」

於是琥兒遣散了家裡的僕人,變賣了家產之後,去投奔就住在那縣裡的叔叔嬸嬸,向華早年曾有功名,這時則用琥兒的錢,在縣衙捐了一個不入流的典史小官。兩人便就近在這縣裡定居了下來,打算由向華利用出入衙門公務的機會,伺機收集縣令篡改軍黃冊的證據。

師徒二人明著並不往來,但夜裡向華總會探望琥兒,指點琥兒的武功進度,琥兒也不在人前展露功夫,只在夜裡練習向華教授的武藝。琥兒的叔叔是商人,常在外地經商,琥兒白天便幫著嬸嬸做些女紅,也教鄰居的小朋友習字念書,暗裡等待著機會。這一切琥兒都告訴了嬸嬸,於大嬸見她小小年紀,但為報父仇的心志堅定,也就只告訴鄰居說琥兒是來投親的。

這一住三年,那縣令經過這一事件後,似乎也變的謹慎,向華多次潛入縣令的書房、卧室,始終沒有找到什麼可以做為證據的事物。這年琥兒已十七歲,更加出落的亭亭玉立,經歷這些變故,琥兒的性子變的沈穩許多,在村裡街坊眼裡,無疑是個乖巧懂事、知書達禮的好女孩。

一個春天的夜裡,琥兒練完了武功,抬頭看坐在院子一角沉思的向華,問:「怎麼了?老師今晚好像心不在焉?」

向華嘆了一口氣:「琥兒,你爹爹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時間愈久,愈難找到證據。」

琥兒說:「我知道儘力了,可惜我幫不上什麼忙。」

向華問:「琥兒,你現在對於替你爹爹申冤,還有多少決心?」

琥兒聞言跪了下來:「老師,你怎麼這樣問,琥兒一刻也不曾忘記過啊。」

向華再問:「是不是為了你爹爹,你什麼苦都能吃?」

琥兒傲然說道:「當然。」

向華又嘆了一口氣:「我倒希望你沒這樣執著。」

琥兒不解:「什麼意思?老師不想幫琥兒了嗎?」

向華摸了摸琥兒的頭:「你起來吧,既然這樣,我們是有個機會,我去安排,你等我消息告訴你怎麼做。」

琥兒興奮的點了點頭。

琥兒一等等了好些天,向華卻沒有來找琥兒,琥兒正自覺得奇怪,忽然來了四名公差,說要傳琥兒到衙門問話,琥兒心想:「難道是老師出了什麼事,事迹敗露了。」跟著公差到了衙門,縣令竟問起她是否和張阿牛有姦情來。琥兒對縣令憤恨已極,但狀況未明,仍耐著性子對答,卻被狠狠杖責了一頓,收押在監。

前幾日,挨完笞刑的臀部疼痛難當,無故被指為和阿牛和姦,又被原是仇人的知縣下令笞打,琥兒心情實在很悶。那一晚,琥兒獨自趴在冰冷的牢房裡,昏昏沉沉的忽然覺得有人輕輕的搖著自己身子,睜眼一望,竟是向華。

忽然見到老師,這幾日的委屈全湧上心來,琥兒忍不住哭了起來。向華低聲說:「好孩子,別哭,別引人過來。」

琥兒止住了哭,心裡好多話想對向華說,一時卻不知要從何說起。向華搶先說道:「老師都知道,這幾天苦了你了,不過到現在都很順利,再忍過杖臀全刑,那就成了。」

琥兒訝然的望著向華,不解的問:「難道……這是老師安排的?」

向華點點頭:「對不起,老師沒事先跟你說,因為怕你先知道了,在審訊時表現的不自然,讓縣令看出什麼破綻,那就不好。」

琥兒還是滿腹疑問,向華摸摸琥兒的頭,解釋:「咱們沒法找到當年的證據,所以我想了一個計謀,一個多月前,衙門裡收到了朝庭頒下的端正風俗令,這裡頭有一項杖臀全刑,這正對了縣令的胃口,所以我故意安排你這個案子出來,我想他多半會往這裡頭鑽。」

向華繼續說道:「我有這個打算後,就暗中等待著機會,那一天,我要你晚上悄悄到我的住所來,又跟你說阿牛好像在田裡扭傷了腳。我知道你會先去探探他再過來我這裡,於是先易容成阿牛的樣子,到他屋裡去。那時,他其實還在田裡,因此,你去的時候,見到的是我,你進屋後,盛了一碗湯就離去。你離去之後,我就跟在你身後,然後你悄悄進了我的住所後,我在屋裡點了迷香,因此你在等我時就昏睡過去了。我算準了迷香可以讓你昏睡一整夜,於是再易容成你的模樣,換上你的衣服,到阿牛耕作的田裡,暗中發石子打在阿牛的腳踝,讓他跌了一跤扭傷了腿。

等他一跛一跛的回到家時,我早就把你放在桌上的湯取走,然後先投石子打破沈三姑的窗子,讓她出來查看,再去敲阿牛的門,因此沈三姑看見的是我和阿牛,我端湯進阿牛的房子後,在他後頸一斬,打昏了他,然後依樣葫蘆用迷香讓他沈睡一整晚,我在他房中等著,當我知道沈三姑好奇的腳步聲來到窗邊時,我又發出了一些讓她更加誤會的浪語聲,她就心滿意足的離去了。」

聽著向華說明前因後果,琥兒心裡想像老師穿著自己的衣服,躲在阿牛家中做出淫聲浪語的樣子,和平時嚴肅的形象直有天壤之別,搖了搖頭,完全無法置信,不過心裡也明白了,放低聲音說道:「所以我隔天在您房裡醒來,發現我好好的躺在您的床上,我的外衣也整齊的擺在桌上,但是卻找不著您,雖然心裡納悶,怎麼會不小心在你屋裡睡著,但也無從問起了。」

向華點了點頭:「我知道好生事端又和你有前隙的沈三姑一定會搬弄是非,而經我這麼一設計,你和阿牛的證詞必然不會一致,你為了大局,也不會輕易說出那晚你去找我,也就無法交代清楚行縱,如此就足夠讓縣令誤斷此案了。」

琥兒問:「可是這和報仇計劃又有何關係?」

向華說明:「我在京里的朋友,給了我一個機密的消息,皇上下個月會到南方的寺里參拜,為國家祈福,到時我們就去告御狀。雖然我們沒有證據,不能告縣令篡改軍冊,害死你爹爹,但我們可以告他別的。告他好色枉法,以杖臀全刑辱打年輕貌美的無辜少女,然後在狀子上交代你的背景時,把你爹爹的事不經意的寫進去,讓皇上審理此案時,順便將當年的事情帶出來,或許就可以全面的搜查,找到證據。」

琥兒聽明白了向華的計謀,點了點頭。

「下個月,皇上就在鄰縣參拜,狀子呈上去,立刻就查到這兒來,就算縣令在中央兵部有什麼後台,也會措手不及,無法準備什麼。唯一的難處,只剩下你了。」

「我?」

「你現在還可以做最後的考慮,要不要忍受杖臀全刑,會很痛、很難堪,你如果不願意也是在理,我現在就救你出去,咱師徒從此浪跡天涯去。」

琥兒咬著下唇,堅決的說道:「我願意,我已說過,為了爹爹,什麼苦我都能忍受。」

向華點頭微笑:「好,琥兒最勇敢了,杖臀全刑過後,我們去告御狀,找個穩婆證明你仍是,縣令枉判的罪名一定成立,只要案子一查,就能帶出當年的事情了。」

琥兒也點了點頭,看到了一絲曙光,掃盡了連日來的陰霾,心情也開朗了起來。

一陣劇痛將琥兒從過去的回憶中拉回了現實,耳中聽到向華的聲音在宣布:「行刑完畢,示臀。」後段主刑的二百五十下總算是結束了。

琥兒心中默禱:「爹爹,女兒一定會為您申冤的,絕不能讓您枉給奸人害死。」

後段主刑打過,向華讓穩婆上來替琥兒清理了傷口,朗聲對台下宣布:「其八,掉牌加刑。」稍頓了一下,又說:「於琥兒於曬臀示眾待刑期間,未掉下犯由牌,故無需加刑。」這是向華故意幫琥兒的,讓她在候刑時,可以夾緊犯由牌,免去了幾十下責打。

向華繼續唱起下一個程序:「其九,父母訓誡,請跪刑架。」

兩名衙役將第一次掉牌加刑時用過的跪刑架又抬上台來,然後將琥兒以跪趴的姿勢固定在那小方桌模樣的跪刑架上。向華繼續:「請訓誡棍。」又有衙役拿了一根竹棍上台,雙手端著,向台下展示。向華說明:「訓誡棍,竹製,長二尺,直徑半吋。由受罰者父母執罰,共五十棍,以示父母訓誡之責,於琥兒在本縣家長為其嬸嬸,故改由於大嬸執罰,請於大嬸就位。」

於大嬸嚇了一跳,原來找她來是為了要她上去打琥兒五十棍,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台了。等於大嬸慢慢的走上台之後,向華又說道:「請監刑官就位。」縣令便也上了刑台,向華待二人站定,對於大嬸說明:「你可擇臀部任一位置擊打,擊打力道由監刑官認可,始算一下,共五十棍。」

於大嬸望著琥兒已沒一處完好肌膚的臀部,心裡嘆了一口氣:「可憐的丫頭,哪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打啊,碰一碰怕都疼死了。」

向華隨即宣布:「行刑。」

於大嬸提起手來,心裡憐惜,這一下哪裡揮的下去,停在半空良久。台下民眾有些人見了,也覺為難,莫說要於大審下手,便要自己這個和於琥兒沒有關係的人去打,見了那樣已經呈現一片暗紅腫脹,到處是血跡的屁股,也不見得打的下手。

但也有些好事之徒叫嚷了起來:「快打啊,怎麼,捨不得打你侄女啊。」

「這就是平時在家裡不打,才會讓你侄女做出這樣要臉的事兒,這會兒只好在這打給大家看了。」

於大嬸含淚揮下了竹棍,打在琥兒的臀上,縣令卻搖了搖道:「不算。」於大嬸提起手來,稍稍加重了力道,又打了一下。縣令仍然說道:「不算。」於大嬸埋怨:「這還不算?」

原本閉起了眼睛的琥兒張開眼來,說道:「嬸嬸,你用力打吧,我挺的住的,這麼多下都忍過來了,竹棍好歹是空心的,沒事兒的。」

於大嬸望著琥兒,咬了咬牙,說道:「好吧,琥兒,你忍一忍,嬸嬸要打了。」說著高高舉起竹棍,重重的在琥兒臀上抽了下去,空心的竹棍划過半空,竹孔中空氣流動,破空聲特別嚇人,但是打在屁股上,確實不如剛才札實的板子來的疼痛,只是琥兒的臀部早已慘不忍睹,這一下仍然刺激著先前的傷處,令琥兒「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縣令總算是滿意的數了數:「一下。」

於大嬸狠下心不去聽琥兒的哀叫,心想長痛不如短痛,加快速度的一下接著一下重重的抽打著,臉上忍不住流下淚來。一陣擊打後,總算是讓擔任監刑官的縣令數到了五十,向華宣布:「行刑完畢,請監刑官和家長歸位。」縣令走下台去,於大嬸看了琥兒一眼,琥兒虛弱的對她抱以一笑,於大嬸才掩面走下台去。

照例示臀之後,向華唱起程序:「其十,地方耆老訓誡。請本縣地方上受人敬重的長者們代表縣民,各訓誡十棍,輕重任意,以表端正地方風俗之意。」頓了一下,向縣令說道:「知縣大人為地方父母官,先請大人訓誡前十棍。」

縣令再次走上台來,接過了向華手中的訓誡棍,琥兒仍是維持著跪伏的姿勢受刑。縣令走到琥兒左後方,將竹棍再琥兒臀上比了比,提起手來,重重抽了一記。琥兒咬牙忍住了疼。由於掌刑的是縣令,琥兒心裡升起了一股不知名的倔強,縱使再疼,也決不願喊出聲來。

縣令見琥兒好似對自己的抽打沒有反應,一棍比一棍更重,直打了十棍,正想再打,卻是向華阻止:「大人,已足數了。」縣令才停了手,瞪了琥兒一眼,心想:「這丫頭是被打昏頭了嗎,怎麼哼也不哼一聲。」

向華說道:「接下來請知縣大人邀請地方耆老上台代表訓誡。」

縣令眼光望向台下,從左至右掃了一遍,開口說道:「東村王員外樂善好施,素來為人景仰,便請王員外代表縣民,上來訓誡受刑者。」

王員外是個七十多歲的老者,在一名婢女的攙扶下,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慢慢走上台來,向縣令拱了拱手:「既然老父母點名,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從縣令手中接過訓誡棍,王員外的婢女扶著他站到了琥兒的左後方,縣令吩咐衙役:「拿張椅子來。」轉向王員外:「王員外您年紀大了,請坐著訓誡就行了。」

衙役取了一張椅子上來,讓王員外坐了。王員外舉起竹棍在琥兒臀上抽了一記,由於王員外年老力薄,這一記倒沒什麼力道,但碰在滿是傷口的臀上,卻也頗為疼痛。王員外慢慢的打了十棍,其中還有兩棍不慎打到了琥兒的後腿之上,腿上無傷,反倒不痛。

十棍打完,縣令向王員外說道:「有勞了。」王員外才由婢女扶著下台去了。

縣令再點名:「周老先生,您是於琥兒村裡的長輩,也是舉發這樁事兒的聯名人之一,應當也代表村裡上來訓誡受刑者十棍。」

被點到名的周老先生,從人群中走出來,上了刑台,他是務農的人,雖然年紀大了,卻比王員外健壯的多。

他從縣令手中接過訓誡棍,嘆了一口氣:「這丫頭也受夠懲罰了,我便輕打十棍,意思到了就好。」說著走到琥兒身後,提起竹棍,輕輕的在琥兒臀上拍了十下。縣令仍說:「有勞了。」送周老先生下了刑台。

縣令繼續邀請:「西村的張老秀才,也請您老上來替大伙兒做個代表。」張老秀才卻搖了搖手,說:「我想這樣也夠了,這位於姑娘畢竟還未出嫁,縱然一時受不住誘惑,有了些不當的舉止,倒沒有礙了誰的家庭,從輕也就是了。」

縣令又邀了幾人,不過既然張老秀才這樣說,大家也覺琥兒確實挨夠打了,也就紛紛推辭。縣令最後對向華說道:「就到這兒吧。」說著走下了刑台。

向華向台下宣布:「杖臀全刑全數行刑完畢,於琥兒受杖數如後,落痕十,布刑十,熱臀八十七,前段主刑二百五十,掉牌加刑六十,隨年三十四,後段主刑二百五十,掉牌加刑免罰,父母訓誡有效五十,無效二,地方耆老訓誡三十,共計杖臀七百八十三。」

說著取出了一支小木板,卻是之前熱臀時用過的熱臀板,接著說道:「於琥兒裸臀示眾一日,至明日午時釋放,示眾期間,需受百姓自由懲處,每人限一次,每次限一板,且限以熱臀板為之,欲懲處受刑者的百姓不得碰觸受刑者身體任何一處。」說著將熱臀板把手頂端的小繩圈掛在琥兒跪伏的跪刑架旁附的一個小勾上。

縣衙眾人便即離去,只留下四名看守的衙役帶著單刀,分站刑台下四角。圍觀的百姓也就漸漸散去,有幾個好事之徒聽說每人可打一板,便上刑台去,在衙役的指示和監督之下,取小木板各打了琥兒一記屁股。

雖然人潮散去,但畢竟是在衙門外的大街之上,過往的百姓仍多,不時望向刑台上裸露著布滿傷痕臀部的少女。琥兒閉起眼睛養神,對來往的百姓話語,不論是取笑、嘲諷、憐憫,一概充耳不聞,心裡只想著:「過了這一關,計劃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漸漸到了夜裡,雖是夏天,卻也有些涼意,尤其臀上並無遮掩。依規定,示眾的當晚並沒有配給琥兒食物,只有食水,琥兒若想喝水,可以告訴看守的衙役,不過琥兒卻連水都不想喝,因為示眾時,琥兒沒有權利要求解手,她可不想落得如此難堪,水還是少喝為妙。不過至少夜裡有個好處,百姓紛紛回家,不會有人上來打屁股。

夜漸漸深了,琥兒忍著飢餓、涼意和臀上不時傳來的疼痛,實在難以入睡,忽然聽到腳步聲響起,有一人靠近刑台,那人來到刑台下,衙役上前詢問:「做什麼的。」

那人回答:「兩位差大哥,典史老爺叫我送件毯子給於姑娘。」卻是之前照顧琥兒的穩婆。

兩名衙役聽說是典史派的,也就不阻攔,只說:「嘿,算這丫頭運氣,碰到咱們典史老爺人好,蓋身子可以,屁股可不能蓋哦。」

穩婆回答:「那當然,我知道,典史老爺也有吩咐的,不能亂了規矩。」

穩婆邊說著邊上了刑台,到了琥兒身旁,取出毯子,替琥兒披在身上。琥兒道了一聲謝,穩婆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便離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琥兒才漸漸睡去,又不知睡了多久,忽覺臀上傳來一陣疼痛,卻是有人一板子把琥兒打醒了過來,琥兒睜開眼來,原來天色已亮。卻聽身後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一個說:「被罰光著屁股示眾也能睡啊,真不知羞啊。」說著幾人又一起大笑下台去了,看來是某些無聊百姓,見琥兒睡著,故意來捉弄她的。

琥兒扁起了嘴,心裡暗罵:「這些人真無聊,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仍舊閉上了眼睛養神。

又過了好一會,已是巳時,琥兒心裡昐著:「再一個時辰,就結束了。」卻見兩個無所事事的無賴漢醉醺醺的走了過來,大白天的,酒氣熏人,琥兒不禁皺起了眉。

其中一個說道:「小美人兒就是小美人兒,臉蛋兒好看,屁股也好看。」說著巍巍顛顛的走上台去。

看守的衙役見那人半醉半醒,上前攔阻:「別在這胡鬧,快走開。」

另一個醉漢也走上去:「嘿,不是說人人可打一板嗎?咱們沒打過,打一板總成吧。」

衙役想了一下,遞過了小木板:「好吧,打完快快離去。」

先上台的那人接過了板子:「昨日見小美人兒挨打的樣兒,很惹人憐惜啊,待會兒你來打,我到另一頭再瞧瞧小美人吃痛的樣兒。」另一人介面:「就不知道小美人兒和情哥哥胡天胡地時又是什麼樣兒。」說著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琥兒不去理會二人,心中卻也不快,這兩日嘲諷譏笑聽多了,可以漸漸不在意,但這二人的言語一味的輕薄,直把自己當做不三不四的女子。其中一個說著說著,竟伸手想去拍琥兒的臀部,衙役見狀,動作也快,一把捉住那人手腕:「只淮用板子。」

那人噥咕了一句:「板子就板子,我不愛打小美人兒,只愛瞧小美人兒楚楚可憐的樣兒。」說著把板子遞給同伴,又說:「你來打,我瞧著。」說著下了台,正要繞到對面去。

他才一走下台,他那個可能比他還醉的同伴抱怨:「只能打屁股啊。」說著直盯著琥兒瞧,神情很有些猥褻。

衙役也沒好氣:「不打也成,交回板子。」他早想快快打發這兩個醉漢。

那人隨便應著:「打啊,打啊。」走進一步,手中拿著小木板把玩:「不如讓小美人兒說說那晚和情哥哥的快活風光,還比較有趣。那晚你那情哥哥是怎麼疼你的啊?」說著賊賊的笑了起來。

琥兒閉起了眼睛,不予理睬。

醉漢還在挑逗:「一夜快活換一頓打屁股,小美人兒說不定還覺得很值得呢。」

先下台的那人笑:「你怎知是一夜快活,說不定小美人兒和情哥哥已經快活了不知多少夜了呢。」

琥兒睜開眼來,忍不住有點發怒:「嘴裡放乾淨點。」

台下那人嘖嘖連聲:「小美人兒腦羞成怒啦,生氣的模樣也挺美啊。」

台上那人拍手:「那定是給我們猜著了,快活了那麼多次,打一頓屁股也不枉啦。」

台下那人接著說:「只是平時屁股只給情哥哥瞧,這會兒卻是給大家都瞧光啦。」

兩人穢語挑逗不斷,氣的琥兒心裡暗暗咒罵:「今日且由你們說,他日不把你們兩個渾蛋打的滿地找牙,姑娘就不姓於。」

看守的衙役本來怕醉漢鬧事,見兩人只是瘋言瘋語,也就不怎麼理會。台上那人站在琥兒身後,一直近身恣意的瞧著琥兒弓起的裸臀,琥兒氣的身子微微發抖,那人見了更是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情哥哥疼你時,小美人兒也是這樣子挺著屁股嗎?」情慾借著酒意,湧上心來,也不知哪來的衝動,口中說著:「情哥哥都怎麼疼你呢?像這樣嗎?」手中倒轉木板,竟將把手塞入了琥兒兩股之間。

琥兒忽覺一陣痛楚,悶哼了一聲,那人也被自己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酒意全消,抽出了小木板把手,只見把手染上了一片紅潮,再看琥兒的雙股之間,一線殷紅緩緩而下,不由得怔住了說不出話來,看守的衙役也呆了。

那人一回過神,拋下手中的木板,慌張的和夥伴飛奔逃去。街上的百姓全都向刑台上望過來,如果說,於琥兒是因為與人和姦,才被處杖臀全刑,在此示眾,那現在琥兒雙股之間,那屬於未經人事的少女特有的紅潮該做何解釋?

那兩人剛奔到街角,就忽然被人踹倒在地,跟著傳來一聲暴喝:「拿下了。」原來那兩人是被典史向華打倒的,立時有衙役上來押住那兩人。

向華快步來到刑台旁,不少群眾駐足圍觀,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向華看了台上的琥兒似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忙吩咐看守的衙役:「開鎖。」看守的衙役依言除去了琥兒腕上、踝上的束縛。向華先把地上的熱臀板拾起,接著放下了琥兒被拉起的裙擺,遮住臀部,一把將琥兒打橫抱起。

琥兒見到向華,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抽抽噎噎哭了起來。向華大踏步走下台去,看守的衙役不知他要帶琥兒去何處,忙問:「大人,示眾的時限還沒到呢。」

向華頭也不回:「你沒長眼睛嗎?這是冤案,還示眾什麼?」說著快步離去。背後群眾仍然在交頭接耳,典史雖然沒有品級,畢竟是縣衙第三大的官,當眾直言這是冤案,抱著犯人離去,也是夠怪的了。

向華直接把琥兒抱回於大嬸的住處,於大嬸本來正在等待時辰一到,就去衙前接回琥兒,忽見向華抱著琥兒進來,不禁呆了一呆。向華把琥兒交給於大嬸:「先替琥兒料理一下傷口再說。」

於大嬸會意,抱琥兒進了房間,讓琥兒趴在床上,掀開琥兒的裙子,見到除了臀上的杖傷外,沿著兩股之間而下的血跡,不禁張大了口。向華已打了盆水,放了毛巾站在房門口,於大嬸想問怎麼回事,向華先開口:「等會再說。」把水盆遞給了於大嬸。

那臀部開口的受刑服此時倒也好用,於大嬸替琥兒清洗了傷口,上好了葯,輕輕將裙擺蓋上,向華這才走了進來,向琥兒道歉:「琥兒,都是老師不好,沒料到會有這等變故,累的你……」說道這兒,卻說不下去了。

琥兒反倒鎮定了下來,對向華搖了搖頭:「老師別這樣說,這樣也好,大家都瞧見了,也不用穩婆驗什麼了,這麼多的證人,縣令的誤判總賴不掉了吧。」

向華嘆了口氣:「不過這會兒,人人都知道縣令判錯了案,我們被迫得快些上路,不然縣令怕也會有些動作來遮掩這件事,本來是想讓你養幾日傷的再說的。」

琥兒語氣堅決:「不必了,我只昐能早一日替爹爹報仇。」

本來照向華的意思,要找輛大車,讓琥兒可以在車上休養,但琥兒覺得這樣太慢,主張自己可以騎馬,向華知道杖臀全刑多是輕刑具,琥兒雖然傷痕壘壘,但都是皮肉傷,無損筋骨,也就依了琥兒的意思。於是向華去打點諸般事物,琥兒稍做歇息,待向華回來便即出發。

在琥兒被監押的這一個多月,左鄰右舍本來都對於家頗為鄙夷,早上在縣衙前的事傳的甚快,一時之間,鄰居們紛紛過來致意。更有人說:「我們早知於姑娘不是這樣的人,真是可憐了這孩子……」卻被也前來探望琥兒的張阿牛瞪了一眼:「幾日前,你們的態度好像不是如此。」嚇的那人不敢再說。

來客通通由於大嬸召呼打發,琥兒只在房中養傷,為免琥兒見了人難堪,來探望的人也都自然只向於大嬸致意,不去打擾琥兒。

於大嬸悄悄向張阿牛說:「琥兒要我多謝你來看她,不過這會兒讓她休養。」張阿牛沒見著琥兒,有些失落,只說:「當然,當然,要見面以後有的是機會。」

下午有名書生送禮來於家,還送來上好的傷葯,說是官學裡的秀才們,向於姑娘致歉的。昨日他們不明就裡,行刑時也在衙前湊了熱鬧,知道於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無端受辱,好生過意不去,官學裡的秀才們已決意,會替於姑娘向縣令討一個交代。沈三姑則是見一張狀子生出這些事端來,只好躲在家裡,不敢出來。

卻說衙門那頭,刑名師爺匆匆跑進縣令的書房,喘著氣:「東翁,大事不妙。」

縣令見師爺進來,忙迎上前:「先生何以如此驚惶。」

師爺扶著椅子坐了下來:「適才在衙門外,那於琥兒示眾之時,遭兩名市井無賴挑逗,其中一名借著酒意,竟將熱臀板的把手,從於琥兒的玄圃塞了進去。」

縣令微微一笑:「那有什麼大不了,命人把那兩個妨礙示眾的無賴抓來,杖打一頓也就完事了。」

師爺吸了一口氣:「問題是,那小木板把手一入,於琥兒竟落紅了。」

縣令聞言,臉色大變:「那於琥兒……是……處女。」

師爺補上一句:「更要命的是,就在大街上,見著的百姓少說也有數十人。」

縣令在椅子上坐倒:「先生,這……可怎麼辦?那染了紅的熱臀板呢?」

師爺回答:「我問了看守的衙役,說是向典史來到,取走了,也帶走了於琥兒。兩名生事的無賴正押在衙里。」

縣令呼了一口氣:「那就好,向典史做事謹慎,或許已處理掉那個物證。但那麼多百姓見到,這可不好處理。」說著便請一個隨從去請向典史前來議事。

師爺沈思了一下,問了一句:「東翁,你審此案時,可有想過那於琥兒就是三年前那個來本縣校對軍黃冊的於承恩的女兒?」

縣令點了點頭:「知道是知道,我在堂上問起於琥兒的身世時,她自己也說了,雖沒直接說出她父親的姓名,但當然知道她就是於承恩的女兒。只是一事歸一事,我當時只是覺得巧合,她竟然在本縣犯事,這二件事會有何關係嗎?」

師爺回答:「就怕有關係,最好是我多心了。」

這時,一名僕人來報:「大人,官學的秀才們聚在堂上,說要見大人。」

先前那名隨從則來回復:「大人,典史老爺不在衙里,到處都不見人影。」

縣令隱隱覺得不妙。

向華帶著兩個包袱,牽了兩匹馬來,在琥兒那匹馬的馬鞍上放了厚厚的棉布,琥兒也換穿了厚棉褲在裡頭,外面再穿便於騎馬的開叉長裙,雖然在大熱天里,這樣穿非常悶熱,但總比讓傷口在馬鞍上磨來的好。

琥兒上了馬,於大嬸握住了她的手,於琥兒微笑著說:「沒事的,嬸嬸,等我的好消息。」說著便和向華策馬而去。

剛好張阿牛又要來探望琥兒,遠遠見了琥兒離去,忙跑了過來,卻是追不上了,只好問於大嬸:「琥兒這又要上哪去啦?她傷還沒好怎能騎馬?我怎不知道琥兒會騎馬?」

望著琥兒遠去的背影,她將長發束了起來,策馬賓士的樣子,多了幾分的英氣,不同於以往所知那知書達禮、溫柔乖巧的琥兒,心理胡思亂想著:「她的爹爹是軍人,也許這樣的琥兒,才是她原有的樣子。」

正想著,於大嬸開口說話:「她,告御狀去了。」阿牛大驚回頭,忽然覺得,原本熟悉的琥兒變的陌生起來。

向華和琥兒趕了一天的路,騎馬多巔跛,雖然在層層棉布的阻隔之下,琥兒臀上還是難受的很,到了晚上投宿,穿在裡頭的棉褲也透了一層血漬,除下棉褲時又是另一種痛楚,琥兒自行換上了葯,上床趴著睡了。

次日又行,趕了幾日路,師徒二人來到了一個縣城內。進城的時候,城門口的盤查相當的謹傎,琥兒和向華都知道,那是因為當今聖上就在這縣城的佛寺里參拜,兩人也正是因此而來。

琥兒和向華找了一家客店投宿,向華和琥兒邊討論邊擬了狀子,琥兒又親筆謄了一份。兩人又在皇上禮佛的寺院附近逛了一圈,處處都有重兵防守,看來要見到皇上也不容易,於是商議先由向華去探查情況。

皇上這些日子便都住在寺中齋戒沐浴,誠心禮佛。向華藝高膽大,一連兩日,偷偷潛入寺中,留意寺中地形與皇上的作息,防守雖嚴,尋常武士,在他眼下也是稀鬆平常,如入無人之境。第三日午後,他便帶同琥兒來到寺院附近,然後背起琥兒展開輕身功夫,悄悄潛入寺院。

照向華的計劃,最終仍是要琥兒親自呈上狀子,這才能突顯年幼可憐的少女,在走投無路的情形下,只能選擇告御狀一途的決心,也較易為皇上所接受。

向華雖然身上負著琥兒,依然縱躍如飛,琥兒不禁對老師的本事嘆服,另一方面也屏神凝氣,唯恐發出一點聲響,引來守衛。向華帶著琥兒躲在一處檐角上,照前兩日向華的探察,皇上此時應在主殿上禮佛,等會兒步出大殿之際,就是琥兒行動之時。而大殿之外,少說也有百名以上的守衛持兵刃守護著各處。

兩人屏息靜待了好一會,終於見到一人身穿黃袍緩步走出大殿,等那人走下幾台階之後,向華在琥兒背上輕輕一拍,琥兒會意,一躍而下。

她才一著地,便有守衛發覺,大聲喊道:「什麼人?」接著眾武士一齊大喊:「保護皇上。」琥兒身子不停,一落地便向前急竄出去,多年來習武,全要在這一刻考校成果。

眾武士向她包抄過來,琥兒更不在一處稍停,東閃西竄,不讓眾人輕易圍住她,向皇上所在之處接近。

琥兒抱定宗旨,不招架向她攻來的武器,只是巧妙的運用步伐閃躲,以免一對上招就脫不了身,連閃過幾次攔阻,更多武士聚了過來,琥兒畢竟身手差向華甚遠,知道自己無力再逼近多少距離,算算離皇上尚有二十來步左右,應該也夠了,就在一柄長槍向她刺到之時,琥兒著地向前一個打滾,藉機再拉近了幾步距離,跪撲拜倒在地,口中大喊:「求皇上替民女申冤。」同一時間,十餘把單刀、長槍已全指在她的頸上。

皇帝到此地禮佛,身為當地最高的地方官的巡撫自然在旁陪同,此時的巡撫已非當時琥兒見過的那位,前任巡撫因無力替於承恩的枉死申訴,憤而掛印離去。現在陪同皇上的江巡撫則是接替前任巡撫的職務,已上任了三年。

江巡撫自然不認識琥兒,見有人闖了出來,忙吩咐:「大膽,驚擾聖駕,該當何罪,拉下去砍了。」眾武士便要將琥兒拉走。

皇上卻開了口:「且慢。」轉向巡撫:「江卿,佛門之地,勿造殺孽。朕來此地,本意是祈求國泰民安,小姑娘有冤要訴,那就是民不安了,朕禮佛數日便有此事,想來也是天意,便聽她說說吧。」

皇上在寺里一處偏堂上接見了琥兒,皇上坐在上首,江巡撫在旁相陪,琥兒跪在下首。另有四名武士分立左右護衛,琥兒叩了頭後,將狀子交由巡撫呈了上去。皇上接了過去,卻不立時打開,將狀子放在几上,富饒興味的看著琥兒,一會兒才開口:「抬起頭來。」

琥兒依言慢慢的抬頭,目光仍望著地上。

皇上問:「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了?」

琥兒恭敬的答:「民女於琥兒,今年十七。」

皇上「哦」了一聲:「小小年紀,你是怎麼闖進來的。」

琥兒不知皇帝心意,不願扯出向華,只回答:「民女自幼習武,身手還過的去,若不是無法可想,斷不敢驚擾聖駕。」

巡撫在一旁威嚇:「就這樣闖進來,可是殺頭的罪。」

琥兒說道:「若是沉冤得雪,民女願受應得的懲罰,絕無怨言。」

皇上聽了琥兒的應對,笑了一下:「瞧你適才闖進來的身手,確實不凡,說話也得體,多半不只習武,書也念了不少。」

琥兒回答:「先父曾替民女請過老師,胡亂念過一些書,難登大雅之堂的。」

皇上問:「怎麼你父親過世了嗎?」

琥兒心裡暗叫:「你打開狀子來看不就知道了。」口裡仍然恭敬:「是,先父官拜參將,於三年前殉職,皇上愛臣如子,承蒙聖恩,從優撫恤,民女至今不敢稍忘。」

皇上點了點頭:「將門之女,年紀輕輕,允文允武,確實不簡單。」

琥兒說道:「那是皇上抬舉民女,民女愧不敢當。」

皇上又問:「那你家是何人襲你父親的軍職,何以要你一個幼女,前來告狀?」當時的軍職是世襲的,經過武考,子侄可視武考成績,比照已故軍官的品級降級任用。

琥兒回答:「民女是獨女,並無兄弟,家中已無人能襲軍職,報效朝廷,實在有愧皇恩。」

皇上拍拍几上的狀子,問:「好吧,那你說說,你要狀告何人?」

琥兒正色說道:「民女所居之縣的知縣。」

皇上「哦」了一聲:「那你這是越級告狀,又是民告官,你可知道這是要受罰的?」

琥兒回答:「民女知道,那縣令結交朝中權貴,若循常道,恐難成案,因此才斗膽冒死請皇上為民女做主,該受的懲罰民女願意接受。」

皇上轉向巡撫:「這個依律該怎麼判?」

江巡撫回答:「越級告狀可判杖一百,民告官也可判杖一百。」

皇上點點頭,想看看琥兒告狀的決心,拿起了琥兒的狀子,說道:「你若願意先受杖責二百,朕就接你這狀子,若是不願,今日闖寺之事,朕恕你無罪,這就拿回你的狀子回去吧。」

琥兒沒有猶疑:「民女願受。」

皇上提醒琥兒:「你回答的這麼快,杖責二百可不是輕鬆的事,比你壯兩倍的大漢也未必受的了,何況你這嬌滴滴的丫頭。」

琥兒神情堅定:「民女願受。」

皇上說道:「好,杖責途中,你若是抵受不住,你就喊停,朕不為難你,狀子拿回去便是,若你全數受完,朕就看你的狀子。」

琥兒再次叩頭:「皇上聖恩,民女無以回報。」

皇上說道:「你別急著謝恩,能不能受完,看你自己。」說著命巡撫準備。

巡撫行禮出去,皇帝的隊伍在寺院中禮佛,自然沒有杖刑的器具,巡撫本想命人去當地的縣衙門借,又怕擔擱太久,於是折下了一支長槍的槍頭,以槍柄木棍做為刑杖,再命人去寺院的飯廳取來一張長凳,帶了三名武士,一人持棍,兩人搬凳,回到偏堂復命。

擺好了長凳,巡撫命琥兒伏趴上去,雖是她自願受杖,但怕她吃痛時掙扎,跌下長凳,又命兩名武士一個在前按住了琥兒雙手,一個在後按住琥兒雙腿,另一名武士持棍在旁伺候。

琥兒其實甚是害怕,莫說身子安好,這二百杖也是個吃不消的數目,現在臀上杖傷未愈,再挨杖責更是難以忍受,但皇上開出條件來,琥兒說什麼也不能表現出退縮的樣子,硬著頭皮,咬著牙,也要忍過去。

巡撫見到琥兒裙擺下露出的棉褲褲管,不禁說道:「皇上,這姑娘可狡猾啦,她多半料定得受杖責,預先穿了棉褲,不然的話,誰會在大熱天的時候穿著棉褲。」

琥兒聞言,滿臉通紅,她不是為了預知要挨打才穿棉褲的,只是怕碰著了臀上傷口疼痛,想要出言分辦,一時卻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皇上擺了擺手:「罷了,就當給小姑娘一些方便,就算穿著棉褲,這兩百杖也不是那麼好受。」

巡撫命令:「開始吧。」持木棍的武士應了一聲,把木棍放在琥兒臀上,然後高高舉起,一棍打下,口中數著:「一。」隨著這一棍下去,琥兒一聲痛呼,裙上綻開一片殷紅。眾人都沒有料到只一下就打的琥兒皮裂見血,不禁都怔了一會。

皇上怪罪掌刑的武士:「怎麼出這等力,照你這般打法,莫說兩百下,二十下就將人打死了。」

那武士連忙跪下叩頭。巡撫知道那一下並沒有像皇上說的如此之重,瞧出了端倪,說道:「皇上,於姑娘早有傷在身。」

皇上望向琥兒,示意詢問,琥兒兀自痛的說不出話,只緩緩點了點頭。

皇上沒好氣:「那你怎麼不講,還答應受杖。」

琥兒有點委屈:「皇上並沒有說,有傷在身可以緩打,民女不敢說。」

巡撫向於琥兒一揖:「對不住,於姑娘,我適才說錯話了,你穿棉褲想是怕碰痛了傷口,並非有意使獪。其實也不難猜,這定是你狀告的知縣對你用刑了。」

琥兒點了點頭,皇上一直不看狀子,琥兒索性自己說了:「民女清清白白,卻遭惡縣令施以杖臀全刑,當眾百般羞辱責打,這才請皇上做主。」

皇上對仍按著琥兒手足的武士揮了揮手:「放開她,把東西拿出去吧。」武士應命放開琥兒,琥兒下了長凳,仍舊跪在地上,三名武士收了木棍長凳叩頭退出。琥兒鬆了一口氣,這麼一來,這頓打算是暫時免了。

皇上問巡撫:「杖臀全刑,這是今年初才頒布的端正風俗令中的規定吧。」

巡撫回答:「是,就微臣所知,本省自頒布政令以來,已有二件判例,於琥兒這件應是新案,尚未將判例送至巡撫衙門存參,算是第三件判例。」

皇上問:「前兩件判例,是什麼情形,你可還記得。」

巡撫回答:「因為這是年初才頒布的新政,所以微臣特別留了心,都還記得。一是一名二十歲的新婦,嫁與年僅十四歲的小丈夫,新婚夜裡,新娘子欺丈夫年幼,將丈夫綁在床尾,與情夫在新房裡通姦,當地知縣判了那新婦杖臀全刑後,由父母領回。另一是未婚男女和姦,原判將女子發予官賣,後來那男子託人買下那女子,正式迎婜,當地縣令以先奸後娶,有礙風俗為由判那女子杖臀全刑。」

皇上點了點頭,忽然有個想法,對琥兒說:「剛聽江卿所言,朕突然有了個有趣的上聯,你也是念過書的人,若對的出下聯,朕就免了你的杖責,受理你的狀子。」

琥兒不料皇上竟在此時,興了對聯的雅興,想到自己的處境,可實在沒有什麼興緻,但還是只得說道:「民女才疏學淺,本來萬不敢與皇上對聯,皇上既如此說,民女只有儘力而為。」

皇上微笑:「聽好了,這可不太好對,上聯是:「三女成奸,二女皆從一女起」。」

琥兒一聽,嘟起了嘴。

皇上見了琥兒神情,感到有些訝異,雖說琥兒確實只是個大孩子,但自皇上接見之後,琥兒一直表現的相當恭敬謙卑,讓人覺得頗為成熟,這時卻嘟著嘴,一副小女孩兒受了委屈的神情,於是皇上問道:「怎麼了?」

琥兒委屈的回答:「皇上的上聯,暗喻的是巡撫大人適才所述的,連民女在內的三件判例。民女原是有冤,這才請皇上做主,對了此聯,那不是自承犯奸嗎?」

皇上哈哈一笑:「你這丫頭,心眼兒倒多,那你就當這只是個題目好了,不需多心。怎樣?可對的出來?」

琥兒側過了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心理已有了好句子,於是開口說道:「五人共傘,小人全仗大人遮。」

皇上一聽,不由得哈哈大笑:「好,有你的,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朕還能不遮著你嗎?」

琥兒這時心中也不禁感慨,自己幼時好武不好文,總算有爹爹和老師逼著念書,今日才能憑著一點文才,免去了二百下的杖責,又得到了皇上的好感,願意接受自己的告狀,忙又向皇上叩下頭去,哽咽說道:「皇上的恩情,民女粉身碎骨也難回報。」

皇上拿起几上的狀子打開,開始看了起來。狀子上的內容,一開始是琥兒對自己身世的簡單描述,這部分皇上剛才已由和琥兒的對答中得知。接著琥兒簡述三年前於承恩在縣裡校對軍冊,徵召軍戶的事,把縣令宴請於承恩後,對琥兒及向華所說的話,以及自己和向華往返了巡撫衙門一遭的事,全都寫上了,但自然略去了琥兒夜探縣衙,把縣令打了一頓這件事。

狀子後半,琥兒提到,她沒有實據,對於承恩的事莫可奈何,只好去叔叔嬸嬸處投親。縣令多半因為心裡有鬼,一心以為自己會對他不利,處心積慮想除去自己,終於補風捉影,利用機會,指稱自己與張阿牛有染,再判杖臀全刑示眾,百般羞辱責打,最好自己受不了羞愧,就此自盡,縣令就得以名正言順除去自己。

自己以清白之軀,受此羞辱,示眾之時,還受無賴調戲,卻反倒因此證實了自己確實未曾和張阿牛有過苟且之事,大街上人人盡見。父親枉死於前,自己當眾受辱打於後,本已有輕生的念頭,但想不能這樣成全了惡人,因此冒死前來告狀。自己清清白白而受杖臀全刑是實,對縣令的動機雖是臆測,但想離事實不遠,否則何以如此草率斷案,定要將自己逼入死地,真相如何,非自己一個孤女所能明白,只能請皇上作主。

皇上看完,不料竟會有這樣的事,一邊思索,一邊把狀子交給巡撫,說道:「你也看看。」巡撫恭敬的接過狀子,也看了一遍。

皇上問琥兒:「你說示眾時遭受調戲落紅,有物為證,那證物呢?」

琥兒從懷中取出了那熱臀板,交給巡撫呈了上去。皇上見木板把手確實染著血跡,對巡撫說道:「當時大街上多人皆見,又有此板,人證物證俱在,於琥兒處女之身而受杖臀全刑,這確實是縣令之過,既然這事在你所轄省內,便交由你全權查辦,查明之後,親自報與朕知。」

巡撫領命:「是,微臣定會讓事情水落石出。」

這江巡撫倒是個有能力的地方長官,暫時將琥兒安置在巡撫衙門內養傷,命人好好照顧後,自己便往事發的縣衙去,既領有皇命在身,一到縣衙便摘去了縣令的頂戴,暫時解去縣令職務,聽候調查。

縣裡這事本來就已傳開,巡撫一來,百姓聽說竟是琥兒去告御狀,更是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此事。巡撫問起縣令,何以輕率斷定琥兒有姦情,連驗都未曾驗過,是否另有所謀,縣令只辯稱是一時誤斷,絕無琥兒所說之事。

巡撫想起自己出任本省巡撫,乃是上任巡撫因為朝中對某事的調查有所不滿,憤而掛印辭官,而這事竟然就是琥兒父親因何殉職之事,更信琥兒所述,一路追查下去,託人尋找前任巡撫,又大舉搜查縣衙,終於找到縣令與兵部尚書往返的書信,再調了收在中央,於承恩當年呈報給巡撫的徵召軍戶文書,又比對了當地的軍戶人數,終於迫得縣令不能不承認曾修改軍冊,又賄賂於承恩不果,所以透過兵部,讓他傖促出兵之事。

巡撫將事情報給皇上,這次皇上已知有異,中央又有一番追查,不能再讓兵部含糊帶過,終於定案,縣令與兵部尚書均遭革職判罪,縣令判了斬決,兵部尚書則判流放。至於沈三姑等原告,只是將所見據實上報,不究其責。

一個月後,皇上特地又來了一趟巡撫衙門,聽完江巡撫的報告,命人找來了琥兒。

琥兒叩頭之後,皇上問:「怎麼樣?此案判決可還滿意?」

琥兒說道:「先父枉死之事,得以水落石出,皇上的恩德,民女無以回報。」

皇上看了琥兒一眼:「那杖臀全刑,朕已頒布,從此廢除了。」

琥兒答:「這是皇上體恤天下孤苦女子,民女好生敬佩。」

皇上「嘿」了一聲:「你少拍馬屁,這案子之中,杖臀全刑是你故意自找,只為了有理由告縣令的狀,卻也瞞不了朕。」

琥兒心中一凜,這事會被知曉,琥兒原也想過,這時也就直認:「是,皇上若要追究欺君之罪,民女願意承擔。」

皇上打量著琥兒,一會兒才開口:「江巡撫是精明之人,我想他在審理此案之時,應也有此發現,但他一句也沒向朕說及,那也是有意維護於你了。」

江巡撫一聽,連忙告罪:「微臣知罪,微臣原想,於琥兒為父伸屈,甘受杖臀全刑之辱,孝行可嘉,是以……」

皇上揮手打斷巡撫的話:「嗯,朕也是這個意思,既然你已受過這樣的苦,朕也不追究了。」

琥兒忙又叩頭謝恩。

皇上再次開口:「那你之後有何打算?」

琥兒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說:「經過這頓打,民女也難以再在縣裡居住了,待拜別嬸嬸的照顧之恩後,天下之大,總會找到容身之處的。」

皇上提議:「你父親原是參將,依你的武功,參加武考,要襲你父親的職務本也不困難,可惜你是個女子,不能任武官,又沒有兄弟,不如這樣吧,朕有個小女兒,比你還小著三歲,你到宮裡來,當小公主的伴讀,朕比照你爹爹參將的薪俸給你,也算還你於家一個公職,如何?」

琥兒回答:「皇上厚愛,民女感激不盡,只怕民女粗鄙,不懂規矩,難以伺候公主殿下。」

皇上笑:「規矩學就會了,你這樣聰明,怕什麼,就這樣說定了。」

事到如今,琥兒怕得罪皇上,也不好拒絕,只得再次叩頭謝恩。

琥兒悄悄回到縣裡,去找於大嬸。於大嬸見琥兒終於替父親伸了冤,也不禁落了淚來,琥兒說了皇上的吩咐,於大嬸握住了琥兒的手:「你到了京城,嬸嬸不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琥兒笑:「嬸嬸放心,老師會和我同去京城住,我會常捎信回來的。」說著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向於大嬸叩了三個頭:「這些年受了嬸嬸照顧,又給嬸嬸添了很多麻煩,琥兒這一去,嬸嬸要多多保重。」於大嬸不舍的抱了抱琥兒。

琥兒走出於大嬸住處,牽了馬,和向華向城外行去,忽聽後頭有人叫了聲:「琥兒。」回過頭一望,卻是張阿牛。

阿牛問:「你……要離開了?」

琥兒望了向華一眼,向華微笑:「我到前面等你,這些年阿牛也很照顧你,你和他說說話吧。」說著牽了自己和琥兒的馬向前走去。

琥兒正色說道:「阿牛哥,這件事我一直還沒和你道過歉,很對不起,累你受了一頓笞刑,真的很對不起。」

阿牛搖頭:「我沒什麼,你自己才苦。」

琥兒也搖頭:「我挨打,那是自願的,你卻算是被我利用的,你應該要怪我的。」

阿牛聽的一頭霧水,琥兒簡單的將全部事情說了一遍,阿牛從不知琥兒會武,老師更是典史老爺,只覺得自己即將失去這個三年來,溫和親厚的鄰家小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呆了一下才開口:「我還是不怪你,你……要去陪公主念書嗎?可還會再回來?」

琥兒嘆了口氣:「經過這事,我怎麼能再待在這兒?」望著阿牛一會,忽然俏皮的一笑:「不管如何,我累你受杖,是欠了你的,也許幾年之後,你願意到京城裡來,自然不能叫你名不符實,白擔了這個罪名。」

說完琥兒轉身離去,只留下了不知琥兒是何意思的阿牛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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