腚堂春

 “什麼意思？”輕雨努力梳理著他那兩句話中包含的邏輯，“你說他沒有死，但是，他也沒有活過？那哥哥他，他……” “他是一個機器人。” “我是本科畢業後直博本校，跟著剛剛在美國做完博士後的你父親做研究。他的主攻課題是仿生機器人的設計與實用化。你知道，2035年的時候相關的技術就已經基本成熟，機器人的思維習慣和行為方式也可以在對真正的人類進行腦掃描後轉換成電子信息並移植進去。唯一的障礙是人類倫理審查。根據規定，所有的仿生機器人在制造完畢後都必須統一報備，以便於後續的觀察和改進。” “可你父親堅持認為，當人們都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真人而是機器人的時候，他們就不會以和真人社交的方式去和機器人交往，那麼，機器人再如何通過自我學習與進化也不可能通過圖靈測試成為真正的人。所以在他回國之際，他利用中美兩國的信息差和自己的關系網絡，將‘0號’，也就是你的哥哥，以自己兒子的身份辦理了旅行證件帶回了中國。而他的思維原型，我想你應該猜到了。” “就是你，對吧？” “沒錯。但我一直都很擔心一點，就是對spanking的愛好。你知道，這在現在也還是個遊走在法律邊緣的小眾愛好。如果你哥哥表現出任何這方面的興趣，那老板肯定就知道了我這個‘變態’習慣。我當時幾乎是整夜整夜地失眠。但是後來我很奇怪，因為0號的表現完全和真人無異，也沒有表現出這方面的特殊喜好，我還松了一口氣，心想這腦掃描也有出錯的時候，真是稀奇。” “你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為我好面子不敢往外說是吧？”輕雨狠狠白了他一眼。眼前這人從年齡上已經可以算作自己的叔叔，但是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至於在小時候挨了那麼多次打。 “真的對不起。我今天再次向你道歉。”他微微低頭致歉，“但是即使沒有這個問題，擺在我們面前的還有一個問題，就是0號的生命期限只有5年。5，6，7，8，9，對，就是在你9歲那年。我們的實驗已經收集到足夠的數據了，但是，從5歲就和他一起生活的你也已經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哥哥。所以，在最後的那一天到來之前應該怎麼辦，我和你父親都很苦惱。這時候我們才意識到，相比於取得科研成就，我們可能犯下了一個更大的錯誤。” “所以，那一天也就是……”她終於把所有的記憶碎片都拼回在了一起，“就是我模仿媽媽簽字，逃課溜出學校的那一天。後面的事情，我想我已經都記起來了。” 微風正好，陽光不燥。素來對她要求極嚴的哥哥，今天卻破例要求她想個辦法溜出學校，因為有“很重要”...

 壞了，最糟的情況果然發生了。他雖說早有預料，可想到兄妹分別業已多年，如今的小雨和自己差著十多歲又是大姑娘了，打屁股這麽害羞的事情應該不會主動提出來。而只要她不提，自己必然不會提，那最危險的一關就算過去了。可要是裝作不懂，更是馬上就要露馬腳。他只好含混其詞：“今天是這麽開心的日子，小雨為什麽想做這種事情呢。小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呀。” “哥哥難道忘了嗎？”輕雨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語速也像鋼珠炮般越說越快，“當年的小雨要是沒有哥哥的嚴厲督促，早就成了一個貪玩淘氣、不務正業的壞孩子了。後來哥哥走了，小雨也是害怕哥哥隨時都會回來教訓小雨才不敢偷懶的。今天過後哥哥又要走了，就算是給小雨留個念想，難道也不可以嗎？我們是兄妹呀，哥哥教育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就知道會發展成這樣，他偷偷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老師呀老師，我可是別無選擇呀。 雖說這是回憶起那些事後輕雨就一直盼望了很久的事情，可是真的在哥哥面前脫掉裙子內褲還是讓她羞得擡不起頭。雖說法律禁止了體罰，可對那些成績差到連進廠做工都不能夠，只能指望天降白馬王子把她們娶走做家庭主婦的女生來說，她們的父母或許也曾偷偷動過手。可是現在身為名校學子的小雨卻要回味這種感覺，怎不讓她五味雜陳？ “那小雨自己說，最近犯了什麽錯呀？” 熟悉的開頭。輕雨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決定老實交代，“小雨，小雨學壞了……小雨偷偷買了一台看起來像按摩椅的打……打……”最後的幾個字幾乎完全聽不見，“打屁股機。” 我也就只知道你犯的這個錯了。他心里苦笑，嘴上卻依然繼續追問，“為什麽呀？小雨喜歡被別人打屁股嗎？” “才不是呢！小雨只喜歡被哥哥……不對，小雨就不喜歡被打屁股！“ “說謊，該打！“他的巴掌依然如輕雨小時候般強而有力，只幾下就讓輕雨的小屁股上布滿了淺色暈痕，清脆的巴掌聲更是讓輕雨的臉一陣一陣地發起燒來，”重新說！“ “小雨，不討厭被打屁股……“要直說喜歡被打屁股實在是太難為情了，輕雨最後還是換了個說法，”不是小雨的錯呀，小雨只是之前在哥哥留下的那個紫夜小天地的文件夾里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都怪哥哥！“輕雨找到了理由，一下子理直氣壯起來。 結果下一秒，重重的一巴掌就直接讓她疼得尖叫起來，“還在嘴硬！知道是不該看的東西還看呀？那陌生人給你糖，你知道不該吃也會吃咯？“ 這根本不是一碼事嘛！剛想著繼續死扛到底的輕雨忽然感覺到屁屁上突然的停頓，像是...

 沒有線索。 雖然輕雨不確定自己的記憶有多少是準確的，但她能確定的是自己從小到大都住在這所房子里。除了爸媽的主臥和自己的臥室之外，屋子里沒有第三個臥室，因而也不可能有第三個人長期住在這里。但是哥哥他…… 她茫然無緒，轉而力圖從最壞的情況去回憶。如果只是哥哥過世了，那自己絕不可能將他忘得如此徹底。唯一的理由，就是那件事發生的時候自己也在場。 是溺水？她印象里自己只去過遊泳館遊泳，而且那已經是上了初中以後的事情。而且那邊救護設施齊全，人員配備也充足，應該不會有顧客溺亡的事情。 是火災？如果是火災，那麽發生在哪里？肯定不是自己家，但是自己從小到大除了在家就是上學。無論是高中、初中還是小學，都沒有過發生任何火災。 是車禍？不可能。她很確定不是這樣，因為哥哥沒有駕照。而爸媽帶她出去玩的時候，連刮蹭這種小事故都沒有遇到過。而且哥哥似乎從不和自己同乘。 輕雨煩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她知道自己看似連貫完整的記憶背後缺失了一個人，但所有知情者都已經默契地三緘其口。自己不能打草驚蛇，要找，要偷偷找。 她望向了App的討論區。 “她果然還是記起來了。” 他看著這一段剛發出來沒多久的回憶文字。雖然與SP完全無關，但她口中那個哥哥日常所說的話，所做的事，無一不和自己的日常生活若合符節。但幸運的是，她還並不知道真相，因此寄希望於她的哥哥能看見這些。 “不能讓老師發現。” 他決定以最穩妥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如果放任不管，她一定會選擇別的平台，別的方法，來努力尋回那些被叮囑一定要忘掉的事情。這樣事情的走向將更加難以控制。他以一名普通用戶的身份向她發去了私信。 “哥哥還活著！” 她起初對於這個自稱是他哥哥的匿名用戶還抱有十足的懷疑。但她的疑慮幾乎馬上就被打消了，對方一口就說出了她的姓氏。而且那說話的習慣，聊天的方式，都是她曾經最最熟悉的。 “哥哥你現在在哪？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為什麽會忘記你？” 她幾乎是顫抖著打下這些字的，她想見到哥哥，想在哥哥懷里撒嬌，想一補離別十年的遺憾。對方正在輸入，又停下，又開始打字。她以為自己馬上能看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最後浮現在聊天框里的只有一句話。 “小雨忘了曾經答應過哥哥的事情嗎？” 是什麽？輕雨沒有印象。她真的想不起來了。自己似乎答應過哥哥很多事情，比如好好學習，不再淘氣，乖乖睡覺。但是這些事情應該都和哥哥所指的“那個”沒有關系。 “對不起，小雨真的忘...

 “中國，上海。” 這是一家在灰色地帶間遊走的小公司。作為公司靈魂的他，懲罰模式的絕大多數精妙設計都出自他手。“通過調節力度和頻率來懲罰，那是最low的手段。只有洞悉用戶的心理，才能在不增加額外特性的同時最大化趣味性。” 但靈感總有枯竭的時候，這時的他，就會借助技術部門的力量，去從用戶群中尋找智慧。技術部門通過算法會為每個帖子自動配上標簽，再根據用戶的瀏覽歷史、停留時長和使用習慣找出最有可能帶來新鮮思想的的焦點客戶。而他剛剛看到的，就是這樣一位來自中國上海的女性用戶。她從不點開那些分享使用心得的帖子；相反，她想知道其他用戶為什麽會想到購買這台“按摩椅”，或者說，她們內心深處不能輕易吐露的故事。 但是，0發帖，0回覆，僅有2次使用記錄，還是系統預設的入門程序。一點可挖掘的信息量都沒有啊，他嘆了口氣，正準備將她挪入留觀分組，但是，一個顯示距離的橫杠卻突然跳動成了數字。 對方授權了地理定位信息。 地理定位信息是一項敏感信息。但是，輕雨面對系統彈出的警告提示之後卻幾乎想都沒想就點擊了同意。 地理定位信息在App內僅用於測距，並且不帶有方位信息。這就意味著只有在雙方都授權了地理定位信息的情況下才可以看到彼此間的距離。輕雨望著滿屏的500km+，嘆了一口氣。她本來也沒有期望能遇到同市的人，而且不如說，要是真有2km以內的用戶她非大吃一驚不可。 算了算了，還是關上比較好，反正自己沒有發過帖也沒有回覆過，不會有人知道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在挨打時心里罵了好多遍的那個設計師，已經記住了這個“2km以內”的“用戶gd13102202”。 “恭喜你完成200場錯誤評估，授予你‘Headmaster’榮譽稱號！” 自那天過後一個禮拜，輕雨都在樂此不疲地對別人的錯誤進行評估。這是一項很有趣的投票，根據發帖人描述的具體情景，其他用戶可以對用來懲罰的工具和數量給出自己的意見。當然，發帖人最後有沒有按此執行就不得而知了。 她估計過，這200件“錯誤評估”中提到的小壞事，自己少說也幹過十五六個。如果爸媽當時沒有“姑息養奸”的話，按自己給出的數字怎麽也得十天半個月都不能坐下了。但這算是慶幸嗎？算是遺憾嗎？還是算…… “懷念？！”她猛地喊出聲，又下意識地捂住嘴。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怎麽回事？自己從小都是爸媽和老師眼里的好學生啊。打屁股這種事情，要不是上個月不小心翻到了不該看的文件...

 還沒有體驗過中級和高級模式的輕雨已經在琢磨怎麽“自定義”新程序了。 與其說她戀痛，不如說她更喜歡在心里幻想那些場面。畢竟，百密必有一疏。一旦被父母或者其他任何人發現這椅子的奧秘，她大概也就沒臉繼續活下去了。所謂的中高級模式，一定也已經被人們使用過很多次了。這絕不能滿足她對自己的專屬椅子的追求。 可是自定義盡管是傻瓜化操作，模塊化組合，但再有創意的程序，在設計完成那一刻起自己也已經幾乎背下了每一個關鍵點。那樣還有什麽意思？ 她陷入了痛苦的思考，個性化和神秘化似乎是無法兼得的。與其苦想不如不想。她想起來這“按摩椅”還附贈了全息頭盔，想必是在工作中模擬現實場景用的。不過我現在是坐姿而不是跪姿，機器無法啟動，不如看看這里面都設置了些什麽場景吧。她戴上了全息頭盔，用語音喚醒了全息服務。 但輕雨馬上後悔了，她搭在扶手上的兩只手和雙腿馬上被鎖定了。而且她能感覺到椅子正在緩慢向後倒下去。隱隱能聽見機械聲音，大概是椅腳處伸出了支撐，確保椅子在傾斜到45度之後不至於砰然倒地。之後支撐又慢慢縮回，最終將椅子穩穩地放倒在了地上。 “這是什麽意思？” 她剛自言自語道，馬上，她就明白了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麽。本來緊挨著屁股的坐墊竟然也可以移動展開成90度，而扶手內藏的機械手這次是從下方打開伸出的。被固定在椅子上呈Z字型的她，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麽體位。 尿布式。 “為什麽會有這麽鬼畜的設計啊！”她大喊道。應聲而出的則是全息頭盔中的景象，這讓她更加羞臊到幾乎想要當場去死。 這是一所學校里的處罰公告板。與現實中的學校不同的是，這里張貼的不是處分公告，而是頭和身體被固定在從里到外單向透明板的空心夾層中間，兩瓣屁股和兩條小腿卻露在外面的可憐輕雨。 她也不知道這個場景設定之下的她究竟是犯了什麽天怒人怨的大錯。但所有來往的學生都可以拿起放在一旁的機械手，狠狠責罰她的屁股或是腳心。 “對不起，請放我下來吧！” 已經被全息影像嚇到失去理智的輕雨朝著第一個走來的女生哭泣著哀求道，但對方似乎沒有聽見，反而抄起了工具。 “居然在期末考試作弊，打死都活該！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她用力揮下的機械手瞬間綻放出鮮艷的花朵。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大腿根部傳來的痛感和這個姿勢的羞恥感讓輕雨的眼淚如泉水一般噴湧而出，但她的話語並沒有傳達給女生。女生又使勁往左右兩瓣屁股上甩了四五下，然後冷哼一聲走掉了。 一個男生...

 “小姑娘，你買的這東西可真重啊，里面裝的是什麽呀？”氣喘籲籲的快遞小哥擦了把汗，這才推著死沈的大箱子進了家門。 輕雨紅著臉，一邊接過箱子一邊擠出兩個字：“椅子。” “椅子？不像，哪有這麽重的椅子啊。好了，話不多說了，我走啦，請記得給個好評喲！” 當最後這句話從漸漸關上的電梯門背後遠遠傳來的時候，輕雨的心思早就不在快遞小哥的調侃上了。她的小心臟砰砰地跳著，因為她還沒看見快遞底單上到底是怎麽描述這把“椅子”的。 2048年的上海，快遞配送早已經完全自動化了。只有體積特別大的貨物才會由人工派送，當然，收費也是不菲的。這些快遞里面一般是什麽呢？ 不會是家用電器，因為毛坯房早已成為過去式，所有待出售的新房和二手房都必然是可以拎包入住的。 不會是衣服被子，因為衣服被子雖然體積很大但是重量也輕，絕不會是如此沈甸甸的一個超大號箱子。 可能是健身器材，但是品牌方一般會使用印有器材縮略圖的專用快遞箱，而不是這樣一個保密工作做得極好的沒有任何標記的箱子。 快遞底單上恰到好處地，寫著“按摩椅”。 雖然她確定門窗都已經牢牢關上了，爸媽也都還在千里之外出差，但她的心依然跳得厲害。無他，因為這個快遞的真實身份實在是太讓人說不出口了。 這是一台偽裝成正常椅子的打屁股機，是自己給自己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這個年代，任何形式的體罰和精神暴力都是被禁止的。再調皮搗蛋的孩子，父母也只能命令他去角落里罰站，而且不可以超過十分鐘。不過輕雨就連罰站也沒體驗過。她的父母都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教育子女很有一套，往往是聽爸媽講了一個有趣的小故事之後又過了幾天，輕雨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爸媽是在委婉地批評她之前犯的一個小錯。 她犯過很多的錯誤，有大有小。但她最不該犯的一個錯誤，是在一次寬帶突然故障無法上網的時候，點開了電腦里一個寫著“常用PPT模板”的文件夾，又在里面的數百個文件夾中恰好點開了那個叫“紫夜小天地”的。 打，屁，股；打，屁股；打屁股。 她的臉刷就紅到了耳根。是色情小說？因為她聽說，男孩和女孩發生關系的時候，有的男孩就喜歡用這種極其下流的手法刺激女孩。不行不行，不能看不能看，趕緊關了關了。 窗外依然響著悶雷，瓢潑大雨還在嘩啦啦地下著，讓她的心里蕩起一圈又一圈永不平息的漣漪。這是爸爸的文件夾，還是媽媽的文件夾？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在這里？還是說，是賣PPT模板的賣家不小心弄進來的？ 她輕輕咽了口唾沫，重新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