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印》 作者:甲蟲花花

 1.

  

  這段故事從哪里開始講比較好?

  這樣,先介紹一下。

  女主人公叫封雅頌。

  她媽是語文老師,詩經倒背如流,嫁了個姓封的,正好借這個讀音,給女兒取名為封雅頌。取完了挺開心,覺得這名字某種程度上闡釋了自己的文學素養。

  她爸是國企單位工程師,工作常年在國外,平均三個月能回家呆上幾周。小時候會給封雅頌從機場帶巧克力,後來不知哪次開始,就不帶了。

  封雅頌是獨生女,計劃生育正好卡在了他們這一代。

  封雅頌腦子不算笨,打小成績還不錯,偶爾作業偷個懶,偶爾考試傳紙條,偶爾熬夜看,都能蒙混過關。封媽監督了她整個小學,发現女兒很乖很自覺,也樂得清閑,安心放養。有時封媽跟同事唱歌聚會,回家晚了,封雅頌已經寫完作業乖乖上床睡覺了。

  封媽一邊洗臉一邊跟封爸視頻,然後舉著手機,欣慰地照一下女兒的睡顏,把她的房門帶上。

  封雅頌從小零花錢不缺,她愛吃的零食就那麽幾樣,但喜歡買好看的文具,附近的幾家文具店每周都去轉兩次。封媽也不限制她與電子設備的接觸,初中時她就有了自己的手機,但每次母親在家,她看電視或用電腦,都會主動跟母親請示,這個習慣到了高中一直未變。

  說了這麽多,有個事要尤其一提。

  不知道其他小孩多大開始對男女事情感到好奇。

  封雅頌小學用瀏覽器查資料時,網頁側面常常蹦出誘惑的圖片,點進圖片,幾下之後,往往就能跳轉到一個黃色網站。那時網絡監管不像現在這麽嚴苛,網站大都可以在線觀看。

  每每晚上封媽不在家,封雅頌就抱著作業坐在電腦前,熟練地點開網址,一邊用最小音量播放影片,一邊寫作業。這件事還鍛煉了封雅頌的兩項技能,一是聽到樓道腳步聲後迅速關機的技能,一是清空網頁歷史記錄的技能。後來封雅頌发現了瀏覽器有無痕瀏覽的選項,這個发現大大加快了她的關機速度。所以,計算機都是玩出來的,果然不假。

  再後來啊,封雅頌學會了輸入關鍵詞搜索自己心儀的片子類型。

  她发現自己對那些體位多變的過程不感興趣,對那些哀戚銷魂的呻吟不感興趣,她喜歡得是片子里男主給女主屁股來上幾巴掌的片段。肉感部位拍打出紅印,清脆而羞恥的聲音。

  沒有過分的傷害,只是點到為止的懲戒,那種疼痛與溫柔,令人興奮。

  而此類橋段往往发生在前戲時,一般這些片子的關鍵詞,都有“管教”,“懲戒”之類字眼。有時男主是教師模樣,女主是沒完成作業的學生,需要撐著講台撅起屁股接受懲罰。有時男主是嚴厲的繼父,女主是犯了錯誤的女兒,需要趴在繼父腿上被掌摑。有時是上司和女下屬,有時是軍官和女間諜……這個時候人們的想象力與創造力都尤其豐富起來。

  封雅頌從小沒有挨過打。

  她很聽話,連挨罵都少。

  有一天晚上,封雅頌放下寫好的作業本,來到全身鏡前。她褪下褲子,揚起手來,嘗試性地拍打了一下。

  令人沮喪,自己打自己,胳膊姿勢別扭,很難打出力道,也沒有一點感覺。

  就像自己無法給自己瘙癢一樣。

  廁所窗戶開著,有絲絲涼意,封雅頌伸手摸摸屁股蛋,然後把褲子提上了。

  長大一些後,封雅頌明白了男女間那些事情,學習也漸漸忙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打開網站。再用時,那個可以輸入關鍵詞搜索影片類型的網址已經失效了。

  封雅頌認為自己不屬於抖M,她怕疼,也怕受傷,對打屁/股的執念或許只是欲念初生帶來的懵懂心情吧。她偶爾還是會在視頻網站搜索此類關鍵詞,看看會不會有什麽收獲,但那只是一種習慣性的小愛好,無傷大雅,不是麽。

  你看,介紹完主人公,果然就知道怎樣講這個故事了。

  高二暑假,臨開學前一周的晚上,封雅頌還剩大量作業沒有完成。

  高二結束的期末考試,她的成績並不理想,尤其是物理,只能將將及格,這與她的目標相差甚遠。初放假時,封雅頌就給自己訂好了周密詳實的學習計劃,物理要把五三的基礎知識部分題目刷一遍,化學生物要把知識點整理出來,查漏背誦,再練幾套高考真題……一個月的假期“刷”一下就過去了,別說多做練習題,連基本的作業都沒怎麽動筆。

  越有壓力,越是拖延,封雅頌在學習桌前坐了一天,一本都快看完了,攤開的試卷卻依舊沒有落筆。吃了晚飯又回到屋里,封雅頌心里失落又浮躁,今天一過,假期就只剩下六天了。

  假期已經荒廢,後悔已經晚了,封雅頌甚至開始恐慌開學。她茫無目的地玩著手機,點開微信看看公眾號,點開微博瞅瞅熱搜,點開知乎翻翻帖子,頁面下滑,封雅頌在推送里看到了一篇帖子

  【你也許知道SM,但你知道SP嗎?】

  封雅頌百無聊賴打開網頁,搜索了一下SP是什麽,然後楞住了。

  SP是Spanking的縮寫,也就是“打屁股”,是一種助“性”手段,也是一種小眾的癖好。

  封雅頌快速點回剛剛的帖子,文章里簡單介紹了一番,最底下留了一個微信號。

  【加微信進群,SP實踐圈子,認同城主貝。微信:xxx???】

  窗外天已經黑下來了,老小區吵吵鬧鬧,遛彎的聊天聲,孩童的嬉鬧聲,伴著燥熱的蟬鳴,交織成這個暑夏里最平常不過的夜晚。

  封雅頌臨窗坐在桌前,感覺冥冥之中,自己曾經那個隱秘的,難以解釋的心理被點亮了。

  封雅頌將號碼覆制下來,點開微信添加進去,猶豫一下,按下搜索。

  頁面立即跳到了資料頁。

  微信號主是純黑色的頭像,昵稱是“繩師27號”。昵稱旁邊有一個藍色小人,代表性別,男。除此之外,沒有更多信息了。

  或許是昵稱很隱晦,或許是頭像太簡潔,又或許是她意識到了這個微信號背後,真真實實存在著一個人。封雅頌心里突然滑過興奮,是悄悄做壞事時才能帶來的那種感受。

  封雅頌在好友驗證申請里修改幾遍,最後寫下:對SP圈子很感興趣。

  點擊发送,等了幾分鐘,沒有立即通過申請。封雅頌把試卷拖到面前,心不在焉地做了兩道選擇題,又瞅了一眼屏幕,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封雅頌趕緊把手機一按,扣在桌面上。

  封媽扭開門,探進頭說:“出來吃西瓜吧。”

  封雅頌說:“我等會再吃。”

  封媽:“吃點水果活動活動,勞逸結合,別一直坐著。”

  封雅頌看向門口:“媽,我做題要計時的,做完這份卷子再吃。”

  封媽:“那行,你學吧。”她又說,“我下樓跟李阿姨她們遛彎去了啊。”

  封雅頌點頭:“去吧去吧。”她的目光重新看回試卷。

  房門“哢”關上了。

  封雅頌把手機拿起來,點開微信,发現好友驗證已經通過了。

  消息頁里,一行可以開始聊天的提示掛在上面。

  封雅頌往下滑著翻找,想找到一個合適的表情包,不要沙雕,要可愛,但又不能太親密。最後,她選定了一個托著下巴的兔子,還沒點发送,對方的消息先過來了。

  繩師27號:女主還是女貝?

  封雅頌沒有直接回答,思考著打了一串話发過去。

  小頌:我看到了你們的帖子,剛知道SP這個名稱,很感興趣,只是想先加群了解一下。

  對方的回覆幾乎是立即的。

  繩師27號:群分很多類型。

  繩師27號:喜歡主動還是被打?

  這樣直接的問話,令封雅頌心頭跳了一下,她默默打字。

  小頌:……我應該屬於女貝

  繩師27號:好。

  下一秒,她被拉進了一個群聊

  【實踐圈子(女貝尋主,禁廣告)】

  群里很熱鬧,原先正在聊天,很快一條條歡迎新人的消息就開始刷屏了。

  封雅頌不知該說什麽打招呼,於是點了個表情发出去。她點開群簡介,打算先了解一下,這時房門突然一響。

  封雅頌立即把手機扣在桌面上。

  封媽端著馬克杯走進來:“我把西瓜榨成汁了,要不你一晚上也不記得吃。”

  封雅頌驚魂未定,看著封媽快走到桌邊,才想起來應了一聲。

  封媽把杯子擱在桌角:“學一會兒就站起來活動活動啊,坐久了對腰和頸椎都不好。”

  封雅頌目光一掃,看到桌上試卷上只寫了兩道填空題,其余都白花花的。她心里一下就緊張起來,好在封媽並沒注意,放好杯子,閑閑地往外走。

  封雅頌微松了口氣,問:“你不是去遛彎嗎?”

  封媽說:“這就下樓了。”她又囑咐,“西瓜汁趕緊喝啊,回頭氧化了。”

  “知道,這就喝了。”

  房門關閉,封雅頌往椅子後一靠,豎著耳朵聽。

  封媽的腳步移到大門口,停頓穿鞋後,開門下樓了。

  封雅頌重新拿起手機。

  群消息轉眼就刷成99+了,一個叫“梧桐”的管理員連續@了她好幾次。

  “新人請把備注改成‘城市-身份-昵稱’形式”

  城市和昵稱好說,身份,要怎麽填?

  封雅頌點開群成員,看大家身份一欄寫得大都是男主,女貝之類的。

  封雅頌明白了,把自己備注名改成了“任安-女貝-小頌”。

  剛改好,群里就有幾人熱情地找她說話。

  天津-男主-墨寒:我們離得近啊,加個好友吧

  廣州-男主-00???:小頌,我加你了,通過一下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你廣州的攙和什麽?

  廣州-男主-00???:???任安是哪里啊?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在河北,離北京很近

  天津-男主-墨寒:離天津也近啊

  封雅頌回了個尬笑的表情。點出群聊,她发現自己收到了近十條添加好友請求。

  一個個看過去,除了在群里說話的,還有幾個沒說話的男主,也都添加了她。

  這樣熱情,後面隱隱透出不懷好意。

  封雅頌清楚。

  不過她加這個群的目的,也沒有多單純。她很想要長長見識。

  封雅頌先通過了天津和河北兩個男主的好友請求。

  河北的立即放棄群聊,找她私聊。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想找個主人嗎?

  小頌:還沒想過,先加群看看。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哈哈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是不是特別想搞一次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你是上學的,還是上班的

  小頌:在上學。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大學嗎?

  封雅頌猶豫一下,決定瞎編。

  小頌:嗯,快畢業了。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厲害厲害,做我的女貝吧

  封雅頌不懂厲害的點在哪里。

  小頌:哈,我就是先了解一下。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我不管啦,好不容易遇到個年齡相仿的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感覺哪都合適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我應該比你大兩三歲,我在銀行上班

  封雅頌发了個醜拒的表情。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我是認真的,我想跟你发展成夫妻主貝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培養感情,遇到合適的,能幸福一輩子

  小頌:以後有機會的。我先不聊啦。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你在幹嘛?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我影響到你了嗎??

  小頌:我在學習……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可以給我发張照片當背景墻嗎

  小頌:不用了。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想跟你好好處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真的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好不好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給我发張照片看看吧

  封雅頌點了幾下,把他刪了。

  她呼了口氣,看到天津的男主也給她发了微信。

  天津-男主-墨寒:嗨,你好啊

  小頌:嗨。

  對方同時也在群里聊天,隔了兩分鐘才回消息。

  天津-男主-墨寒:入圈多久了

  小頌:今天剛剛接觸。

  天津-男主-墨寒:新人啊

  小頌:嗯哈。

  天津-男主-墨寒:就是感興趣?

  小頌:嗯。

  天津-男主-墨寒:好啊,了解了解挺好

  天津-男主-墨寒:我們離得不遠,有機會請你吃飯啊

  封雅頌回了一個笑容表情。

  對方沒再說話,似乎對新人不大感冒,繼續和群里其他人聊天去了。

  封雅頌端起杯子喝西瓜汁。

  這跟她想象的不大一樣。

  封雅頌平時微信用得很少,幾十個好友里,除了親人就是同學。一直在學校的環境中,她也幾乎沒機會與社會上的人聊天。

  但她是個很敏感的人,一個人光是搭訕方式都不靠譜,又怎樣延伸到現實生活中進一步接觸呢?

  放下杯子,封雅頌把一直蹦著消息提示的大群屏蔽了,把好友申請記錄清空了,把聊天記錄也一條條都刪了,最後消息欄只剩下一個“繩師27號”。

  點開來,他最後說得,是一個“好”字。

  很簡短,前面的問話也是機械性的,似乎將她拖進相應群里,任務就完成了。

  封雅頌手指左滑,把他的消息記錄也刪了。

  微信頁面空空蕩蕩,封雅頌心里突然卸了力,或許有些幻想終究只能是幻想吧。她擱下手機,開始專心做卷子,一口氣寫完了選擇和填空。最後一個拋物線填空,她算了十多分鐘,終於得到了結果,想著對一下答案找找成就感。

  翻開答案,她又下意識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剛剛刪除幹凈的微信頁面,那個黑色頭像又跳了出來。

  封雅頌有些意外,點開來,看到他問

  繩師27號:你是任安的?

  --

  

2.

  

  封雅頌看著這句問話,心里莫名抻緊了。

  她重新點開群聊,在群成員的最後一行里找到了屬於他的黑色頭像。整個群里,除了管理員“梧桐”,也只有他沒有把昵稱改成標準形式。

  依舊只是“繩師27號”。

  封雅頌又回到與他的微信聊天,琢磨著打字。

  小頌:是啊。

  隔了兩秒。

  小頌:你也是任安的麽?

  對方沒有回覆了。

  封雅頌看著等了一會兒,然後把手機擱在桌面上。她的微信很安靜,一條消息提示也沒有,不過她突然有種確信的直覺,對方一定在同時與許多人聊天。

  或許他隨口問了一句,沒有及時得到回覆,就把自己忘了。或許她的名字已經被無數條新消息壓到了下面。

  “繩師27號”,他是做中介工作的麽?做這樣近乎公益的事情,他並不掙錢,那他一定是對這個圈子具有很高的熱情吧。

  無論怎樣,封雅頌認為他一定是個經驗很豐富的人。

  封雅頌沒有再发第三條消息,她把手機推到一邊,注意力回到卷子上。

  臥室里的頂燈亮著,書桌上的護眼台燈也亮著,兩盞光圈融合到一起,整個房間的光線明亮而柔和。

  封雅頌趴在桌前寫數學試卷,她感到頭腦難得清明,思路清楚,最後一道大題也耐心算到了最後一問。她放下筆,抖了抖卷子,拿出紅筆對著答案糾錯,然後把有意義的錯題謄寫到錯題本上。做完這一切,她聽到封媽遛彎回來了。

  封雅頌將剩下半杯西瓜汁喝了,端著杯子走出臥室。

  封媽接過杯子沖著水龍頭順手洗了,問:“學累了吧。”

  封雅頌跟到她旁邊:“我剛剛寫得數學模擬卷,算了一下差不多能得130分。”

  封媽側臉看向她:“不錯啊,比期末進步多了。”

  封雅頌:“這張卷子比較簡單啦。”

  封媽把杯子瀝瀝水,擱到架子上:“高考數學能考到130就好。”

  封雅頌說:“不行啊,我理綜不好,就數學和英語好點,我數學得奔著140去的。”

  封媽舒心一笑:“有目標就好使勁了。”她擦擦手往客廳走,“你晚上還洗澡麽?要不明天起床再洗吧。”

  封雅頌看了一眼掛表:“還不晚呢,我洗一個吧。”

  封媽說:“要洗快點去洗,都十點半了,回頭睡覺又得12點了。一直跟你說,早點睡早點起效率更高,早上人的頭腦都清楚……”

  封雅頌趕緊鉆進衛生間,將後半句嘮叨關在門外。

  扳起開關,花灑淋下來,水汽蒸騰。封雅頌抹好護发素,將頭发用皮筋揪起來,然後給身體擦沐浴露。

  泡沫從脖子抹到腳跟,封雅頌雙手揉搓浴花,鬼使神差地走到鏡子面前。她抹開鏡面上的白色水汽,照見自己的臉上潮熱泛紅,布滿水珠。

  她又側過身來,仔細看自己的身體,然後收腹挺胸,讓曲線更鮮明起來。鏡子里,她單薄的肩背,像是收起的蝴蝶翅膀。

  封雅頌回到花灑底下,仰起頭沖水,將身體泡沫和護发素一起沖幹凈。

  洗完澡,封雅頌打開浴室門,插上吹風機開始吹頭发。

  封媽已經躺到床上看電視劇了,聲音從主臥里傳過來:“頭发徹底吹幹,要不睡覺起來頭疼。”

  封雅頌大聲答應了一聲。

  等吹幹頭发,又磨蹭了一會兒,已經十一點半了。封雅頌往回走:“我睡覺去啦。”

  封媽在床上嗯了一聲:“客廳燈關了。”

  封雅頌把客廳燈熄滅,然後回到自己臥室關上房門。

  她拿上手機,關燈躺進枕頭里,看到了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繩師27號:對。

  消息发自十一點。半個多小時以前。

  封雅頌側轉臉來,單手打字。

  小頌:我剛剛去洗澡了。

  小頌:好巧,沒想到還能碰到老鄉啊。

  她打完字,點到圈子群里翻了翻聊天記錄,再回來,對方已經回覆了。

  繩師27號:很難得。

  封雅頌发了個微笑臉。

  繩師27號:想找男主是嗎?

  封雅頌意識到,他現在似乎不忙了,可以即時與她對話。她在被窩里輕輕呼吸,終於打出了自己心中的問題。

  小頌:找一個男主,具體可以做些什麽?

  繩師27號:之前沒有實踐過?

  小頌:沒有。

  小頌:我感覺群里大部分人都只是感興趣的。

  小頌:這個實踐群是你建的麽?

  繩師27號:怎麽確定自己是女貝的?

  他並沒有跟著她聊天走,只是自顧問著問題。封雅頌手指不經思考,悶聲按著打字。

  小頌:我從小就愛看有打屁股情節的視頻,今天才知道這個有專門的稱呼,還有實踐的說法。

  繩師27號:愛看不代表能接受。

  小頌:我可以接受。

  繩師27號:自信。

  封雅頌看著這簡短的兩個字,不確定他是嘲諷,還是單純評價。她點了個傻笑問號的表情包出去,又打字。

  小頌:你在給我考試麽?

  繩師27號:是。

  小頌:那我合格了麽?

  繩師27號:你想認我當男主嗎。

  小頌: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麽?

  繩師27號:你想認我當男主嗎?

  封雅頌在床上翻了個身,感到困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事實上,自從她詢問找男主可以做什麽,她心里的興奮就一點一點鼓動起來,像是沸水冒起小泡。

  小頌:有點想。

  繩師27號:那考試還沒有結束。

  封雅頌嘴角悄聲笑了一下,為這平板而嚴厲的語氣。

  小頌:那你繼續。

  繩師27號:你的需求有什麽?

  小頌:體驗一下被打的感覺?

  繩師27號:除此以外的。

  小頌:比如……?

  繩師27號:你方便打電話嗎?

  封雅頌心里一跳,趕緊打字。

  小頌:太晚了,我家人都睡了。

  聊天窗口上方出現“正在輸入……”的提示,然後又消失了。他率先发了兩個字過來。

  繩師27號:比如。

  繩師27號:多久實踐一次?工具有沒有特別的偏好,是手,戒尺還是其他?期望sp在事前,事後,還是伴隨進行?喜歡被捆綁嗎?喜歡強制高潮嗎?

  繩師27號:你有興趣和幻想,那一定有更具象的場景。你需要把心里的那個場景,如實描述給我。

  他打字很快,手機屏幕一下被這些文字占滿了。封雅頌感到臉“刷”地熱了起來。

  小頌:實踐的時候,一定要那個什麽嗎?

  繩師27號:什麽?

  封雅頌在表情包里快速翻找,終於发了個“你懂得”的表情過去。

  “正在輸入……”的提示再次出現,又消失了。他言簡意賅

  繩師27號:你不想要有性的實踐。

  小頌:嗯。

  封雅頌按出一個字,然後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呼吸。她在與一個真實的人聊天,僅僅是幾個文字,僅僅是幾句問話,傳達的含義卻是那樣直白,令人頭腦興奮。

  她還是,太沒見過市面了啊……

  手機屏幕很快又亮起。

  繩師27號:抱歉,我不接受有伴侶的女貝。

  封雅頌楞了一下,意識到他誤會了。

  小頌:我沒有伴侶。沒有結婚,也沒有男朋友……

  隔了一會兒,對方回覆了稍長的一段話。

  繩師27號:主貝實踐,是一個打開自我,完全坦誠的過程。不需要對真實的內心有任何隱藏,否則,你也得不到期望的那種愉悅感受。

  小頌:我知道……可我只是想要單純的實踐一下。

  繩師27號:你需要再想一下。

  小頌:實踐都一定要发生關系麽?

  繩師27號:我只是給你一些建議。

  小頌:那樣的話,又和約炮有什麽區別?

  封雅頌鼓著一口氣打字。夜深了,興奮了,大著膽子,什麽都敢聊了。

  對面很快平靜回覆

  繩師27號:都是滿足欲望,不需要有區別。

  小頌:我以為這個圈子的人,只是單純的打和被打,雙方就可以產生興奮。

  繩師27號:或許也會。

  小頌:你呢?

  繩師27號:我一段時間只收一個固定的女貝,但只進行有性的實踐。

  小頌:那就是長期炮友嘍?

  安靜了幾分鐘。

  這段時間里,並沒有“正在輸入……”的提示,對方只是單純地停頓了。

  封雅頌不知道他是皺了下眉,還是笑了一下,或者只是視線從手機上無所謂地瞥開了。她無法對對方的真實模樣進行任何想象。

  他還是回覆了。

  繩師27號:知道嗎,我很想聽一下你真實的語氣是什麽樣的。

  繩師27號:只看字面,我認為你想跟我吵架。

  繩師27號:是這樣嗎?

  封雅頌咬了下唇,往前一翻,那些聊天記錄,那些直接的文字,都不像是自己打出來的。

  繩師27號:我給你微信電話聊一下。

  小頌:別別別,別打電話。

  打完字,封雅頌趕緊把手機音量調成靜音,她屏息盯著屏幕,萬一真有電話過來,她一定不敢接起來。

  一方面是怕被隔壁臥室的母親聽到,一方面,真實的聲音一交談,她一定又會縮成安分乖覺的模樣了。她可沒有勇氣對著話筒和一個陌生男人討論打屁/股的話題。

  對方沒有打過電話來。幾秒之後,消息跳出來

  繩師27號:呵,小姑娘。

  封雅頌握著手機,在這字面背後,體會到了帶著輕笑的柔和語氣。她心里輕微一動,感到對方是一個強勢的人,同時,又具備一定的涵養。前者帶給人被征服的快感,後者又令人感到安全。

  闊靜的夜晚,窗外蟬鳴不斷,空調輕輕震響,她聽到了自己微燙的呼吸聲音。

  小頌:你,真的不接受單純的實踐麽?

  繩師27號:說實話,我沒有試過。

  小頌:那你,想試一下麽?

  繩師27號:群里那麽多人,就看上我了?

  小頌:跟你聊得比較多,感覺他們都不太靠譜,而且……

  小頌:我們又離得這麽近。

  小頌:???你問了我很多問題,你目前,也沒有女貝的,對吧。

  打完這些話,封雅頌手心有些出汗,但她又同時確信,對方不會進一步拒絕。

  繩師27號:現在我們離得並不近。我在北京工作,十一才回任安。

  小頌:哦……

  繩師27號:你這些天再考慮一下,如果實在感興趣,十一我們可以約出來見一面。

  繩師27號:我帶你實踐體驗一次,看跟你想要的是否一樣。

  繩師27號:不過在我們確定下來之前,先不簽契約。

  繩師27號:小姑娘,這樣可以嗎?

  封雅頌看著這一行行消息跳上屏幕,感到心里一陣異樣地悸動。熟悉的臥室里,黑暗的空氣似乎具象起來,有溫度,有形態,包裹在人的身上,沈重而燥熱。

  小頌:好啊。

  小頌:那十一之前,我可以跟你聊天麽?

  繩師27號:隨時。

  小頌:你還會找其他女貝麽?

  繩師27號:不了,這段時間等著你。

  封雅頌不禁微笑,她打字“那你之前有過很多女貝麽?”,然後又刪掉了,這個問題適合更熟悉一些再問。

  她又打“你的名字為什麽叫繩師27號?”,然後也刪掉了,問別人的網名似乎有些幼稚。

  封雅頌撩了一下頭发,貼著枕頭重新躺好,她使勁思考,卻突然喪失靈感,一時不知道要聊些什麽了。最後,她終於找到了個問題发出去

  小頌:實踐,會很疼麽?

  繩師27號:會,痛感要達到你難以忍受的那個點,事後才會暢快,但不會受傷。

  繩師27號:第一次實踐,我都會規定一個安全詞。了解你身體的承受能力之後,下一次我就可以掌控了。

  小頌:那……

  繩師27號:那?

  小頌:……我不知道要問什麽了。

  繩師27號:那就睡覺吧,已經一點了。

  小頌:你不睡麽?

  繩師27號:你不困,是嗎?

  小頌:嗯,越聊越精神了。

  繩師27號:那這樣,跟我說一下你目前的壓力吧。

  繩師27號:喜歡被責打的人,尤其是女貝,大都希望有一個人管理自己,用一種嚴厲而親昵的方式。你希望我約束你什麽?

  封雅頌心底下那根弦被撥動了一下,她斟酌著打字。

  小頌:我做事很拖延,比如,這個暑假我明明有很多任務需要完成,卻一直拖著,一轉眼假期只剩下幾天了。

  小頌:接下來一年我要考研,所以是很關鍵的一年。我需要規劃好時間,很努力地學習,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堅持做到。

  小頌:你可以,督促我麽?

  不知是什麽思緒推使著,封雅頌決定繼續穿著大學生的身份,於是她用考研代替了高考。消息发過去,封雅頌又讀了一遍,確定沒什麽漏洞。

  她握著手機,等了幾分鐘,對方卻始終沒有回覆。對話欄上方“繩師27號”幾個字安安靜靜顯示在那里。

  繩師,捆綁,之後呢,又要做什麽?

  封雅頌浮想聯翩,點開了他的頭像圖片看,突然发現他的頭像不只是純黑的。她將圖片放大,看清左上方有個方形光點。

  像是一棟隱在夜色里的漆黑大樓,只有一扇窗戶亮著。

  那光線很微弱,不過已經是濃郁夜色中唯一的光亮了。足以打破黑暗,使得整個圖片一下子厚重起來。

  封雅頌翻了幾次身,側著看手機,趴著看手機,最後握著手機睡著了。

  熟悉的房間,陌生而異樣的心緒悄悄擴進了夢里,她睡得不安穩,後半夜迷迷糊糊拿起手機查看一遍,還是沒有微信消息。

  戛然而止的交談。他去做什麽了。他发現了自己裝作大人麽。他還會回消息麽。

  封雅頌眼皮一耷,再次睡著了。

  --

  

3.

  

  早上七點的鬧鐘響了,封雅頌按掉繼續睡。

  封媽洗漱完畢,擦了地板,到臥室叫她起床。

  “起來吃飯了,八點了。”

  封雅頌迷糊著翻了個身,伸手摸了兩下,將手機夠到手里。

  封媽把被子拎上來:“怎麽睡的,被子都蓋到地上去了。”她沒有把被子給封雅頌蓋上,直接在手上疊了起來:“起了起了,抓緊上午的時間,不要又拖到晚上熬夜。”

  她把被子放在床腳,念道:“作息得往前調整調整,還有幾天就開學了,別回頭早自習起不來床。”

  封雅頌睜開眼睛,感覺熬夜後的困倦充滿了整個腦袋頂,她深深打了個呵欠後,瞥見手機屏幕上有幾條消息提示。

  她意識一下子清醒了,握著手機翻身爬起來,邊蹬拖鞋邊問:“吃什麽早飯啊。”

  封媽說:“烙了蛋餅,煮得米粥。”

  封雅頌點點頭,走出臥室:“我洗個臉。”

  封雅頌走進衛生間,同時聽到封媽的腳步進了廚房,開鍋盛粥。封雅頌點開手機,看到兩三條都是廣告和公眾號提醒,他的消息其實只有一條。

  繩師27號:之前在外面,手機關機了。

  消息发自今早六點。

  封雅頌將頭抵在衛生間瓷墻上,最終回了一個字。

  小頌:嗯。

  她把手機裝進睡衣兜里,打開水龍頭洗臉。

  封雅頌移到餐桌坐下,將蛋餅夾到面前盤子里。封媽拿了個調料瓶過來:“放番茄醬還是肉醬?”

  “有肉醬?”

  “昨天炸醬面剩下的。”

  封雅頌把番茄醬瓶口打開:“還是卷番茄醬吧。”

  封媽自己舀了一勺肉醬鋪在餅里:“自己做得多健康,那番茄醬就圖個口味,什麽營養也沒有。”

  封雅頌吃完蛋餅,一勺一勺舀粥喝。封媽說:“一會兒我跟同事出去逛街。”

  封雅頌:“我聽同學說商業街旁邊新開了個購物廣場。”

  封媽說:“對,今天第一天開業,我就是去那里逛。”封媽把碗放進水池,“你上午抓緊學習,我中午接你出去吃飯。”

  封雅頌說:“別了,你在外面逛街就順便吃了吧,我自己在家里吃點就行。”

  封媽:“家里又沒什麽吃的。”

  封雅頌:“有面包啊,我再喝袋牛奶。”她擡起頭說,“跟你們同事一起吃飯太浪費時間了,回來就下午了,一犯困再睡個午覺,半天就又浪費了。”

  封媽洗著碗說:“那行,你白天安心學習吧,晚上再好好吃點。”

  封媽收拾了廚房,換上一身逛街的好行頭,又對鏡畫了個妝。她在門口穿好鞋子,把車鑰匙裝進包里,喊道:“我走了啊。”

  封雅頌在臥室里應了一聲。

  封媽出門了,封雅頌在桌前发了會兒呆,然後把物理習題冊從書包里拿出來。她捏了捏作業的厚度,嘆了口氣,攤到空白的第一頁。

  封雅頌對物理實在不感興趣,看著海量的題目只覺得力氣盡失,她握了一下筆,又放下了,不由自主把手機掏了出來。

  他沒有回覆消息。封雅頌認為他多半是補覺去了。

  封雅頌隨手點開圈子群,往上翻了幾頁消息,发現群里正在討論sp論壇的話題。

  廣東-男主-阿多:我剛去找了,那個帖子被刪了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哎可惜了,你們都不及時看的

  山西-女貝-忘羨:什麽啊?

  廣東-男主-阿多:誰有保存麽?能不能分享一下啊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只能在線看吧,沒法下載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山西-女貝-忘羨,群里有人上傳了實踐的實拍視頻。

  山西-女貝-忘羨:在論壇里嘛?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對,不過他已經刪了。

  廣東-男主-阿多:能不能讓他再傳一遍啊,放網盤里也行啊。

  河北-男主-上帝之手:人家找到了女貝,已經退群了

  湖南-勿擾-烈叔:網盤資源,上千視頻白菜價,加我私聊。

  封雅頌把聊天拉回最底下,默默詢問。

  任安-女貝-小頌:你們說的,是什麽論壇啊?

  湖南-勿擾-烈叔:網盤資源,上千視頻白菜價,加我私聊。

  山西-女貝-忘羨:這算不算打廣告啊?

  山西-女貝-忘羨:管理員吶?

  湖南-勿擾-烈叔:我自己收集的sp視頻,怎麽了?

  湖南-勿擾-烈叔:又沒发無關的廣告。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封雅頌又发了個疑問的表情。

  湖南-勿擾-烈叔:曼陀論壇。

  湖南-勿擾-烈叔:不過資源太少了,沒意思。

  封雅頌點開網頁,搜索了一下曼陀論壇,一條條標題看得她瞠目結舌。

  原來這是世上真的存在著這樣一類癖好相同的人。之前她與他們隔著一扇門,而現在她握到了一把鑰匙,那扇門轟然打開了。

  這時微信蹦出個提醒,封雅頌點回去,是剛才在群里說話的“湖南-勿擾-烈叔”加了她。

  申請備注寫著:要視頻嗎?

  封雅頌沒有猶豫,通過了他的申請。

  下一秒,他又发了一遍同樣的消息。

  烈叔:要視頻嗎?

  小頌:是要,花錢買?

  烈叔:五塊錢一部,你給我轉賬,我網盤分享給你

  小頌:百度網盤?

  烈叔:對啊

  小頌:……我得下載一個

  封雅頌上學幾乎沒什麽時間玩手機,偶爾下載也用電腦。

  烈叔:你先說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吧

  小頌:我要兩部。

  小頌:挑好看的給我吧。

  烈叔:好,十塊

  烈叔:微信紅包就行

  封雅頌心里稍微猶疑了一下,烈叔立即又发了幾個裸/露的視頻截圖給她。

  烈叔:給你挑了這兩部

  烈叔:你網盤賬號是什麽,我发給你

  小頌:……網盤還在下載。

  烈叔:那先发紅包吧

  烈叔:我這都是好資源,十塊錢我又不至於騙你

  烈叔:你看著好下次再找我

  網盤下載好了,封雅頌正在登錄,他的消息提示卻不斷蹦出來。封雅頌點回微信,发了十塊錢紅包給他。

  她很快注冊好網盤,又把賬號发送過去。

  對方卻不再回覆了。等了很久,網盤也無人添加。

  小頌:你網盤加我了麽。

  小頌:?

  聊天頁面,只留著紅包已被領取的提示。

  封雅頌心里一陣憋氣。

  小頌:騙子。

  小頌:十塊錢你也至於騙人麽??

  封雅頌有點羞惱,把手機往桌面一擱,起身去客廳倒了杯水。她再回來,手機又有了新消息。

  封雅頌第一時間想,難道誤會人家了?她喝著水點開手機,发現不是賣視頻的回話了,而是

  繩師27號:你在找資源嗎?

  封雅頌默默把水咽下。

  小頌:……我就是好奇問一下

  小頌:之前不知道還有專門的論壇。

  繩師27號:論壇有很多,但都不太正規,你瀏覽的時候注意一些。

  小頌:嗯。

  繩師27號:剛才在群里打廣告的人,管理員已經踢出去了。

  繩師27號:他沒加你吧。

  封雅頌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用手摳摳桌面,然後換了個話題。

  小頌:你睡醒了?

  繩師27號:嗯,剛才睡了幾小時。

  緊接著,他盯回原先問題,甚至得出結論

  繩師27號:剛才那人,你加了他,對吧。

  繩師27號:他騙你錢了嗎?

  封雅頌低頭打字。

  小頌:……我給他发了紅包

  繩師27號:多少?

  小頌:沒多少。

  繩師27號:多少?

  小頌:就十塊錢。

  兩秒之後,他轉賬了十塊錢過來。

  封雅頌為他這舉動懵了一下。

  小頌:不用你給我的啊。

  繩師27號:收了。

  繩師27號:以後群里打廣告的都別信。

  小頌:哦,可是……

  繩師27號:先收下,再說別的。

  封雅頌猶豫一下,點擊了確認收款。

  十塊錢,回到了她的微信錢包里。

  錢的數目其實少到無關緊要,只是一個態度的問題,收錢的瞬間,封雅頌意識到了對方對自己的維護意識,以及,自己正在乖乖聽話。

  這感覺很微妙,並且後勁十足。

  等了一下,封雅頌繼續聊天。

  小頌:你出門,不帶充電器麽?或者借一個充電寶?

  繩師27號:昨天是個意外。

  繩師27號:朋友出了點事情,在醫院待了一天。

  封雅頌不知哪里來的靈感,兀自打字。

  小頌:出車禍麽?

  繩師27號:有意思,你怎麽知道?

  小頌:猜的。

  繩師27號:很會猜。

  小頌:你朋友他,嚴重麽?

  繩師27號:還算幸運,只有胳膊骨折了。

  繩師27號:麻煩的是,他開得我的車。

  封雅頌感到他原本是不想多聊的,不過被自己無意間打開了話匣。

  小頌:啊,那他要賠你修車錢麽?

  繩師27號:不用了,有全額保險。

  小頌:要是我一定讓對方賠,借車又撞壞了,太不負責了。

  繩師27號:意外原因,也沒辦法。他也受傷了。

  小頌:也是。

  繩師27號:你關注事情的角度很簡單。

  封雅頌感到不解。

  小頌:嗯?

  繩師27號:你不想知道我開什麽車嗎?

  小頌:這又是一個考試麽?

  繩師27號:不是,這是真事。

  封雅頌幹幹脆脆地回覆。

  小頌:那我不想知道。

  小頌:無論你開什麽車,反正都不禁撞。

  聊天上欄“正在輸入……”的提示出現,又消失了。

  封雅頌感覺到一種淡淡擴散的氛圍,透過屏幕,文字,攀著無形無跡的信號,慢慢成型了。

  她知道他會繼續說話,她在等著。隔了一會兒

  繩師27號:我去翻了一下昨晚的聊天記錄。

  繩師27號:你說自己做事習慣拖延,假期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眼看deadline就快要到了,卻感到無從下手,是這樣嗎?

  小頌:嗯。

  繩師27號:只是學習上的事情?

  小頌:嗯……

  繩師27號:把你這幾天最緊要的任務拍照发過來,我給你制定一個計劃。

  封雅頌看著堆在書桌上的習題和試卷,高中學習,高考真題,這些帶著“高中”的字眼一個比一個大。

  她抓了抓頭发,打字過去。

  小頌:……我的東西太亂了。

  對面了然回覆

  繩師27號:不方便拍照?

  小頌:嗯,東西有點多。

  繩師27號:那我問你一些問題。

  繩師27號:距離截止日期還剩幾天?

  小頌:六天。

  小頌:不對……今天已經過去半天了,其實是五天半。

  繩師27號:好。你有幾項任務需要完成?

  封雅頌想了一下,數學和英語作業剩得不多了,可以歸結成一項任務。其余的,還有物理化學生物。

  小頌:四項。

  繩師27號:一天只完成一項任務,或者把這些任務平攤到每一天。哪種方式效率高?

  小頌:平攤到每一天效率高。

  繩師27號:好。下面你找一張白紙,在左邊間隔地寫下五天日期,然後把需要完成的四項任務分配到每一天,在日期後面具體列寫出來。

  繩師27號:要除去吃飯睡眠和休閑的時間,制定出切實可行的計劃。可以做到嗎?

  小頌:現在就寫麽?

  繩師27號:對,寫完拍照发過來。

  繩師27號:我等著。

  --

  

4.

  

  封雅頌找來一張大白紙,在桌面攤平,心里一分一分沈靜下來。

  她在紙上畫了幾道表格,列寫下五天日期,然後用縮略字母代替各個科目,安排到每天日期的後面。

  封雅頌對自己的學習程度是有一個判斷的,她知道,自己應該多加強理綜的基礎題目,數學和英語只做薄弱的部分就可以。

  其實她的作業沒有想象的多,只是習慣懶散,困於開始動筆。一但具體安排開,五天時間,足夠將全部作業突擊完畢了。

  封雅頌花了十幾分鐘將計劃表寫好。她檢查一遍,然後拉高手機給紙張拍照。

  小頌:我寫完了。

  繩師27號:好,发過來吧。

  封雅頌將照片发了過去。

  她指尖糾纏,有點緊張地等待著,終於,對方回覆了。

  繩師27號:可以。

  繩師27號:接下來幾天,我們嚴格按照這個計劃完成任務。

  他說得是我們。

  封雅頌看著這個字眼,不由打下問話。

  小頌:你要監督我麽?

  繩師27號:每完成一項任務,打一個勾做標記。

  繩師27號:你的時間表訂到了晚上十一點。每天十一點半前跟我匯報。

  小頌:只是這樣,

  小頌:如果我還是會偷懶呢?

  繩師27號:說一個你的願望吧。

  小頌:願望……?

  繩師27號:例如,你有沒有很想要的東西。

  封雅頌微微一楞。

  小頌:你要送我禮物麽?

  繩師27號:答應一件禮物,比答應一件事情要更容易。

  繩師27號:你現在最想要什麽?

  封雅頌打字的手指一時发僵,言語也跟著貧乏了。

  如果在學校里,有人拿著禮物跟她告白,她可以大大方方表示感謝然後拒收。這將會成為她的談資,還可以鞏固她心中的小驕傲。

  可是對於手機對面的這個成年人,她突然不會拒絕了。

  等了幾分鐘,封雅頌才打出一句話。

  小頌:不然……換個別的鼓勵方式好不好?

  對方沒有接她的話頭,每一句話,都按部就班往下進行

  繩師27號:看你的朋友圈,你喜歡繪畫,也喜歡聽音樂。

  繩師27號:想要一套繪畫顏料嗎?或者一副耳機?

  封雅頌心中一驚,她都忘記朋友圈這回事了。

  她快速點開朋友圈檢查,好在,她发得朋友圈並不多,從歷史至今也就十來條,並沒有暴露自己高中生身份的內容。

  內容大都是一些小日常的分享,最近一條是三天前,她在飯桌上拍了一個笑臉形狀的蔥花,並配文“哈哈哈傻蔥”……

  封雅頌又點回聊天欄,她斟酌著,頭腦里一個念頭在盤旋。

  他們事實上素不相識,所謂主貝關系,所謂管理與約束,都只是心理上的建設。涉及到禮物似乎就變味了,禮尚應當往來,她沒有合適的回禮,就不能答應接受對方的禮物。

  小頌:真的不用……

  耽擱很久,才发了這樣一句話過去,封雅頌心里有些忐忑,她覺得對方可能生氣了。

  果然

  繩師27號:你知道嗎?

  繩師27號:如果我們已經確定了關系,你這麽吞吞吐吐地拒絕,屁/股早就被打腫了。

  封雅頌繼續言語貧乏,點了個小表情发過去。事實上,除了不知道說什麽,她還有些臉紅。

  繩師27號:只一個問題,想讓我約束你完成任務嗎?

  封雅頌发了個點頭的表情。

  繩師27號:以後不許再发表情,打字說話。

  小頌:想。

  幾秒鐘後,對方发了一個截圖過來,是一套48色的重搪瓷固體水彩。

  封雅頌眼神直了一下,這個牌子的水彩她確實種草很久了,而她畫畫只是閑暇小愛好,這套顏料的價格也確實比較高……

  繩師27號:喜歡還是不喜歡。

  繩師27號:只回答給我兩個字,或者三個字。

  封雅頌打了兩個字,連標點都沒敢帶。

  小頌:喜歡

  繩師27號:好。Deadline前這五天,你如果嚴格按照計劃表完成了任務,就可以收到這個禮物。

  小頌:如果沒有完成呢?

  繩師27號:那就完全是我的事情了。

  小頌:你會,懲罰我麽?

  繩師27號:會。

  小頌:會怎麽懲罰我呢?

  繩師27號:你說呢?

  繩師27號:你找我是幹什麽的?

  簡單兩句反問,封雅頌感到心里被一雙無形的手抓緊了,一下一下,似是上癮。她鼻息微熱,緊接著打字。

  小頌:如果我騙你呢?為了得到禮物,為了不受懲罰,假裝都完成了。

  他的回答毫無停頓

  繩師27號:不會的,你本質是個上進的人,你已經對之前的拖延感到沮喪了,只是缺乏執行的動力而已。

  繩師27號:???我會原諒你之前的毛病,約束你接下來的行為。我可以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抓緊,一切都來得及。

  繩師27號:???這是最後一道機會了,你不會欺騙。因為你不想被徹底放棄,對麽。

  封雅頌內心震動。

  文字是有力量的,就像屏幕上他說得這些話。

  封雅頌沒想到,自己腦海里的想法,有人可以用文字這樣直接地描述出來。

  上了這麽多年學,她每次偷懶沒有完成學習任務,都會不斷懊惱。每次考試成績不理想,她心里都難過煎熬,表面上卻要裝作不在乎。

  很多心情,她好強地吞下去,不讓老師同學知道,更不願跟父母分享。

  她想要成績優異,想要變得更好,可卻不斷被懶惰打敗。漸漸地,她都不確定努力是否會有成效了,她自欺欺人地想,或許自己就這樣了吧,表面上蒙混過關就行。

  可是有個人確信告訴她,現在開始努力是來得及的。

  你管不住自己,沒關系,我來幫你管理,我會對你負責。而你,一定會聽話。

  這是兩個人間的約定,不被父母,老師,同學,不被其他任何人知道。

  這樣的感覺

  相當於,她在自己心里悄悄開了掛。

  封雅頌這邊久久沒有回覆,這也是一種默認,她將所有的話都聽進去了。對方又发來消息。

  繩師27號:好了,現在抓緊去學習吧。

  小頌:嗯。

  停頓一下,封雅頌又打字。

  小頌:謝謝你……

  繩師27號:謝?

  小頌:願意鼓勵我。

  隔著遙遠的手機信號,對方或許是輕輕一笑,或許是一聲嘆氣。

  繩師27號:小姑娘,等你工作之後就會发現,學習上的事情,是最容易的了。僅靠努力就能完成,簡直一目了然。

  封雅頌猶豫一下,還是詢問。

  小頌:那你,已經工作很久了麽?

  繩師27號:是。

  封雅頌正在打字,對面又发來消息。

  繩師27號:不用繼續問我的具體工作了。

  封雅頌默默把打好的問題刪了。

  小頌:主貝之間,要保持神秘麽?

  繩師27號:我和女貝確定關系後,會簽訂一份契約。我的契約里有這樣的要求。

  繩師27號:???現實生活中的身份可以隱藏,只要成年了,對自己的行為能夠負責就行。

  封雅頌低著眼睛,小心打下一個字。

  小頌:嗯。

  繩師27號:去做事吧。

  封雅頌看了眼時間,已經中午12點了。他短暫的睡眠醒來後,一直在與她聊天。

  小頌:你要繼續睡覺麽?

  繩師27號:不睡了,我去吃點東西。

  小頌:那我今天用跟你匯報任務麽?

  繩師27號:計劃表的日期是從明天開始的,今天不用。

  繩師27號:不過這半天,你應該提前完成一些任務,以免接下來的五天里有事耽誤。

  封雅頌這邊不自覺點了下頭。她點了個乖巧的表情发過去,過了兩秒鐘反應過來,又趕緊撤回了。她重新打字。

  小頌:我也去吃點午飯,然後就去學習。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開著輸入框,還想再聊幾句,但卻不知要說什麽了。她不知道對方的感受,不知道對方跟自己對話會不會感覺幼稚。她從對方的文字里品嘗到了強勢與親近,以及淡淡曖昧的氛圍,這些都讓人不舍得放下手機。

  她的猶豫被對方察覺到了。

  繩師27號:現在不聊了,去學習。今晚睡前可以找我聊天。

  封雅頌意識到,自己光標點在輸入框上,對方的手機上會一直有“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

  不過,這也說明他一直在關注著自己。

  封雅頌輕笑了下,趕緊打字。

  小頌:嗯,那晚上十一點半?

  繩師27號:隨時。

  又是這兩個字。隨時。

  封雅頌自己在嘴里念了一遍,感覺這個回答帶著寵溺,滋味綿長。

  同時,這個回答又仿佛是一個默認的結束語。

  封雅頌把手機拿到床頭櫃上充電,去廚房拆了個肉松面包,一邊吃一邊坐回書桌前。

  她把桌上的雜物都收走,只留一摞作業在桌子中央。她對照著計劃表,將每份作業第一次應該寫到的頁碼折上角,待吃完面包,她提筆塌心地做起作業來。

  坐了一小時後,她出去喝了杯水,稍微活動片刻,又很快回到作業面前。

  與他聊天的過程令人上癮,不過一旦手機放下,封雅頌對別的事情不再提起興趣,一門心思撲進學習里。

  這似乎是種神奇的效用,就像一粒白色的藥片,表面上沒什麽特別之處,不過一旦吃下,渾身的痛都被止了。

  封雅頌很久沒有這麽高效的學習了,快五點的時候,她已經將明天上午的學習計劃完成了大半。

  封雅頌從桌子擡起頭來,感到頭腦疲累,但是心里難得輕松。她欣賞似地往回翻看作業,黑色筆記的答案,旁邊用鉛筆打著草稿,滿滿當當的思考痕跡,令人踏實。

  封雅頌站起來,剛準備檢查一下手機信息,電話響起來了。

  封雅頌在鈴聲下一秒就接了起來,手機里,封媽道:“學得差不多了吧,下樓吧,接你去吃火鍋。”

  封雅頌問:“跟你同事一起麽?”

  封媽說:“對,就李阿姨和趙老師。趙老師小學時候還給你上過課呢,還記得嗎?”

  封雅頌悶聲答:“記得啊……不過我跟你同事真沒什麽可聊的。”

  封媽說:“那你就多吃點肉,兩個阿姨都帶著孩子去,你們小孩子相互聊聊天,也不用跟我們聊。”

  封雅頌聽到手機里傳來小區門禁的聲音,問:“你已經開車回來了?”

  封媽:“對啊,回來接你啊,快下樓吧。”

  封雅頌只得道了聲好,掛下電話,開始換衣服。

  她脫下睡衣,穿上了牛仔褲和胸衣,然後從衣櫃里挑上衣。

  翻了幾件,封雅頌意識到自己夏天的衣服很簡單,大多都是卡通T恤。

  從小學到高中,學校都嚴格要求穿校服,其余衣服多了也並沒有機會穿,封雅頌確信,班里大部分同學的衣服還沒自己多。

  不過這一刻,她看著自己的衣櫃,思緒突然跳到了一個多月以後的十一假期。

  那時候,她要和他見面。

  見面時她要穿什麽?

  封雅頌帶著這個想法把自己衣褲重新物色一遍,沒找到一件滿意的。

  這時手機又響了,是封媽打來催促的,想必她已經等在樓下了。

  封雅頌快速套上一件白t恤,一邊接電話一邊照了照鏡子:“馬上就下去啦。”

  她把齊肩的頭发揪了個低馬尾,蹬上帆布鞋快速出門了。

  --

  

5.

  

  車子已經等在樓下,封雅頌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封媽一打方向盤,掉頭開了出去。車子出了小區,跑上馬路,封雅頌側頭問:“去哪里吃啊?”

  封媽說:“新開的商場里面,吃牛肉火鍋,據說是潮汕那邊連鎖過來的。”

  封雅頌問:“清湯的?”

  封媽說:“當然,你李阿姨她們不能吃辣。”

  封雅頌轉臉看著車外擦黑的天色:“火鍋不辣多沒意思。”

  封媽說:“你平時也得少吃辣,去了學校在食堂也多吃清爽的菜。”她視線瞥了一眼封雅頌白嫩的臉蛋,“別看你現在皮膚好,等毒素一積累,青春痘一下就爆出來了。”

  封雅頌聳聳脖子:“少嚇唬我了。”

  窗外路燈明亮,道路擁擠,車子在路上緩緩前行,一輛白色的SUV已經和他們並排很久了。封雅頌看著突然問:“SUV是不是很抗撞?”

  封媽說:“應該吧,那種車底盤高。”

  “轎車和SUV撞到一起,SUV撞得應該更輕吧。”

  “再結實的車也不是拿來撞的。”???封媽扭頭瞅了她一眼,“怎麽突然關心起撞不撞車的,遵守交通好好開車比什麽都強。”

  封雅頌敷衍笑了一下:“就隨便問問嘛。”

  封雅頌視線看著窗外的車流,思維繼續发散想著什麽。

  靠近商業區車輛更多了,她們在紅綠燈口堵了兩輪才轉過彎來,又排了很久的隊才把車駛進地下車位里。

  封媽舒了口氣,下車鎖車門,帶著封雅頌直奔電梯。

  另外兩個阿姨已經到飯店了,她們熱情地跟封雅頌打招呼。許久不見的趙阿姨笑瞇瞇看著她:“都長這麽高了啊。這孩子小學時候就白,現在也這麽白白凈凈的,出落成小美女了。”

  她摟摟她的肩膀:“哎,不過還是這麽瘦。”

  封雅頌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李阿姨說:“現在孩子可不管這個,覺得越瘦越好看,稍微胖一點都減肥。”

  趙阿姨說:“太瘦缺營養啊,腦子跟不上。是不是上高中了?”

  封媽替她答:“開學就高三了。”

  趙阿姨“嘶”了一聲:“最關鍵的一年啊,趕緊多吃點好吃的補補。”她擡步往包間里走,“走,進去坐著,咱們邊吃邊聊。”

  兩位阿姨的孩子已經坐在包間里了,都是男孩,一個上小學,一個剛上初中。封雅頌跟他倆可聊話題為零,只好幹幹聽著阿姨們說話。

  好在這店里上菜很快,一盤盤鮮切牛肉很快就在桌上擺了一圈。

  服務員站在桌旁拿著大漏勺燙牛肉,幾十秒便可以吃了。封雅頌夾過一筷子肉沾進沙茶醬裹了一圈,然後填進嘴里。

  幾盤肉燙好分食下肚,之前下的蘿卜和玉米也熟了。封雅頌在盤子里啃著一節玉米,看到那兩個小男孩已經湊在一起玩起了手機。

  趙阿姨皺眉抱怨:“天天就玩這個手機遊戲,出來吃飯也不好好吃。”

  李阿姨對孩子們說:“你看姐姐都不玩手機的,姐姐馬上就高三了,成績在班里一直是拔尖的。多跟姐姐學學。”

  趙阿姨扭頭沖封媽說:“哎,還是女兒好,又乖又聽話。我兒子我現在都管不住。”

  封媽略帶讚許地看了一眼封雅頌:“她成績也沒多好,還得加把勁。不過她確實不沈迷手機,從小我都不管她。”

  趙阿姨讚嘆:“這就很難得了,現在哪個孩子不是抱著手機不撒手的。”

  封雅頌笑了笑,低頭舀著碗里的牛肉湯喝了兩口。

  蔬菜拼盤下了半份,封雅頌夾了幾根蔬菜吃,感覺已經很撐了。她喝完了剩下半碗湯,看身旁的封媽和阿姨們相聊甚歡,等了一會兒,封雅頌小聲說:“我吃飽了,我先回家學習吧。”

  封媽跟她說:“等下我送你回去吧。”

  封雅頌說:“不用,你們慢慢吃,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

  趙阿姨探過頭問:“孩子著急回去學習吧?”

  封媽說:“嗯,每天學習任務都可重了。”

  趙阿姨說:“那你快和孩子回去吧,咱們改天再唱歌。”

  封媽又問封雅頌:“你知道這里的公交站牌吧?”

  封雅頌說:“就在樓下,我剛才看到了。”

  封媽點點頭,跟趙阿姨說:“她自己坐車就回去了,咱們難得聚一下。”

  趙阿姨推勸:“哎,你開車送孩子回去吧。”

  封媽笑笑:“不用的,孩子都這麽大了。”

  封雅頌從座椅站起來,跟兩個阿姨道別。

  她離開包間前,還聽到趙阿姨嘖嘖讚許:“教育得好……你這女兒真懂事。”

  封雅頌走出商場,耳畔的輕音樂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夜市嘈雜的聲音。

  天已經黑下來了,這時正是商業區最熱鬧的時候,封雅頌穿過人群,走到路邊的公交站牌底下,沒等多久公交車就來了。

  封雅頌走到車後面坐下,回頭看到商場門前有個人在賣氫氣球,手里大把彩色氣球在半空里搖搖晃晃。她又轉回頭來,跨過椅背,看到了一個個陌生的頭頂。

  公交搖晃駛動,有人把腦袋疲倦地靠在側面。

  封雅頌嘴唇輕輕抿著,突然感覺自己對待這個世界的心情发生了些許變化。她心里好像被填滿了一角,但同時也更孤獨了。

  公交在小區門口的站牌停下,封雅頌下車往家里走。小區里的樹木都極老了,樹冠在頭頂攔在一起,路燈光線昏黃,好像可以映出這暖夜空氣流動的模樣。

  這個世界,平淡如常的底下,也好像湧動著更為濃稠的東西。

  封雅頌打開家門,換下拖鞋,徑直走到臥室拿起手機查看。

  沒有他的微信消息。

  這是自然,現在剛晚上八點,他不會主動來打擾她。

  臥室沒有開燈,封雅頌捧著手機坐在木地板上。手機屏幕发著幽幽熒光,與他的聊天記錄已經被幾條群消息壓到了下面,封雅頌點開他的聊天框看了一分鐘,終於忍不住打字发過去。

  小頌:我剛剛吃完飯了,吃了火鍋。

  小頌:你晚上吃了什麽?

  他沒有即時回覆。封雅頌靠在床上想了一下,覺得還是等到約定的十一點半再聯系他比較好。她又趕緊把這兩條消息撤回了。

  封雅頌站起來,打開臥室燈,坐到書桌前,想在這段時間里抓緊多寫幾筆作業。

  她讀完一道題目,剛拿起筆,放在桌角的手機突然跳出提示。

  封雅頌目光移到手機上。

  繩師27號:下午學得怎麽樣?

  封雅頌將筆放下了,手指打字。

  小頌:我已經把明天上午的一半任務都完成了。

  小頌:很久沒有這麽充實了,連著學了幾個小時,還蠻開心的。

  繩師27號:那很好。

  小頌:嗯哈。

  小頌:一定是你的禮物太有誘惑力了。

  對面似乎在做其他的事情,等了幾分鐘,才打字過來

  繩師27號:我晚上,也是吃火鍋。

  封雅頌微微一怔,意識到剛才撤回的消息,已經被他讀到了。

  他所謂得“隨時”,真的是隨時隨刻。她发過消息,他都能立即關注到。

  小頌:好巧,你吃得什麽火鍋?

  繩師27號:重慶老火鍋。

  小頌:我吃得是清湯的。

  小頌:我其實更愛吃麻辣鍋底,比較有感覺。

  繩師27號:嗯。

  簡短的回答,封雅頌突然心念一動。

  小頌:你現在正在吃飯麽?

  繩師27號:對,還在桌上。

  封雅頌嘴角笑了一下。

  小頌:那你快吃吧。

  繩師27號:吃好了,朋友在聊天。再喝輪酒。

  小頌:白酒麽?

  繩師27號:白的啤的都來。

  繩師27號:你呢,能喝酒嗎?

  小頌:不太能喝。

  繩師27號:嗯,大學里喝酒機會還是少。

  小頌:都說酒量是先天的,有的人天生就不容易喝醉。

  繩師27號:是練出來的,會喝就不容易醉。

  小頌:哦。

  封雅頌托住臉,她感到他此時並不無聊,但算悠閑,多聊一個也不多,只要她說話,他都會回覆,可她一時不知道該聊什麽話題了。最後,封雅頌硬擠出了個話題。

  小頌:對了,你有沒有什麽推薦的電影?

  繩師27號:?

  繩師27號:你這幾天任務很緊。

  小頌:知道的,可我今天已經學習一下午啦,睡前想看個電影。

  小頌:明天再繼續抓緊。

  繩師27號:想看片子嗎?

  小頌:……

  封雅頌臉頰一熱。

  小頌:不是不是,我是問正經電影。

  繩師27號:看片子不用偷偷花錢買,我可以教你。

  他們的文字幾乎同時发了出來,各說各的事情。

  封雅頌臉更臊熱了,像是有些发燒。他倒是先回話了。

  繩師27號:電影啊,我最近看了幾部杜琪峰的。

  小頌:我聽說過這個導演,好看麽?

  繩師27號:不錯。

  幾秒之後,他又問。

  繩師27號:真只是問正經電影?

  封雅頌的心往上提了一下,她想著,這只是網絡聊天,她可以大膽一點的。於是她鼓了口氣。

  小頌:那不正經的,從哪里可以看啊?

  封雅頌打完字,把臉枕在胳膊上等著,感覺自己心里怦怦跳,隔了一會兒,他回覆了

  繩師27號:剛才,我朋友問我笑什麽。

  小頌:你,笑什麽?

  繩師27號:笑你。

  繩師27號:小姑娘。

  封雅頌把臉埋進胳膊里,蹭了一圈才擡起來。

  成熟有魅力的男人,在初相識階段,任何一點壞,都完美轉換成了吸引人的點。再加上偶爾有色的玩笑,簡直就要了命,令人瘋狂地浮想聯翩。

  封雅頌臉皮都快熟透了。

  繩師27號:想看就直接問。

  繩師27號:我早上就想教教你了,可一下就聊到了學習的事情。

  他也不讓发表情包,封雅頌只好打了個弱弱的“哦”回過去,她又說。

  小頌:以前在網頁上就可以搜到的,現在似乎都看不了了。

  繩師27號:你手機有翻墻嗎?

  小頌:沒有。

  繩師27號:那這樣,先下一個幽冥縱雲梯。

  小頌:這是播放器麽?

  繩師27號:是個簡易翻墻軟件。你先下載到手機上。

  小頌:嗯好。

  繩師27號:我給你分享幾個網址,翻墻之後就能直接在線看了。想看什麽類型的,可以在關鍵詞里輸入。

  小頌:這個軟件好小,已經下好了。

  對方又发來了兩行數字。

  繩師27號:賬號和密碼,你直接登錄用就可以。

  小頌:嗯。

  輸入登錄,點擊連接,手機上方出現了小小的vpn顯示。

  封雅頌返回聊天,看著那個十一位數字的賬號。

  小頌:這個賬號,是你的手機號麽?

  繩師27號:對。

  繩師27號:可以記一下。

  --

  

6.

  

  封雅頌將他的號碼添加到了手機通訊錄,輸入名字時,她沒有寫“繩師27號”這個網名,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只填了sp兩個字母。

  保存好後,封雅頌把自己的手機號也发給了對方。

  小頌:這是,我的手機號。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等了一會兒,確信他把自己的手機號也保存了下來。

  她趴在桌前,心中生出了一個小小的問題,甜滋滋地,鼓動著她的心房。她慢慢打著字,對方的消息卻先過來了。

  繩師27號:以後不用主動透露信息給我。

  小頌:嗯?

  繩師27號:不僅是我。圈子里如果有其他人聯系你,盡量不要透露個人信息,比如電話,住址,尤其是不要露臉和发照片。

  小頌:嗯知道的,我自我保護意識還是很強的。

  小頌:我只是覺得,你是好人。

  繩師27號:???你還並不認識我。

  小頌:從說話可以感受到的。

  繩師27號:聊了幾句,我就是好人了?

  小頌:你不是麽?

  對面停頓了一下,然後回覆。

  繩師27號:還好,我不是壞人。

  封雅頌輕輕笑了一下,感覺自己的問題也輕飄飄的。

  小頌:可是,不发照片的話,你不好奇我長什麽樣子麽?

  繩師27號:會好奇。

  繩師27號:不過等十一見面就知道了。

  小頌:如果我又胖又醜呢?

  繩師27號:胖不怕,豐滿點挺好的。

  小頌:要是我長得很不好看呢?

  繩師27號:???聽實話?

  小頌:當然。

  繩師27號:我喜歡好看的,如果見面後我對你不滿意,可能以後聯系就少了。

  小頌:這麽誠實的大實話啊。

  繩師27號:是。

  繩師27號:???其實,我現在能夠想象出你大概的模樣。

  封雅頌心緒緩緩流淌,不由問。

  小頌:我是什麽樣的?

  對面描述著回答。

  繩師27號:你一定不胖,很纖瘦,骨架柔軟。皮膚白,幹凈。

  繩師27號:別看現在聊得起勁,實踐的時候,你應該很怕疼,幾下就求饒了。

  封雅頌不自覺轉動著椅子,目光朝屋角瞥了一眼,又收了回來。

  繩師27號:你被生活保護得很好,從小到大,幾乎沒受過什麽欺負,也很少受到懲罰和打擊,你的壓力都是自己給自己的。

  封雅頌看著他发過來的描述,很準確,但卻仿佛是在讀一個陌生人,她問。

  小頌:如果我沒受到過類似的懲罰,那我,為什麽會喜歡sp?

  繩師27號:有些愛好和激情,是與生俱來的。

  繩師27號:你想要把控制權交出去,體味一下被責打的感覺,這是你在正常生活中是找不到的。放心,我會配合你好好體驗到。

  封雅頌輕輕呼吸著,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九點半了。

  小頌:現在我家人不在。

  繩師27號:嗯?

  小頌:我們現在可以打電話,你方便麽?

  聊天框上出現了“正在輸入的……”的提示,又消失了。他沒有再說話,等了一兩分鐘,電話打過來了。

  不是微信電話,而是直接用手機號碼撥過來的。在電話震響的那一刻,封雅頌心里飛快地跳起來。

  她握著手機站起來,走了兩步,最後靠在床頭坐下。

  按下接通後,她緩了緩才開口:“喂?”

  一輛車從樓下開過,光影透過窗戶映在墻上,“刷”地一晃,又很快消失了。

  同時,聽筒里傳來一道男聲:“你好啊,小頌。”

  他的聲音很低柔,咬字標準,比想象中的更斯文一些。

  封雅頌一樣地回應他:“你好。”

  “想聽我說話了,是嗎?”

  封雅頌輕聲說:“嗯,你都猜到我的樣子了,我還不知道你的。”

  “你也可以猜一下。”

  “我猜不到的,所以,我想起碼,聽一下你的聲音。”

  對面悠長而清晰地呼吸著:“現在聽到了,怎麽樣。”

  封雅頌說:“好像很溫柔。”

  “溫柔,是嗎?”對面低低笑了一聲,“我今天有點喝多了。”

  封雅頌問:“你還在飯店麽?”

  “換了個地方來唱歌了。”

  “哦。”封雅頌低眼看著自己的左手手指,手掌前後翻了一下,她問,“那你,唱歌好聽麽?”

  “挺好聽,朋友公認的。但我今晚來了一首沒唱。

  “為什麽不唱。”

  “跟你聊天了。”對方喉音震動,“一直拿著手機窩在沙发上。”

  封雅頌心里一暖,很輕地“哦”了一聲,然後她下巴抵住膝蓋,不自覺蜷縮起來。耳邊的手機里有混雜的樂聲,但是很輕弱,似乎對方站在包廂外面。

  “小頌。”他又念了一聲這個名字,然後問,“這是你的小名?”

  封雅頌問:“不能是我的網名麽?”

  對方說:“不像,很真實。”

  封雅頌嗯聲說:“是我的小名。我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是頌。”然後她輕換了口氣,問出了剛剛就想問的問題,“你把我的手機號添到聯系人時,備注是什麽啊?”

  “小頌。”

  “沒有別的前綴麽,比如sp,比如女貝。”

  “只是小頌。”他問,“你希望我怎麽稱呼你?”

  封雅頌捏著睡褲的邊角:“就叫小頌就可以,我的家人朋友,都這麽叫我。”

  “嗯。”

  封雅頌說:“只是,我剛才在糾結給你備注什麽。”

  對方反問:“你不知道怎麽稱呼我嗎?”

  封雅頌想著說:“總不能叫你27號吧,好像機器人似的……”

  “叫主人。”

  封雅頌不由一怔,這個稱呼好像帶著蠱惑的意味,把人的心跳騙走了半拍。

  他又低聲重覆:“你應該叫我主人。”

  他的聲音通過話筒在耳邊放大,一絲絲的磁性灌進來,傳到脊背,所經之處都酥酥麻麻的。她小聲問:“我們不是,還沒有開始實踐麽?”

  “開始了。”對方似乎輕微笑了一下,“我們目前在網調,你沒意識到麽?”

  “可是……不是說要見一次面,再確定麽?”

  “用不著了。”他說,“跟你聊天很舒服,有幾個瞬間,也很有感覺。”

  封雅頌臉上发燙,說了聲“那……”又消音了。

  對方對她說:“叫主人。”

  封雅頌用手背貼了一下熱熱的臉,嘴唇抿動一下。

  “張不開口?”

  封雅頌聲音弱得跟蚊子叫似的:“主人。”

  對方清晰地“嗯”了一聲,背景音里變得更安靜了,似乎他往遠處走了幾步。

  “十一之前,我會監督你按計劃做事,如果沒有完成,我會給你懲罰任務。如果完成的好,我就會一直像現在這樣,按你的說法就是,保持溫柔。”

  封雅頌問:“那我……又能做些什麽呢?”

  說完她意識到自己沒有表達清楚。她的意思是,對方替自己著想,督促自己變得更好,那她又可以替對方做什麽呢?

  但他似乎理解了。他說:“你乖乖聽話,保持自覺,不要被我发現有欺騙行為就可以了。”

  封雅頌呼吸微熱,氣氛也是,聲音比文字具象得多,她感到他們頭頂上的空氣似乎通過聲音連結在了一起。她專注聽著手機,臥室外大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響,她都沒留意到。

  直到,客廳里響起封媽的聲音:“來,出來試試這個衣服。”話音剛落,房門已經被擰開了。

  封雅頌飛快地掛斷手機。

  封媽站在門口,視線先看向窗邊的學習桌,然後再看著蜷在床上的封雅頌。猶疑湧上她的臉:“怎麽,沒學習啊?”

  封雅頌的心都快跳到喉嚨了,壓著不動聲色地說:“學了啊,剛休息一會兒。”她往後靠在床頭,“物理題算得累死了。”

  封媽走了兩步,到桌前看了一眼,桌面上擺著下午剛寫好的物理作業。封媽臉上一下子恢覆了正常,伸手把台燈給關了,說:“不看書記得關燈。”

  封雅頌把手機往枕頭下一塞,站起來:“你剛說什麽衣服啊?”

  封媽一下子找回話頭:“今天逛街給你買了兩件衣服,剛才放車里忘跟你說了。”???她轉身往出走,“來穿一下試試。”

  封雅頌來到客廳,拆出購物袋,抖開衣物,一件卡通T恤,一條工裝短褲。

  封雅頌幾下就套在了身上。

  封媽走過來,拽拽她的褲腰:“腰身有點肥吧。”

  封雅頌低頭看著說:“可以的。”

  封媽退後一步,整體瞅了一眼,然後點頭:“也行,這款式就是寬松的。”她又示意封雅頌轉過身去,“上衣大小也還行吧。”

  封雅頌被迫轉圈展示了一遍,她站在沙发面前說:“媽,我去照鏡子自己看看。”

  封媽說:“嗯,衣服大小也行,你去照照去。”

  封雅頌來到大臥室的全身鏡面前,t恤版型很好,褲型也剪裁立挺,能看出質量都很好。封雅頌照著鏡子說:“我今天发現我的衣服都是t恤了。”

  封媽走過來:“你上學都穿校服,就外套里面能套件t恤,買別的你也不穿啊。”她又說,“你不是喜歡貓和老鼠麽,這T恤還是個聯名款呢,我就看這個印花你可能喜歡才買的。”

  封雅頌看著胸前圖案,湯姆貓在追著抱著奶酪的傑瑞跑,活靈活現的。

  “挺可愛的。”

  “對嘛。前幾天你說喜歡及膝的短褲,我今天正好看到就給你買了。”

  封雅頌嗯了一聲:“又沒說不喜歡,我只是覺得好幾年都沒穿裙子了……”

  封媽嗤地一笑:“你不是就喜歡這種寬松的風格麽。”

  封雅頌說:“哎,就是突然感嘆一下……”

  封媽說:“我有兩件連衣裙,你想穿可以拿來美美。”

  封雅頌說:“你的衣服我穿太成熟了。”

  封媽往衣櫃走:“別說,有一件是棉布的,帶個娃娃領,我穿還嫌嫩呢。我給你找找……”

  封媽從衣櫃里面翻出了一條棉麻連衣裙,還有一條絲綢的帶開叉的。

  封雅頌把絲綢連衣裙還回去:“這個我穿不了,這個穿高跟鞋才好看。”

  封雅頌套上另一條棉麻連衣裙,對鏡子照了照。

  米白色的面料,圓領,無袖,適當的露膚度顯得氣色很好。隨著轉身,乖巧的裙擺拍打著小腿。

  封媽站在後面看:“不錯,這裙子你穿著合適。”她打量著說,“搭個小外套也好看,你不是有件牛仔外套麽……”

  十一的時候,天氣應該轉涼了吧。

  任由母親絮叨著,封雅頌照著鏡子里的自己,有一瞬間出神。

  封媽把新買的衣褲塞進洗衣機里洗了,封雅頌把連衣裙掛進自己的衣櫃。她關好房門,坐到書桌前。

  手機安安靜靜,沒有一條消息。

  封雅頌點開通話記錄,发現他們方才打了二十六分鐘的電話。

  戛然而止的通話,他什麽也沒有追問,似乎明確地知道,不要來打擾她。封雅頌點開聊天框,給他发過消息。

  小頌:剛才我家人突然進屋了,抱歉啊。

  他的回覆沒有令人等太久,雖然簡短。

  繩師27號:嗯。

  他被迫與她偷偷摸摸的相處,像是件壞事要藏著一樣,讓人心里滋味不會太好。於是封雅頌又補充了一句。

  小頌:我媽逛街時給我買了新衣服,剛才叫我去試一下。

  他沒有跟著她的聊天走,卻突然問。

  繩師27號:想聽我唱歌嗎?

  小頌:你在唱歌?

  繩師27號:你家人現在在家里了吧。

  小頌:對,他們都回來了。

  繩師27號:你不用說話,插上耳機聽電話。

  封雅頌趕緊翻出耳機插到手機屁股上。

  小頌:好了。

  下一秒,來電提示出現在屏幕上。

  封雅頌塞上耳機,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很喧鬧,除了巨大的音響,也有許多人聲在說話,有男聲也有女聲。封雅頌聽到他跟一個人說:“切下一首。”

  背景音驟然一換,由嘈雜變得舒緩起來,前奏過後,他的聲音透過話筒散出來。

  是首英文歌,起初是低沈的吟誦,幾句過後,磁性的嗓音驟然放大。副歌部分久久循環著深情地曲調,封雅頌坐在桌前,感到渾身的毛孔都收縮緊了。

  他唱歌尾音輕微拉長,伴著輕微雜音,反而更加真實。

  他說得沒錯,他唱歌確實不錯。

  而且,這是給她唱得。

  封雅頌忘記了回應,也根本沒想到錄音,直到一首歌曲消失,安靜幾秒,他的聲音重新拉近。

  “好了,我這邊先掛了。”

  耳機里聲音掐斷。

  封雅頌這才想起回到聊天,給他打字。

  小頌:真得很好聽。

  繩師27號:聽完了,該睡覺了。

  繩師27號:你明天的計劃是早上七點半開始。

  封雅頌又跟他聊了幾句,才道了晚安。她去衛生間刷牙洗臉,後腦一直循環著方才深情地曲調。

  回到被窩,她憑著記憶打了一句英文歌詞在網頁里搜索,搜到一首歌叫“Half???A???World???Away”。她點開一聽前奏,就知道對了。

  封雅頌唇角微笑,塞著耳機,默默把這首歌又一遍聽完。

  

7.

  

  封雅頌惦記著早起學習,熱情滿漲,生物鐘比鬧鐘還好使,早上睜開眼睛一看,六點五十。

  她把還沒響起的鬧鐘按了,伸個懶腰,下床洗漱。

  衛生間水聲嘩嘩響,封媽聞聲過來了:“今天起挺早啊。”

  封雅頌在牙刷上擠牙膏:“不是怕開學起不來麽。”

  封媽笑著往廚房走:“真是要高三了,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封雅頌吃完了一個煎蛋,小半碗陽春面,倒了一大杯清水,於七點二十在書桌前坐好。她先拿起手機发了條消息。

  小頌:打卡,我開始學習啦。

  不過兩秒鐘,對面回覆。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舒心笑了,把手機扣在桌角,想了想,又起身把手機關進床頭櫃抽屜里。

  她坐回來,手指捋著看計劃表,今天上午要完成十頁生物題,兩張化學有機試卷。下午和晚上繼續寫十頁生物作業,兩張英語專項訓練報紙,兩套數學模擬題。

  封雅頌喝了口水,從化學卷開始動筆。

  一上午的時間在思維流轉中“刷”地過去了,十二點半的時候,封雅頌完成了上午的全部任務,比指定的十二點遲了半小時,但可以接受。

  封雅頌站起來,走到客廳伸懶腰,看到封媽因怕吵擾自己,站在陽台上講電話。

  陽台窗戶開著,外面一點風也沒有,封媽的講話聲飄出紗窗,和熱辣的陽光混在一起。她瞥眼看到了封雅頌,沖電話又應合了幾聲,然後掛了電話。

  走回客廳,封媽說:“衣然媽媽打來的,衣然她們明天就開學了。”

  封雅頌詫異:“這麽早啊,現在不是都取消補課了麽?”

  衣然是封雅頌從小學到高中的好朋友,愛笑愛玩,人緣好,只是成績不好。高二結束,她父母托關系給她找了一所出了名嚴格的重點高中借讀,想讓她在高三這年好好沖刺一下。

  封媽說:“她們要提前幾天過去,熟悉一下環境。”她又嘆息,“哎,高三一來,家長比孩子都焦慮。你說衣然挺機靈的小女孩,怎麽就是不愛學習呢,非得跑到外面讓人管著受罪去。”

  封雅頌說:“其實她應該走藝術特長生的,她愛唱歌,又一直學聲樂,可是她媽……”

  封媽繼續說著往廚房走:“真是的,還是我女兒省心,哪也不去,就在咱家附近上學,照樣能考好。去外面光借讀費就先得交上幾萬塊錢,關鍵是孩子也受罪啊……”

  封雅頌默默閉了嘴,跟著往廚房走:“中午吃什麽啊。”

  封媽打開高壓鍋蓋:“豆角燉排骨,你去盛飯吧。”

  吃完午飯已經一點多了,封雅頌回到臥室休息。

  在學校正常上課時,封雅頌都習慣午睡半個小時,暑假一來,作息就亂套了。今天專注學了一上午,頭腦发脹,確實應該睡個午覺,下午起來才有精力續上。

  封雅頌定了個鬧鐘,閉眼躺在枕頭上,剛迷糊起來,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封雅頌摸起手機一看,衣然打來的,她打了呵欠:“喂?”

  “喂,小頌!下午出去浪一波啊!”

  封雅頌坐起來,一時思緒糾結,頓了下,她問:“你的手機不是被沒收了麽?”

  衣然的嗓門無比精神:“我明天就要出去上學了,今天我媽把手機還我了,讓我這半天好好玩玩。小頌小頌小頌,咱們下午兩點你家小區門口碰頭怎麽樣!”

  封雅頌聲音壓了一下:“我……今天下午有事。”

  “什麽事啊?約別人了?”

  封雅頌心頭上掛著“要寫作業”這幾個大字,可怎麽也說不出口。

  衣然又說:“哎,這可是最後的放縱了,明天開始我就被關起來了。就這半天了,小頌,一整個假期,我可就能蹦跶這半天了。”

  封雅頌嘆了口氣,心想,算了。她起身穿拖鞋:“好,下午一起出去玩玩吧。”

  衣然聲音雀躍:“我們可以去那個新開的商場,看個電影,吃點東西,最近上映了一部……”

  封雅頌聽著手機走到廁所,照了照鏡子,說:“我們兩點半碰面吧,我得洗個頭发。”

  衣然說:“行,我把陳浩也叫上,兩點半在你家小區門口集合。”

  掛了電話,封雅頌跟封媽說明了情況,封媽自然同意:“去吧,好好聚聚。”

  封雅頌洗頭发時,封媽在客廳對她說:“五百塊零花錢,給你放桌子上了,請朋友吃點好吃的。”

  封雅頌插上了吹風機,沒有按開關,掏出手機,站著給繩師27號发消息。

  小頌:我下午突然有事情要出門。

  小頌:可能,今天的任務完不成了……

  封雅頌感到心虛,发完消息心更虛了。

  他也始終沒有回覆。

  封雅頌等了幾分鐘才開始吹頭发,吹幾下就瞅一眼手機。屏幕始終沒有任何新消息,“繩師27號”幾個字安安靜靜掛在那里。

  封雅頌梳好頭发,換了衣服,把錢裝進小背包里,跟封媽打聲招呼就出門了。

  衣然已經等在小區門口了,轉圈踩著一塊方形地磚。見到封雅頌,她揮手叫了聲:“小頌!”然後蹦跶著撲過來,搭住封雅頌的肩膀。

  封雅頌彎腰笑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她:“哇你瘦了不少啊。”

  衣然說:“我都兩個月沒吃晚飯了,已經到瓶頸期了,就這樣了。”

  衣然穿著牛仔短褲,一雙腿修長健康,上衣窄短,腰帶上方露出一截肌膚。封雅頌說:“你不用減肥,這樣就很好的。”

  衣然拍拍自己的大腿:“給你換吧,咱倆換,我就想要嬌瘦一點,讓你變豐滿點,怎麽樣。”

  封雅頌說:“我倒是想換,你給想個法子吧。”

  她們聊著,陳浩從道路一頭走了過來。

  陳浩是衣然的发小,高中他們都分到了一個班,跟封雅頌也就熟了。陳浩是個實打實的學霸,腦子好使,不過外表乍一看有點木,瘦高又板正,厚框眼鏡一架,襯得他整個人像是個鏡框展示架一樣。

  陳浩手里拿著兩瓶果粒酸奶,遞給兩個女生一人一瓶。

  衣然接過來開蓋喝了一口,然後道:“我們還得留著肚子喝奶茶呢。”

  他們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商場而去。

  在路上,陳浩坐在副駕駛,用手機軟件看電影票。他回頭說:“有下午四點的電影,看完正好吃晚飯。”

  衣然說:“行,就這個點的吧。我們去了先逛一逛。”

  封雅頌見他開始付款,說:“我們電影AA吧,多少錢?”

  陳浩忙說:“不用不用,我請你們倆看了。”

  衣然往車後一靠,說:“沒事,一會兒我們請他吃雞米花喝可樂。”

  陳浩推了推鏡框,笑了一下:“對,你們給我帶份小吃就可以。”

  下車後,衣然帶頭走進商場,一眼瞅見了遊戲廳的廣告:“有娃娃機。”她離近幾步看,“在六樓,走,咱們抓娃娃去。”

  他們帶著目標直接鉆進直梯里,出了電梯徑直往遊戲廳里走。

  遊戲廳里吵哄哄的,陳浩等著換遊戲幣,封雅頌跟著站在後面,衣然走過來往隊伍後一排,笑著說:“我們應該換個順序,我第二,小頌排最後,這樣就是由大到小排隊了。”

  封雅頌一看還真是,衣然一米七左右,陳浩一米八幾,她這個一米六剛出頭的站在兩人之間,徒然凹下去一塊。

  陳浩扭頭道:“我們又不是按個頭排的,是按成績排的。”

  封雅頌琢磨著笑了一聲。

  衣然不在意地聳聳肩,配合著依次指著:“清華北大,重本,墊底。”

  封雅頌對她說:“你高三那個學校據說押題很準的,老師管得也嚴,你起碼要挑個喜歡的大學當目標呀。”

  衣然說:“我啊,真不是學習的料子,只想趕緊畢業做點真正喜歡的事情。還是你們倆好好比學趕幫超吧。”

  終於排到了,陳浩換好了一筐遊戲幣走出來,衣然推著他往側面走:“娃娃機在那邊。”

  陳浩指指一旁的投籃機:“我玩這個,你們去抓吧。”

  衣然把他手里小筐接過來,抓了一小把遊戲幣留給他:“沒了再來要啊。”她跟封雅頌走到一排娃娃機面前。

  “先抓個什麽吶……不然,這個烏龜吧。”

  衣然湊近瞅著娃娃機里面的內容,一轉頭,看到封雅頌低頭看著手機发呆,她喊著提醒。

  “來來來,一起抓啊,你看這個烏龜賊醜。”

  封雅頌恍然擡起頭來,“哦”了一聲走過去,看著玻璃里的毛絨烏龜,灰頭土臉,表情猥瑣:“這個也太賤了吧。”

  衣然一枚一枚往機器里塞硬幣:“哈,就是這種風格。我們一人抓一個,放床頭還辟邪呢。”

  大約嘗試了十次左右,衣然終於收獲了一只烏龜。她歡呼著把玩具撿出來,回頭看到封雅頌默默发楞,一點喜悅也沒有

  “怎麽了?”她遲疑著問,“你是不是下午真有別的事啊,為了跟我玩耽誤了?”

  封雅頌擠了一笑:“沒有啦。”

  衣然說:“感覺你心事重重的,真沒事麽?”

  封雅頌說:“可能太久沒出來玩了吧。”

  衣然點了下頭:“放輕松啦,現在是暑假,別每天就是學習學習學習的。”她把封雅頌往前推了一下,“來,你挑著抓一個,別光看我玩啊。”

  封雅頌抓了只多啦a夢後,衣然又抓上來只龍貓,這時陳浩走過來找她們:“走吧,電影要開始了。”

  衣然顛了顛筐里的硬幣:“還有一半呢。”

  陳浩說:“先看電影,看完再回來。”

  他們買了小吃,剛找到座位坐下,影院里燈光一黑,影片開始了。

  大熒幕光影晃動,上來就是激烈的一場打鬥,封雅頌擡頭看著,電影情節在她腦海沒留下什麽印象。她漸漸開始出神,視線瞥過,左手邊坐著衣然,右手就是過道。

  封雅頌把包拿到右邊,悄悄點開手機,視線探進去看了一眼。

  還是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封雅頌陷在柔軟的沙发椅里,感覺心里不太舒服,不是不安,也不是害怕,只是被忽略帶來的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總之很不是滋味。

  電影結束後,她和衣然去上廁所,關上隔間的門,她又檢查了一遍手機。依舊沒有消息。

  封雅頌心里嘆氣。

  看完電影已經是飯點了,他們沒有繼續去遊戲廳玩,把遊戲幣退掉之後,走進一家鐵板燒店里吃晚飯。

  白衣白帽的廚師站在面前將食物烤得滋滋飄香,衣然一個勁地說自己要減肥只能吃蔬菜蘑菇,最後還是啃了幾塊帶骨牛排,剝了一大盤蝦。

  商場九點半關門,他們踩著最後的時間點離開商場,等了十幾分鐘,才攔到一輛出租車。

  衣然和陳浩家就在隔壁的小區,但天色晚了,就讓出租車再多送一段。封雅頌先下車,站在路邊和他們揮手再見。

  出租車駛過紅綠燈,融進了車流里。

  封雅頌走進小區大門,拿出手機一看,十點了。

  小區環境蒙上了夜晚的寂靜,只有零星的路人在走。封雅頌路過空蕩蕩的健身廣場,腳步停在一個樹坑旁邊。

  小頌:我回來了。

  她等了一下,又解釋著打字。

  小頌:我最好的朋友明天就要去外地了,約我下午出去聚一聚,所以……

  加上上午的幾條消息,整個屏幕上都是她一個人在說話了,他沒有回覆一句。

  封雅頌頭低了一下,這時安靜無比的聊天框上方突然出現了“正在輸入……”的提示。

  繩師27號:今天是計劃開始的第一天。

  他終於回話了,封雅頌趕緊打字。

  小頌:我知道。

  小頌:今天的事情真的是狀況外的,以後不會了。

  繩師27號:今天任務還剩多少?

  下午四個小時,晚上四個小時,除去昨天提前完成了一些的

  小頌:還需要差不多五個小時。

  繩師27號:晚上回去加班完成。

  封雅頌微微咋舌。

  小頌:那就要到淩晨了。

  繩師27號:想早點睡就提高效率。

  小頌:可是……還剩下四天呢,我從明天開始,每天再早起一個小時,然後晚睡一個小時,把今天落下的學習時間補上來,可以麽?

  對方停頓一下,突然問。

  繩師27號:你家人在麽?

  小頌:我在樓下了,還沒有回家。

  下一秒,手心震動,他的電話打過來了。

  --

  

8.

  

  封雅頌接通電話,視線輕瞥,夜風穿過樓前空蕩蕩的的健身廣場,那些太極輪,蹬力器,小秋千,都是紋絲不動。

  她像是被逮到犯了錯誤,不太敢開口,只是弱弱道了聲:“……喂?”

  電話那頭,他說:“聽著,我不想重覆浪費時間了,今天的任務,你今晚必須完成。”

  她已經認識他的聲音了,不過隔了幾天再聽也覺陌生,安靜的樓下,那聲音令人心里顫動发癢。

  封雅頌脫口而出:“可是……”

  “嗯?”

  “……沒什麽。”語言比文字來得嚴厲,她默默消聲。

  “可是?”他追問,“你還想說什麽借口,我聽你說完。”

  封雅頌腳底輕輕挪動著:“可是,熬夜太晚,明天白天會犯困,效率也低……”

  “是麽?”對方聲音低了一下,“那好啊,你今晚和明天,跪著完成學習任務。”

  封雅頌微微一楞,一個字不自覺從嘴里蹦了出來:“可……”

  “還有可是?”

  “……不,不是,我說錯了。”

  對方緊接著加碼:“把褲子脫到膝蓋,跪著完成學習任務。”

  封雅頌心里刺激地跳了一下,同時趕緊環顧四周,樓下十分安靜,一個人影也沒有,封雅頌輕輕呼吸著,一時間什麽字也不敢說了。

  他又沈聲問:“還有可是麽?”

  封雅頌嗡聲說:“沒有了。”

  “那好,現在迅速回家,開始學習。把手機立在一邊,給我視頻驗證。”

  封雅頌稍微猶豫,對方又說:“從現在開始,我等你五分鐘,沒有準備好開始學習,任務繼續加碼。”

  “還有四分半。”

  封雅頌趕緊邁進樓道,小聲說:“那,我掛了。”

  三步兩步上了樓,封雅頌掏鑰匙擰開家門,聽到封媽聲音從大臥室傳來:“回來啦。”

  封雅頌應了一聲,換上拖鞋,看封媽躺在床上看著電視敷面膜,封媽隨口問:“你們晚上吃什麽了?”

  封雅頌說:“吃了自助鐵板燒。”她又說,“媽你困了先睡吧,我晚上吃太撐了,回屋里學習一會兒。”

  封媽隔著面膜紙按摩臉頰,說:“這麽晚了,別太熬夜啊。”

  封雅頌說了聲“知道了”,剛往臥室走,封媽又提醒說:“倒杯水喝,大晚上吃燒烤容易上火。”

  封雅頌知道自己不倒,封媽等下也會端過來。於是她趕緊去廚房倒了杯水,回屋關上房門,把水杯放在學習桌上,封雅頌拿出手機看,時間過去了四分鐘。

  小頌:我回來了。

  繩師27號:跪好了?

  小頌:…還沒有

  繩師27號:褲子脫下,跪好了。

  小頌:我換一下睡褲。

  封雅頌剛從床上拿起睡衣,手機又跳出消息。

  繩師27號:現在穿得什麽褲子?

  小頌:牛仔褲。

  繩師27號:不用換。

  繩師27號:牛仔褲拉下來,脫到膝蓋。

  繩師27號:從現在開始,三分鐘時間,做好姿勢,給我視頻。

  封雅頌低垂眼睛看手機,不自覺咬了下唇。

  小頌:我要怎麽拍視頻?

  繩師27號:你還剩兩分四十秒。

  封雅頌心里发緊,趕緊環顧房間,選擇把手機立在距離學習桌兩步遠的床腳。

  她把作業題放到椅子上,然後走過去點開手機相機,埋下頭去看鏡頭,這個角度,只能夠拍到她的下半身,看不到臉。而且她手機鏡頭模糊,也看不清具體的作業內容。

  封雅頌呼了口氣,點開聊天窗口,发送了視頻通話過去。

  約兩秒後,接通了。

  封雅頌把手機在床腳穩了穩,對它小聲說:“擺在這里,能夠看到桌子那邊。”

  手機里低聲“嗯”了聲:“還有二十秒。”

  封雅頌顫抖地呼了口氣,伸手把褲子拉鏈打開,走了兩步,將牛仔褲褪到膝蓋,在學習椅面前跪下了。

  她拿起筆,把試卷鋪平,膝蓋觸地的那一刻,她的心撲通撲通地,異樣地狂跳起來。這是一種屈辱的姿勢,卻又格外刺激,大腿肌膚暴露在空氣里,涼絲絲的,好像每一個毛孔都在傳遞著敏感的信號。

  封雅頌不安地往下拽了拽衣擺,瞥了眼床腳的手機,又趕緊把目光轉回來。她再次深呼吸,然後沈下心開始學習。

  這樣姿勢固然不如坐著舒適,不過卻意外令人注意力集中,因為在監督下,沒有什麽其他事情可以令人分心了。

  封雅頌奮筆疾書,心想快點完成,就可以快點結束,站起身來了。

  臥室的燈光暖亮,窗簾未拉,窗外的夜色一分一分濃郁下來。

  初始,隔壁臥室偶有悉索響動,不久後電視的聲音被關掉了,封雅頌松了口氣,知道母親已經入睡了。不過這樣,環境就更加安靜了,外面寂寂無聲,沒有人,沒有車,連蟬鳴都稀了。

  屋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還有筆尖落在紙頁上的沙沙摩擦。

  以及,落在她身體上的,令人不安的視線。

  封雅頌做完數學模擬卷,開始寫英語專項練習題時,窗外又猛然一暗。封雅頌之前從不知道,到了淩晨某時,小區的路燈會熄滅大半。或許是為了省電吧,她只分神了幾秒鐘,又趕緊將注意力轉回到習題中。

  膝蓋跪在木地板上,又硬又硌,不過這個姿勢久了,就可以令人忽略了。偶爾做題間隙,封雅頌感到腿開始酸麻,就交替著擡落膝蓋,稍微活動幾下。

  做完英語的最後一篇,封雅頌心里一輕。她扣上筆帽,對手機方向小聲說:“好啦,完成了。”

  手機安安靜靜立在床角,屏幕一片黑。

  封雅頌瞅著那里,疑惑地擱下筆,站了起來。

  膝蓋跪了太久,一點力勁也沒有,乍一起身,兩條腿都麻了。封雅頌向前踉蹌了一下,趕緊伸手撐住桌子,桌子撞擊墻壁,“咣當”響了一聲。

  聲音巨響,在寂靜的淩晨顯得格外突出。封雅頌嚇了一跳,撐著桌子小心屏息,等了幾秒鐘,沒有聽到隔壁臥室傳來聲音。

  封媽應該已經睡熟了。

  封雅頌松了口氣,一邊提上褲子,一邊小範圍地活動膝蓋和雙腿,等了一會,才感覺雙腿重新過血,知覺慢慢回來了。

  封雅頌挪到床邊,拿起手機,按了兩下,果然,手機已經沒電了。

  她晚上回家後沒有留意,不記得手機電量還剩多少了,也無法判斷手機什麽時候關機的。

  封雅頌來到床頭插上充電器,換了睡衣上床。她撩起褲腿,看到膝蓋紅得泛白,還有一道深深的褲印,是脫了一半的牛仔褲硌出來的。

  封雅頌心疼地給膝蓋吹了吹氣。

  幾分鐘後,手機屏幕跳躍兩下,開機了。屏幕時間顯示已經快淩晨四點了。

  封雅頌在枕頭上側躺下,點開聊天窗口,上一條消息顯示,“視頻通話已結束,通話時間2小時23分”。

  原來十二點多,手機就已經關機了。

  接下來深夜里的三個多小時,她一直乖乖跪著學習,絲毫不敢懈怠,可其實早已沒有了監督。封雅頌捧著手機,感覺心里一片茫然,卻又有些奇妙,她手指打字。

  小頌:剛剛手機沒電了。

  封雅頌疲累地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看到他已經回話。

  繩師27號:第一天的任務完成了?

  小頌:嗯,都完成了。

  繩師27號:好。

  繩師27號:明早七點半繼續。

  封雅頌將臉壓在枕頭上,熬夜熬得頭腦发脹,已經感受不到困了。

  小頌:你,一直沒有睡覺麽?

  繩師27號:等你匯報。

  小頌:哦。

  封雅頌想了一下,又問他。

  小頌:我把手機靠床立在地板上了,這樣角度可以麽?

  繩師27號:可以,看不到你的臉,放心,我也不會錄像。

  封雅頌臉上熱了一下。

  小頌:我不是怕你錄像……

  繩師27號:不過,我要求的褲子脫到膝蓋,是指全部。

  繩師27號:包括內褲。

  封雅頌臉蛋更熱了,捏著手機翻了個身,也不知道要回什麽話。

  繩師27號:你是第一次接受懲罰,我不強迫,下次再敢頂嘴,再繼續加碼。

  封雅頌看著屏幕上的文字,感到自己的腦筋跟言語一樣幹巴巴的,什麽話也找不出來了。等了半天,才打了個“哦”字過去。

  繩師27號:明天記得把手機充滿電。

  封雅頌知道明天一天還要繼續跪著寫作業,這是她的懲罰。她伸手摸了一下膝蓋,不敢多說,乖乖打了個“知道了”。

  對面了然地問。

  繩師27號:膝蓋疼?

  小頌:嗯,很紅,感覺腫了。

  繩師27號:???用掌腹自己揉一下。

  小頌:按摩不會加重麽?

  繩師27號:不會,稍微用點力氣揉開。

  封雅頌蜷縮起來,嘗試著伸手揉腫痛的膝蓋,果然,揉起來沒有想象的疼,反而緩解不少。

  過了一會兒,他又打字過來。

  繩師27號:休息吧。

  封雅頌這邊不自覺點了下頭,然後又打字。

  小頌:嗯。

  小頌:那,晚安。

  繩師27號:晚安。放下手機,不用回話了。

  封雅頌還保留著打字的姿勢,看著屏幕輕輕呼吸,等了幾秒種,才手指一按,將手機關了。

  盡管熬夜熬到天都快亮了,但計劃中的學習任務全部完成,封雅頌心里其實是充實的。她感覺不到明顯的困意,但其實很累了,閉上眼睛,忽悠一下就沈入了睡夢。

  --

  

9.

  

  早飯是八寶粥和小籠包,剛盛出來的粥滾熱,小包子也燙得鼓囊囊的。封雅頌坐在熱氣騰騰的桌子面前,伸手撐住太陽穴,感覺頭腦发脹。

  封媽調了兩碟蘸醋,在對面坐下了。

  封雅頌拎起勺子攪動粥底,不經意問:“媽,你今天有什麽安排麽?”

  封媽瞅她:“怎麽了?”

  “沒怎麽啊,就是問問。”

  “以為你有事呢。”封媽夾了個包子放進碟子晾著,“我今天沒空,要去學校。學校把語文組的辦公室都調到一起了,我要從三樓搬到一樓,吃完飯我就去辦公室收拾東西。”

  封雅頌低眼喝了口粥:“又要搬啊,去年暑假你們不是換過一次辦公室麽?”

  封媽:“去年是給換了一批辦公桌椅。”

  “哦,反正我記得你開學前天天去學校,收拾了好幾天。”

  “說得就是啊,學校一到假期就瞎折騰,要麽裝修要麽搬家的。”封媽搖搖頭,“不過這回也好,辦公室搬到一樓,以後就不用爬樓梯了,倒是方便了。”

  封雅頌咬了口包子,沾了沾醋,隨口問:“那你中午回來麽?”

  封媽:“不好說。鍋里粥和包子都還有剩,我中午不回來,你就自己熱一下吃。”

  封雅頌點頭道了聲好。

  吃完早飯,封媽收拾一下就出門了。

  封雅頌來到房間,把今天要完成的作業收拾成一摞,然後跟他打字。

  小頌:我開始學習了。

  聊天框上方閃過提示,下一秒。

  繩師27號:好。

  小頌:我還是,把手機放到床那邊去。

  繩師27號:去吧。

  封雅頌抿了下唇,走了一步,看到手機又出現了新消息。

  繩師27號:膝蓋怎麽樣?

  封雅頌撩起睡褲看了看。

  小頌:比昨晚好些了,不過有一點青。

  繩師27號:拍個照片給我。

  封雅頌把褲子一節節挽起來,並攏雙腿,彎下腰拍了張微信照片過去。

  等了兩秒,似乎是他判斷的時間。

  繩師27號:找個軟墊放在地上。

  封雅頌稍微一楞。

  小頌:可以跪在墊子上?

  繩師27號:嗯。

  封雅頌撓撓頭发,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不然呢,擺個墊子參拜用嗎?

  她跑到客廳,從沙发上拿了個蓬松的靠墊回來。

  繩師27號:七點半了。

  小頌:嗯,我把墊子放好了。

  繩師27號:開始吧。

  封雅頌把手機在床腳立好,然後走過兩步,睡褲褪到膝蓋,慢慢跪在學習椅面前。

  今天上午主要是做物理習題,也是封雅頌最頭疼的科目。她物理作業幾乎沒怎麽動筆,還停留在專項練習一的部分。

  初始勻變速直線運動的題目封雅頌還有點頭緒,套著公式,畫畫草圖,再對一下答案,能基本啃下來。後面有關牛頓第三定律的部分她就徹底懵了,幾個物塊堆疊在一起,再加上斜面摩擦和彈簧外力,她一番受力分析得到結果,和四個選項答案都不一樣。

  封雅頌翻到答案頁,解析看了一半大腦就死機了。她嘆了口氣,挪動了一下膝蓋,感到心里很癢,她想起身活動,想喝水吃零食,想看電視玩手機,就是不想再陷在天書般的物理題里了。

  封雅頌下意識瞥了一眼床腳的手機,那小小的攝像頭像是一個黑洞。她又趕緊把視線轉回來。

  封雅頌直了直腰板,有意識側了一下身體,將椅子上的作業內容擋住。然後她深吸了口氣,耐心把眼下題目的解析看完,並跟著照葫蘆畫瓢地演算了一遍。

  她在這道題目序號上圈注了一下,緊接著開始看下一道。

  終於,封雅頌硬著頭皮,把整個專項練習都過了一遍。六七頁的習題,她往回翻看,大部分題目都被圈起來了,也就是她看完答案並沒有完全掌握。

  不過,這個專題大概的題型,用到的概念和公式,她心里已經建立起了立體的印象。

  封雅頌伸手從桌上摸下了計劃表,在今天上午的學習計劃後面打了個勾,然後她把筆往椅子上一扔:“上午的任務完成啦。”

  手機里沒有聽到回話,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封雅頌撐著椅子站起來,有了軟墊,膝蓋果然好受很多,只是有些酸麻。封雅頌緩了緩,稍微動了一下,寬松的睡褲一下子從膝蓋滑落到腳底。

  她嚇了一跳,立刻彎腰把褲子拉到腰上,警戒地回頭望了一下。這時手機里傳來聲音,悶聲的氣音,像是有人低笑了一聲,又或許是她聽錯了。

  封雅頌趕緊向前走出手機鏡頭,繞到床邊,拿起手機,发現視頻通話已經斷了。

  幾秒鐘前剛剛被對方掛斷的。

  封雅頌琢磨著打字,一行話還沒輸完,對方先发了消息過來。

  繩師27號:好了,休息吧。

  封雅頌把剛才的文字刪了,重新打字。

  小頌:那我,下午兩點再來跟你打卡?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頓感輕松,把自己往床上一拋,一邊按摩膝蓋一邊開了個視頻看。

  十二點半的時候,封媽給封雅頌打了個電話,確定中午不回來了,晚上到家也會比較晚。她告訴封雅頌冰箱里有半成品的鹵菜和香腸,又叮囑封雅頌把鍋里的粥熱透再喝。

  封雅頌簡單吃了口午飯,定好鬧鐘睡了個午覺,下午準時開始學習。

  原定的學習計劃是下午兩點到六點,晚上七點到十一點。封雅頌擔心封媽晚上回家後會打擾她,下午的任務完成後,她只稍微活動了幾分鐘,又趕緊開始做晚上部分的作業。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床腳的手機始終安靜。

  終於,封雅頌放下了筆。她整理好褲子,然後貼床坐下,拿起手機,晚上九點。

  她大大松了口氣。

  小頌:下午和晚上的任務都完成啦。

  繩師27號:很好。

  封雅頌剛想與他繼續說話,外面的大門被咯吱一聲擰開了。她聽到封媽進了屋,在門廳悉索換鞋,同時沖臥室里喊:“還在學習吶,晚飯沒吃吧!我買了……”

  封雅頌趕緊打字。

  小頌:我家人回來了,我先出去吃個晚飯。

  她站起身來,始終看著手機屏幕,直到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唇角輕輕笑了,把手機一按,塞到枕頭底下,然後開門走出臥室。

  封媽正拎著食品袋往里走,看到封雅頌,順勢把袋子塞到她手里:“拿碗把吃得盛起來,我去洗個手。”

  封雅頌一邊往廚房走一邊拎起袋子瞅:“買了什麽呀?”

  “一份炒河粉,一份雲吞面,就我學校對面的那家港式餐廳的。”

  封雅頌從櫥櫃里拿出兩只大碗,解開袋子,把雲吞面的塑料盒蓋打開,將熱燙的內容倒進碗里。炒河粉是幹爽的,封雅頌拿了個大盤把它盛出來。

  “呦。”封媽一臉驚奇地看著封雅頌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半份炒粉,大口喝著面湯,“真愛吃啊。”

  封雅頌點著頭:“好吃。”

  “來,再給你兩個吧。”封媽撈起兩個雲吞遞過來。

  封雅頌伸碗接了,一勺一個吃了下去。

  封媽看著她:“哎,你還真是愛吃這家的飯。你上小學的時候,晚上放學我不知道做什麽飯,問你,你總說要去吃這家港式餐廳。”

  封雅頌說:“主要是,覺得餓了。”她把最後一根菜心吃了,站起身說,“感覺今晚胃口特別好。”

  封雅頌把碗盤放進水槽。

  封媽在她身後說:“餓著了吧,中午肯定沒好好吃。哎,我們辦公室東西太亂,明後天我還得再繼續去學校。”

  “沒事,你好好收拾吧,馬上要開學了,肯定要抓緊整理好的。”

  封媽說:“我明晚回來還給你帶這家的飯。”

  從廚房出來,封雅頌沒等兩分鐘,就說:“我學習去啦。”

  封媽應了一聲。

  封雅頌走了兩步,又轉身去了廁所,刷牙洗臉一套都搞定了。

  封媽問:“這就刷牙洗漱了?”

  封雅頌說:“不早了,我回屋做做題,困了就直接睡了。”

  封媽說:“我還準備給你切點水果呢,得,端杯水去喝吧。”

  封雅頌關好房門,摸出手機,倚著床頭坐下。

  小頌:我吃完飯啦。

  她以為對方準是又回覆一個“好”字,可沒想到

  繩師27號:吃了什麽?

  小頌:炒河粉,還有雲吞。

  繩師27好:好。

  雖遲但到。封雅頌不自禁笑了一下。

  小頌:終於結束啦,我明天可以好好坐著學習啦。

  繩師27號:你今天提前了一個小時完成計劃。

  繩師27號:明天也要保證高效,否則,我會繼續考慮讓你跪著完成任務。

  小頌:哦…

  或許覺得任務完成不錯,言語不該如此嚴苛,對方語氣緩和了一些。

  繩師27號:膝蓋我看一下。

  封雅頌曲起雙腿,拍了個照发過去,膝蓋上有淡淡斑點的青紅。拍完照,她自己伸手摸了摸,然後打字。

  小頌:今天墊了軟墊就好多了。昨天跪著,真得很疼。

  繩師27號:嗯。

  繩師27號:你的皮膚太嫩了。

  封雅頌往後松散地靠在床頭。

  小頌:這樣好還是不好呢?

  對方沒有回答,反而問

  繩師27號:喜歡哆啦A夢?

  封雅頌奇怪他怎麽知道,從朋友圈麽?她點開自己的朋友圈,往下滑了一下,突然幡然醒悟。

  她,她的內褲是多啦A夢圖案的……

  今晚跟他聊天放松了一些,一直沒有言語局促,不過現在,她的臉終於還是紅了。

  封雅頌在屏幕打了個:我……

  然後又刪了。她吸了口氣,再次默默打字。

  小頌:嗯,是我從小喜歡的動畫。

  繩師27號:很可愛。

  “可愛”這個詞匯,一定不只是形容這個卡通動畫的。封雅頌的臉又熱了幾分。

  繩師27號:不早了,準備休息吧。

  小頌:我已經躺在床上了。

  繩師27號:等一下。

  封雅頌看著屏幕等著,幾分鐘後,他发來了一個鏈接。

  小頌:這是什麽?

  繩師27號:一個實踐的視頻。你打開vpn,然後再點開鏈接觀看。

  封雅頌心里刺激地跳了一下。

  小頌:你拍的麽?

  繩師27號:不是,我從不錄像。

  繩師27號:你完成了第一次懲罰,這是給你的睡前小獎勵。

  封雅頌捧了捧臉,感覺鼻息熱騰騰的。

  小頌:你收集了很多片子麽?

  繩師27號:還想要?

  小頌:……不是。

  繩師27號:別急,看完可以跟我討論一下,這樣的實踐你是否喜歡。

  小頌:哦……

  封雅頌把耳機找出來,然後縮進被子里,罩住手機。她剛點了那個視頻鏈接,新消息又過來了。

  繩師27號:我這里顯示你登陸了。

  繩師27號:看完好好睡,不必回話了。

  --

  

10.

  

  窗外艷陽高照,封雅頌趴在桌前刷刷刷寫作業。化學有機部分的公式繁多,一個個空填下來手指直发酸,她甩了甩手,對了答案,又把沒記牢的公式與化學性質重點標注了出來。

  一整套化學題啃完,封雅頌喝了口水,把物理的專項訓練二換到桌子上。

  今天和昨天不同,昨天她爭分奪秒,是擔心母親回家後打擾她的學習“姿勢”。而今天,她的動力歸根則來自她的小心思,她知道早些完成任務,晚上就可以與他多聊會天了。

  中午時分,她已經提前完成了下午的部分作業。

  封雅頌用手機跟對方匯報了一聲,然後活動活動腰身,晃悠到廚房。她掀開鍋,看到封媽早上留下的小花卷和炒菜,需要加熱一下再吃。

  封雅頌把飯菜取出來,端著蒸鍋加了些水,然後重新把盤子放進去,架在爐竈上還沒開火,放在一邊的手機來了消息。

  繩師27號:吃什麽?

  再往上翻,是她跟對方說上午任務完成啦,去廚房看看,不知道中午吃什麽呢。

  封雅頌按在爐竈旋鈕上的手收了回來。

  小頌:家里有剩的飯菜,正準備熱一下。

  繩師27號:嗯。

  封雅頌伸手開爐竈,火苗升起的同時,消息也來了。

  繩師27號:你住得離東門近,還是西門近?

  封雅頌楞了一下。

  小頌:你知道我住哪里?

  繩師27號:學府小區。

  繩師27號:離哪個門更近?

  小頌:西門吧……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看著聊天一頭霧水,她知道對方也是是任安的,對這個小城市熟悉也正常。不過他從哪里得知自己所住的具體小區的呢?

  封雅頌並不是介意隱私被透露,通過這幾天的聊天,她足以判斷對方是個可靠的人,甚至在某方面來說,是個安全的人。她只是單純好奇,非常好奇對方的消息途徑。

  還沒想明白,她手里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來電。

  封雅頌看了這個號碼兩秒,接起手機。

  “喂”

  封雅頌問:“喂,你是?”

  “奧,我是牛排家西餐廳的,抱歉啊,您點的青豆泥湯售完了,請問換成蘑菇湯可以麽?”

  封雅頌不自覺摸摸頭发:“我點了外賣?”

  “對啊,您手機尾號是7882,地址是學府小區西門對吧?”

  “……對。”封雅頌望著爐竈上藍幽幽的火苗,白色的鍋氣向上撲著,停頓一下,她輕聲對手機說,“那換吧。”

  “好的,那我這里給您換成蘑菇湯,其余餐品已經做好了,您稍等,這就給您配送。”

  封雅頌還沒說句謝謝,對方就匆忙掛了。

  封雅頌停了兩秒鐘,才把手機從耳邊移下來。她琢磨地點開聊天框,詢問:你給我點了外賣麽?

  打完,又刪了。最後她发過去

  小頌:謝謝你的外賣。

  片刻之後,對方回覆。

  繩師27號:配送很快啊。

  封雅頌趕緊打字。

  小頌:不是不是,還沒有送到。

  小頌:剛剛商家給我打電話,把湯換成了蘑菇湯。

  繩師27號:嗯,知道了。

  封雅頌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麽,這時耳邊收到了咕嘟咕嘟水汽的聲音,蒸鍋里的水開了。封雅頌轉頭,把燃氣竈關掉。

  不到半小時,外賣就到了。

  封雅頌換了鞋子,抓起鑰匙跑下樓,她家單元距離小區西門只有幾百米,很快就過去了。封雅頌穿著睡衣在大門口接過外賣,小心翼翼環顧周圍,生怕被熟人看到。

  中午太陽正烈,她拎著餐袋穿過樹蔭往家里走。有奶油的味道,有煎肉的香氣,混合起來就是西餐很正點的味道,噴香而溫暖,飄進她的鼻息里。

  上樓的時候,她感到心里悄悄地雀躍起來。

  封雅頌拆開外賣,把牛排沙拉湯品在餐桌上排好,拍了張照发給他。

  小頌:外賣拿到啦。

  繩師27號:好。

  封雅頌唇角笑了一下,把手機立在桌面開了個綜藝節目,一邊看一邊吃起來。

  吃完午飯,她騰出一個空的外賣盒,從鍋里夾了一些炒菜,一個畫卷放在盒子里,作出她已經吃過一番的假象。然後她把其余外賣的殘遺收進袋子里,拎著下了樓。

  封雅頌在垃圾箱附近的樹叢里找了找,把小花卷扔在了流浪貓常出沒的地方,把剩下的垃圾丟進垃圾箱深處。

  做完這一切,她拍拍手,安安心心溜回了家。

  下午封雅頌將計劃里的其余任務很快搞定,只剩下大塊頭的物理作業。今天要完成的是曲線運動專題,大部分題目都是大題,平拋運動,圓周運動,還有不規則的合成運動,封雅頌滿腦子漿糊,支離破碎地寫了幾道,最後決定先看看書。

  她花了一個小時左右,把書里的公式和例題過了一遍,再重新開始做作業題目。

  這樣下來,她的做題思路清晰了一些,起碼知道了有哪幾個公式,題目中的條件如何去運用。不過提前完成作業的想法倒是泡湯了。

  傍晚六點,封媽回家了。封雅頌跟她一起吃了晚飯,聊了兩句,再次坐回書桌面前,等到寫完今天的全部作業,已經快十一點了。

  她用手機跟對方匯報了一聲,然後洗漱一番,回到屋里。

  封雅頌沒有立即上床,她默默走到書桌前,把列寫了五天的計劃表拿起來。其中三天日期下方已經打滿了勾,那一項項親筆寫完的作業,都是沈甸甸的踏實感。

  她舉著看著,眼睛里映上了台燈的光。

  房門被敲了一下,然後“吱呀”開了。

  封媽探進頭:“客廳沙发缺了個墊子,你看到了麽?”

  封雅頌把表格放下:“啊?”

  封媽走進兩步,一眼看到了丟在木地板上的靠墊:“怎麽扔這來了?”她伸手撿起來,問,“你還用麽?”

  封雅頌趕緊解釋:“我覺得坐久了腰有點累,拿過來靠著的。”

  “這跟沙发都是一套的,缺了一塊,多醜啊。”封媽捏了捏,說:“這墊子這麽厚,墊在後背能舒服麽?”

  封雅頌說:“不如不墊舒服。”她又說,“所以我不用了,放回去吧。”

  封媽拿著靠墊往出走:“你學一兩個小時,就站起來活動活動,一直坐著腰肯定酸……”

  “知道了。”封雅頌跟到門口,趴著門框說,“我睡覺了哦。”

  封媽拎著墊子拍了拍,塞進沙发後背里:“快睡吧,我也睡了。”

  封雅頌將臥室門慢慢關上。

  她把台燈關了,頂燈關了,躺進被子里。

  小頌:我準備睡覺啦。

  對方沒有即刻回覆,封雅頌又緊接著打字。

  小頌:你是不是又要說,“好”?

  屏幕上“正在輸入……”的提示動了一下,又消失了。

  繩師27號:不早了。

  封雅頌輕輕笑了,她覺得對方把一個“好”字憋了回去。

  小頌:我今天雖然沒像昨天一樣提前完成任務,但其實效率也很高的。

  小頌:今天的知識點比較生疏,所以多花了一些時間弄懂。

  繩師27號:很好。

  繩師27號:也在十一點前完成了,沒有超時。

  小頌:嗯!

  繩師27號:怎麽?

  繩師27號:想要睡前獎勵了?

  封雅頌想到昨天他分享的實踐影片,臉上猛然熱了一下。

  小頌:不是的……

  繩師27號:昨天的類型喜歡麽?

  封雅頌躁動地翻了個身,趴著打字。

  小頌:真的不是要視頻啦。

  繩師27號:那想要什麽?

  手機屏幕在黑暗里散著熒光,封雅頌輕輕呼吸,手指點動。

  小頌:我是想,問你個問題。

  繩師27號:問吧。

  小頌:你是怎麽知道,我住在華府小區的?

  繩師27號:也是通過朋友圈。

  封雅頌已經檢查了一遍朋友圈了,並沒有定位到小區住址的內容,她正思索,對方又回話了。

  繩師27號:你发過一張照片,是小區里一棵彎曲的老樹,我認識那棵樹,據說快一百歲了。

  小頌:哦,這樣啊。

  對方又接著問。

  繩師27號:東方中心酒店你知道麽?

  小頌:知道的,離我家不遠。

  大概兩站地的距離。

  繩師27號:是的,十一的時候,我們可以約在那里。

  封雅頌心里狂跳,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了。她翻身平躺回來,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臉。

  今晚的聊天,還是以她的面紅心跳結束。

  __

  接下來的兩天,封雅頌在家鉚著時間節點寫作業。最後一天下午,她把晚上的作業也超前趕出來了。

  封媽的新辦公室也終於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她給封雅頌打了個電話,要帶她晚上出去吃頓好的,放松一下。

  畢竟,明天就要正式開學了。

  封雅頌站在書桌前,把全部完成的作業,還有課本,筆記本都收拾好,整齊塞進書包里。收拾筆袋的時候,擱在桌角的電話響了。

  又是一個沒有保存過的陌生號碼。

  封雅頌一下下按動著筆帽,接起電話。

  “喂,你好。”

  “喂?有您的快遞麻煩來小區西門取一下。

  “請問,快遞寫得是什麽名字?”

  “我看一下,收件人是小頌,是您本人麽?手機號留得就是我撥打的這個。”

  封雅頌把頭发往耳後別了一下,擡起頭來,望向窗外。

  “是我,稍等,我現在下樓去拿。”

  快遞是沈甸甸的一個大箱子,封雅頌雙手將它合抱回家。

  她把紙箱放在客廳地板上,用裁紙刀沿邊角劃開,又撕開泡沫紙,最後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盒48色重搪瓷水彩,一套達芬奇畫筆,還有一疊水彩本。

  封雅頌蹲在地上把沈甸甸的水彩盒捧出來,許多只毛筆拿出來,水彩本有兩個大開本,兩本便攜本。

  她翻開本皮,輕輕撫摸紙張,紋理舒適得仿佛指尖在上面舞蹈。

  封雅頌一下子想到了她認識的幾個美術特長生同學,他們一邊埋怨著畫具燒錢,一邊省吃儉用攢錢買更好的材料。

  而她雖然喜愛繪畫,但基本處於亂塗亂畫的水平,這樣的專業畫具擺在她面前,真得算奢侈了。

  封雅頌坐在客廳地板上,翻找手機通訊錄,給他的號碼撥了過去。

  等待了約幾十秒,就在封雅頌準備掛掉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你好啊,小頌。”

  封雅頌每天都在跟這個人聊天,可是已經幾天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乍一響起,他的聲音溫和而磁性,令人耳廓一下子就酥了起來。

  封雅頌不自覺聳動肩榜,小心翼翼詢問:“你是,在忙麽?”

  “有點不方便,我現在出來了。”

  “哦,那我……”

  “我有幾分鐘的時間,沒關系,你有什麽事情?”

  封雅頌看著面前拆開的大紙箱,說:“我收到禮物了,很豐富,我想跟你說聲謝謝。我覺得打電話說,比較好。”

  對方低柔地“嗯”了一聲,說:“這是你應得的。”

  “總之,還是謝謝你。說實話,我之前沒想到你這麽負責任,無論我學習到多晚,你都在監督我,等著我匯報。然後,我一直是個很偷懶的人,這次,我在五天里居然真的把所有的任務都完成了,還提前了一個晚上,我自己都挺驚訝的。”

  對方慢慢聽她說完,然後說:“這是相互的,你的執行力很好,不要低估自己。”

  “嗯。”封雅頌蜷縮膝蓋,伸手抱住,“還有,我明天開始要上一個考研覆習班了,我怕自己分心,白天會把手機關掉。”

  對方道了聲:“好。”

  封雅頌手指無意識拽著睡褲,聽到對方又帶著輕笑說:“我們剛剛開始,又不是結束了,不必這麽客套。”

  封雅頌不禁也笑了一下,輕輕“哦”了一聲。

  “好好上學習班,接下來的計劃,我再根據你的情況制定。”他說,“隨時聯系,現在工作時間,我得掛了。”

  封雅頌趕緊說:“嗯,那你去忙,拜拜。”

  對方沒有立即掛斷,故意停了一下,然後說:“少了點吧。”

  封雅頌問:“少了什麽?”

  “給我打電話,要學會叫人。”

  “叫人?”

  “叫主人。”

  封雅頌心里動了動,嘴唇抿啟,對話筒輕聲道:“主人。”

  對面繼續教:“跟我說再見。”

  “主人,再見。”

  “好,再見。”

  電話掛了。

  他最後的尾音拉長,顯得輕松,卻黏得人心里发癢。

  封雅頌抱膝坐在地上,呆了一會兒,才起身收拾紙箱。

  不一會兒,封媽打電話叫她出門吃飯。

  吃完大餐,封媽又帶她去超市逛了一圈,買了酸奶水果,屯了幾盒咖啡,還有她愛吃的各種零嘴。

  明天,就是高三了。

  封媽一邊開車往回走,一邊跟她閑聊,封雅頌隨意應了幾聲,側頭望向車窗外的夜幕。路燈晃過,車燈流淌,她心里默默滑過一個想法,開學比他先來。

  車子慢慢降速,駛入小區。

  人們都說,高三生活令人難忘。

  封雅頌確信地想,她的高三生活,一定是格外的精彩。

  --

  

11.

  

  學校七點開始上早自習,六點四十左右,校門口就已經堵成長龍了。

  車前車後此起彼伏按著喇叭,封媽探出車窗,不斷向前張望:“這麽多車啊……”又挪了幾百米,封媽把車子貼到路邊停下了。

  “就在這里,走過去吧。”

  封雅頌下了車,把書包從座位拽下來,掛在肩上。她剛關上車門,封媽又招呼:“哎等會,水果沒拿。”

  封雅頌走過去,伸手接過封媽遞來的小飯盒。

  封媽從車窗里看著她:“書包好好背著,那麽沈,背在一邊肩膀上,身子都被壓彎了……”

  封雅頌說:“知道知道啦,你快走吧,這麽多車你都該遲到了。”

  封雅頌背好了另一邊書包帶,退後一步揮揮手,看著封媽把車又挪進了擁擠的車隊里。她抱著水果盒,沿著人行道朝學校走去。

  夏秋交接,朝陽蓬勃,路旁的大樹參天繁茂,濃至深綠。道路邊停滿了轎車,學生背著大書包下車,又跟家長一起從後備箱里拖出行李箱。

  封雅頌的高中為了更好管理,要求住校,每個學生都有安排宿舍。但封雅頌家離得比較近,封媽的教師工作也較為空閑,便給封雅頌辦理了走讀。封雅頌只有中午回到宿舍午休,每晚自習結束後都回家休息。

  封雅頌走到校門口,擡頭望見熟悉的教學樓,勵志的條幅警句,以及遠處操場上伸出來的旗桿,她不由輕微換了口氣。校園有自己獨特的味道,每天置身其中便難以察覺,但放了個假期回來,這陌生而緊促的氣氛,叫人心里悄悄緊張起來。

  教導主任和其他兩名值班老師已經準時上崗,站在門口如探燈般檢查每個學生的校服著裝。

  封雅頌在門口拉上外套拉鏈,整理一下領口,然後低著頭往里走。

  不過還是被逮到了。

  教導主任一個箭步攔住她:“你,夏季校服呢?”

  學校夏季校服是短袖polo衫,老氣橫秋,所以即便夏天,一些學生也會選擇套著秋季校服外套。進了教室,外套一脫,就是自己的衣服了。

  封雅頌說:“感覺現在早晚還挺涼的……”

  教導主任說:“都要求多少次了,就算穿長袖校服,里面也要套夏季校服。放了個假回來,一個個的心又散了是不是?”他眼神一掃,又伸手去攔另一個男生,“那個同學,你的頭发留那麽長是……”

  封雅頌趕緊趁機溜了進去。

  高二升高三,教室都按照慣例搬到了四樓。四樓是教學樓的最高樓層,有專門的自習室,環境比較清靜。

  封雅頌爬上樓梯,走進教室,看到大部分同學已經到齊了。她在第二排靠窗位置坐好,從書包里掏出作業,然後又拿出文具,書本,整理了一下,預備鈴就響了。

  班主任楊老師走了進來,封雅頌跟著望向講台,視線路過,才发現身邊座位是空的。

  她的同桌一直是衣然,不過她已經轉走了。

  封雅頌心里有點空落,沒聽到班主任說了什麽,微微发呆的功夫,一個書包“咣”地扔到了她的隔壁桌面上。

  接著,陳浩伸腿往桌下一插,屁股就安安穩穩滑到了椅子上。

  封雅頌奇異地看著他,小聲問:“你怎麽坐過來了?”

  陳浩說:“剛才楊班問得啊,他說衣然轉走了,有誰想坐第二排,我就坐過來了。”

  封雅頌撓撓頭发,還想問,看到陳浩一按桌面又站了起來。

  “來來來,都交一下數學作業!”

  班主任楊老師是教數學的,陳浩是數學課代表。

  封雅頌把數學試卷和練習冊都找出來,伸手遞給他。接下來各科課代表都依次開始收作業,半個小時的早自習吵吵亂亂就過去了。

  正式鈴響後,第一節就是物理課。丁老師踱著步子走進教室,視線環顧,白板筆一拔,筆帽往講台上一丟,教室“嗖”地安靜了下來。

  “上學期末我已經說過了,高三一來,我們就開始進入第一輪高考覆習。既然是覆習,我也不會像往常講課一樣,必修一,必修二……逐本書逐個章節那樣系統地講了。”

  “你們做暑期作業應該也发現了,哎,這題目一下子就綜合起來了,一道題,往往用到了好幾個章節的公式。高考題目就是這樣的,精煉的幾個選擇填空,幾道大題,就要把知識點全都考到。所以接下來的一輪覆習,我也會按照高考大綱,逐個專題地進行覆習。”

  “我上學期末也說過,基礎學得不紮實的,這個暑假一定要自己暗地里使使勁,這一輪覆習要是跟不上,就被越落越遠了,等到二輪覆習,那可就是查漏補缺,重點拔高了。不過啊,現在高三剛開始,還有時間,每次我講課的內容一定要吃透了,不懂的課下抓緊問,問我或者問其他同學都行啊。還有,我們发了那麽多習題冊,作業只是留一部分,剩下的,自己花時間也多做做……”

  丁老師苦口婆心一通開場白後,終於腦袋一點,背身往白板上寫大字:“下面,我們開始第一個專題的覆習。”

  封雅頌指尖拎著筆,輕輕點在本上,感覺假期里丟失已久的學習心情一下子又席卷回來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高三的事實把一切都抻得更緊。

  丁老師約莫六十往上了,是少數只寫板書,不用ppt的教師。四十五分鐘的物理課,他講足了五十分鐘,下課鈴聲對他來說就是靜音,直到下門課的老師站到了門口,他才戀戀不舍放下筆:“行,就到這,今天的作業我讓課代表抄到黑板上。”

  物理老師走出教室,英語老師換上講台,值日生飛快地竄上去擦黑板。封雅頌擡頭望著,手里緊趕慢趕,還是少抄了一塊公式。

  封雅頌偏頭往陳浩的桌面上看:“你筆記記全了麽?”

  “啊?”

  陳浩桌子上幹幹凈凈,只有一個課本,還是沒打開的課本。

  封雅頌說:“算了,沒事……”她轉身打算跟後桌去借,桌面被拍了一下。

  “你哪里沒記全啊,我看看。”

  封雅頌又轉回來,把筆記本推給他:“平拋運動這里的。”

  陳浩一看,說:“這就是基本公式,你不用抄,看書,或者看參考書總結的公式都行。”

  英語老師已經開始講課了,封雅頌望一眼講台,然後小聲對他說:“書上沒有的,這個求速度和水平方向夾角,我做作業也遇到了,當時就不太會。”

  “基本公式多推一步就可以。”陳浩也壓低聲音,“我用鉛筆給你寫一下?”

  “寫吧寫吧。”封雅頌趕緊說。

  陳浩在她的筆記本上寫了兩行,給她遞回來:“真不用死記,就是基本公式推導的,你看看。”

  封雅頌接回筆記本,突然感到額頭一緊,她擡起頭,果然,英語老師的目光正鎖定著她。封雅頌默默合上物理本,把英語試卷拉到了面前。

  匆忙的學習生活沒給人一點適應時間,就這樣稀里糊塗開始了。

  封雅頌在中午放學的時候,又一次想到了衣然。她的朋友不多,在學校里走路,吃飯,包括上廁所,都跟衣然形影不離。

  封雅頌一個人走下樓,走去食堂,倒也沒覺孤單,只是覺得有點不適應。

  食堂一樓是大鍋菜,二樓是幾樣小吃和小炒。封雅頌在二樓要了一碗拉面,面吃了一半,將青菜都吃光了。

  又喝了幾口面湯,她起身送還了碗筷,然後走回宿舍。

  放假之前,她把被褥都收進了防塵袋里,倒還保持幹凈,只是有淡淡陳舊的味道。

  封雅頌鋪好床,在久違的宿舍床上躺平,閉上眼睛,幾秒鐘後沒忍住,還是把手機從書包里摸了出來。

  她把臉躲進被子,悄悄給手機開機。

  宿舍里不僅沒有wifi,4G信號也不太好,微信上的小圈轉啊轉,十幾秒後終於刷新出來了。

  蹦出來有新聞,有推送,也有群消息。封雅頌將它們一一刪除,最後,繩師27號這個名字又回到了最頂端上。

  封雅頌點開他的聊天框。

  小頌:你在工作嗎?

  封雅頌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12:50。

  小頌:或者,在睡午覺?

  隔了幾秒,對方回覆了,是個硬邦邦的問句。

  繩師27號:不是白天手機要關機?

  封雅頌在安靜的宿舍環境里偷偷打字。

  小頌:現在中午休息啦。

  繩師27號:那就好好休息,一天學習班結束了再使用手機。

  小頌:哦……

  繩師27號:需要我監督你這件事麽?

  小頌:這個不用的。

  繩師27號:你昨天在電話里跟我說,白天用手機怕會分心。

  小頌:我的意思是上課的時候。

  小頌:我用手機就是為了找你聊聊天,如果我跟你聊天會分心,那你又要怎樣反過來監督我呢?

  停頓一下後。

  繩師27號:聊聊吧。

  繩師27號:看你說話,似乎挺精神的,不需要休息。

  封雅頌在被子里靜悄悄地笑了。

  小頌:你沒有午休的習慣麽?

  繩師27號:從來沒有。

  小頌:哦。

  繩師27號:聊完了?

  小頌:不是不是……

  封雅頌眉梢都笑皺了,她想了一下,又問。

  小頌:你的朋友多麽?

  繩師27號:朋友算多。

  繩師27號:好朋友並不多。

  小頌:我有一個好朋友,去外地了。然後我今天突然发現,我好像沒有其他太好的朋友了。

  繩師27號:你之前沒完成任務,理由是出門跟朋友聚會了???。

  小頌:嗯,就是她。

  ……

  封雅頌絮絮打著字,她說得每一句話,他都會給與回覆,不會顯得沒耐心,也不會說得太多,只是很客觀平靜。就這樣一句一句聊著,直到同宿舍的另外三個女生都起床了。

  封雅頌這才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一點四十了。

  她匆匆跟對方說了句要去上課了再聊,然後掀開被子爬了起來。

  下午兩節化學緊跟著兩節數學,封雅頌用手撐著臉,感覺上下眼皮直打架。教室窗戶半開透氣,陽光被樹椏攔截,照進來只覺得暖融融的……

  封雅頌腦袋往下一沈,手向上滑到了頭发里。

  “喂……喂!”

  胳膊被什麽一戳,還挺疼,封雅頌眼皮掙紮一下,終於睜開了。她側頭茫然地看向陳浩,陳浩手一松,把筆扔下來,一副不關我的事的樣子。

  封雅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清醒了過來。這時她感覺到班里亂糟糟的,大家都在小聲議論著什麽。

  封雅頌又看向講台,楊老師的筆記本都合上了。

  她小聲問陳浩:“不是還沒下課麽?”

  陳浩說:“剛才老師在說聯考的事情。”

  “聯考?”

  陳浩朝前方努努嘴:“沒說完呢,你繼續聽。”

  封雅頌看向前面,楊老師繼續開口:“這次是百所高中的統一聯考,很正規,題型跟高考題是一模一樣的,也算是在一輪覆習結束前給大家摸個底,基本考察的就是你高一高二這兩年的學習水平。”

  “我們一班是尖子班,有些同學覺得自己分在一班,就沾沾自喜的,也不思進取。高二期末考試,我們班有多少同學都滑到年級一百名之外了?不用我多點了吧。學校開會特別要求,從這次聯考開始,我們各個班級滾動輪換,只有年紀前三十五名學生在一班,其余就往後排。”

  話聲一出,班里嗡嗡議論聲更大了。

  楊老師拍了一下講台示意安靜,然後口氣稍微柔和幾分:“這是學校經過仔細討論決定的,有其道理,你成績好,自然就該留在學習氣氛更好的班集體里,成績不好,上課打盹下課貪玩,也會影響周圍一心學習的同學。”

  “距離百校聯考還有不到兩周的時間,除了跟著老師的進度覆習,建議你們下來找幾套高考模擬題練練手感,尤其是理綜大卷,要對其題型的分配有一個大致了解,免得到時候面對試卷手忙腳亂。”

  封雅頌雙手握著沁涼的水杯,感覺心也一下子涼了幾分。

  她成績倒不至於年級一百名之外,不過一直在五六十名左右徘徊,考進前三十五名,還是有些難度的。

  如果她真滾動出了一班,且不說父母怎麽想,她自己也是接受不了的。

  封雅頌晚自習時心里一直懸著,努力耐下心來寫作業,三節自習課倒都沒有分心,作業寫完了,離放學還有不到十分鐘,她把上午的物理筆記又拿出來覆習。

  這時,陳浩又拿筆慢動作靠近她的胳膊,封雅頌余光察覺了,躲了一下,轉頭看他:“怎麽了?”

  陳浩笑了一下,把筆扔在桌上,問:“往年的百校聯考題,你要麽?”

  “往年的聯考?”封雅頌問,“普通的高考模擬真題不可以麽?題型不是都一樣?”

  陳浩說:“題型是一樣的,不過聯考時學校都還沒完成系統的覆習,題目的難度和綜合性應該會弱一點。”

  他又把筆撿起來,點著桌面說:“而且百校聯考的出題人就是那幾個知名老教師,他們的側重點都自有風格,所以直接刷往年的聯考題,肯定是最有效的。”

  封雅頌說:“老師不會給我們发麽?”

  陳浩說:“我剛才課間去問了,前幾年我們學校都沒參與這個聯考,網上也搜不到原題。我剛才給我爸打電話了,讓他朝別的學校要一下。”

  封雅頌壓低腦袋,小聲稱讚:“大神啊,你要到了借我覆印一份吧。”

  陳浩點頭,神神秘秘一笑:“包在我身上。”

  很快放學鈴響了。

  封雅頌收好書包下樓,給門衛出示了走讀證,然後走出校門,在路邊找到了封媽的車。

  回家的路上,封雅頌心里沈甸甸的,盡管陳浩打包票可以弄到往年試題,她還是輕松不起來。

  她的最終目標終究是高考,她清楚自己基礎知識不算紮實,暑假也只是做了作業,沒有花時間額外覆習,所以現在她必須跟緊老師的高頻率覆習節奏,作業一點也不能落下,這樣下來,三節晚自習都緊緊張張的。

  同時,這次聯考,她又必須考到年級前三十五名,刷往年題是最有效的手段,可是,她難以抽出大塊時間來做了。

  除非,也只能熬大夜了。

  封雅頌回家後,把晚自習看了一半的物理筆記覆習完。然後她拿起手機,趴在桌上想了想,與他打字。

  小頌:我需要制定一個計劃,熬夜完成一些學習上的事情。

  小頌:你可以,監督我麽?

  --

  

ΡO-①8,COM 12.

  

  開學第二天,學習秩序徹底恢覆如常。

  今天的早自習歸語文老師,她站在講台上,看著大家默寫古詩文。

  兩首古詩加一篇《赤壁賦》,又難又長,七點半的鈴聲打了,封雅頌將將寫完,她懸著筆尖,糾結“相與枕藉乎舟中”一句中到底是“藉”還是“籍”。

  “好了,時間到。同桌相互交換批改,下節語文課時我收上來。”

  看來課間時間也沒了,語文老師沒打算離開講台,雙手一揣,盯著同學間相互交換。

  封雅頌匆匆一劃,將句里改成“籍”字,然後擡起頭,把紙張遞給陳浩。

  同時,她接過陳浩的默寫,翻開書核對,看了一眼,就发現自己剛剛改錯了。

  “哎,是草字頭的藉。”

  陳浩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哪句:“枕藉,在句子里念jie,你寫得是書籍的ji。”

  封雅頌惋惜地嘆了一聲,從筆盒里取出紅筆,一行行點著檢查陳浩的默寫。

  對著書從頭檢查到尾,居然一個錯字都沒查出來,不僅如此,這三篇的古詩文題目底下,陳浩將作者的朝代,字,號都清楚列寫了出來。

  簡直是不留一絲扣分的機會。

  拿出來的紅筆根本沒派上用場,封雅頌看完眼睛都直了,擱下筆搖頭:“哎,真是變態。”

  陳浩沒搭話,把手伸到桌子底下,低聲說:“你的筆給我。”

  封雅頌不明所以:“啊?什麽筆。”

  “你寫字的筆。”

  陳浩悄悄瞅了一眼講台,趁老師視野分散,迅速把封雅頌桌面上的筆抓了過來。

  封雅頌看著他用黑色寫字筆幫自己偷偷改掉了幾個錯字,然後重新拿起紅筆,意思似地圈了一個錯字出來。

  這時語文老師敲一敲講台:“好了!每列最後一個同學起身,把默寫收上來。”

  待收上默寫紙,語文老師一份一份檢查,最後挑出了一小疊,把名字挨個讀了一遍:“以上同學,錯字超過三個,今天第一節晚自習重新默寫一遍交給我。”

  “啊?”

  座位中傳來幾聲哀嘆。

  語文老師提點了幾個易錯字,把默寫往旁邊一放,開始正式講課。

  陳浩松了口氣,轉臉跟封雅頌小聲說:“原本你錯了五個。”他伸手,“課本給我,我把錯字給你圈起來,你自己記一下。”

  封雅頌感激涕零地把書推給他:“恩人啊。”

  “本來也沒必要重新都寫一遍了。”陳浩翻書圈了兩下錯字,然後往後一撤,從桌洞里拎出一疊試卷,“你看這個。”

  試卷標題的前幾個字赫然印著“百校大聯盟”的字眼。

  封雅頌:“往年的聯考題?你這麽快就拿到了?”

  陳浩一笑,把試卷塞回桌洞里:“我也是早上剛拿到,下課再看。”

  封雅頌繼續感激涕零,手按在桌面上:“大恩人啊大恩人。”

  下課後,兩人在桌子中間偷偷翻看試卷。一共三整套題,看樣子是收集的原卷,紙張已經微脆泛黃了。

  翻看完,封雅頌問:“沒有答案?”

  陳浩說:“沒有,自己做吧。”

  封雅頌看著攤開的題目,正微微皺眉,聽到陳浩又說:“我這周晚自習抓緊寫這些卷子,周末前給你,這樣你下周還有一周的時間看。”

  封雅頌擡起視線看他。

  陳浩抓著頭发笑了笑:“不能讓你的‘恩人’白叫啊。”說完他往起一竄離開座位,勾過走道里的另一個男生,“樓下,走著。”

  翻開的試卷留在了他的座位上。

  封雅頌伸手將試卷合攏,然後站起身,收拾桌面,把下節課的書本換了上來。

  太陽轉上正空,一上午的課很快結束。封雅頌用書本擋著太陽,躲在樹蔭里往回走,吃完午飯,回到宿舍,她又在被子里偷偷打開手機。

  隨意发了一句話後,對方很快回覆。

  繩師27號:以後上課階段,中午不要聊天。

  小頌:……中午不上課的。

  繩師27號:中午好好休息。

  封雅頌感覺對方像是能監測到自己下午犯困似的,她摳了摳指尖,對方又說話了。

  繩師27號:你昨晚跟我說,讓我監督你熬夜學習,卻列不出具體計劃。你現在很有壓力,有些焦慮,對嗎?

  封雅頌不摳手指了,默默回了個字。

  小頌:嗯。

  繩師27號:昨天太晚了。你今晚給我個電話,我們電話梳理清楚。

  封雅頌想了一下。

  小頌:下午五點半以後可以麽?

  繩師27號:好。

  繩師27號:現在手機關機,睡個午覺。

  封雅頌正在打字,看到對方又說。

  繩師27號:不許回話了。

  封雅頌默默停頓了一下,然後把微信關了,手機也關了。

  她輕聲起身,把手機塞回書包,枕回枕頭,閉上眼睛。

  下午的課從兩點排到五點半,下課鈴響後,同學們紛紛抓著飯卡湧向食堂。封雅頌在座位上等了五分鐘,待班里的人散去,她把手機藏在校服兜里,走出教室。

  學校教學樓分南北兩樓,中間有露天的走道連接,由於四樓沒有教師辦公室,所以四樓天橋是個相對安全的場所。

  在封雅頌的高中,學生默認的戀愛聖地有三,一是晚自習的操場,一是女生宿舍前的花壇,還有一個,就是四樓的露天走道。

  與之相對應的,確認關系也有三種表達,要麽男生在晚自習時邀請女生:“我們去操場轉轉吧。”要麽放學後說:“我送你回宿舍吧。”

  要麽,就像封雅頌現在這樣,躲到天橋的一根立柱後面,做點悄悄摸摸的事情。

  封雅頌一路走來檢查了一下,現在是晚飯時間,情侶也還沒吃飽,整個走道上只有她一人。她抓緊時間,撥通了手機。

  幾秒就通了,封雅頌對話筒輕聲說:“喂?”

  對方的聲音攀著聽筒傳來:“先叫人。”

  封雅頌腦袋低了一下,嘴唇開啟:“主人。”

  對面嗯了一聲。

  這個稱呼一出口,封雅頌就感到某種心情悄悄蕩漾開了,酥酥麻麻的,讓她不自覺想找個地方靠著。

  封雅頌靠著柱子蹲下,聽到對方問:“今天的考研班結束了?”

  封雅頌說:“沒有,晚上還有自習。”她又補充,“這里有專門的自習教室,比在家里效率高。”

  對方將事情梳理了一遍:“這個班時間安排很緊。白天講課,晚上自習,這樣你的學習任務還是不足以完成嗎?”

  封雅頌說:“因為我還需要……”她頓了一下,重新思索著說,“考研是一個拉長的戰線,除此之外,這半個月我還需要準備另一個考試,那個考試嗯,關系到……”

  “那個考試不能占用學習班的時間,是嗎?”對方打斷了她。

  封雅頌把編了一半的話吞了,小聲“嗯”了一聲。

  “不方便說的事情就不必告訴我。”對方很平靜地說,“下面你只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

  封雅頌輕輕換了口氣,說了聲“好”。

  “你每天學習班到晚上幾點結束?”

  封雅頌說:“到九點五十。”

  “周末休息麽?”

  “這周不休息。”

  “另外的那個考試,估計需要多長時間來準備?”

  封雅頌想了一下,除去語文作文,一套全科題的做題時間大概是九小時。而她一共有三套題需要做,再加上梳理和對答案

  “大概三十個小時。”

  “你剛才說,距離那個考試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今天周二,聯考是兩周後的周一。

  封雅頌說:“還有十二天了。”

  “好的。那麽從今天開始,每天額外學習兩個半小時,來備戰那個另外的考試。這就是我們這階段的計劃。”

  他的用詞,又是“我們”。

  封雅頌不自覺心跳著微笑。

  同時,隨著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她的心也一分一分踏實地落回肚子里。

  又心跳加速,又心里踏實,這真是一種奇妙混合的情緒。

  他繼續問:“能夠在晚上十點半前回到家里嗎?”

  封雅頌說:“可以的,離得不遠。”

  “你白天也要上課,避免熬夜太晚,每天晚上最多學習到十二點。那麽,你需要在白天另外抽出一個小時,中午,或者現在,我看你都有空閑,你認為什麽時候合適?”

  封雅頌說:“我可以在晚自習抽出一個小時時間。”

  “好,接下來你拿一張紙,橫行列寫十二天的日期,豎行列寫晚自習一小時,以及晚上十點半到十二點這兩塊時間。還是老規矩,完成後打勾,每天晚上跟我匯報。”

  封雅頌深深吸了口氣,清晰地答:“好。”

  “掛了電話,開始去做吧。”

  封雅頌這時才擡起頭,她的目光跨過欄桿,看到道路上的學生陸續走進教學樓,再遠處天色已經有點暗了。

  她心里感受湧動,輕微張了張嘴,但沒有說話。

  他卻察覺了,喉嚨低低嘆了一聲,說:“小姑娘,不必給自己太多壓力。就像我之前說過,學習上的事情,都不會是難事。我們的關系,本質上是為了解壓的,你的焦慮,會讓我覺得有些許失職,這你懂嗎?”

  封雅頌說:“我……”

  “好了,你現在去列寫計劃。”

  “……嗯。”封雅頌把手機按在耳邊,還想繼續聽他說話。

  “以後我說放下手機,掛掉電話,就立即去做。不要再讓我重覆第二遍,知道了嗎?”

  封雅頌說:“知道了。”

  “現……”

  對方剛要繼續開口,封雅頌把手機拿到嘴邊,快速說了句:“主人,再見。”

  她掛掉電話,捂在手里,大大地彎起嘴角。

  等了一會,封雅頌從柱子後面站出來,裝好手機,腳步輕快地往教室走回去。

   

  窗外夜幕黑沈,教室空調嗡嗡作響。書本翻頁清脆,時不時有人竊竊私聊,老師目光一掃,很快歸於安靜。

  最後一節晚自習,封雅頌學得頭腦发脹,終於搞定了今天的作業。

  陳浩早就寫好了作業,整個晚自習都在奮筆寫聯考卷。封雅頌小聲跟他說:“能不能借我一套試卷看,你先做另外的。”

  陳浩撐在太陽穴上的手落下來:“行啊。”他撚開試卷,分了一套出來。

  封雅頌接過來看,陳浩伸了個懶腰,然後指著說:“這套題最基礎,我還沒動,你先寫這個吧。”

  封雅頌點頭:“嗯,我用鉛筆在上面寫。”

  陳浩說:“沒事,你隨便畫。”

  封雅頌說:“我肯定做錯很多,之前的好多知識都忘了。”

  陳浩說:“不是啊,你好好寫。我的意思是,我只看題幹,不受別人筆記幹擾。”

  陳浩說話聲音大了些,講台上的老師立即皺眉望過來。

  陳浩脖子一縮,乖乖閉嘴做題。

  封雅頌笑了笑,將試卷攤平,挑選一下,先從數學卷開始做。

  大題做了一半,晚自習下課鈴就響了。

  封雅頌將卷子疊好,夾在筆記本里收進書包,她站起身,余光看到陳浩又拿著筆伸手靠近

  封雅頌迅速轉身:“不要戳我,有事說事。”

  陳浩在桌邊笑了一下:“沒戳你啊,還給你筆。”

  是上午修改語文默寫他拿走的那只黑色中性筆。

  封雅頌“哦”了一聲,伸手接過來,陳浩又說:“你的筆真好用,下水特別濃郁,我的筆都不這樣。”

  封雅頌繼續整理書包,問:“你是在學校小賣部買筆麽?”

  “對啊。”

  “學校賣得都不好用的。”

  “你從哪買的?”

  封雅頌說:“這個筆是派通的,我家里屯了好多,明天帶給你一盒吧。”

  陳浩說:“行啊我買。”

  封雅頌說:“沒關系的,大神當然要配好筆。”

  “正如那好馬配好鞍是麽?”陳浩呵呵笑了兩聲,然後說,“那我晚自習前幫你跑超市。”

  封雅頌學校的超市跟食堂是兩個方向,比較繞路,一般都是男生身負重任,去超市幫女生買零食。

  封雅頌把書包拿到桌上,拉好拉鏈,才回答:“再說啦,我先回家。”她掛上書包,揮揮手,“拜拜。”

  回到家里,封雅頌打開台燈,在桌前繼續寫數學卷。數學試卷完成,距離十二點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封雅頌又把英語卷的單選和完型寫了。

  客廳掛鐘的時分秒針重合,发出輕響報時。

  封雅頌收起試卷,拿出為期十二天的計劃表,在第一天日期底下畫勾。

  然後她舒了口氣,往後一撤,在學習椅上輕輕轉動著,給他发消息。

  小頌:十二點,今天任務完成。

  消息卡在屏幕上,等待許久,最終出現了发送失敗的提示。

  封雅頌點擊重新发送,看著那個小轉盤一直在轉。

  她打開網頁,隨便點了兩下,什麽都打不開。

  封雅頌這時意識到她的手機已經欠費。

  她每個月的固定流量並不多,想必連帶話費一起耗完了。

  封媽習慣睡前將客廳的電源關閉,現在wifi也跟著關了。

  封雅頌輕手輕腳地走到臥室門口,猶豫著,開門去客廳開電源,可能會把母親吵醒,而沒有wifi,她也無法給自己充話費。

  糾結半天,封雅頌還是沒勇氣接受封媽的盤問。她關了燈,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握著手機发呆。

  她想起了方才只做出一半的那道數學題,想繼續往下思考,心卻一下子亂了起來。好像不能使用手機上網,她的神經都開始過敏。

  這時掌心震動了一下,封雅頌把手機拿到臉前,看到了一條話費充值短信。

  封雅頌精神一振,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下一秒,又收到一條短信

  【已充值,手機可以使用了。】

  封雅頌重啟手機,網絡恢覆了正常,她趕緊點開微信。

  小頌:Thank   you!!

  小頌:今晚任務完成了,我已經上床啦。

  繩師27號:好。

  小頌:謝謝你。

  繩師27號:不用。

  輸入框上提示動了一下,他又发來消息。

  繩師27號:明天有個快遞,方便取嗎?

  封雅頌有點奇怪,想這次學習計劃剛剛開始進行,即便對方要給禮物,也不是現在。

  小頌:是什麽呀?

  對方徑自詢問。

  繩師27號:送到學府小區,還是換到你們學習班的地址?

  封雅頌自然不能告訴對方高中學校的地址,然而,她每天放學回家都是晚上了,寄到小區她也無法簽收。封雅頌托著臉,想了一下。

  小頌:可不可以讓快遞員送到小區的十七號樓,單元門里有牛奶箱,可以把快遞放在上面。

  小頌:那樣,我晚上回來方便拿……

  繩師27號:好。

  屏幕安靜了片刻。封雅頌還是忍不住又問。

  小頌:快遞是什麽呀?

  繩師27號:一個禮物。

  小頌:可是,你已經送給我很貴重的繪畫工具了。

  繩師27號:這個不同。

  繩師27號:之前的禮物是獎勵你完成任務。而這次禮物,是給你減壓的。

  封雅頌腦子轉了轉,也沒聯想出什麽減壓的禮物。

  繩師27號:不早了,去睡覺。

  封雅頌心里掛念著,還想問,又看到對方的消息。

  繩師27號:記得電話里我要求了什麽嗎?

  以後我說放下手機,就立即去做。

  封雅頌默默作了個“哦”的口型,手指移動,按了兩個字。

  小頌:晚安。

  她關掉聊天,又不自覺點開短信,看著他发來的那條。

  【已充值,手機可以使用了。】

  短信相比微信,像是更原始的產物,某種程度上,也更好保存,更雋永一些。

  這是他們間的第一條短信。

  封雅頌視線向上,看到他的備注還是“sp”這兩個字母。

  她點開聯系人,將他原先的備注刪除,重新打上兩個字

  她坐在床上,燈是黑的,屏幕微弱地亮著,因而這一切舉動都顯得靜悄悄的。

  第二天,封雅頌把一盒中性筆拿給陳浩。

  陳浩美滋滋拆開盒子,抽出支筆在草稿紙上劃了兩個字,繼而讚美:“哎,流暢,我可識貨了跟你說。”

  封雅頌說:“也不知道你是誇筆還是誇自己。”

  陳浩笑笑,擱下筆,從書包掏出一疊覆印紙:“我把另外兩套卷子覆印了,給你吧。”他翻了一下,從底下拿出兩張紙,“還有,一套題我已經做完了,這是答案,你可以對著看一下。”

  封雅頌驚異:“這麽快?”

  陳浩說:“就做了數學理綜和英語,語文也不用對答案吧。”

  封雅頌說:“那也很快了,我昨天只做了數學。”她接過來,翻看一下,擡頭微笑,“謝謝吶。”

  不一會鈴聲打了,開始上早自習,進而是各科課程。

  學校像是一把標尺,用鈴聲精準地劃分了學生的生活,什麽時候上課,什麽時候休息,什麽時候吃飯和睡覺。無論你刻意體會,還是昏昏碌碌,過得都是這樣的一天。

  晚自習放學,封雅頌坐車回家。封媽停車的時候,她提前進入樓道,從牛奶箱上摸到了自己的快遞。

  好在,這個快遞盒不大,約一本書的大小。封雅頌匆忙把它塞進了書包里。

  回家後,她告訴對方拿到快遞了。對方讓她先學習完畢之後再拆。

  封雅頌依照計劃,做聯考試題一直到了十二點。然後她興致勃勃翻出剪刀,剪開快遞盒上粘結的膠帶。

  盒蓋打開,封雅頌從里面拿出了兩個更小的盒子。

  一個盒子是藍牙耳機,至於另一個

  封雅頌翻過去又翻回來,簡約的粉色包裝,看不出來,不過也像是某種電器。

  小頌:我把快遞拆開啦。

  小頌:一個是耳機,一個是做什麽的?

  繩師27號:有說明書。

  封雅頌在台燈底下,拆開盒子,取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物品,外面包裹著一層柔軟的橡膠。她又拿起下面的說明書,一看“體外,情趣,震動”等描述文字,她就懂了……

  這是,一個跳蛋,或者應該叫作小震動棒。

  封雅頌不知道這種體外的震動玩具應該怎麽稱呼,但她明白這是用來做什麽的……

  封雅頌感到臉瞬間燒了起來。

  繩師27號:現在知道了嗎?

  繩師27號:把開關打開,自己放好位置。這是遠程控制的。

  要玩這麽大嗎?

  封雅頌覺得腿軟。

  繩師27號:給你一分鐘的時間。

  小頌:可是,你怎麽知道我有沒有放好?

  繩師27號:我這里有感應。

  封雅頌心臟狂跳,慢慢往床邊走,這時手機又來了消息。

  繩師27號:一分鐘到了,任務加碼。

  繩師27號:還有,戴上耳機,我要聽到你的聲音。

  任務加碼,他的加碼是什麽?

  幾分鐘之後,封雅頌清楚了。那個小東西在內褲里震動著,頻率和幅度都由他來掌控,很快,封雅頌感到身體越來越熱,她不自禁夾動雙腿。

  封雅頌有意控制聲音,不想被耳機那頭的他聽到,可無法抑制,她的呼吸還是越來越急促。她把臉埋在枕頭里,呼吸暫時停斷了一下。

  她不想要了,她不自覺想把這個東西拿開。

  耳機那頭,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好像只是喉嚨的輕微一顫。他命令說:“繼續放著,前面是給你解壓,接下來,是磨蹭的懲罰。”

  他仔細聽著她的每一分抖動與呼吸,調高了頻率:“不可以拿開。還有一分鐘,我要聽你自己念倒計時。”

  他帶著她說:“60,59……對,可以輕聲一點,但要念清楚……”

  “遺漏了一個數字,重新開始計時。60,59……”

  封雅頌蜷縮在床上,她時而抓著床單,時而抓著被子。於是,一切都皺了。

  她感到臉在发燒,渾身都在发燒。同時,她又感到自己像是一條魚,起起伏伏,蕩漾在潮水里,沈溺進深深的海底。

  【問:兩人第幾章見面?】

  【答:十六章見面。先慢慢聊著,慢慢玩著,不要著急嘛。】

  --

  

14.

  

  早晨起床,封雅頌匆匆吃了早餐,拿著牛奶跑下樓。

  開車出了小區,封媽掌握著方向盤,余光看到封雅頌接連不斷地打著呵欠。

  “沒睡醒啊。”封媽問,“昨天學到幾點啊?”

  封雅頌說:“十二點吧。”

  “以後早睡點,白天犯困聽課效率肯定低。”

  封雅頌隨意應了一聲,喝了口牛奶,又問:“對了,我爸什麽時候回來?”

  封媽說:“快了,你爸爸十一之後就該休假了。”封媽被轉移了話題,聊了幾句國外工作的事情,很快就到了學校。

  封雅頌進入校門,走到校園中路,學生一下子多了起來。大部分都是從宿舍方向來的,兩三結伴,卡著上課時間往教學樓趕。

  封雅頌貼著路邊花壇走,低頭看到自己的白球鞋踩在石階上。

  高中生正處於愛美的年紀,盡管學校要求全套校服,但學生私下還是能搞出一些花樣來表達個性。有的學生會找裁縫將肥大的校褲修改成錐形褲,使其更加合身,更普遍的是把校服褲腳挽起來,露出一節腳踝,以及完整的鞋子。

  但封雅頌沒有做那些花樣,她的褲腳自然垂著,把鞋面遮住一半,有風吹動,肥大的校褲像窗簾一樣飄動,顯得人很纖細。

  她覺得這樣更好看,也更適合自己。

  身後有學生小跑過來,沖進教學樓,封雅頌擡頭,看到樓上鐘表顯示還有兩分鐘打鈴,她加快幾步,往樓梯走去。

  兩節課程結束,大課間休息的時候,封雅頌忍不住把書包移到腿上,伸手進去悄悄使用手機。

  早上她起床晚了,只跟他留了句言,就關掉手機收拾出門了。她一上午心里都癢癢的,很想知道他回覆了什麽。

  手機無聲地開機,封雅頌的腦袋幾乎低進了書包里,呼吸回蕩,她聞到了書卷陳舊的印刷氣息。

  消息終於刷出來了。

  繩師27號:專心聽課,中午午休,晚上再聯系。

  封雅頌看著這行文字,不自禁笑了一下。

  她知道不應該回話,還是點了一下輸入光標,停了幾秒鐘,才把頁面關閉。

  再擡起頭,封雅頌看到陳浩靠在桌邊嚴肅地盯著她,他手里拿著本生物書,方才老師通知了下節生物課要考實驗流程題。

  封雅頌收了表情,對他說:“你繼續背生物啊。”

  陳浩從桌邊撤下來,走近一步,低聲問:“你帶手機了?”

  “對啊。”封雅頌說,“那麽嚴肅幹嘛,我上課又不玩。”

  陳浩說:“太危險了。”他搖了下頭,沖教室後面的攝像頭示意,“攝像頭太容易抓到你了。”

  封雅頌說:“安啦,已經關機了,我就看一眼。”

  陳浩繼續嚴肅:“現在剛開學,手機查得最嚴了,你可別頂風作案。”

  封雅頌把書包放到腳下,舉起雙手示意再也不玩了。

  陳浩這才放過她,重新回到自己桌邊:“快背生物吧。”

  很快就上課了,生物老師抱著剛剛打印好的實驗試卷走進教室,讓同學分发下去。

  封雅頌拿到卷子,提筆看題,看了很久,才寫上一個填空。

  不得不說,這份試卷是很系統的,幾乎把書里涉及到的全部實驗總結了出來。但生物實驗在學習時也不算太重點,各種試劑和步驟又太瑣碎了,許多細節都沒有記牢,好不容易記住的部分也容易混淆。

  整份卷子做完,封雅頌只填出了一半的空。

  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陳浩,果然,他的卷子寫得無比滿當。

  陳浩已經晃著腳在檢查了,察覺到封雅頌的目光,他視線瞅過來,又滑走了,一副‘不借給你看,誰讓你課間不抓緊覆習’的架勢。

  封雅頌搖搖頭,重新看著自己的試卷思索。

  最後收卷,她還是有一部分題目是空缺的。不過封雅頌一點也不焦慮,按往常,她考試沒考好,無論大考還是小考,都會產生自我懷疑,會覺得自己的學習太粗糙,甚至會陷入短暫的自我否定中。

  但現在,封雅頌覺得每一份試卷,都只是一個篩子,篩出她不會的知識點。而她要做的,就是在學習計劃里再添上一筆。

  假期開學以來,她每一步都學得很踏實,她知道這些學習上的疏漏,最終都可以補齊,因為有一個人在背後默默監督她,增強她的執行力。

  生物老師收上試卷,嘗試著批改了兩份,又都发下來了。

  “你們對實驗部分的掌握真是太薄弱了!下去自己對著書,把所有題目都填寫完整,好好背一背,下次課我再來抽查。”

  同學們都松了口氣。

  封雅頌用接下來的課間時間,把實驗題目都整理了出來,想著今晚的任務,除了作業和聯考刷題,還要把生物實驗的知識點背好。

  五點半下課鈴響後,同學紛紛起身去吃晚飯,陳浩站起來,問封雅頌:“要我從超市里帶什麽嗎?”

  他指著窗外操場說:“我去打球,然後順便去超市買個面包吃。”

  封雅頌在座位上想了一下,擡起頭:“那給我也帶一個面包吧。”

  “巧克力還是肉松的?”

  “肉松的吧。”

  “好嘞。”

  陳浩拿上籃球,和幾個男生一起湧出了教室。

  封雅頌等了一會才走出教室,前面一拐就是樓梯口,她沒有下樓,轉身沿著空曠的樓道走到天橋上。

  她站到同樣的柱子後面,拿出手機。

  小頌:下午的課結束啦。

  她低著頭,又打字“你現在有時間麽?”,還沒发出去,對方來了消息。

  繩師27後:方便電話聊天嗎?

  封雅頌看著他的消息,緩緩微笑,重新打字。

  小頌:可以啊。

  她握著手機,靠在墻上,很快掌心震動了起來。

  “喂。”她接通手機,視線低了一下,輕輕開口,“主人。”

  “你好,小頌。”他回應,接著又問:“剛下課,吃飯了嗎?”

  封雅頌如實說:“還沒有。”

  “學習班有食堂嗎?或者附近有飯店?”

  “有食堂的。”

  “那現在去吃點晚飯。”

  封雅頌說:“現在去人太多了,需要排隊,飯菜也不好了。”

  對面聽完,然後說:“我給你點份外賣。”

  電話那頭有按鍵輕響,封雅頌不知道他是在使用電腦,還是拿起了另一部手機。

  她趕緊說:“不用的。”

  “學習班地址告訴我。”

  封雅頌吸了口氣,認真地說:“真的不用的,我讓朋友幫我帶吃的了,我也自己帶了水果。”

  對方沒再繼續堅持,平靜地問:“是不方便取外賣,還是想減肥?”

  “不方便取,而且,等到外賣也要半個小時左右,那時候我該回自習教室了。”

  “嗯。”對面鼻息悠閑地嗯了一聲,似乎拉扯了一下思維,然後說,“小頌,你的戀愛經歷,不算很豐富吧。”

  封雅頌抿了抿唇,問:“很容易知道麽?”

  “我感到,你很敏感我為你花錢。”

  “因為……”封雅頌一下頓住了,心里想法被人拎出來,她就不知道進一步該說什麽了。

  “因為不好?因為不平等?”他嘆了口氣,低低的,更像是一種放松的調整,“普通的戀愛,也沒有絕對的平等。更何況,我們之間也不是平等的關系,這點,你同意吧。”

  封雅頌輕聲說:“我知道。”

  他繼續說:“我們在進行一場真實的遊戲,你需要更加投入進去。就像小孩子玩過家家,穿上裙子就真的是公主,帶上頭紗就是新娘,拿起槍來就是警察。這個遊戲只有我們兩個人,不受外界社會的約束,沒有其他任何人能窺探,因此不用偽裝,也不必有任何顧忌。”

  “每個人的心里都是一個小盒子,你的盒子找到了我,那麽,我希望你用盒子內部的東西來跟我交流,可以嗎?”

  封雅頌聽得凝住了,一只手臂抓在另只手臂中間,她很低地嗯了一聲,仍然聽著對面的聲音。

  “比如我,可以告訴你,我喜歡給你買禮物,喜歡慢慢摸索用心挑選。以後見面了,我也喜歡把你打扮起來,然後嚴厲地對待你,像是對待女兒,對待寵物,對待一個焦糖娃娃一樣……”

  “我喜歡看到你越變越優秀,並且只對我求饒,這些是會令我愉悅的,你理解嗎?”

  封雅頌腰部抵著墻壁,身子輕輕彎下來。他的語氣一直是平淡的,只是陳述,不過卻像是尖錘利刃一樣,敲得她心里直发軟。

  她很想抓住些什麽,最終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的手臂。

  她沒有回應,他的聲音依舊低低地飄出來。

  “這些,就是我心里的盒子里裝得東西。那麽你也要讓我看到真實的內心,不斷地看到,這是我的要求。”

  封雅頌張了張嘴,這時候,晚自習的鈴聲打響了。

  她被突然的鈴聲嚇了一跳,捂住聽筒,匆忙地說:“我……該回去自習了。”

  對面停了一下,然後淡淡地說:“去吧。”

  鈴聲一直在持續,封雅頌也一直捂著,等到環境安靜下來,她松開手機,電話已經掛斷了。

  封雅頌跑到教室門口,老師已經站上了講台。

  封雅頌小聲說:“……剛剛去廁所了。”

  老師看了她兩眼,然後一揮手,示意快坐回去。

  封雅頌回到座位旁邊,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肉松面包。她看了一眼陳浩,陳浩收回目光,默默做題。

  封雅頌把面包塞進桌洞里,拉開椅子坐下了。

  第一節晚自習課間,封雅頌才拆開面包,一口一口吃起來。

  吃了一半,一個本子放到了她的桌子上,封雅頌擡起眼睛,看到陳浩正在发前兩天上交的數學作業本。

  陳浩指著她的本說:“挺好看的,你的本。”

  那是一個粉色燙金的筆記本。

  封雅頌好笑:“我的筆也好看,本也好看,整天覬覦我的文具。沒发現你還有個少女心啊。”

  陳浩撓撓頭:“沒有,我是覺得本皮很厚實,挺耐用的。”說完他繼續发作業本。

  封雅頌把生物試卷翻了個面,看著吃面包。

  晚自習結束,回到家里,封雅頌抓緊寫聯考卷子,她怕斷開影響思路,一口氣把理綜大卷全部寫完了,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

  封雅頌跟對方匯報了一聲,起身關了台燈,躺到床上。

  對方如常說了聲“好”,然後叫她睡覺。

  看著平淡的文字,封雅頌卻想起了今天他在電話里說的那番話,他說,每個人的心里都是一個小盒子……

  不知為何,封雅頌覺得他的聲音格外真誠,好像背後有某種力量將它托住了。

  封雅頌翻了個身,然後打下幾個字。

  小頌:我想,我喜歡手掌。

  繩師27號:嗯?

  小頌:我會幻想的場景,是被手掌拍打,然後,趴在你的腿上。

  她格外精煉地一口氣說完了。

  消息发出去,封雅頌感到心里有點发抖,像是耗光了很大的能量一樣。

  對面沒有間隔地問

  繩師27號:就像我之前分享給你的視頻那樣嗎?

  小頌:就像那個視頻那樣。

  他其實很了解她的喜好。

  繩師27號:好,我知道了。

  封雅頌手指按動,又放下了。

  聊天有突然的停頓,巧妙而短暫,不知道是誰輕輕換氣的時間。

  繩師27號:不早了,睡覺吧。

  小頌:嗯。

  封雅頌唇角勾了一下,最後翻身平躺,把手機舉在臉前。

  小頌:主人,晚安。

  --

  

15.

  

  封雅頌按著計劃,每天勻出兩個半小時來備戰聯考,她寫完了三套往年試卷,和陳浩對好了答案,把做錯的和不會的知識點都重覆練習了好幾遍。

  又一個周末過去,周一的時候,百校聯考到來了。

  桌椅拉開間隔,書本全部收掉,監考老師站在講台上拆封。寂靜的教室,只聽得牛皮紙袋撕扯的聲音。

  封雅頌看了眼一步遠的陳浩,他雙臂搭在桌上,晃著筆不耐地等待著。她又瞥向另一側的窗外,樹蔭蔥郁,校園墻外有行人在走。最後她視線回到自己的桌面上,她伸手把寫字筆,鉛筆,橡皮等一一從筆盒里取出來排好,然後將頭发重新紮了一下。

  秒針“哢嚓”走正,一聲鈴響,老師開始快速发卷。

  上午語文,下午數學,封雅頌做得都算得心應手。語文科目本身分差不大,封雅頌字跡規整清秀,在和作文上也更占優勢。做數學試卷時,封雅頌甚至遇到了幾道熟悉的題目,只是形式稍有變化,考察的公式和解題思路都是一樣的。果然,跟前幾年聯考都是同樣的出題人,換湯不換藥。

  到了第二天上午,理綜試卷发下來,封雅頌沈了口氣,按著順序,首先從物理分卷開始做起。前面還算順利,到了大題部分,她在一道電磁題目上卡住了。

  這個題目的模型比較覆雜,物塊在磁場中先是直線下落,繼而又是圓周運動,封雅頌花了很長時間分析了軌跡,才提筆開始計算。前兩問寫完,封雅頌感覺求得的結果不大正確,她重新讀了一遍,发現自己忽略了重力項。她著著急急地開始修改,好容易改好了前兩問,她才想起來擡頭看時間,一個半小時已經過去了。

  理綜考試統共只有兩個半小時。

  封雅頌心里頓時緊揪,放棄了剩下的一道物理大題,開始做卷子的化學部分。好巧不巧,這套化學題的計算也很覆雜,那些材料的克數,溶劑的體積都是小數點好幾位的,封雅頌忙亂地算了一遍填上結果,也沒時間再次檢查了。

  她開始做生物部分時,考試時間僅剩二十分鐘了。

  封雅頌幾乎是大腦和手指齊動,一邊讀題一邊飛快地填寫生物卷,考試結束鈴響,她將將填好了最後一個空。

  試卷被收走,封雅頌感到心臟怦怦直跳,手腕都寫酸了。

  同時,她心里也知道,自己這次的理綜成績不會太好。

  下午答完了最後一門英語,聯考終於告一段落。無論考好沒考好的,終是松了口氣。

  這兩天由於排了考試,留下的作業不多,所以晚自習時同學都輕松了一些,教室里時不時響起竊竊的聊天聲。

  封雅頌覆習了一遍物理筆記,然後把錯題本換到桌面,打算把開學以來作業里的錯題整理一下。

  她低頭翻找練習冊的時候,聽到身邊翻書的聲音比她還大。封雅頌擡頭一瞧,陳浩在座位上坐得端端正正,正在翻閱一本青年文摘。

  封雅頌好奇地湊過去:“大神居然還看閑書啊。”

  陳浩說:“哎,不算閑書,學習一下。”他晃了晃書皮,“看別人的文筆怎麽能那麽好。”

  “怎麽,語文考試寫作文受打擊了?”

  陳浩說:“可不,特意省了一個多小時來寫作文,憋半天也憋不出個美如畫的句子來。”

  “議論文要什麽美如畫,立意別跑題就好。”

  “議論文也得寫把開頭結尾潤色一下啊,總不能一上來就講道理。”陳浩往後翻了幾頁書,又問,“對了,你的作文題目叫什麽?”

  這次的作文題目還算寬泛,在題幹里列了幾個材料文獻後,讓大家談談對“任性”一詞的理解。

  封雅頌說:“我的就叫‘率性與妄為’,把‘任性’分成了率性而為和肆意妄為兩種,分別談論了一下。”

  陳浩捂了下腦袋:“哎,我的題目叫‘優秀才能任性’,會不會跑題了……”

  封雅頌笑著說:“別說,跟你挺合適的。”

  封雅頌從書包里找齊了練習冊,看到陳浩一臉苦大仇深地重新看起了一篇美文,她搖搖頭,拿出彩筆開始整理錯題本。

  盡管是百校聯考,但試題都是本校老師批閱的,因此出分也快,考試結束第二天,所有的成績就陸續出來了。

  封雅頌的理綜考了200分整,不算特別糟糕,但是

  她看了看陳浩292分的試卷,頓時無話可說。高三剛剛開始,還沒有太綜合的訓練,理綜就能接近滿分,真是變態。

  陳浩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嘿嘿一笑,把試卷扣了過去。他撐著桌子離開座位:“等著啊,我給你打探一下別人考得怎麽樣。”

  課間的教室,同學們討論紛紛,陳浩挨個桌子湊過去看,不過他這個超高分在那里晃悠純屬招人恨,不斷被人嫌棄地推遠了。

  陳浩逛了一圈,又走了回來,悄悄對封雅頌說:“我看了,理綜上200分的人不算多。你其他科分數也不低,進年級前三十名沒問題。”

  封雅頌點了下頭,也不願多想,拿出水果盒默默吃起來。

  又過了一天,考試排名出來了。或許是借陳浩吉言,又或許刷題真是效用非凡,封雅頌果然進了年級前30名。

  她考了第27名。

  看到名次的那一刻,封雅頌先是松了口氣,隨後心臟猛然跳動起來。

  27。因著那個網名,這兩個數字仿佛都有了另外的含義。

  像是,她的幸運數字一樣。

  成績排名張貼在教室門前的廣告欄上,封雅頌站在那里看,聽到身後一個男生嫌棄:“哎,你第一名還用看?”

  封雅頌回頭,看到陳浩擠過來了。

  陳浩鉤住那個叫寧飛的男生的肩膀:“怎麽了,關心一下你考多少名怎麽了?”

  寧飛推開他:“去去去,我三十名整,還得跟你在一個班里。”

  吵鬧一陣後,陳浩走過來,說:“哎,沒被滾動出去,留在一班了。”

  封雅頌轉頭,意識到他在跟自己說話。

  封雅頌長長出了口氣,對他說:“多虧了大神啊,那幾套題簡直是提分神器。我請你吃飯吧。”

  陳浩問:“請我吃啥?”

  “離放假還有幾天,就吃食堂的小炒吧,今晚怎麽樣?”

  陳浩面色動了動,像是有點靦腆了起來,說:“我今晚要打球,約好了……”

  這時寧飛在後面推了他一把:“打什麽球,人家都請你吃飯了。”

  陳浩瞪回他一眼。

  寧飛裝模做樣揉了揉肚子:“我也想吃小炒了,想吃食堂炒得麻辣雞絲,晚上一起去吧。”

  封雅頌說:“行啊,你那份你自己付錢。”

  陳浩趕緊說:“咱們都AA吧,就慶祝一下我們都順利留在了一班。”

  寧飛勾著陳浩,笑呵呵地跟封雅頌說:“他這人啊,不好意思單獨跟女生吃飯……怕被人看到。”

  吃完飯回來的晚自習,封雅頌專心致志地寫作業。

  前段時間每天都要在晚自習擠出一小時來做聯考卷,所以她寫作業效率特別高,如今已經形成了習慣。兩節晚自習結束,她的作業已經全部完成了。

  最後一節晚自習,封雅頌額外找了些習題來做,筆尖落在紙上,她心想,可以再制定一個新的學習計劃,安排進每天的步調里。

  晚上回到家里,不用再熬夜刷題,封雅頌洗漱完畢,心情輕松地躺在床上。

  她很想與他分享自己考了27名這個奇妙的巧合。

  可是上了大學之後,恐怕不用再這樣排名次了吧。

  她難以自洽,於是她忍住了,沒有說。

  她換了個方式,詢問對方。

  小頌:我這次學習計劃也圓滿完成了,要不要給我獎勵呢?

  繩師27號:有想好的獎勵嗎?

  小頌:嗯我想,問你個問題。

  繩師27號:問吧。

  小頌:你的網名,為什麽叫繩師27號呢?

  繩師27號:就想問這個?

  小頌:嗯。

  繩師27號:你怎麽理解,可以跟我分享一下嗎?

  封雅頌把手機擱在胸口,望了望天花板,然後拿起打字。

  小頌:我想,你可能是做相關工作的,然後你的號碼是27號。

  對方重述了一遍她的話語。

  繩師27號:你認為我有一份類似於男技師的工作,工號是27?

  小頌:……嗯。

  畢竟她的第一印象,就認為他是個非常專業的人。

  等了一會兒,封雅頌小心地打字。

  小頌:我猜錯了?

  她又問。

  小頌:那你是生氣了?還是笑了?

  繩師27號:這樣,你把小玩具拿過來,我再告訴你我是笑還是生氣。

  小頌:小玩具?

  繩師27號:我寄給你的,解壓小玩具。

  封雅頌的臉又成功的紅了。

  她把手機捂在胸口,想了一下,等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掀開被子,下床偷偷打開抽屜。

  然後,她把耳機也戴上了。

  ……

  封雅頌小時候總是不敢一個人睡覺,她覺得床太大了,在她碰不到的角落會悄悄藏著什麽東西。

  現在,封雅頌躺在自己的床上,感到一種真實存在的強壯的力量,在身邊,在耳邊,也附在她的身體上。

  他在陪她做著妙不可言的遊戲。

  網絡信號是無形的,卻有無數東西可以沿之攀爬,喘息,低斥,磁性的呼吸,細細的戰栗,以及情人的密語。

  還是同樣的床上,還是她一個人,天花板卻在輕輕地旋轉,整個房間里回蕩著驚奇的秘密。

  靜靜躺了很久後,封雅頌才又收到了消息。

  繩師27號:下次給你挑一個新玩具。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

  繩師27號:可以親自拿給你。因為,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

  相互問了晚安,過了很久,封雅頌還是沒有睡著。這時手機又亮了起來。

  繩師27號:忘記告訴你,我輸入網名那天,正好是27號。僅此而已。

    

  封雅頌為了十一的見面,做了許多準備。

  她給自己搭配好了一套的衣服,並提前換上感受了一下。她從母親那里拿了幾片面膜,每天睡前悄悄敷上一片。

  倒計時還剩一天時,她拿出一瓶粉色透明指甲油,借著夜晚的台燈,細細塗抹在手指和腳趾上。

  晾著等甲油幹的時候,封雅頌发了會呆,感到自己的情緒发生了些許變化,從無限的期待,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只是,不知道這份緊張來自身體,還是心情。

  在學校里,封雅頌有意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想十一的事情。可聽著聽著課,她的心還是忍不住飄騰了起來。

  她想,與他的見面真是一場計劃已久,卻異常大膽的決定。

  假前最後一天上課,到了下午,學生們的心也都浮躁了起來,熬完了下午的全部課程,還剩下三節晚自習,封雅頌在晚飯時間,又躲到天橋上,拿出手機。

  等待開機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在這之前,他們誰都沒有提過見面具體的安排,或許是他沒有說,也是她沒有問。

  她小心地詢問。

  小頌:明天就是十一了,你放假了麽?

  繩師27號:自然。

  小頌:那你,回任安麽?

  對方沒有繼續回答,而是問她。

  繩師27號:今晚也在自習教室學習?

  小頌:嗯是。

  她回答完,很快對方发來文字

  繩師27號:明天我去小區接你。

  他跨過她的詢問,直接說了決定,是他一貫的風格,封雅頌握了下手機,只不過……

  小頌:還是,我自己去找你吧,可以麽?

  她怕被認識的人看到。

  對面了然,也沒再堅持。

  繩師27號:好。

  繩師27號:我在東方中心酒店的大廳等你。

  小頌:明天幾點呢?

  繩師27號:隨時。

  看到這個回答,封雅頌輕輕微笑,回了個“哦”。

  繩師27號:家里管得嚴嗎?

  封雅頌以為他問的是白天出去玩的事情。這個她早就想好了,十一假期衣然的高中也放假,可以讓她給自己打個掩護。於是她回答

  小頌:還好,畢竟假期,家里不會管太多的。

  繩師27號:可以在外面過夜嗎?

  封雅頌楞了一下,她果然低慮了對方問題背後的深意。

  小頌:晚上需要回去的,不然不好跟家里人解釋……

  繩師27號:知道了。

  簡短的回應,封雅頌抿抿唇,往輕松的方向轉移話題。

  小頌:我明天怎麽認出你啊,要不要給我描述一下,你的衣著,特征?

  繩師27號:不用。

  繩師27號:你朝我走過來,我可以認出你。

  封雅頌心里軟乎乎地笑了一下。

  小頌:我是怕自己認錯了,萬一走進大廳,里面坐著很多人,一個人朝我招招手,我就坐過去了,事實上,他是來相親的。我跟他聊了很久,越聊越不對勁,這可怎麽辦啊。

  繩師27號:真是奇怪的擔憂。

  小頌:很多電影,不都演過這樣的烏龍。

  氣氛松弛起來,等了一下,對方发來消息。

  繩師27號:我手邊有一件深灰色的襯衣,一件黑色的毛衫,挑一個吧。

  小頌:給你挑麽?

  繩師27號:你想見到我穿什麽?

  封雅頌認真想了想。

  小頌:襯衣。

  繩師27號:好。

  繩師27號:希望明天來相親的男人不會穿深灰襯衣。

  封雅頌又笑了下,這時下課時間已經縮短只剩五分鐘了。

  對方也記牢了她的時間點。

  繩師27號:你該去自習了。

  封雅頌還想最後再聊兩句,她正好還有個問題。

  小頌:你是自己開車回來麽?

  小頌:假期路上大概會很堵。

  繩師27號:沒關系,我已經回來了。

  封雅頌感到很意外,看到他又說。

  繩師27號:我現在就住在東方中心賓館。

  繩師27號:等著明天,與你見面。

  消息跳上屏幕,悠長而曖昧,落在封雅頌心上,使得她的心跟著猛然跳動起來。

  卡著最後時間,封雅頌匆匆回到教室坐下。

  她提起筆,不斷回想剛才的聊天內容。

  他說,我已經回來了。

  他問,今晚也在自習教室學習?

  又問,可以在外面過夜嗎?

  封雅頌突然意識到,他的“過夜”或許不是指明天,而是對於今晚的一份邀約。

  現在他一個人呆在賓館里,而賓館跟她只有咫尺的距離。

  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麽?

  桌上攤開著一份假期作業,是哪科,不知道,封雅頌連一道題目都沒讀完。她把用筆點著下巴,一整節晚自習都心神不寧的。

  課間的時候,陳浩終於打斷了她。

  “你怎麽一直发呆啊,放假了學不進去了?”

  封雅頌回神過來,擡頭看著他:“啊,我沒发呆啊。”

  陳浩一臉不信,笑了笑,然後說:“你把語文作文借我看一下吧。”

  “什麽作文?”

  “聯考卷的作文,關於“任性”的那篇。”

  “哦……”

  封雅頌找出文件袋,翻了幾下,把語文試卷抽出來給他。

  “謝了。”陳浩抖抖卷子,靠著桌邊直接看起來。

  封雅頌看了一眼教室的鐘表,距離放學還有不到兩個小時,距離明天見面,或許還有不到十二個小時了……

  封雅頌把胳膊放上桌面,努力專心看著面前的作業。

  第二個課間,陳浩站起來伸個懶腰。

  “寫得是好,學不來學不來……”

  他拎著封雅頌的卷子,悠悠讀了一句:“……過分的包藏心性,會使生命之花萎靡雕零;太久的隱藏秉性,會使淩雲夢想轟然倒塌,唯有率性而為者,才可驚奇发現,原來生命光彩可與日月爭輝……”

  “喂,別讀啊……”聽著自己的作文從別人嘴里念出來,莫名的奇怪,封雅頌趕緊搶試卷,一伸手,看到了自己五指亮晶晶的甲油。陳浩也看到了。

  封雅頌垂下眼皮,抓到卷子,把手縮進校服袖子里。

  她幾下把卷子塞回文件袋里,繼續做題。

  陳浩沒有坐回座位,上課鈴響了,他才小聲說了一句:“你下巴上有道筆印。”

  封雅頌一楞,伸手抹了一下,又看了眼陳浩的表情,看來沒有抹掉。封雅頌拿出小鏡子,照著擦了半天,下巴都搓紅了。等收好鏡子,教室已經安靜下來很久了,封雅頌重新拿起筆,卻发現再也靜不下心來了。

  晚上回家的路上,封雅頌跟封媽說明天要跟衣然出去玩。

  封媽看著前方開車,問:“作業不多啊?”

  封雅頌說:“還行,後面剩下幾天抓緊寫嘛。”

  封媽點頭:“去玩玩吧,寒假之前,你們也就十一這個大假期了。”

  封雅頌聯考考了27名,比上次有了很大的提升,封媽對她的態度也更寬松了起來。她認為封雅頌學習狀態很好,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少影響她,多做些有營養的夥食,當一個合格的後勤軍。

  封雅頌失眠到很晚才睡著,第二天卻早早就醒了。她去衛生間洗了澡,吹幹頭发,又停在鏡子前面磨蹭了半天。

  封媽簡單做了些早餐,吃完早飯,封雅頌回到房間換衣服。

  她穿上了無袖的棉麻白裙子,外面搭了齊腰的牛仔外套,這只是外表。裙子里,她悄悄換上了整套的內衣,簡單的基礎款式,顯得不會太用力,淺粉純色,又有少女的柔軟。

  封雅頌整理好小挎包,走到門口準備穿鞋時,封媽路過,立即皺眉。

  “怎麽穿這麽少?太冷了,今天外面又刮風了。”

  封雅頌鎮靜地說:“之後越來越冷,更沒機會穿裙子了。”

  封媽放下手里的抹布,往臥室走去:“想穿裙子也行,但別直接露著腿,著涼了……”

  封媽從衣櫥里翻出了一條肉色毛線褲襪,遞給封雅頌:“加上這條襪子。”

  封雅頌哭笑不得:“這麽穿也太醜了。”

  封媽說:“哪里醜了?這襪子就是肉色的,不是跟光著腿一個效果嘛。主要是保暖啊,出門玩一圈凍感冒了,豈不是得不償失,回頭開學……”

  封雅頌趕緊接過襪子:“知道了,我穿上還不行麽。”

  封雅頌把褲襪穿好,重新來到門口,穿上白球鞋,然後她喊:“我出門啦。”

  封媽的聲音從屋里傳來:“零花錢還夠麽?”

  “夠的,上次給我的還沒怎麽用。”

  封媽說:“嗯,去吧去吧。”

  封雅頌下了樓,站在樓道外面,呼了口氣。

  她沒有直接往小區大門走,而是沿著小區道路先走到了公共廁所。

  封雅頌進入一個隔間,鎖好門,交替擡腳,把褲襪脫了下來。

  光滑的腿部重新露了出來,封雅頌感覺舒服多了。她扶著門框,赤腳蹬進鞋子,然後看著手里的一團襪子,也沒有太多處置辦法,只得把它塞進小挎包里。

  封雅頌從公共廁所走出來,感到外面溫度一下低了幾分,風微微刮著,帶來料峭的秋意,裙擺拍打著小腿,無盡清涼。

  她迎著早晨的太陽走,感到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緊張,她仰起臉呼吸,在那些背後,又體味到了更深處的自由。

  封雅頌在小區門口坐上公交車,兩站之後,她下了車。

  公交車門關閉,從面前駛走了,東方中心賓館就在馬路對面。

  封雅頌等到交通信號燈變綠,然後度過馬路,這個路口的人很少,斑馬線上只有她一個人在走。

  東方中心賓館是一個很老,也很高檔的賓館。封雅頌小的時候,聽說一些大型會宴都會在這里舉辦,不過這些年過去了,各式各樣的酒店飯店層出不窮,東方中心賓館也幾經裝修,變得接地氣了一些。

  賓館占地很大,門前留了很闊綽的一塊空地作為停車位,兩名保安站在路口巡視。封雅頌路過他們,感到心里更緊張了,一個保安視線正好看向她,封雅頌沖他笑了笑。

  她匆匆走到大門口,呼了口氣,推開旋轉門。

  玻璃轉動間,封雅頌看到賓館側面有很大一片咖啡區。

  他說在賓館大廳等她,想必不會站在門口幹等,封雅頌沿著幾盆綠植,朝咖啡廳走過去。

  遠遠的,她看到那邊擺了十來張咖啡桌,每個桌子面前都擺著一圈沙发,大約一半座位中都坐了人,有的人面對著她,有的人背對著她。

  她要找一個穿著深灰色襯衣的男人。

  視線掃過去,封雅頌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長相很周正的男人,他穿著深灰襯衣,坐在不遠處的沙发上,不過他正在使用筆記本電腦。

  封雅頌目光率先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曲起,按動鍵盤,看上去幹凈而有力。

  封雅頌一時間猶豫了,她站在原地,手伸進包里摸手機。

  指尖碰到手機的那一刻,男人手上突然停了,接著,他擡起頭來。

  他看到了她,同時認出了她,然後他伸手把電腦合上了。

  封雅頌腳跟頓在地上,一時間忘記了打招呼。

  男人雙手交叉,對她開口。

  “你好啊,小頌。”

  他眼神微笑,目光跨過幾張桌椅,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那樣的目光與態度,叫做你比我想象的更好看。

  --

  

ΡO-①8,COM 17.

  

  封雅頌瞬間心跳如鼓。

  她伸手勾了胸前一下包帶,又松開了,鎮定了一下心情,邁動腳步朝他走過去。

  幾步路的過程中,他始終注視著她。封雅頌悄悄地想,自己第一眼印象沒錯,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他的模樣,那就是周正。他五官分布均衡,下頜收窄,使得臉型偏狹長,是很耐看也很克制的男人的長相。

  在這之前,她幻想過他的模樣麽?

  或多或少吧,不過這一刻,她想,這個人比她能夠預期到的,或許要更好。

  封雅頌一只腳跟著另之腳,最終並攏停在沙发面前,跟他說了聲:“嗨。”

  他的雙手交叉放在桌面,封雅頌不自覺挪動目光去注視那雙手,聽到他問:“怎麽跟我打招呼?”

  封雅頌目光一擡,輕聲“啊?”了一聲。

  “要叫我什麽?”

  封雅頌看著他的眼睛,輕輕開口:“主人。”

  他的眉骨很高,眼簾擡著,形成一種似笑非笑的專注神情。聽到她稱呼的那一刻,他唇角微擡,真實地笑了。然後他手掌指示自己:“周權。”

  封雅頌意識到這是他真實的名字,她點了下頭。

  他又說:“坐吧。”

  封雅頌先看了一眼他對面的沙发,才朝那里走過去,摘下挎包,在座位上坐下了。

  封雅頌把兩只手放到咖啡桌上,很乖地握在一起,然後開口。

  “我叫封雅頌。”

  “喝點什麽?”

  兩人同時說話,封雅頌楞了一下,周權看著她,慢速念了一遍:“封雅頌。”他問,“可以繼續稱呼你小頌嗎?”

  “嗯。”

  周權點頭,再一次問:“想喝點什麽?”

  封雅頌說:“我喝拿鐵。”

  “熱的綜合豆拿鐵可以嗎?”

  “可以的。”

  周權轉頭跟服務生交談,不一會,服務生端著托盤走了過來。這時,封雅頌注意到他的電腦旁邊擱著一個空的咖啡杯。

  他似乎,已經坐在這里工作一段時間了。

  封雅頌又擡眼,服務生把兩杯新的咖啡放好,將空杯拿到托盤上收走。

  服務生走遠了。

  封雅頌身體向前靠,手指搭在咖啡杯上,看著里面的液體微微搖晃,逐漸靜止。

  周權開口問:“今晚幾點回家。”

  封雅頌回答說:“十點之前吧。”

  “好。”周權擡腕看了一眼時間,問,“一會想去做點什麽?”

  封雅頌有點迷惑,這個難道要她來安排麽……

  仿佛可以解讀她的想法,周權在桌子對面看著她,說:“還有一整個白天的時間,實踐用不了那麽久。”

  “而且,你有些緊張,我們要進行的又是一次不发生親密關系的實踐。所以,需要找點其他事情,使我們相互更熟悉一下。”

  封雅頌的確緊張,被他指出了這一點,她甚至都無法偽裝得不緊張。

  封雅頌局促地想了一下,然後問:“那,你愛看電影麽?”

  “電影?”

  “附近不遠,就有一家電影院。”

  周權詢問:“現在上映的影片,有哪部很想看嗎?”

  “最近有一部動作片,叫……”封雅頌卡住了,她只是聽同學討論了幾句,沒記住名字,至於主演是誰,她也沒想起來。

  她聲音低了一下:“……我沒太關注,不過,我們可以去電影院看一下。”

  周權望著她說完,突然笑了下,唇角一扯,下頜兩側繃出很好看的紋路。封雅頌不由想,他和自己聊天時偶爾輕笑的語氣,原來,就是伴隨著這樣的表情啊。

  周權抿起笑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杯子放到桌上,他重新看向她:“你似乎很喜歡拿電影當借口,無論是聊天時,還是現在。”

  封雅頌張了張嘴。

  她是真挺喜歡看電影的……

  周權搖頭:“在電影院一起坐上幾個小時,我們也還是陌生人。”他看著她提議,“想去購物嗎?”

  封雅頌一時沒有說話。

  周權繼續說:“我帶你去商場挑幾件禮物,中午吃頓大餐,下午,我們再回到這里。”他詢問,“這樣可以嗎?”

  他以一種放松的姿態坐在沙发上,說話的聲音也是,不過偏是這樣,更顯出一種壓迫。在他的目光注視底下,封雅頌甚至不敢有什麽動作,她有點渴,也沒有端起咖啡喝一口。

  她覺得那樣的動作幅度,太大了。

  封雅頌擡起視線,看著他問:“你想帶我買什麽呢?衣服麽?”

  他說:“都可以,看你喜歡。”

  封雅頌問:“我現在穿得哪里有問題麽?”

  周權認真地看著她,評價:“沒有不好,很清麗,看起來很適合你。”

  封雅頌說:“既然沒有不好,你也不知道給我買什麽服飾,那,跟我說去電影院,卻不知道看什麽電影,有什麽區別呢?”

  周權聽她說完,仿佛判斷似地說:“不喜歡去商場。”

  封雅頌腦袋搖了搖。

  周權點了下頭:“好。”

  好?

  封雅頌看著他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抓起電腦,從沙发上站了起來。

  一套動作一氣呵成,直到他走到自己座位旁邊。

  封雅頌這才发現這個人身體很高,很勻稱,也,很有壓迫感。

  他問:“你的咖啡要喝完嗎?”

  封雅頌頓了一下,把雙手從咖啡杯上默默撤回來了。

  周權說:“那走吧。”

  封雅頌心臟飛跳起來,仰臉看著他:“去哪里?”

  “回房間。”

  周權站在原地,看著封雅頌慢吞吞從沙发撤出來,整理一下衣服,又把包勾在肩上。

  他看著她,又說了一遍:“走吧。”

  然後他們並排,朝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封雅頌本意並不想與他並排,她走得很慢,想跟在他身後,可是周權的腳步也放得很慢,像是故意的一樣。

  每走一步,封雅頌心里都緊張一分,她有意緩解,輕聲開口:“不是說要找點事情做……”

  周權嗯了一聲:“你否決了去商場,所以,我們看電影。”

  封雅頌偏頭看向他。

  前面就是電梯間了,周權一手夾著電腦,另手拿出房卡,敲了下電梯按鍵:“我電腦里有很多影片,一會你可以自己挑選一下。”

  話音剛落,電梯到達一樓,周權往旁邊一側,示意她先進入。

  封雅頌腳跟擡起,走進電梯里,周權跟著邁入,站定在她旁邊。他站直身體,注視著前方,直到電梯門緩緩關閉了。

  他沒有按樓層。

  在這個狹小空間中,他在想什麽呢?

  他也在,緊張麽?

  封雅頌抿住唇,低頭看自己的鞋,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這個封閉的金屬間里,幾乎回蕩起了回聲。

  大約過了幾秒鐘,周權才胳膊擡動,刷了下房卡。伸手按下樓層,他說:“我剛才在腦中計劃了一下。”

  封雅頌輕聲問:“計劃?”

  “原本想下午四點帶你回房間,現在早了一些,不過……”他把房卡按在手心,擡起頭看前方,“看著來吧。”

  他的聲音很平靜,在電梯里有輕微回音,一瞬間,仿佛和通過手機講話時的音色重合了。這些空間,距離,都將喉嚨底部的聲音放大了,像是蒙了一層磁性的外衣。

  “叮”,樓層到了。

  電梯門在他面前打開,周權這回沒有讓路,直接邁了出去。封雅頌出了電梯,看到他走到走廊中部,已經把一扇房門打開了。

  走廊鋪得地毯很厚,長絨毛,紅褐色的,腳步踏上去先陷了一下。封雅頌一時間感到惴惴不安。

  她真的要進行這樣的事情麽?這是安全的麽?這個人是值得信任的麽?

  她回想起了小時候偷偷拍打屁股的自己,也回想了這些段時間以來他們的聯絡,她想,這些問題,或許都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

  封雅頌重新呼了口氣,篤定心態,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周權靠在門邊墻上,說了聲:“請進。”

  門卡夾在他的兩指之間,待封雅頌進屋,他再次把門卡往手里一抓,跟了進去。

  關上門後,周權停在門口,把鎖鏈插上了。

  “咯吱吱”的響聲,封雅頌心里一下子被抓了起來。

  周權轉身,看她站在墻邊,問:“很緊張?”

  封雅頌開口:“還好。”她的聲音聽起來幹巴巴的。

  周權笑了一下,走進屋里,把電腦放在桌面上。他彎腰打開冰箱,對她說:“進來坐吧。”

  封雅頌挪動腳步,向里面走,同時視線環顧這個陌生的房間。這是一個套間,主臥里除了床鋪桌椅,還有一對沙发,再往里套著一個次臥。

  東方中心賓館飾如其名,房屋布置都是濃郁中式風格的,厚實的木制家具陳列在屋內,顯得大氣而莊嚴。

  沒錯,莊嚴,在這個情景下,莊嚴的布置似乎更能激发某種氣氛。

  封雅頌走到床邊就停步了,沙发在屋子盡頭,走過去的話,會路過他。

  她貼著床尾,站在那里等著。

  周權拿出了一瓶礦泉水,一小支玻璃瓶裝的酒。他把冰箱門關上,直起身體,朝她走過來:“喝哪個?”

  封雅頌伸手指了一下:“喝水。”

  “確定?”

  封雅頌擡眼,剛好看到他眉毛輕擡。她目光又落了下去:“……我渴了。”

  周權點了下頭,擰開瓶蓋,把水瓶塞進她的手里。封雅頌舉起胳膊,意識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半個身位的距離,她剛想往後退半步,周權伸手握住了她的肩。

  “就這樣喝。”他說。

  封雅頌望著他,目光動了動,然後把水瓶慢慢湊到嘴邊,傾斜瓶身,清涼的礦泉水撲進口腔里。

  一口,兩口……水是沒有任何味道的,她卻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以及他胸口呼吸起伏的震動,那些也的確都是近在咫尺。

  飲食都是自然行為,不過被人盯著,就變成了一件很赤裸的事情。封雅頌能做的,就是喝得小心翼翼,不被嗆到。

  喝了小半瓶,她移開瓶子,重新望著他。

  周權把水瓶從她手里取走,晃了晃:“是真的渴了。”

  封雅頌點點頭。

  周權把水瓶向後擱在桌上,視線一直看著她。

  他在不笑的時候,眼簾有自然下垂,雙眼皮又很清晰,形成了一種恰到好處的深邃感。

  他這樣打量著她,然後開口:“是為了見我,選擇穿裙子嗎?”

  封雅頌輕聲說:“是。”

  他又問:“是為了方便嗎?”

  他們站得太近了。

  他的身量高大,眼睛在房間的燈光里映出波光,既有壓迫,又有溫柔。

  封雅頌張了張口,在他的目光下,发不出聲音。

  周權卻仿佛收到了回答,點了下頭,說:“忘記提醒你,應該穿褲子的。”

  “被牛仔褲包裹,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就像那天晚上,你跪在桌前的時候。”

  --

  

18.

  

  周權伸手撫摸了一下她身上的衣物,外套是偏硬的,裙子的棉布一下子軟了下來。他雙手整了整她的外套下擺,低聲回憶:“你喜歡的場景,是趴在我的腿上,然後被掌摑,對吧。”

  封雅頌感到身體內部傳來細細微微的戰栗,她一聲不吭。

  周權目光低瞥,路過她的側臉,耳垂,她紮著低馬尾,頭发柔軟地搭在脖頸上。他伸手把她的皮筋拆了,撥了撥散開的頭发,重新注視著她,好像是一種檢查。

  然後,他點了下頭,說:“那我們,開始。”

  既不是詢問,也不是要求,他的聲音平靜,只像是一番預告。

  周權邁步坐到床上,擡起眼睛,封雅頌還未反應,就被他拽住手臂,一把拉了過來。下一秒,腰窩被一只大手按下,她整個人趴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手自然地放在了她的臀部,輕輕揉動了一下。

  封雅頌腦袋幾乎低到了地面,屁股的位置比她的臉高。她努力往下掙了一下,屁股仍然是目前海拔最高的部位。

  封雅頌覺得臉又熱又紅,呼吸困難,他的手掌隔著裙子薄薄的棉料,像是发燙一樣。

  她不由又往下躥了一點,這時頭頂上傳來聲音:“屁股翹起來。

  封雅頌下意識想聽話,想這樣去做,可她突然发現自己的腳夠不到地面。她懸空在他的腿上,無處借力。

  他沒有等待太久,甚至連兩秒鐘都沒有,他將大腿往起擡了一下,支高她的屁股,然後一巴掌甩在她的屁股上。

  “說了讓你翹起來。”

  封雅頌身子一跳,“啊”地呼出聲音,然後趕緊咬住唇,把頭埋至最低。頭发垂落在她的臉側,輕微拂動,很癢。到心里的那種癢。

  他的手又落回她的屁股上,不過沒有打,而是輕柔地撫揉著,同時,他鼻腔里低低“嗯”了一聲,像是很愜意似的。

  就在封雅頌心情稍微松下來一些後,他又一巴掌抽了上來,緊接又是一下。

  接連四五下,都拍打在右半側同樣的部位,封雅頌開始覺得有些疼了。

  隔著布料,拍打聲音不脆,但那一下一下悶響疼痛,令她身體內部某處不由跟著縮緊了。

  他揮起手掌時,大腿肌肉會隨著使力有輕微緊繃,她就這樣趴在他的腿上,起起伏伏,一下下挨著。

  被打了十下左右,封雅頌覺得那瓣屁股疼得熱了起來,一下下疊起來,使得接下來每一下的疼痛都加劇了,讓她不由想躲。

  又是一下,封雅頌一直咬緊的唇里溢出哼聲。

  這時,拍打的手掌停了,封雅頌面對著地面,只聽到上方他呼吸的聲音。

  正凝神中,他的手再次放到她的臀上,封雅頌不由一抖。

  “疼了。”

  他的聲音響起,也令她微微抖了一下。

  周權沒有繼續拍打,手腕轉動,開始揉她的右側臀肉,揉了幾下之後,他說,“那換一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頭頂上,他的呼吸似乎也粗重了起來,那份呼吸夾雜在聲音里,變成了一絲絲的喑啞。

  封雅頌埋低了頭,還沒平緩過來,巴掌又抽在她的左側屁股上。

  這回沒有等待,也沒有停頓,十幾下接連地抽打下來,封雅頌挨一下便是一抖,肩膀越收越緊,最後不由扶住他的小腿,哀哀地哼出聲音。

  他的巴掌停了。

  封雅頌微微抖著,撐著他的小腿喘息。

  他身子前側,把她的手從自己腿部的褲料上撥開。他溫柔地握握她的手,又揉揉她伏低的腦袋:“這邊也疼了,是嗎?”

  “記著,這樣的程度,是兩邊各十五下。”

  她的背部壓在他的身體之下,輕微顫抖。

  周權很低地笑了一聲,坐直身體,手掌重新擱在她的屁股上面。裙擺布料軟軟糯糯,在大力的拍打之下已經亂成一團,皺到了大腿根。

  他為她按揉兩下,然後手掌停頓,問:“可以掀開嗎?”

  他的手掌就停在她的屁股附近,封雅頌對此膽戰心驚。

  他很快又問:“嗯?可以掀開嗎?”

  “不說話?”

  他的臂肘上揮,一巴掌抽了下來,比她方才已經熟悉的力道要重得多。緊接著又是狠狠一下……

  他的手掌大而堅硬,完全繃直,一巴掌就使屁股腫痛起來。封雅頌意識到,他剛剛並沒有完全用力,她哀哀想躲,腰身被完全按住了。

  “啪”地挨了第三下,封雅頌差點哭出來,感受到他的手臂又揮高起來,她小範圍掙紮:“不要了……”

  手掌停在半空:“能不能掀開?”

  “能……”

  周權的手放了下來,看著趴在腿上的人,淡聲說:“自己掀開。”

  封雅頌低著腦袋,呼吸在胸口有點发嗆,緩了緩,她把雙手伸手向後面,將裙擺從大腿撩了上來。

  屁股暴露在空氣中,有點涼意,她的身體還在微微抖著。

  周權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觀賞。

  封雅頌只知道自己穿著淺粉色的內褲,其他的呢,她趴在他的腿上,屁股撅起,落在他的眼中,又是怎樣的模樣呢?

  封雅頌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剛一動,他的手就放了下來,於是封雅頌不敢動了。

  “紅了。”

  他的手掌按在內褲和臀肉的分界線上,為她大力按揉起來。

  剛剛腫痛的屁股被大掌撫揉,異常的舒服,像是在給心臟按摩般撫慰。掌摑之後,突然被這樣溫柔的對待,封雅頌感到心里竟升起了一絲委屈般的感受。

  就像家長責罰過後,不會一走了之,一定會回頭來哄哄你。

  小孩子會怎麽做呢,會委屈地咧咧嘴,然後哭起來吧。

  有人嚴苛地對待你,也會寵愛你,兩種感受疊加,相互倍增。封雅頌不自覺埋下頭,很低很輕地嗚咽了一聲。

  揉了幾分鐘,手勢停了。周權伏低身子問她:“想看看嗎,你現在的屁股紅成什麽樣子?”

  沒有等她回答,周權把她的裙子往內褲上擺一塞,然後輕拍她的屁股,說:“站起來。”

  封雅頌身體往下掙了一下。

  周權雙手撐在床上,看著她從自己腿上慢慢地爬起來。

  她的腳上還完整穿著鞋子,不過裙擺高高撩起,小內褲遮了一半的屁股蛋,露出來的那一半……

  周權嘴一直輕輕抿著,從垂眼看著她,直到她站在了地面上。他眼簾擡起,看到她整體很瘦,骨架纖細柔軟,不過該有的倒是有了,屁股,還挺圓的……

  他一撐床站了起來:“走,去衛生間。”

  衛生間有一面落地的全身鏡,保潔擦得幹凈,什麽雜質也沒有。他領著她走到鏡子面前。

  封雅頌看到了自己衣飾完整,唯獨內褲露了出來,也看到了站在身邊的,她其實並不熟悉的男人。他很強勢,他的身體強壯他的手掌有力,可鏡子里,他的眼神卻那樣黑白分明,深邃而溫柔。

  封雅頌感覺無所遁形,臉上发燙,低頭看自己的鞋。

  周權始終看著鏡子里面,他伸手塞緊她的裙擺,然後扭轉她的身體:“側過身去,自己照一下。”

  封雅頌視線偷瞄,看到自己屁股布滿一片通紅。屁股的側面,以及大腿的根部,還能看出掌印的痕跡。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隨後,她聽到周權說:“現在,跪下。”

  封雅頌擡眼看向鏡子里的他。

  “怎麽,以為結束了?”周權伸手撫摸她細嫩的臀肉,感受到那里輕輕戰栗,“剛才,是聊天時你描述過喜歡的場景,我帶你感受一下。”

  他的手指路過臀部,緊接著就是大腿根之間,他視線下瞥,但是手沒有繼續滑下去。

  他撤回雙手:“???這只是前菜,sp實踐,還沒開始呢。”他下按她的肩膀,再一次命令,“跪下。”

  衛生間地面是瓷磚,冰冰涼涼,膝蓋接觸的那一刻,封雅頌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

  這樣跪坐的姿勢,比站著時候,要更羞恥。

  而她跪好之後,周權轉身走出了衛生間。

  外面屋子傳來響動,封雅頌不安地朝那邊望。

  她突然想起剛開始聊天,他詢問她,工具有特別的偏好嗎?

  現在,他會不會是去拿工具了?

  戒尺,皮鞭,還是其他……

  墻壁擋著,什麽也看不到,封雅頌雙手撐起膝蓋,不安地吸了口氣,又落下了。

  屁股上還有余痛,像是有輕微的发燒,她不禁伸手向後摸去,這時周權腳步聲走了回來。

  封雅頌立即把手搭回膝蓋上。

  她不敢大幅度轉頭,余光通過鏡子,看到他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後。

  他手里拿著什麽嗎?

  看不清楚。

  他站得那樣近,褲子的布料幾乎貼到了她的屁股上。他是在打量自己,還是在思考下一步做什麽呢?

  封雅頌心里異樣地躁動著。

  終於,她擡起眼睛,忍不住想要開口。這時他胳膊一伸,把一部手機遞到她的面前。

  封雅頌楞了一下。

  他說:“拿著。”

  封雅頌雙手接起來,看到手機屏幕亮著,上面是菜品的欄目。

  她又擡起眼睛:“要……點外賣麽?”

  周權沒回答,往鏡子那邊站了一步,整體打量著她的姿勢,片刻後,他問:“知道為什麽讓你跪著嗎?”

  封雅頌想,這難道不是實踐的一個項目麽?

  她嘴唇抿動,輕聲說:“不知道。”

  周權嗯了一聲。

  他將頭抵在玻璃上,看著她說:“先看看吃什麽吧。”

  --

  

19.

  

  衛生間空氣有種若有若無的陰涼,封雅頌跪在地面中央,心一直懸著,感覺自己身體哪哪都不安全。她拿著手機弱聲問:“你吃什麽?”

  周權說:“你看。”

  封雅頌想起他那次給自己訂的外賣是西餐,拓展一下,她問:“要不吃披薩?”

  周權站在那邊突然笑了一聲。他走過來,指示她握著的手機:“這是酒店的訂餐頁面。”

  封雅頌這才留神看,屏幕上方寫著“東方中心酒店送餐服務”,底下推薦菜的第一行放著紅燒蹄筋,溜肉段和乾隆白菜的圖片,是中餐,沒有披薩……

  封雅頌“哦”了一聲,趕緊從第一行隨意點了個蹄筋,又往下滑,點了個素合菜。一肉一素兩個菜了,她不知道對方想吃得多好,也無法決定該點幾個菜。

  這時,褲料輕響,周權在她身邊蹲下了。

  他手肘搭在膝蓋上,看向屏幕,說:“點個蝦仁。”

  “清炒蝦仁?”

  “麻辣蝦球。”

  “哦……”

  “往下翻。”周權看著頁面滑動,說,“再點個雪菜冬筍。”

  封雅頌手指一戳,迅速點上了。

  他悠閑蹲著,她筆直跪著,他們的肩頭貼靠在一起,封雅頌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熱度,比這冰涼的地板要熱上不少。

  她小聲問他:“還吃什麽?”

  周權依舊看著手機:“往下翻,點個主食。”

  又點了一份烙餅,頁面接下來是果汁,周權說:“點個橙汁。”

  封雅頌手指留在數目上:“兩杯?”

  “一杯,我喝酒。”周權一撐膝蓋站起來,“行了。”

  周權把手機拿走,站在原地按了兩下。

  封雅頌朝他的方向看著,可他似乎不打算交談,裝了手機,徑直走出了衛生間。

  封雅頌獨自跪在瓷磚地板上,跪在一面巨大的鏡子面前。她伸手搓搓膝蓋,又從鏡子里照了照屁股,羞恥的感覺已經淡了些,只是覺得有點孤零零的。

  好在,不出二十分鐘,午餐就送來了。

  周權打開房門,跟服務生交談,他們的聲音就隔著半堵墻,近在咫尺,封雅頌甚至聽到了這是一名男服務生。

  她擔憂自己的模樣被進屋的服務生看到,趕緊往淋浴間那邊挪動了幾下,很快,她聽到周權說了聲:“謝謝。”然後房門沈聲關上了。

  周權端著托盤,站到衛生間門口,看著她說:“讓你換位置了?”

  封雅頌張口無言。

  周權轉身往屋里走過去,跟她說:“起來,先過來吃飯吧。”

  不知道他是不打算追究,還是打算稍後再算帳。

  封雅頌屈膝站了起來,瓷磚涼而硬,跪了一會,膝蓋就硌出了深深的紅印。她小幅度活動一下,然後慢慢走出了衛生間。

  周權把飯菜放在沙发前的茶桌上,拉來一把椅子,回頭看到封雅頌。他邁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把她的裙擺拽下來,抻平,然後指著沙发說:“坐吧。”

  封雅頌乖乖坐了過去,看周權把剛才的那一小瓶酒拿了過來。

  午飯期間,他們吃得很安靜,封雅頌有意小口小口咀嚼著,但她不知道周權是刻意控制,還是他飲食就是這樣的安靜。

  吃了幾下菜,他擰開酒瓶,喝了一口。酒精滑下喉嚨,他眉頭稍微皺了一下。

  那一瞬間,封雅頌正好看到了,她莫名覺得他是一個很幹凈的男人。

  她又突然想到,聊天時他說的話,他說酒量都是練出來的,會喝就不容易醉。

  他應該是一個很會喝酒的人。

  封雅頌就這樣散亂想著,覺得安靜的氣氛中,悄悄升起了一絲曖昧,這比撩起裙子更加令她不自然。

  吃好之後,周權起身,把筆記本電腦拿過來,放在她的膝蓋上。

  封雅頌擡眼看他,周權說:“我有工作需要一些時間,你挑個電影看,放松一下心情。”

  他把有線耳機遞給她,然後就走到電腦桌面前坐下了,彎腰從腳邊的包里取出了另外一部電腦。

  他腳下除了公文包,還有一只黑色行李箱,尺寸很大,不是簡單收納衣物需要的大小。

  封雅頌多看了一眼,然後視線回到面前的電腦上。

  一個文檔已經被打開了,她下滑頁面,看到里面按著導演分出了各個文件夾,打開一個文件夾,里面的電影幾乎是全系列的。

  他說自己電腦里有電影,居然真是指正經電影,並且還有這麽多部。

  封雅頌微微咂舌,選了半天,點開了一個前不久上映,但她錯過沒看的漫威電影。

  她的心思是亂的,也不敢起來走動,只能抱著電腦坐在沙发上,一部電影看完,她都沒什麽精彩的感覺。電腦屏幕播放片尾的時候,電腦桌那邊響動了一聲,她轉頭,看到周權扣上電腦,站了起來。

  封雅頌雙腳落平到地面,不自覺坐直了。

  周權把那只黑色行李箱從桌子底下拉了出來。他攤平箱子,翻了一下,拿出了一只皮質的大袋子。

  他把袋子丟到床上,解開繩索,內容物暴露了出來。

  這時,他才朝她看過來,一招手:“過來。”

  封雅頌坐在沙发上,,已經看清床上的東西是什麽了。

  雪白的床單上,攤開著四五樣器具,有寬的木戒尺,細細的教鞭,還有不寬不窄的類似竹板的東西。

  封雅頌只覺得屁股发緊。她沒敢磨蹭,乖乖走到那些物品面前。

  周權站直身體,低頭看她:“我給你介紹一遍?”

  封雅頌聲音发弱:“……是要我選麽?”

  周權視線移到床面,彎腰拿起最寬的那只木戒尺,在掌心敲了一下,仿佛試試手感。

  “你今天的任務,是挨這個三十下。”

  那個木尺呈深木色,不僅寬,而且厚實,只有把手處是收細的,封雅頌瞥了一眼,就感覺屁股跳了一下。

  周權撫摸尺邊圓潤的邊角,然後朝她遞了一下:“摸摸看?”

  封雅頌手伸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覺得自己似乎不該碰,於是又落了回去。

  周權微微聳眉,又把竹板拿起來。

  “兩下竹板,可以頂替一下戒尺。”

  他又拿起那根細細的教鞭。

  “五下藤條頂替一下戒尺。”

  最後他將三樣東西籠統收於手中。

  “給你一分鐘時間,分配一下吧,每樣挨幾下?”

  封雅頌的腦子幾乎轉不動了,站在他身邊,微微低著頭,很快一分鐘就到了。

  “不說?要我加碼嗎?”

  封雅頌趕緊指了一下最寬的那根木戒尺:“這個十下。”

  “嗯。”周權把木尺平放到床上,“其余呢?”

  封雅頌指了指竹板:“十下。”

  周權聽到這個數字笑了下:“行。”他把竹板放下,手里只剩一個細藤條,“這個呢?”

  封雅頌張嘴頓了一下,腦中快速加減乘除,然後說:“七十五下。”

  看來是沒算錯。周權點點頭,把藤條也放下了。

  他將床面的物品往邊上挪了一下,然後從床頭拿了兩個枕頭,摞疊起來,擱在靠近床尾的地方。

  他退後一步,指了一下,說:“趴下吧。”

  封雅頌擡頭望了他一眼,和他對視上,又迅速移開了目光。周權的手還指在床的位置,說:“十秒鐘。”

  封雅頌腳步動了一下,朝床邊走過去。她還穿著外套,也穿著鞋子,不過她沒敢再磨蹭,直接向前趴在了枕頭上。

  臉貼在床單上的那一刻,她聞到了清潔皂的味道,幹凈而陌生。

  床很軟,帶著回彈的力度,她的屁股被枕頭墊高,被迫擡了起來。趴好後,床邊的人沒有任何動作,封雅頌雙手放在臉側,呼吸提到嗓子眼,越來越緊張。

  懸著心等了很久,她余光看到木尺被一只手拿走了,他的聲音從側面傳來:“我們由戒尺開始。”

  木尺下落,先在她的臀峰上示意似地點了一下。

  “這回要報數,少報一下,加罰三下,聽明白了嗎。”

  封雅頌貼著床單點頭,一口氣還沒吐勻,木尺猛然落了下來,“啪”一聲悶響。

  封雅頌疼得“啊”了一聲,腳趾瞬間蜷縮了起來。

  木尺離開,停了兩秒,周權說:“很好,沒有報數,加三下。”

  封雅頌剛要開口,又一尺打了下來,她話語全部吞了,腦子里只記著一件事情,皺眉報了聲“一”。

  木尺停頓兩秒,再次落下。

  封雅頌揪緊床單,報了個“二”。

  木尺和手掌感覺完全不同,手掌的力度可以控制,觸感也更加溫存,甚至帶著幾分情味。而木尺就是完全的懲罰工具了,冰冷堅硬,毫無緩解的余地。封雅頌腦中完全空白,只感受到臀部的腫痛一下比一下劇烈。

  報了第五下,封雅頌已經疼得忍不住想躲,下一尺打下來的時候,她折騰了一下,從枕頭上挪了下去。

  那一尺偏移打到了她的大腿上,感覺更疼了……

  封雅頌猛吸口氣,喘息著說了聲“六”。

  周權站在床邊,用尺子點點枕頭:“趴回來。”

  封雅頌輕輕顫抖著,側轉頭對他說:“疼……”

  周權平靜地說:“趴回來。”

  封雅頌看著他手里的木尺,情急之間想起來了,她說:“不是說……有安全詞嗎?”

  周權樂了:“這幾下你跟我要安全詞?”

  封雅頌哀求地看著他說:“我不想要了。”

  周權說:“晚了。”他再一次以尺點點枕頭,“給你三秒鐘,趴回來。”

  “三,二,一……”

  她沒有挪回到原位置,周權大步走近,按住腰身,揮尺狠狠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

  封雅頌身體猛然一跳,屁股火辣辣的疼,她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疼……”

  他按著她的腰,緊接著又要打,封雅頌趕緊往床邊掙了一下,屁股是躲開了,不過她自己從床邊滾下去了。

  封雅頌掉到地毯上後,迅速用手撐起身體,掛著淚水戒備地看著他。

  周權站在原位,尺子抵在床上,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的眼里有點深,不過看不出生氣。

  封雅頌看著他手里握得木尺直害怕,往後挪了一下,說:“我不想要了。”

  周權點點頭,把木尺放了,換成了竹板。

  “那先打這個。”

  封雅頌眼瞅他又朝自己走過來,趕緊往後撤,不過他步子很大,一下子就抓住了她。

  他撐著她的胳膊,將她從地面拉了起來。然後托著胳膊,把她整個人懸空著,拎到沙发面前。

  他的手往前一松,封雅頌被迫趴在了沙发上。

  封雅頌掙紮了一下,扭頭看他,竹板一下點在她的屁股上。

  “別逼我把你綁起來。”

  封雅頌撐在沙发上心里直发抖,她低低嗚咽:“疼……”

  竹板“啪”的一聲甩到她的屁股上。

  封雅頌疼得抖了一下,鼻子又是一酸:“真的不想要了……”

  他沈聲說:“沒有報數。”

  手上緊接著又是一下。

  封雅頌瑟瑟一抖,身子又要往旁邊躲,這回他的大手早一步按住了她的腰身。

  封雅頌掙紮著喘息:“不……”

  語句沒吐完,竹板又“啪”地落到了她的屁股上。

  他的手按穩了她的腰,沒有間隔地,四五下連著抽上來。封雅頌身子越抖越厲害,哭得破碎,哀哀地說:“不要了……求求你……”

  周權一只膝蓋抵在沙发上,竹板在她的臀峰移動,鼻腔里“嗯?”了一聲。

  這個姿勢似乎更好使勁了,腰上的大手像是鐵鉗一樣。封雅頌哭著喘息,又一下抽在屁股上,她身子使勁一抖,眼淚像是被擰開了開關,哭喊著說:“求求你了,真的不要了……”

  屁股又痛又燙,每一下都像打在心尖上,她不知道自己屁股的情況,不過她真得覺得受不了了。

  她哭得肩膀劇烈抖動,深深埋下頭去。

  竹板停了一下,然後移開了。

  腰上的大手一松,封雅頌軟著身體往下滑了下去。

  她蜷在地上,瑟縮著,伏在沙发上抽泣。

  周權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地,注視了她一會,然後褲料蹭動,他蹲了下來。

  他沒有說話,整個房間只回蕩著她哭泣的顫音,那聲音逐漸平緩下來,漸漸變成了一種委屈的腔調。

  終於,她氣息平緩了一些,扭轉頭看他。

  目光對視,周權蹲在那里,低聲說:“我不打了。你求我了,我就不打了。”

  封雅頌不由又抽泣了一下,她眼簾輕垂,又聽到他的聲音。

  “不過,你要告訴我,你究竟多大了。”

  封雅頌乍然擡頭。

  他的手里還握著竹板,手搭在膝蓋上,於是竹板垂了下來。

  她望向他,他眉骨輕皺,眼神仿佛可以看進她的眼底。

  “你沒有上大學。你現在是幾年級,高三嗎?”

  --

  

20.

  

  房間很安靜,里面臥室的窗戶開了道縫,從這個角度,能看到窗紗輕輕飄著。

  封雅頌感覺嗓子被堵住了,趴在沙发面前,什麽也沒有說。

  周權點了下頭:“高三,是吧。”他蹲在她旁邊,等了一下,又問,“是在市實驗高中嗎?”

  封雅頌心里又涼又熱,很覆雜。她低不可察地說了聲“是”。

  周權又點點頭,然後說:“你起來吧。”

  他胳膊一動,竹板磨在地面发出響動,封雅頌立刻朝他的手看過去。

  周權手里一松,竹板擱在地上:“說了,不打了。”他意思似地擡了擡雙手,站起身來,走了一步,又看著她說,“起來吧。”

  封雅頌低頭吸氣,扶著沙发爬了起來。

  她的呼吸還帶著抽泣的顫音,眼框一定也是紅的,衣服也亂。這是她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狼狽地放聲哭泣,思緒找回來後,她感到很不自然。

  不過,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封雅頌罰站似地站在原地,開口說:“我只是……”

  “五點半了。”

  封雅頌擡眼看他。

  周權垂下手腕,說:“收拾一下吧,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

  說完,他靠在電腦桌邊,把手機拿出來。他滑了幾下手機,唇抿起來,這似乎是他的一個習慣性表情,也是一種隱藏情緒的表現。

  封雅頌看著他,很輕地“嗯”了一聲,腳步動了。

  她先走到沙发側邊,把那根竹板從地毯上撿了起來,這時,周權目光從手機移過來看她。

  封雅頌默默走到床邊,把竹板和其他的工具放到了一起。

  她又轉身,說:“我……”

  周權沖衛生間一揚下巴:“去洗個臉,收拾一下。”

  封雅頌只得點點頭,拿上挎包,走進了衛生間。

  她對著洗漱鏡仔細洗了洗臉,關上水流後,她看著掛在架子上的毛巾,很整齊,像是新的。

  她沒有使用,從自己包里掏出紙巾,把臉和手擦幹。

  包口敞開,她看到了里面卷起來的毛線襪。

  封雅頌心想,出門吃完飯,應該就要直接回家了。於是她脫掉鞋子,踩著瓷磚,把襪子套到了腿上。

  最後她紮好頭发,拿出手機檢查了一遍消息,然後呼了口氣,走出衛生間。

  她還沒有說話,周權裝了手機,走過來說:“走吧。”

  封雅頌跟著他原路出了房間,坐下電梯,朝酒店的大門口走出去。她感受著自己的呼吸,意外地,比來的時候,要松弛了不少。

  外面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雲彩後面露出幾絲金色夕陽。

  周權走出酒店停車場,腳步沒停,徑直右轉,封雅頌跟著他,大約走過了一條街道,來到一家外文名字的餐館面前。

  這條街道有幾座寫字樓,飯店都是藏在樓與樓之間的私房小店,封雅頌來得很少。

  緊跟著他走上樓梯,封雅頌終於敢開口了,她問:“這是什麽店啊?”

  周權拉開門,說:“披薩。”

  走進店里,掛在墻上的一些招牌是中文的,封雅頌擡頭看著,知道了這是一間正宗的意式披薩店。

  店里客人只有稀落兩桌,空桌很多。

  周權沒有選窗邊的座位,他走到一支圓形的吊燈底下,伸手拉開座椅,然後走到對面坐下。

  他拿起桌子中央的菜單,同時擡眼看她。

  封雅頌順著座位坐下了。

  菜單遞到她的面前,周權說:“你來看。”

  封雅頌翻頁認真看著,看到最後一頁,她擡頭問:“要一個海鮮拼夏威夷的披薩可以麽?九寸的?”

  周權說:“可以。”

  封雅頌點點頭,轉頭找來了服務生,除了披薩,還點了一份小吃拼盤,兩杯喝的。

  服務生核對餐品後離開,封雅頌把菜單合上了。她雙手按在上面,身子前傾,對他說:“這頓飯我請你吃吧。”

  周權看向她:“你請我啊。”

  “嗯。”

  周權什麽也沒再說,把手機拿了出來。

  封雅頌看著他握著手機的手,他的指節挺直,令她心跳得莫名有點快。

  不過氣氛冷淡,他似乎沒有繼續聊天的意願。

  封雅頌只好把自己的手機也拿了出來。隨意點了幾下,她的視線還是時不時瞥向他。

  他不是五官奪人的長相,整體搭配起來卻是恰到好處。而且他整個人有種冷靜的特質,即便認識了,似乎也熟識不起來。

  像是與你擦肩而過的路人,你不會刻意留意他,不會排斥他,當然,也不敢主動與他搭話。

  封雅頌以前沒接觸過這樣的人,無論是同齡人,還是長輩。他低調而克制,卻可以從容掌握大局,這在她眼中,是一種格外吸引人的點。

  封雅頌有一下沒一下玩著手機,直到披薩端上桌子。

  他們又彼此安靜地吃完了飯。

  喝飲料的時候,店里客人開始多了起來。他們身邊坐了一桌外國人,封雅頌捏著吸管,悄悄聽著他們交流,判斷他們是哪國人,這時,對面的周權開口了。

  “你坐著沒有疼痛的感覺,是嗎?”

  封雅頌注意力迅速回來了,她感受了一下,屁股有點熱熱的,但坐著的確不疼,相反,這樣壓著還挺舒服的。

  封雅頌低“嗯”了一聲。

  周權說:“我沒怎麽用力,你哭得太厲害了。”

  封雅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說:“我當時覺得害怕……”

  周權沒有使用吸管,直接端起杯子喝檸檬茶。潤下喉嚨,他說:“正常實踐,那樣的木戒尺,都是五十下起步的。”

  “哦……”

  “五十下,你的屁股第二天也只是稍微有些紅,不影響任何生活。”

  封雅頌臉上微微发熱,她說:“可是當時真的很疼。”

  “嬌氣。”他直接結論。

  封雅頌又“哦”了一聲,低頭抿吸管。

  他繼續說:“不過,這也算是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實踐,我給你總結一下。”

  “從男人的角度看,你的身體很美,性格也很可愛,你是一個很有優勢的小姑娘。只不過,sp這個圈子不適合你。”

  他手搭在玻璃杯上,指尖點了兩下,仿佛思考措辭。

  “高三有壓力是很正常的,你現在要試著自己努力學習,聽家長或老師的話。你所謂的愛好,更適合上大學以後,或者再過幾年,找一個男朋友以情趣性質地拍打你,懂我的意思嗎?”

  封雅頌懂的。總結起來,他的意思就是,你很好,但是我們不合適。

  封雅頌望著他,果然,下一句,他開口說。

  “等下送你回家,以後不需要再聯系我了。”

  封雅頌立即說:“我不該騙你我已經上大學,可是,我知道說了自己的真實年齡,我們連之前的聊天都不會有了……”

  周權平靜地說:“不光是年齡,你的自我保護意識太強了。我們想要的是不一樣的東西。”

  封雅頌張了張口,又打算說什麽。

  這時周權在對面站了起來,問她:“還喝嗎?”

  封雅頌沒有看飲料杯,擡頭望著他。

  周權也不想要她的回應,說:“那走吧。”

  他跨出桌椅,徑直走向前台結賬。

  封雅頌楞了半分鐘,然後慢慢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周權已經站在門口外面了。

  等封雅頌出來,他一偏頭:“走,我開車送你回去。”

  走下飯店門口的幾節台階,周權再回頭,看到封雅頌站在門口沒動。

  外面天已經黑了,路燈不算明亮,周權瞇起眼睛,停在原地看著她。

  封雅頌說:“我……”她頓了一下,吸了口氣說,“你真的不可以再考慮一下麽?我很快……就長大了。”

  周權說:“不光是年齡的問題,我剛才已經表達清楚了。”

  封雅頌輕輕點了下頭:“我知道了。”她勾了一下包帶,看著他說,“那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回家。”

  周權等了兩秒,然後點頭:“好。”

  又等了兩秒,誰也沒有說話,他轉身往酒店方向走回去。

  封雅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的公交車,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門口的。

  她深吸口氣,鑰匙擰開家門,封媽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回來啦?”封媽看了眼掛表,不到八點,“吃晚飯了嗎?”

  封雅頌說:“吃了,吃得披薩。”

  換了拖鞋進屋,封雅頌說:“我去寫作業了。”

  封媽點頭,指著果盤:“吃塊橙子,剛切的。”

  封雅頌說:“我等下再吃吧。”

  快速回到房間,關上門,封雅頌才出了口氣。她相信母親沒发現什麽異常。

  停留在門邊,封雅頌又发了會呆,才慢慢走向學習桌。

  她心里很難受,剛才還不算強烈,現在獨處在房間里,這種難受愈演愈烈起來。

  她感到心里某一處很空,像是失戀了,像是被拋棄了。又像是失去了一份固有享受的愛護。她的鼻息发酸,又不至於哭出來,於是這樣的難受就一直憋在胸腔里。

  封雅頌在桌邊一直坐到晚上,什麽作業也沒動,剛開始她撐在桌上空落落地发呆,後來她把手機拿出來,點開“繩師27號”的聊天框,開始往上翻聊天記錄。

  他們居然說了這麽多話。

  他們每天都在聊天。

  早上,晚上,還有偷偷摸摸的課間時光。

  那些聊天本來只是文字,可是見過面後,他的每一句話都立體了起來。聊天記錄里的每一話,她都能具體地帶入那個人的語氣,然後這些字句,就真實地響起在她的耳邊了。

  大約翻了一個小時,聊天記錄都沒有翻到頭。

  封雅頌向前無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她側著臉繼續翻看手機,最後終於忍不住,點開了輸入框。

  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封雅頌又坐直了,她要說什麽呢。

  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我是覆習考研的,這個謊言很愚蠢。

  你睡了麽?

  我覺得你的真實名字很好聽,周權,很好聽。

  第一次實踐,我只是有些害怕,但是,我覺得你很專業的。我的害怕其實多余了。

  感覺你工作很忙,你的壓力,是不是也很大呢?

  最後,她把這些話都发給了對方。

  她想,但凡有一句話起作用,也可以啊。

  可是一整面屏幕的消息发過去,對方始終沒有任何回覆。

  屏幕上方安安靜靜,連“正在輸入……”的提示都沒出現過。

  後來時間很晚了,封雅頌轉移到了床上,她再次重新翻閱聊天記錄,半夜時分,終於看到了初認識時的聊天。

  小頌:那十一之前,我可以跟你聊天麽?

  繩師27號:隨時。

  封雅頌把臉埋進枕頭里。

  她想,他說的“隨時”,已經不作數了。

  --

  

  十一統共放假三天,作業大約留了一周的量。

  封雅頌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無滋無味地吃完早飯,她坐到書桌前,拿起筆。

  假前物理剛剛覆習了天體運動規律的專題知識,作業也是與之相關的。封雅頌讀完第一道選擇題,提筆在草稿紙上寫了個萬有引力公式,寫完重新看著題幹,卻不知道該帶入哪個數字。

  她又看回自己寫的公式,多看兩眼,感覺這個公式也寫錯了……

  封雅頌心里更亂了,她想,自己狀態不好,這部分物理作業太難,她應該從簡單的入手。

  於是她把英語試卷換上來,這是一張完形填空專項訓練。封雅頌做完形習慣先整體通讀一遍,了解文章大概的類型和內容,再細致填空。

  她花了幾分鐘通讀一遍文章,再看回第一個填空,盯了半天,覺得四個選項都不合適。她重新讀這個句子,讀了幾遍,直到讀出了聲音,也不知道這個句子的中文意思是什麽。

  封雅頌推著桌子往後撤了一步,茫然地看著桌面。

  她實在是,沒有半點做題的力氣。

  楞了一會,封雅頌出了房間,走進衛生間關上門。她悄悄脫下睡褲,側過身體照鏡子。

  屁股幾乎已經好了,只有幾道遺留的紅印,她伸手摸了摸,完全都不疼了。

  封雅頌輕輕嘆了口氣,其實當時的疼痛程度並不是難以忍受的。她只是對於冰冷的戒尺,以及他嚴格的態度害怕了。

  又或許,她迷戀的是一整套事實,是一個不容商量的人,最終心軟饒過了她吧。

  封雅頌假裝使用馬桶,沖了個水,然後走出來,重新回到房間。

  手機里,他始終沒有回覆消息。

  封雅頌點著微信,看到了好久沒有打開過的sp圈子群。

  帶著某種目的,她想,她要在群里发言。

  又帶著某種目的,她連續點了三個表情包发出去。

  她的記錄很快就被其他聊天壓過去了,沒激起什麽水花,封雅頌怔了一會,手指不自覺點開群成員,看了一眼屬於他的黑色頭像。

  這時突然有了新的消息提醒,封雅頌心里一跳,點出去看,原來是一條來自群聊的好友申請。

  “河北-男主-晨輝”請求添加。驗證備注寫著:嗨,認識認識?

  封雅頌鬼使神差地點了通過。

  對方立即來找她聊天。

  河北-男主-晨輝:嗨,你喜歡做任務嗎?

  小頌:什麽?

  河北-男主-晨輝:你喜歡玩網調嗎?

  小頌:你給我一些任務,讓我來完成麽?

  河北-男主-晨輝:???對。

  河北-男主-晨輝:以前你做過什麽任務嗎?

  封雅頌低著眼睛。

  小頌:沒有。

  河北-男主-晨輝:奧,那你多高多重啊?

  小頌:不高,挺瘦的。

  河北-男主-晨輝:給你自己長相打分,滿分10分。

  小頌:7.5

  河北-男主-晨輝:哈哈,你是處女嗎?

  封雅頌已經不太想和他聊了,不過她也沒有其他事情想做。

  小頌:是。

  河北-男主-晨輝:你多大啊?

  小頌:在上學。

  河北-男主-晨輝:那你可以當我的學習奴啊。

  封雅頌目光輕輕一動,她覺得“學習奴”這個詞語很精準,同時又格外難聽。她打了個字,又放下了,不想和他爭論。

  對方還在不停地詢問。

  河北-男主-晨輝:那你自慰過嗎?

  河北-男主-晨輝:身邊有情趣工具嗎?

  河北-男主-晨輝:可以視頻嗎?

  封雅頌手指點了兩下,把他刪了,刪了覺得不太安全,她又把對方拉黑了。

  她在座位上,楞楞握著手機,感覺對里面的所有內容都喪失了興趣。

  很快吃午飯了,封媽炒了個西蘭花,燉了香噴噴的雞湯,又用湯下了細面條。

  封雅頌用筷子卷起一小撮面條,聽到封媽說:“你爸後天就坐飛機了。”

  封雅頌問:“已經定好票了?”

  封媽說:“對,大後天應該就能到家了。”

  封雅頌笑笑:“哇,他終於可以休假啦。”

  封媽問:“需要你爸從機場帶點什麽嗎?”

  封雅頌說:“我沒什麽要帶的。”

  封媽點頭:“那我只讓他買套護膚品了。”

  吃完午飯,封雅頌在桌前坐了一會,然後躺到床上。

  她閉上眼睛,剛開始,昨天的經歷在她腦中蕩悠,後來困意慢慢升了起來。

  她睡著了,並且一直睡到了晚上六點。

  封雅頌醒來後,緩了半天,感覺比不睡還迷糊。

  下午睡多的結果就是晚上睡不著了,封雅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終於想起了件事情做。她搜索了他推薦過的杜琪峰的電影,打開一部,帶著耳機看起來。

  一直看到淩晨,封雅頌只感覺畫面很好看,結尾很壯烈,其余沒太看懂。

  夜已經很深了,她放下手機,看著漆黑的房間,突然感覺這部電影和他的氣質,有點像。

  這樣一想,這部電影似乎也不賴啊。

  封雅頌後半夜才睡著,也沒定鬧鐘,她醒來時已經快中午了。

  十一假期只剩下最後半天了。

  封雅頌挪到桌子前面,捋了一遍需要完成的作業,只感覺心里发酸。

  她覺得連抄答案都抄不過來了。

  封雅頌沈沈嘆了口氣,開學以來,她的學習一直井然有條,每一部分知識,每一道作業題,她都是認認真真碾過來的。

  眼下突然斷掉,她很不甘心。

  可是,她感覺自己的動力被突然抽走了,只留下一點心勁,徒勞地折磨著自己。

  封雅頌努力壓下焦慮,想了一下,覺得無論如何先把老師應付過去。

  她先從不方便抄得幾項作業開始動筆。

  剛寫了幾個字,她聽到客廳傳來封媽大聲打電話的聲音。停了幾分鐘,又打了一個。

  封雅頌覺得有什麽事情,她開門走出臥室,問:“怎麽了?”

  封媽有點焦急地說:“你奶奶的心臟不舒服,剛剛住院了,媽媽收拾一下坐車去看她。”

  封雅頌的爺爺奶奶住在外地的縣城里,之前兩個老人一直身體良好,生活規律,也執意不麻煩兒女照顧。

  封雅頌問:“我爸不是也快回來了?”

  封媽說:“對,我先過去,你爸下飛機之後也直接去奶奶家。”

  封雅頌說:“我要去麽?”

  封媽:“你不用,明天就要上學了。你好好上課吧,別擔心,爸爸媽媽都去照顧奶奶,然後也可以給你視頻。”

  封媽走了兩步,想起來,說,“不過開學之後,你要住校幾天了。”

  封雅頌說:“嗯,反正我也有宿舍床位的。”

  封媽又問:“用我打電話給你們老師說一聲麽?”

  封雅頌:“應該不用,我進宿舍時候跟宿管打個招呼就可以。”

  封媽點頭,轉身抓緊收拾東西。

  出門前,她又囑咐了幾句,讓封雅頌在家鎖好門,早上記得定好鬧鐘,手機帶在身上隨時聯系等等,然後給封雅頌留了一些生活費,拎著行李箱出門了。

  封媽下樓的腳步聲越來越輕,很快消失了。

  封雅頌在客廳里呆呆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心緒越來越不安寧,一方面擔憂奶奶的身體,另一方面……

  家里只剩她一個人了。

  那麽他呢,他回北京了麽?

  封雅頌慢慢走回臥室,拉了一下學習椅,卻仿佛排斥似的,不願坐下。

  她走到窗戶前面,望著外面行道樹,和樹冠上方闊靜的天空。

  他是什麽時候发現自己在年齡上撒了謊呢?

  見面時麽?還是早些聊天的時候呢?

  可他並沒有因為她還小,就拒絕她。相反,他很重視這次實踐,他把她當成了平等的對象,帶給了她很完整的體驗。

  然後他心平氣和地告訴她,sp實踐是這樣的,希望你不要再繼續好奇了。

  這其實是種尊重,尊重她的那份小心情。這樣的細節回憶起來,使封雅頌更難受了。

  封雅頌胳膊撐在窗台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說,我們想要的是不一樣的東西。不光是年齡的問題。

  那麽,是什麽的問題?

  他說,我喜歡看到你越變越優秀,並且只對我求饒。

  他說,你的自我保護意識太強了。

  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夠放下戒備,更加信賴他,臣服於他的人麽?

  封雅頌視線飄遠,想起在那個微風飄拂窗紗的房間里,他蹲在旁邊,靜默地看著自己哭泣,然後低聲說,我不打了。

  那不僅僅是心疼和饒恕。那更像是一聲沈默地嘆息。

  封雅頌眼皮垂下來,幾乎沒有思考,心中迅速產生了一個決定。

  於是她立即開始行動。

  封雅頌把書包拎起來,將亂七八糟的作業收了進去,又從衣櫃里拿了一身校服塞進去。

  她換下睡衣,套上白T恤牛仔褲,將手機鑰匙等帶好,沒有任何猶豫地,背上書包出門了。

  封雅頌抓著搖搖晃晃的扶手,坐了兩站公交車。下車後,她擡起頭,望著前面東方中心賓館的大門,然後擡步朝那里走過去。

  她或許帶著僥幸的態度,或許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情,或許是少女的情愫一遍遍沖昏她的頭腦。

  又或許,她壓根什麽也沒有想。

  封雅頌一鼓作氣,進了賓館大門之後直奔電梯間。站進電梯後,她发現自己沒有房卡,無法按下樓層。

  於是她走了出來,轉而走向樓梯。

  她爬到相應的樓層,走到記憶深刻的房間門前,沒有猶豫,直接伸手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聲。

  厚重木門,敲上去聲音悠沈,像是叩響了一個漫長而震動的故事。

  敲了很多下之後,封雅頌意識到周權已經不在屋內了。

  如果他在,他從貓眼看到自己,他也會打開門的。

  即便是拒絕,那他也會先打開這扇門。

  他能夠做到從容不迫地拒絕,因此他不會故意躲避。

  封雅頌的手垂下來。她想,今天是假期的最後一天,他大概已經開車回北京了吧。

  他來到這個賓館,目的就是約見她。

  見到了,不合適,就走了。

  封雅頌站在門口,怔仲片刻,心里的力氣慢慢流走了。她垂頭喪氣,轉身朝樓道走回去。

  向下走樓梯的時候,封雅頌望了望窗戶外面,已經接近傍晚了,她不知道自己一個人回家要做些什麽。

  出了酒店大門,封雅頌慢慢穿過停車區,朝人行道走去,一輛車開進來,封雅頌往旁邊避了一下。

  那輛車沒有停進車位里,斜在路上,直接剎住了。

  封雅頌有些奇怪,腳步頓了一下,打算繞過去,在這時,車窗緩緩降下來了。

  周權胳膊搭在方向盤上,抿緊唇,看著她。

  封雅頌一下子楞住了。

  她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背著書包,站在那里一副標準學生模樣。

  她剛開始還有點沖勁,很快越來越緊張,不自覺伸手抓了一下雙肩的包帶。

  這些都被他收進眼里。

  他沒有說話,她先開口了,輕弱地問。

  “你沒有,回北京麽?”

  周權沒有回答。

  他的身子往座椅後靠了一下,靜默看著她,直到她目光不安地擡起來,對視之下,周權出聲詢問:“怎麽了?”

  不是問,你怎麽回來找我了。

  只是問,怎麽了。

  這樣的問句,莫名的沈著,莫名的溫柔。

  簡短得令人心顫。

  --

  

ΡO-①8,COM 22.

  

  怎麽了?

  封雅頌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可她得開口。

  你是故意不回我的消息麽?

  你是覺得,繼續跟我聊天沒有意義了麽?

  你已經,把我刪了麽?

  封雅頌站在原地,眼神望著他,歸結成一個問題說了出來。

  “……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管我?”

  清晰而脆弱的問題。

  周權搭著方向盤,靜了一會,偏頭問:“你想上車跟我聊聊,還是跟我進咖啡廳聊?”

  聽到上車,封雅頌才開始留意他的車,是一輛寬敞的SUV,她腦子有點鈍,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問:“……你的車,不是被撞了麽?”

  周權聽完,胸腔里笑了一聲。然後他又嘆了聲氣,望著她說:“那我就在這跟你聊兩句吧。”

  “……嗯?”

  “你想讓我不要不管你,可是,你想讓我怎麽管你?”周權問,“想讓我一直督促你學習麽?”

  他放開方向盤,認真與她對話,“你不認為,這是你的父母,你的老師,或者是你自己的任務麽?”

  “可是……”

  “又有可是?”

  他現在對她已經沒有約束,可是面對這樣的反問句,封雅頌還是立即把話音止了,她換了口氣,輕聲地說:“你督促我效率很高,每天的生活都很有計劃。我會覺得,很踏實……”

  周權打斷她:“小姑娘,我不是你的家長,我並沒有這樣的義務,這點你同意吧?”

  封雅頌同意,因此她瞬間不知道繼續說什麽了。

  周權看著她:“即便換個角度說,主人和女貝之間,也是一個相互的遊戲。我如果願意管束你,呵護你,那麽我也需要從你身上獲得一些東西。”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封雅頌:“你說不光是年齡的問題。”

  周權雙手擡了一下,無奈一笑:“我不是說要與你发生關系,我的意思是,我們相互都需要解壓,我也需要,獲得心理上的快感。”

  “小姑娘,你的學習成績不算差,我想你完全可以理解我的意思。”

  在空曠的停車場,他的聲音從車窗里傳出來,即便說著相對敏感的話題,他也保持語句清晰,仿佛沒有任何顧慮。

  封雅頌看著他說:“對不起。”

  周權說:“不用道歉,你沒有什麽不對。”

  封雅頌緊接著說:“我不應該害怕的,你規定了30下木尺的任務,我應該接受完。”

  “是我的自我保護意識太強了,你對我很用心,可我卻不夠信任你。”

  “其實,我喜歡挨打的感覺,不僅僅是情趣上的,我真的很喜歡。我裝作害怕,裝作不喜歡,只是因為覺得有些丟臉,我還是不能敞開內心的那個小盒子……”

  “這些,都是我不對的地方。歸根結底,是我不夠信任你,讓你失望了。”

  周權望著她,眉梢動了一下。

  半響,他點頭:“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姑娘。”

  封雅頌重新抓了一下書包背帶,深吸口氣,問:“你願意再試一次麽?”

  “試?”

  “我這個假期什麽作業都沒有做,生活都亂套了,你可以管一管我,讓我下次,不要再這樣了麽……”

  周權又抿起了唇。

  他的眼神很沈靜,卻又不是絕對的平靜,微微波瀾在深處蕩漾,並不容易看到。

  有另外車輛駛進了停車場,停在半路按動喇叭。封雅頌固執地站在原地,仰臉看著車窗,耳後碎发輕輕飄拂著。

  周權望著她。

  他記得她人格天真,記得她皮膚細嫩,記得她蜷縮起來的模樣,也記得她在疼痛時會抓揉床單,勾起小腿,這些細致的小動作。

  很意外,他原本不該記得的。

  周權轉臉看前面,同時對她說:“我把車停好,你先進去等我。”

  封雅頌還沒完全反應,面前的車窗已經自動升了上去。

  停好車後,周權邁下車門,按動鑰匙,轉身看到她站在酒店門口等。

  他朝她走過去。

  一直走到面前,周權說:“走吧。”

  封雅頌安靜地跟著他,走進了熟悉的大堂,電梯。看他刷卡按樓層,她想,終於不用爬樓梯了啊。

  電梯樓層上升,周權突然出聲:“你帶了作業?”

  封雅頌“啊?”了一聲,周權並沒有看她,直視著前面,問:“書包里裝了作業嗎?”

  封雅頌:“嗯……”

  “晚上不打算回去了?是打算好,在我這里寫作業了?”

  聽著他的問話,封雅頌突然想到了什麽:“你,要退房麽?”

  周權下頜擡了一下,依舊問自己的問題:“夜不歸宿,家人不管嗎?”

  “叮”,電梯門開了。

  封雅頌跟著他走出去,小聲說:“我家人出門了。”

  周權聽到了,沒回應。

  刷開房門,他扶著門把,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說:“請進吧。”

  兩人一前一後進屋,房門關上了。

  周權徑直走到冰箱,拿了一瓶礦泉水喝。

  他靠在桌邊,背著身體喝水,封雅頌看著他,莫名地,覺得他有些疲累。

  是工作太忙麽?

  還是這兩天,他遇到了什麽事情麽?

  她沒能思考太久。

  周權喝完水,擰上瓶蓋,用瓶子指指床前地面。

  “先去那里,跪下。”

  封雅頌放下書包,走過去,在他指定的位置屈膝跪下了。

  她視線追隨著他的動作。

  周權彎腰拉出了那只黑色的行李箱,把熟悉的皮袋子拿了出來,他將工具攤開在床上,拿起木尺,對她說:“還是這個,三十下。”

  封雅頌心里縮緊了,害怕是一定的,不過在這之外,她稍有意外。她以為木尺的數目會漲,她以為他會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的。

  她已經做好吃更多苦頭的準備了。

  周權撫摸戒尺的輪廓,說:“假期三天都沒有寫作業,所以懲罰三十下。沒有安全詞,也沒有替換工具,只用這個。”

  封雅頌輕輕點頭。

  周權指示說:“換個方向跪,手扶著床邊,屁股翹起來。”

  做好姿勢後,封雅頌咬了下唇,又松開了。她努力平覆呼吸,感受到木尺隔著牛仔褲,點上了她的臀峰。

  “老規矩,報數。”

  封雅頌點了下頭,這個動作幅度還沒完成,一尺已經“啪”地揮打上來。

  封雅頌身體一顫,悶聲說了個:“一。”

  第二下。

  封雅頌手指扣緊床單,感覺心臟都跟著抖了一抖:“……二。”

  ……

  忍耐著挨到十五下,封雅頌疼得身體已經軟了。她埋低了頭,手虛虛搭在床上,大口喘息著。

  緊接著一下,抽打在最腫痛的屁股中央部位。

  封雅頌疼得鼻子发酸,手失力一松,身子向前趴了過去。她顫抖著呼吸,沒忘記把“十六”念出口。

  尺子停了,點了點她身邊的床鋪。

  周權在她頭頂沈聲命令:“回來趴好。”

  封雅頌喘息破碎,努力撐起身體,把手搭上床邊。

  她眼眶又酸又脹,聽到他的聲音說:“繼續。”

  又是一尺,打在臀峰偏下的部位。

  封雅頌眼淚已經蹦出來了,她肩頭不住顫抖,說:“十七。”

  ……

  打到第二十四下,她早已不知不覺,哭得泣不成聲。抽泣的聲音比報數的聲音都響亮。

  一尺打在偏上部位。

  封雅頌身體一抖,咧著嘴哭:“……疼”

  她吸了下鼻子,趕緊補上:“對不起……二十五……”

  她肩膀抖動得已經很厲害了,哭得仿佛不能自已。

  周權看著她,停了幾秒,指示說:“松開手,來我面前。”

  封雅頌抽泣著撤下了手,望向他說:“……對不起,我會記得報數。”

  周權重覆了一遍:“過來。”

  封雅頌慢慢挪過去,貼著他的鞋尖跪好了。她面對他的褲料,吸了下鼻子,又抹了下眼淚。

  周權低眼看著她輕輕顫抖的頭頂,說:“扶著我的腿,屁股翹起來。”

  封雅頌伸手搭住他的小腿,覺得位置有些靠下,又向上扶住了他的膝蓋。

  做好姿勢之後,他手臂擡起,木尺向下抽在她的屁股上。

  “……二十六。”

  封雅頌緊緊揪著他的褲子,肩膀縮緊了。

  這個姿勢,似乎比撐在床邊要更容易承受一些了。他向下使力,比橫向揮打,要更輕柔。

  打完這一下,周權沒有繼續揮打,對她說:“接下來還有三下,每打一下,都要叫人。”

  見她哭得厲害,周權又補了一句教她:“叫主人。不必報數了。”

  “嗯……”

  戒尺點在她的臀峰,意思是開始。

  “啪”的一下。

  封雅頌繃緊身體,聲音哭著发抖,低低地嗚咽:“主人。”

  倒數第二尺,打在起翹最高的部位。

  “……主人。”

  她手里揪緊了他褲子的布料,好像那是她唯一借力的小小稻草。

  最後一尺。

  “主人……”

  挨完了最後一下,她哭泣著開口,如獲赦免般哭得越來越劇烈了。

  木尺停留在周權手里片刻,然後被拋到了床上。

  封雅頌跪在他面前,伏低了頭,肩膀顫抖,久久地抽泣著。

  他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頂,低聲說:“起來吧。”

  封雅頌一直在哭,聲音響亮,難以好好說話。

  等待了一會,周權又跟她說:“先把手放開。”

  封雅頌意識稍微回來了一些,慢慢把手里褲料松開了,跪坐在地毯上。

  周權彎腰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來,他的眼神緊接著落在她的臉上。封雅頌伸手抹了一下眼淚。

  靜默的房間,一下一下地抽泣,藏住了他深沈的呼吸。

  這樣站著緩了幾分鐘,周權向後坐在床邊,拍了一下腿,對她說:“過來。”

  封雅頌有些敏感地看了他一眼。

  周權說:“結束了,不打了。你趴過來,我看一下情況。”

  封雅頌腳步挪了一下,朝他走過去,然後慢慢在他腿上趴下來。

  周權這時才想起來,她還穿著褲子。

  按流程,應該先脫,再趴下。他下達命令時,腦子大概突然短路了一下吧。

  周權伸出的手滯了一下,然後落到她的臀部,隔著牛仔褲一圈一圈地撫揉起來。

  牛仔褲包裹下,臀肉不會隨著揉動发顫,而是一種彈性緊致的手感。

  她的哭聲慢慢弱了。

  周權問:“這樣舒服一些嗎?”

  封雅頌很輕地“嗯”了一聲,帶著委屈的底音。

  又揉了幾圈,周權問:“把褲子脫掉,我檢查一下,可以嗎?”

  “……嗯。”

  “那先起來吧。”

  封雅頌慢慢爬起來,先踢掉了鞋子,然後解開腰上紐扣,把牛仔褲一截一截往下脫。

  傍晚了,房間里開著燈,她的皮膚在燈光底下顯得瑩白細潤。她換了一條內褲,這條是藍色的,兩側帶著蝴蝶結。

  大腿兩側有些許紅印,那麽背面呢。

  她彎腰把褲子脫到膝蓋下面,周權這時說:“可以了。”

  封雅頌擡起頭來,她的眼眶紅腫,臉上稍微有些不自然,不過帶著一種執意的勇氣。

  周權心里不知為何嘆氣,他對她說:“來,趴過來吧。”

  她的屁股通紅,尺印從腰下布到大腿,周權伸手撫摸感受了一下,稍微有些腫。他想,她的皮膚比一般人要更嫩一些,這是從第一次罰跪他就意識到的。

  正如他說的,嬌氣。

  周權手掌伸平,為她按揉起來。一段時間後,手下的身體逐漸放松了下來,哭泣的聲音也漸漸止了。

  這時,周權開口問:“晚上要寫作業?”

  封雅頌趴在他腿上,腦袋被迫壓低,她想了一下,小聲說:“作業要交的,需要寫一點……”

  “晚上不想回去了?”

  封雅頌說:“如果你要退房……”

  一巴掌扇在她的屁股上,周權說:“說你自己怎麽想的。”

  封雅頌立即表達清楚:“我想在留在這里寫作業。”

  周權點了下頭,又擡起頭看了一眼電腦桌的位置,那里桌子寬敞,光線明亮。

  “好。一會你計劃好,寫多少作業,寫到幾點,然後跟我匯報。”

  封雅頌頭埋得更低了。這樣趴在他的大腿上,卻在談論寫作業的話題,感覺有些怪異,也令她心里癢癢的。

  不過,異常奇妙的,她感到這兩天悶在心里的情緒,一下子就疏解了。

  又按摩了幾下,周權手上停了。等了一下,他在頭頂上問她:“吃晚飯了嗎?”

  封雅頌說:“沒有。”她又小聲地問,“你吃了麽?”

  周權沒回答,伸手把放在床尾的手機夠了過來。

  --

  

23.

  

  周權右手打著圈給她揉屁股,左手單手點外賣,幾下就好了。

  他把手機擱在床上,低眼看著她:“起來吧。”

  封雅頌輕“嗯”了一聲,順著他的褲子往下蹭,腳尖還沒碰到地面,他就托著她的胳膊,把她從自己腿上撈了起來。

  封雅頌赤足踩在地毯上,看著周權站起身,走到電腦桌前,把筆記本電腦折疊收走了。似乎是在給她騰學習的地方。

  之後他把電腦放在沙发上,拿起水瓶喝了兩口,才回頭看她。

  封雅頌弱弱地問:“……我可以把褲子穿上麽?”

  周權點了下頭,隨後又說:“穿好吧。”

  牛仔褲略緊身,提到大腿,再往上走,碰到挨板子的部位,就有些疼了。

  周權看著她動作,問:“帶其他寬松的褲子了嗎?”

  封雅頌還真帶了,她立即擡起臉說:“我帶了校服。”

  周權沒理會這個建議,問她:“賓館提供的睡衣,可以穿嗎?”

  封雅頌在原地點了下頭。

  周權走到衣櫃,取下一只衣架,上面掛著一套黑色光滑面料的睡衣。

  他把睡褲摘下來,放在床上。

  之後他朝沙发走回去,路過封雅頌,他伸手指了一下床:“去換上吧。”

  說完,他坐進沙发,把筆記本放在膝蓋上打開。

  封雅頌把剛提上來一截的牛仔褲又往下脫,到了腳腕,交替拽下褲腿,她直起身,抱著自己的牛仔褲去拿睡褲。

  然後她拿著睡褲走進衛生間里。

  在衛生間里套上睡褲,系好了腰間抽繩,封雅頌來到洗漱台前,突然思路一轉,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廢操作。

  她明明已經在外面脫下了褲子,何必躲進來穿呢。

  封雅頌搞不懂自己的腦筋,有點郁悶地擰開了水龍頭,使勁洗了洗手,再洗幹凈臉。

  她又站了一會,才悄悄走出衛生間。沙发那邊,周權專注看著電腦屏幕,似乎並不留意她的舉動。

  也似乎,一場實踐已經結束,他不必對她施加指令了。

  封雅頌行動自由,輕聲拿起書包,悄悄踩上鞋子,走到了電腦桌面前。她又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拉開拉鏈,從書包里掏作業。

  從書包底部拿筆袋的時候,他的聲音傳來:“先想好今晚的計劃。”

  封雅頌再次轉臉,他還是沒有擡頭,封雅頌對他說了聲“好”。

  按開手機看時間,七點半了,不算太晚。封雅頌想,至少還有四個小時的學習時間。

  至於作業,封雅頌把試卷和練習冊在桌面攤開,一邊看一邊盤算著。

  明天上午第一大節是化學,第二大節是數學,化學老師喜歡隨堂對答案,作業不用上交;數學作業是三套試卷,她可以先挑著大題寫,選擇填空明早去了學校抄陳浩的。

  明天下午的課程是英語和物理,英語作業好抄,而物理作業留了兩個專題的練習,這兩個專題知識是難點,她原本也是需要好好學習一下的。所以,她盡量先做一部分,剩下一部分之後抽時間慢慢補上。

  思量一番,封雅頌轉身對他匯報:“我今天晚上,先寫數學的大題,然後寫……

  周權從沙发上擡起頭,打斷她:“先說從幾點學到幾點。”

  封雅頌回答:“七點半到十一點半,四個小時。”

  周權一點頭:“行啊,不吃飯了。”

  封雅頌意識過來,趕緊改口:“哦……那學四個小時,到十二點。”

  “嗯。”周權把袖口往下放開一圈,繼續問,“先寫數學大題,然後?”

  他剛剛的袖口卷到了手臂中部,是為了,方便動作麽?

  這個念頭閃過,封雅頌臉上瞬間熱了一下。

  她低了一下眼睛,回答說:“今晚除了數學,還要寫物理的專題訓練,可能只能寫一部分,不過……”

  “把作業拿過來。”

  “……嗯?”

  周權已經把袖口抻平了,他扣上電腦,放到旁邊沙发上,同時擡起眼神,對她說:“沒有寫完的作業,拿過來給我看。”

  “哦。”封雅頌立即把數學卷,物理練習冊,還有英語化學生物作業,抓成一摞,朝他走過去。

  很亂的一摞,封雅頌走到沙发面前,還在手里不停整理著。

  沒整理完,周權就從她手里把作業接走了,同時問:“數學和物理作業著急交,是嗎?”

  “是……”

  高中的習題堆在他手上,盡管封雅頌清楚他已經知道自己是高中生這個事實了,可她還是有種漂浮在謊言上的緊張感。

  周權在作業里翻了幾下,隨後問:“數學是綜合試卷,物理是知識點的專訓,是嗎?”

  封雅頌又說了個“是”。

  周權點頭,把整摞作業遞還給她,說:“今晚你先寫物理。”

  封雅頌心里異樣地動了動。

  其實她也知道物理作業是更有價值的,不過那是她內心很深處的想法。面對各科老師的要求,面對繁多的作業,又出於應付的心態,使得她的行為沒有那麽清楚起來。

  不過,他卻這樣要求她去做了。

  他所強制要求的,是一件被她內心認定有價值的事情。

  碰撞契合之後,令她心里感到暖而安。

  封雅頌低聲應了一聲。

  周權又擡眼問:“物理作業一共多少頁?”

  他的眼神從容,帶著安安靜靜的魅力。

  看著他,封雅頌回答說:“兩個專題,一共大概十頁。”

  周權點頭,把筆記本電腦重新拿回腿上,對她說:“現在去寫吧,寫完三頁再吃飯。”

  封雅頌抱著自己的作業,嘴唇輕張:“知道了。”

  事實上,她回到桌前,一頁物理習題還沒寫完,外賣就到了。

  周權起身,開門接過外賣,打開放好,兀自吃起來。

  封雅頌視線悄悄瞥向他那里,周權挾著筷子夾菜,眉頭輕動了一下,朝她看過來。

  封雅頌“刷”地移走了目光,筆尖動起來寫物理公式。

  他無聲無息地吃完了晚飯。

  等到封雅頌寫完前三頁物理作業,一個多小時已經過去了。在這期間,封媽打來了一個電話,告訴封雅頌她已經到達奶奶家了,奶奶在醫院診療,沒有太大問題,讓她不用擔心。

  除此以外,封雅頌都在專注地思考做題。

  而這個房間,已經保持安靜很久了。

  封雅頌挪開椅子,轉過身來,跟他說:“前三頁作業,我寫完了。”

  周權:“好。來吃晚飯吧。”

  封雅頌朝沙发走過去,看到他單手搭在鍵盤上,注視著電腦屏幕。茶桌上,一個用過的袋子已經紮好了,還有一個袋子里是完整的食物。

  封雅頌走到面前,意識到自己應該搬個椅子過來。

  她剛打算行動,周權開口:“坐過來吃。”

  她看向他,他依舊視線不擡。

  封雅頌輕輕點了下頭:“嗯。”

  封雅頌在沙发另一邊坐下,跟他隔著兩人座位的距離,等了一會,她伸手把外賣袋子拉了過來,打開,里面是一份三文魚飯,還有一碗味增湯。

  飯不怕放涼,她伸手摸了一下,湯尚溫著。

  封雅頌拆出筷子,夾起一口飯,看到蓋飯內容除了三文魚,還有一些赤貝和海膽。

  醬汁味道很好,一份飯份量也偏小,封雅將它們都吃掉了。

  吃完飯她默默收好餐具,跟他說:“那我繼續,去寫作業了。”

  周權下頜一點:“去吧。”

  寫完全部的物理作業,已經過了午夜。封雅頌將練習冊輕輕合上,筆帽也“哢”地合上了。

  她轉頭,看到他還坐在那里。

  電腦桌這里有專門的燈,光線明亮,而他那邊光線略暗,電腦屏幕也是幽靜的,他坐在沙发里,像是沈進了另一種靜謐的時空。

  封雅頌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打破它。

  她撤出椅子,小聲地說:“物理寫完了。”

  周權看了一眼電腦下方時間,對她說:“到時間了,去睡覺吧。”

  封雅頌說:“我該……”

  周權轉頭,指了一下里側臥室:“睡里面,可以嗎?”

  封雅頌立即說:“我都可以的。”

  “嗯。”

  封雅頌挪動腳步,又停下詢問:“我可以,用衛生間的洗漱用品麽?”

  她指得是,酒店放置了兩套的,始終沒有被拆封的那種。

  “用吧。”

  洗漱之後,封雅頌走出來,往里間臥室走,路過沙发,她跟他說:“晚安。”

  周權這時往後靠坐了一下,擡頭問她:“明天幾點去上課?”

  封雅頌回答:“六點半要出門,我們七點上早自習。”

  周權點了下頭:“好。我送你。”

  封雅頌立即指了一下外面,說:“不用的,對面就有公……”

  周權打斷她,同時又看向她:“去睡覺吧,不早了。”

  封雅頌手指垂下,碰觸到涼涼滑滑的睡褲,她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對他說:“那,晚安。”

  里側臥室有一個飄窗,紗簾輕輕蕩起來。

  封雅頌走過去,踮腳把窗戶關上,然後鉆進陌生的被子里。她平躺在枕頭上,屁股有一點微痛,是不刻意想就覺察不到的事實。

  封雅頌呼了口氣,沖天花板眨了兩下眼睛,感到頭腦一片安靜。

  不該這樣的。其實有很多事情應該出現在她的腦子里的。

  比如,她跟一個男人呆在賓館房間里,而深夜已經到來了。正常情況,甚至說大部分情況,這獨處的男女二人都會做些什麽呢?

  比如,她今天下午鼓足了勇氣,對著車窗里的人問,你願不願意再試試。那麽結果呢,他對自己,滿意麽?

  再比如,她為什麽沒有回家呢?

  很多的事情,都不同尋常,可是很奇怪的,封雅頌什麽也沒有想。

  她覺得很安穩,她甚至感覺到了安全。

  她甚至,很快沈進了夢鄉。

  --

  

24.


  封雅頌手機定了六點十分的鬧鐘。

  她從床上爬起來,走出屋子,看到床是空的。

  他是睡覺了的,因為原本平整的床鋪,褶起了一個人躺過的痕跡。

  封雅頌站在電腦桌邊收拾書包,看到周權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他剛洗了個澡,頭发濡濕,身上也換了衣服。用毛巾擦頭发的同時,他朝衛生間示意:“去用吧。”

  封雅頌抱著一身校服走了進去。

  她洗漱過,紮好頭发,換好校服出來,周權已經靠在桌邊等她了。

  好在書包已經收拾好了,封雅頌拿上書包,跟著周權出了房間。

  封雅頌穿著一身校服,朝氣蓬勃的藍白色,從大堂往外走的時候,她感到自己十分顯眼。

  不過時間尚早,酒店除了前台,還沒有其他人。周權似乎也不在意她的著裝,握著車鑰匙,步履如常地走入停車場。

  清晨有風,封雅頌瞇起眼睛,看到前方天空陽光刺眼,但並無多少暖意,秋風是微涼的。

  前半段路,封雅頌抱著書包,後來,她把書包在肩膀背好了。

  停車位置靠路邊,馬路上聲音嘈雜,時不時有車呼嘯而過。周權繞過車頭,按開鑰匙,直接開門坐進了駕駛位。

  封雅頌猶豫一下,走到車子的右後側,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坐進了後排座里。

  車子已經发動了,发動機帶著車體微微震顫。

  封雅頌剛把後車門關好,周權腳下松擡,轉動方向盤,朝停車場出口駛了過去。

  開到公路上,車子跑上了速度。

  封雅頌在座椅上只坐了個邊,後背的書包占了很大空間。她視線環顧,感到他車里很寬敞,氣氛也與自己家車里很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呢,封雅頌細想,或許是自己家車的內飾是淺棕色的,而他的車內以棕黑為主,因此顯得更加肅穆。

  快要到學校的時候,封雅頌才偷偷看向他。

  他正在開車。這個很正常的舉動,放在他身上,其實是個陌生的動作。

  封雅頌輕輕呼吸,覺得坐他的車比坐任何人的都要緊張,她把手撐在身體兩側,感到皮座椅有點涼。

  他們也沒有任何交談,前邊一轉,學校就要到了。

  快開到路口的時候,周權出聲詢問:“要我把你送到學校門口,還是停在這里?”

  封雅頌張了張嘴,說:“在這里停吧……”

  周權側瞥車鏡,將車子減速靠邊,然後停下了。

  等了兩秒,封雅頌沒有動靜,他提醒說:“下車吧。”

  封雅頌“嗯”了一聲,伸手開車門,這個動作做了一半,她又問:“你今天,要回北京了麽?”

  周權反問:“有什麽事情嗎?”

  封雅頌搖頭:“沒有,就是問一下。”

  周權在駕駛位側轉身體,看著她,回答說:“我這段時間都留在這邊。”

  封雅頌又想開口問什麽。

  周權緊接著說:“不過是個人原因。”

  封雅頌閉上嘴,輕點了下頭,這時周權指了一下儀表盤上的時間:“六點四十了,你還要走一段路過去。”

  封雅頌把車門推開了,落下一只腳踩在地面,她還是忍不住開口:“那我還可以繼續……”

  周權打斷了她,說:“去上課吧。”

  “……哦。”封雅頌又朝他看了一眼,然後下了車。

  她幾步走到紅綠燈口,再轉身,那輛SUV已經從路邊開走了。

  這個路口距離學校大門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封雅頌越走越快,最後跑了兩步進入校園。

  伴著早自習的鈴聲,她匆匆踏進教室。

  放假回來的第一節早自習往往很雜亂,收交作業,閑散瞎聊,同學們都還沒有收起散掉的心情。

  封雅頌朝陳浩借來了數學作業,趴在桌子上埋頭抄起來。

  她改了兩道選擇題,空了兩個填空,幾道較難的函數大題只抄了前兩問。

  半個小時的時間緊趕慢趕,三套數學試卷總算是填滿了。早自習下課鈴聲響了,封雅頌深呼了口氣,把試卷整理一下,遞給陳浩。

  “交作業。”

  陳浩已經收齊了班里的數學作業,就在座位上等著她了。他接過試卷,把兩人的分隔開,插進作業疊的不同部位,然後站起身說:“不行啊,你放假浪了啊。”

  封雅頌活動活動手指,一本正經對他說:“我好好做物理作業了。”

  陳浩說:“當著我這個數學課代表狂抄數學作業,讓我很不安啊。”

  封雅頌說:“可是你借給我的,執法犯法,我又沒搶。”

  陳浩笑了下,眼瞅著又要上課了,他抓著作業揚揚手:“我交給老師去了。”

  假期初回來,一上午的課程顯得漫長,封雅頌精力集中,聽課,做筆記,還上講台回答了一個問題。

  封雅頌不是故意想到他的,只是回答完問題走回座位,坐下的瞬間,她感到屁股有一點疼痛。

  她稍微皺了下眉,完全坐好後,調整一下坐姿,那痛覺就淡了。

  封雅頌低下眼睛,感到心里別扭。

  她发現自己想到他的時候,心跳得那樣厲害。

  下午的課程結束,班里有一個女生過生日,邀請全班同學去食堂吃小炒聚餐。

  教室里留下了幾個女生等著取蛋糕,她們聊天的時候,封雅頌悄悄拿起自己的書包,從里面點開手機。

  她並沒有任何目的,只是單純地想看一眼。

  哪怕只是看一眼他的頭像。

  打開微信,轉動著等了幾秒鐘,新消息刷新了出來。

  封雅頌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他的頭像停留在聊天最頂端,顯示著一條未讀的新消息。

  封雅頌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去點屏幕,呼吸也仿佛停了。

  點開了,他說的是

  繩師27號:可以找我。

  消息发自早上六點四十五。

  那我還可以繼續……

  可以找我。

  清早她下車以後,他拿出手機,回答了她那個沒有問完的問題。然後他擡起目光,轉動方向盤,把車開走了。

  “小頌,走啦!蛋糕到了,我們下去拿。”

  門口的幾個女生招呼她。

  封雅頌把手機扔進書包,匆忙擡起頭:“好啊,走。”

  同學們簇擁著下樓梯,一個女生說:“生日蛋糕還送了一套很好看的蠟燭,表白棒形狀的……”

  封雅頌跟著邁下一個個樓梯,腦中晃蕩著他回覆的那四個字。

  他說,可以找我。

  是可以找他繼續聊天?還是可以找他實踐?或者,二者皆而有之呢?

  走出教學樓,傍晚微風輕拂,封雅頌嘴角不自覺揚了起來。她感到自己的心情彌漫著沸騰的泡泡,就像是她自己過起了生日一樣。

  吃完生日餐,回到教室繼續晚自習。

  前兩節封雅頌把大部分作業寫完了,最後一節自習,外面天色越來越深了,她心思也開始不安穩。

  封雅頌一邊觀察著講台上的老師,一邊把手機轉移進校服口袋里。穩了幾分鐘,她站起身,輕悄走到講台,跟老師說明想去廁所。

  老師揮揮手讓她去。

  封雅頌躲進廁所最深處的隔間,再次把手機打開來。

  點開聊天框,她屏息打字。

  小頌:我下午上完課才看到你的消息。

  小頌:午休時我好好睡覺了,聽你要求的那樣,沒有玩手機。

  等了一下,她又輕輕問。

  小頌:你現在,在做什麽吶?

  你出門在外面,還是又回到了賓館里呢?

  你還在電腦面前,很忙碌的樣子麽?

  不久,屏幕上方提示動了動。

  繩師27號:現在是你們學校的晚自習時間。

  質問的語氣,不過足夠了,封雅頌看到他實時地回覆了自己的消息,心里突然湧上一點感動。

  小頌:我……想聯系你。課間跟同學一起去吃飯了,沒有機會。

  小頌:晚上回到宿舍,我怕網絡會不好。

  等了一會,他問。

  繩師27號:你不是走讀生嗎?

  封雅頌趕緊說明。

  小頌:我父母出門好幾天,所以這些天,我都會住宿舍。

  小頌:我已經很久沒有晚上住過宿舍了。

  接著,她又提起興致問。

  小頌:猜我現在躲在哪里跟你聊天?

  對面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對她說。

  繩師27號:來我這里吧。

  簡短的幾個字,映入眼簾,封雅頌鈍鈍地反應了一下,然後楞住了。這是一件她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從來沒敢想過。

  不過念頭一起,她的呼吸居然悄悄興奮了起來,她內心,是想要立即見到他的。

  只是

  小頌:……我今天坐椅子有一點疼。

  對面回覆。

  繩師27號:今天不實踐。

  繩師27號:來我這里,可以繼續學習。

  封雅頌魂不守舍地回到教室里,她隔著校服布料,抓著手機,像是保護著一個珍貴的禮物。

  這樣坐了幾分鐘,封雅頌才稍微安分下來,擡起手,拿起筆,耐著性子寫了一些題目。

  放學鈴終於打響了。

  封雅頌早已提前收好了書包,她把書包掛在肩頭,出了教學樓,先快步往宿舍走。

  宿舍里放著她的一些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她要拿上它們,然後再出學校與他碰面。

  封雅頌進入宿舍,打開自己的儲物櫃,同宿的一個女生奇怪地問她:“哎小頌,你今晚要住校嗎?”

  封雅頌說:“不是啊,我回來拿東西,一會就……”她頓了一下,轉臉對那個女生笑笑,“一會我還是回家住。”

  封雅頌拿好所需物品,又抓緊往校門口走去。

  學校晚上放學,只有二十分鐘的開門時間,過了點,就出不去了。

  封雅頌對保安出示了走讀證,然後抓著書包帶,走出校門。

  大部分出校學生已經離開了,路邊只停著稀落幾輛車。

  封雅頌站在校門口,看到夜空里沒有星星,只有樹冠微微搖晃,被路燈映出幻象的色彩。

  她視線稍微一找,就看到了他的那輛SUV。車子停在道路對面,駕駛位正沖著她的方向,不過車窗關閉,一片黑色。

  他在車里看著自己麽?

  封雅頌腳步邁動,朝那里走過去,心中升起了一種仿若上癮般的感受。

  她朝他越走越近。

  夜里起風,樹葉打旋下落,樹冠沙沙搖動,发出一種預見未來的聲音。

  如果自然能夠預見,如果自然也在期待,她會悄悄變得更好。

  封雅頌在風中仰起臉輕輕呼吸。

  她想,那個神秘的國王,正在召喚我呢。

  --

  

25.

  

  封雅頌拉開後側車門,聽到車里正在播放一首歌。

  她摘下書包,抱在懷里,然後邁進座位里坐好。

  車門關上了。

  放得是一首粵語老歌,質感的曲調環繞,車里有點暗,儀表盤发著幽幽的光,封雅頌向前張望,看到了他的後腦。

  她對他打招呼:“嗨。”

  想起來,又改口:“嗨,主人。”

  周權“嗯”了一聲,胳膊推了一下擋位,然後他說:“走了。”

  道路有兩排路燈,外側照不到的樹木是黑暗的。車里除了音樂,也靜悄悄的。

  駛到路口,封雅頌探頭問他:“你吃晚飯了麽?”

  已經很晚了,她只是隨意找了個問題交流,可沒想到,周權平靜地說:“沒有。”

  “啊……”封雅頌屁股往前移了一下,從車窗看著外面的視野,她說,“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餛飩店,叫餛飩侯,開到很晚,我下了晚自習有時候餓了……”

  封雅頌眼瞅著外面景色“刷”地就過去了,她頓了一下,幹幹地說:“已經過了。”

  這時,周權撥了一下轉向燈,轉頭看著側視鏡,將車子慢慢減速,最後停靠在了路邊。

  他拔下車鑰匙,說:“下車吧。”

  封雅頌有些意外,不過趕緊推開車門下去了。站在路邊,她問:“是要去吃那個餛飩麽?”

  周權說:“對。”

  是她描述很好吃,令他轉變了心意麽?

  封雅頌跟著他沿人行道往回走,五百米左右就到了,燈光暖黃的一家小吃店,門口掛著透明簾子。

  周權掀開簾子,側了一下身體,讓她先進去。

  兩人面對面坐在一張四方桌上,桌子上用透明膠貼著一份手寫菜單,周權點了一下,問:“你吃什麽。”

  封雅頌說:“我不太餓的,晚上有同學過生日,我們吃了很多炒菜……”

  周權點了下頭,直接對老板說:“三鮮餛飩,一大一小兩碗。”

  老板在後廚招呼了一聲“好”。

  桌子側面放著自取的餐具,周權把一只碟子遞給她,又拿了一個勺子,搭在碟子上。

  封雅頌跟他說“謝謝”,她擡起頭,又對他說:“這里的三鮮餛飩是最好吃的了,里面包著一個大蝦仁。”

  周權說:“我吃過。”

  封雅頌一楞。

  周權給自己拿了一個勺子,說:“這家店你還沒出生時就有了。”

  “……哦。”

  “嗯。”

  餛飩很快就端上來了。

  封雅頌用勺子舀著,慢慢吃了兩個,喝了幾口湯。

  她擡眼,看到他依舊吃得十分安靜,連吃這樣連湯帶水的食物,都十分利落。

  封雅頌不由想,他像自己這麽大的時候,或者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應該家教十分嚴格吧。

  家庭和個人性格,共同塑造了一個人。

  吃完起身,周權走到前台,拿出手機準備掃碼。

  封雅頌站到他後面,說:“這個我請你,可以麽?”

  周權回頭,封雅頌對他笑了笑:“我還是有很多零用錢的。”

  後廚窗口是開放的,老板在里面勤快地擦台面,用清潔球蹭完,又用抹布抹,聲音吱吱呀呀。

  周權看了她兩秒,把手機裝了,往後撤了一步,示意:“你來吧。”

  他直接等在門口。

  等封雅頌出來,他們走回停車位置。車子披著夜幕,在路上行駛,最後停進了賓館的車位里。

  封雅頌抱著書包下車。

  回到房間里,已經快十一點了。

  周權簡單整理了一下,將電腦桌收拾了出來。

  封雅頌把書包放過去,拉開拉鏈,她正在思考要學習什麽內容,他在身後開口問:“今天作業完成了嗎?”

  封雅頌轉頭說:“晚自習的時候寫完了。”

  她又補充:“前兩節晚自習,跟你打電話之前就寫完了。“

  周權點頭。

  封雅頌想了一下,跟他匯報說:“從十一點到十二點,我用這一個小時來整理一下錯題本,可以麽?”

  周權問:“哪科錯題本?”

  “物理。”

  周權在沙发上坐下了,他滑動了一下電腦鼠標,評價說:“你很看重物理。”

  封雅頌摸摸頭发:“我物理學得最不好了。”她一邊把錯題本和筆袋拿出來,一邊繼續說,“我其實很想制定一個學習計劃來提高物理成績,可是光完成物理作業就很難了,每道題目都很費時間的,再做其他的練習題,感覺用處也不大……”

  他打斷她,說:“錯題本拿給我看。”

  封雅頌看向他。

  周權勾了一下手掌:“我看你的物理錯題本。”

  “哦。”

  似曾相識的場景。

  封雅頌的錯題本里還夾著亂七八糟的試卷,她趕緊把本對著桌子倒了倒,然後合攏,朝他走過去。

  周權伸手接過本子,搭在電腦上翻閱。

  封雅頌站在他面前,他看了大概一分鐘的時候,封雅頌感到越來越不自然,腳步悄悄挪到沙发的側邊,試探著坐下了。

  他並沒有什麽異議,繼續看著。

  封雅頌的錯題本很工整,題目抄寫用黑筆,下面的解答用藍筆,重點知識點還用彩筆專門標注了出來。

  周權手指停在頁側,認認真真看完一整面的題,然後他又往後隨機翻了幾頁,擡起頭來,把本合上了。

  封雅頌探究地望著他。

  周權說:“你寫字很清秀,這個錯題本是你們老師布置的一項作業嗎?”

  封雅頌:“不是的,這是我自己專門整理的。”

  “只是自己總結給自己看的?”

  “嗯……”

  周權緩緩點頭,對她說:“你學習態度是認真的,只不過,謄寫錯題的目的是把它弄懂,下次遇到類似的題目可以輕松地解決,並不是像摘抄一樣,把它裝扮得很完美。”

  封雅頌說:“我弄懂了的……”

  “是嗎?”周權看了她一眼,說:“你坐過來。”

  封雅頌屁股一緊,猶豫地看著他。

  周權重覆:“過來。”

  封雅頌乖乖挪過去了。

  他們同坐在沙发上,肩膀幾乎碰在了一起。

  周權翻開一頁,挑了一道不用筆算的選擇題,用手掌蓋住下面解答,問她:“這個選什麽?”

  封雅頌探頭仔細看著,額前碎发落在了紙頁上。

  這道題目她有印象,是關於靜摩擦和動摩擦的,很容易搞混。封雅頌緊張地呼吸著,想了半天,小聲說:“選B。”

  周權把手掌打開,答案是“C”。

  他往後靠了一下,對她說:“把正確答案抄了一遍,不代表你就懂了。”

  事實勝於雄辯,封雅頌弱弱“嗯”聲。

  周權拎著她的本說:“這里面都是你缺漏的知識點,重覆弄熟這些知識,對你來說是最有針對性的,比另外做許多試卷更有意義。”

  封雅頌理解他的意思了。她心里也承認,自己整理錯題本,確實追求美觀,卻很少去翻閱它。

  她開口說:“那我……”

  周權說:“從第一頁開始,每天覆習五道錯題,這就是你提升物理的學習計劃。”

  封雅頌猶豫一下:“可是,我每天新整理的題目都沒有五道的,這樣,錯題本很快就會看完的。”

  周權:“那就再從頭開始看,錯題需要重覆,只看一遍並不能完全掌握。”

  封雅頌恍然地“嗯”了一聲。

  周權格外耐心地說:“每看完一道錯題,在題前標注一下,比如,畫一個小三角。”

  “當大部分題目前面都標注了三個以上的三角形,說明你已經進行了大量重覆。那時我相信你的物理成績會有提升的,起碼,不會再是你的短板。”

  他把錯題本還給她,同時說:“每天五道題,自己規定一下學習時間。”

  封雅頌接過本子,默默想,這些錯題里大題居多,選擇填空的知識點也是覆雜的,每道題至少需要十分鐘。

  她回答說:“一個小時。”

  周權點頭:“好。晚自習完成作業以後,你就做這項任務,時間不足,放學後繼續補上。”

  “嗯。”

  封雅頌乖乖應聲,吸了口氣,把錯題本抱在胸前。

  周權:“今晚開始,去做吧。”他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十一點半了,他說,“學到十二點半。”

  封雅頌正準備從沙发上站起來,順著他的話語,她也瞥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

  無意地,她看到電腦屏幕開著密密疊疊的網頁,都是各大醫院的詳情與介紹。

  這些網頁已經落入她的眼中了,封雅頌糾結一下,忍不住開口問:“是有人生病了麽?”

  周權目光轉過來看她,他沒什麽表情,也似乎不打算回答。

  封雅頌在他的目光下感到不安,她小聲解釋:“……我只是,問一下。”

  周權平靜地說:“我母親病了。”

  這樣的事情,越是陳述簡短,言語平靜,越仿佛埋藏著些什麽。

  封雅頌心里不舒服地動了動,她小聲說:“我奶奶也生病了,我父母這幾天不在家,就是去醫院照顧她的。”

  說完,她立馬又解釋:“我的意思不是你跟我父母是同輩人……我只是……”

  只是,這是類似的情況,她可以感同身受的。

  周權沒有耐心聽她磕磕巴巴地說完,他低“嗯”了一聲,終結了話題。

  封雅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從沙发上站了起來,手中抓了一下錯題本,又輕輕問:“那你沒有回北京,是因為……”

  “這些不關你的事情。”

  他打斷她,同時看著她:“現在十一點半了,去學習吧。”

  他的目光很沈著,沒有溫度,好像所有事情都是隔開的,實踐是實踐,生活是生活,我可以幫助你很多,但私事只是我自己的。

  封雅頌感到了他命令的威嚴,半點不敢耽擱,快速坐回了電腦桌面前。

  她把錯題本翻到第一頁,拿出草稿紙,遮住答案,從第一道題開始演算。

  集中注意地寫了兩道題,做到第三道時,封雅頌筆尖在紙上頓住了。

  一個念頭滑過她的心頭。

  在手機聊天上,他對她說,來我這里吧。今天不實踐,你可以繼續學習。

  他是希望獲得一點陪伴麽?

  封雅頌悄悄回頭。

  他仍然坐在沙发上,安靜看著電腦屏幕,似乎不希望有一點打擾。那里燈光暖暗,緩緩流淌,像是包裹著一個寂寥的夢。

  --

  

ΡO-①8,COM 26.

  

  想法起了個頭,封雅頌心里就再也安靜不下來,她不自覺越想越多。

  那天下午,她站在停車場里,鼓足勇氣,問他願不願意再試一次。

  而他同意了。

  或許,不單純是她的話語打動了他。

  封雅頌想起那天他進屋後,靠在桌邊大口喝水的背影,當時她覺得他很疲憊。

  這並不像是錯覺。

  或許他心情很糟糕,已經在極力控制了。

  或許,他只能努力維持平靜的相處,已經沒有果斷拒絕的力氣了。

  他說,主貝實踐是用來解壓的事情。而那天實踐,他依舊保持冷靜,出手克制,仔細觀察著她的情緒,最後哄好了她的哭泣。

  封雅頌手中的筆停滯很久了,她的呼吸撲在紙上,很輕很輕,在這個安靜的屋子里,卻能夠聽得清楚。

  她視線低垂了一下,感到他的形象一下子立體了起來。他也有弱點,有情感,她似乎,能夠觸碰到他了。

  她心思不斷動著,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十二點半了。”

  封雅頌嚇了一跳,轉頭看向他。

  周權問:“五道錯題,做完了嗎?”

  封雅頌噎了一下,迅速點頭,從桌上拿起一只彩筆:“……做完了,我還沒有標記三角。”

  她心里砰砰跳,趴在桌上,趕緊把前五道題一個個畫上標記,剛畫完,錯題本被一只手抽走了。

  封雅頌擡頭,看到周權站到了桌子面前。

  這個房間地毯太厚,走路都無聲息的。

  周權拿著本從上到下瀏覽,然後本子被重新擱回桌上,他用手擋住第四題的解答,問她:“這道題的思路給我說一下。”

  封雅頌心跳得更厲害了,她壓著呼吸認真看題。

  一個質量車上用細繩懸掛了一個小球,球上和車上分別作用外力時,求加速度關系和細繩的拉力關系。

  這道題,她雖然剛剛沒有覆習,不過一個月前整理錯題本的時候,她是做過的。

  封雅頌慢慢思考著說:“對車子和小球分別建立平衡方程,然後就可以求解了。”

  “這樣就可以得到正確答案了?”

  “……嗯。”

  周權手掌拿開,指節敲了一下本子:“自己看。”

  封雅頌定睛看了一會解答,臉上越來越尷尬。

  這道題目應該先對整體建立平衡方程,而不是分開列寫,那樣得到的答案是錯誤的。

  她當時,似乎就是犯了這個錯誤,才把這道題抄到錯題本上的。

  封雅頌心跳如鼓,慢慢擡起頭來:“我……”

  周權站在頂燈底下,把一部分光源擋了,他說:“你剛才一直在走神。”

  封雅頌張了張嘴,瞥到桌面上的草稿紙,她弱弱道:“我做了的……”

  並不是一直在走神,就走了,一小會……

  “哦?”周權眉頭動了一下,“是我說今天不實踐,膽子大了嗎?”

  封雅頌呼吸著,幾秒之後,她肩膀塌了下來:“對不起……”

  周權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向衣櫃,很快,他又大步走回來,把一個東西扔到了桌面上。

  封雅頌伸手把東西摸過來,是一個白色盒子,她擡頭望著他。

  周權說:“打開。”

  打開盒子,里面又是一個震動小玩具,也是橢圓形的外觀,和上次不同的是,這個器具頂端有個小孔。

  等封雅頌看明白了,他說:“拿出來。”

  封雅頌驀地想起之前聊天時,他說,下次給你挑一個新玩具,親自拿給你。

  她擡起頭:“這個是……”

  周權重覆命令:“拿出來。”

  “哦……”

  封雅頌伸手把它拿進掌心,感受著矽膠的觸感,想象著它可能发出的震動,她臉上已經開始发熱。

  周權接著問:“想要在桌子這里,還是去床上?”

  封雅頌呼吸发燙,擡眼看向他。他在等她回答。

  她輕聲說:“床上。”

  周權點頭,沖臥室里的大床示意:“過去吧。”

  封雅頌慢慢走到床邊,聽到他說:“先放好位置,再躺下。”

  她心跳得已經不成樣子了。這樣私密的事情,之前隔著電話,已經足夠刺激了,可現在,他就站在幾步之外。

  封雅頌低頭,看到自己的手都在輕輕地抖,她深深吸氣,背對著他,將小玩具放進了褲子內部。

  然後她又回頭看他。

  周權停留在桌旁,沒有指示。

  不過,她知道該做什麽。

  封雅頌面對著他的方向,在床上側躺下了。

  這個也是遙控操縱的,周權一手按著桌面,一手點開手機,似乎連接了一下,然後小玩具被開啟震動了起來。

  封雅頌在床上敏感地動了動。

  剛開始頻率很輕柔,她微微咬唇,體味著身體內部的戰栗與變化。

  這樣幾分鐘之後,他手機操縱,頻率加快了。

  封雅頌這時意識到了小玩具頂端的小孔是什麽用途,那個部位仿佛有著吮吸的功效,以異樣地感覺一陣一陣刺激著她的敏感點。

  封雅頌呼吸越來越急促,她扭動身體,把臉埋進了被單里,身體顫動了一下,她不自覺地想要躲避開。

  這時,周權命令說:“趴下。”

  封雅頌緊緊咬住唇,她的姿態已經足夠坦露了,她不想讓自己的聲音過多的泄露出來。

  周權控制加快了頻率,再次重覆:“趴下。”

  封雅頌身體发軟,她慢慢翻身,趴了過去,小玩具被完全壓在了身體底下。

  這下,接觸更加緊密,感受也更加強烈了。

  她身體顫抖,幾乎要哭出來。

  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體上。

  很快,震動幅度又變了,變成了吮吸和震動來回切換的形式。

  封雅頌再一次感到難以抑制的陣陣酥麻,往全身蔓延擴散,她不自覺发出哼聲。

  她勾緊腳尖,手里把床單抓緊了。

  仿佛過了幾十秒,又仿佛格外漫長。周權走到床邊位置,握著手機說:“一會結束之後,把那五道錯題補完。”

  封雅頌努力发出“嗯”聲。

  他從上方整體地望著她的身體,又說:“以後不允許欺騙,知道了嗎?”

  封雅頌聲音顫得只剩下一條線:“……知道了。”

  “叫人。”

  “知道了,主人……”

  周權無聲地點頭,又等了幾秒,點動手機,將小玩具關閉了。

  封雅頌趴在床上,身體蜷縮,久久喘息著。

  周權在床邊蹲下了,看著她問:“三次,對嗎?”

  封雅頌心里也在发顫,她沒有回答。

  周權胳膊搭在床邊,下巴低了一下,隨後又擡起來,對她耳邊說:“這個,就叫強制高潮。”

  震動停止後,屋里一下子又靜了。

  封雅頌聽到自己的呼吸撲在床面,又傳入耳朵里,格外響亮。感受過去後,她心里有一點茫然,楞了一會,慢慢爬起來。

  周權沒有多催促她,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封雅頌坐在床邊,準備起身的時候,聽到他開口了。

  他說:“我剛才有些後悔了。”

  封雅頌雙腳懸在床邊,望著他。

  “後悔答應了你今天不實踐。”周權把筆記本電腦重新拿到膝蓋,“你最好下次不要犯錯誤。”

  封雅頌低聲“嗯”了一聲,感到自己的頭发亂了,发絲都垂落了下來,她幹脆把皮筋拆了,揉揉頭发,又很輕地補充了一句:“知道了。”

  封雅頌洗了把臉,回到桌前,規規矩矩把前五道錯題都做了一遍,才回到臥室里去睡覺。

  第二天,周權依舊按點送她去上課。

  他晚上,會來接她麽?

  封雅頌下車的時候沒有問,她想,可以傍晚時跟他聯系。

  可是不如人願,中午時分,封媽給封雅頌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下午就回家了。

  封雅頌很意外。

  接電話時,她剛從食堂吃完飯出來,於是快步走到了宿舍前面的花壇里。

  借著樹叢掩映,封雅頌問:“奶奶不是正在住院麽?”

  封媽說:“你爸已經回來了,留在醫院照顧了。奶奶是年紀大了,有一點慢性的肺心病,這個病吃藥觀察一段時間,情況平穩後回家靜養就可以。”

  封媽又說:“我也想留在醫院幫忙,可是你爺爺奶奶都不放心你,說你高三了,學習緊,又怕我耽誤工作,執意讓我回來的。”

  封雅頌視線低垂,“哦”了一聲。

  封媽說:“我下午四點左右就到家了,晚上開車去學校接你。”

  “嗯,知道了。”

  封雅頌裝好手機,回到宿舍,躺了一個中午,一絲困意都沒有。

  下午漫長的課程結束,封雅頌躲到天橋上,給他发消息。

  小頌:我媽媽回來了,今晚我要回家住了。

  一條消息发過去,她還想再補充一句什麽,點在輸入框上,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

  很快,對面回覆了消息。

  繩師27號:好。

  簡短而果斷,封雅頌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頌:你會留在任安很久麽?

  繩師27號:這段時間都在。

  這段時間,是多久呢?

  小頌:我們學校每個月休一個周末,十一剛放完假,下次再休假是十一月初。

  小頌:到時候,我可以找你麽?

  停頓了一段時間,對面說。

  繩師27號:到時再聯系。

  小頌:哦。

  封雅頌眼睛低了一下,這時又收到他的消息。

  繩師27號:你的物理學習計劃,每天五道錯題,做完打標記。

  封雅頌趕緊打字。

  小頌:我要每天跟你匯報麽?

  繩師27號:睡前跟我匯報。

  她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

  小頌:好的。

  繩師27號:好了,去上課吧。

  封雅頌握著手機,心情又落下來一點,她想問問他的情況,他母親身體怎麽樣?是什麽類型的病呢?好治療麽?

  她也想問問他這段時間都住在哪里,是回家,還是要一直住賓館呢?

  可是她想起了他說的那句,這些不關你的事情。

  也想起了他毫無溫度的表情和語調。

  最後,她手指按動,只是跟他說。

  小頌:主人,再見。

  --

  

27.

  

  封雅頌感到自己的生活步入了一種平和的狀態。

  在學校里,她緊跟老師進行高考覆習,課上專注聽,課下認真完成作業。回到家里,每晚睡前,可以跟他聊上十幾分鐘。

  晚自習前的那段時間,她大都去食堂吃晚飯,只有一次,她數學小測時沒有考好,於是躲到天橋上,打電話跟他分享。

  周權說:“你說過數學是自己擅長的科目。”

  封雅頌:“嗯,我之前數學成績都很好的,感覺數學比物理更容易學得通透。”

  周權:“那你應該很清楚這次考試反映出了哪些不足。”他又問,“需要把試卷給我看一下嗎?”

  “不用的,我知道哪些知識沒掌握好,我只是……”

  封雅頌握著手機,望著校園花壇里的樹木,秋意越來越深,那些樹木卻不发黃,只是越发森郁了。

  她輕輕吸氣,說:“只是,我有時覺得自己小時候還挺聰明的,越長大越不夠用了。”

  那邊周權低“嗯”了一聲,聽到她繼續說:“我在一個尖子班,其實壓力有些大。有時候我看到其他班里的同學不愛學習,可他們玩得熱熱鬧鬧,都很開心的,我就覺得,還挺羨慕的……”

  封雅頌講著這番話,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迷茫的女學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周權保持安靜等她說完,然後思索著開口。

  “其實每個人,都要先創造一個舒適圈,它是你生活安逸的基本保證。步入社會後,一份穩定的工作,一定財富和地位,才能塑造舒適圈。而學生時代簡單很多,成績好就基本保證了你的舒適。”

  他聲音低散,像是一種隨意的陳述,卻令人心里悄悄发癢。在他話語的停頓空隙,封雅頌很輕地應了一聲。

  他繼續說:“在你們這個年齡,成績不好,老師家長會給到各種壓力,一時玩得開心,背後也會有很多苦惱。你現在處於一個舒適圈里了,不必羨慕苦苦追逐這個圈子的同學。”

  封雅頌說:“可是,在舒適圈里也要不斷努力,比如我一點學習也不能落下。那又何談安逸呢?”

  “許多安逸是相對的。當你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步入了一個新的舒適層次,那時候,你可以歇一歇。這是你曾經努力所換來的。”

  封雅頌點了下頭,又輕聲問:“那你,現在處於一個舒適圈了麽?”

  話語問出去,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妥當。

  對方停頓一下,只是回答:“任何舒適圈都需要維護。”

  他又說:“到時間了,你該去自習了。”

  大部分時候,封雅頌想到他,卻想不出一個好的話頭可以聊天。那時,她就會偷偷看一眼他的頭像。

  見面時接觸太近了,有些東西不能及時感覺到。

  可現在,他們有一定的距離,封雅頌越來越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成熟的男人。

  成熟到無論她說什麽,他都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情。

  這令她心思流淌,也令她怦然心動。

  十月中旬的時候,封雅頌知道了一個好消息。

  那天大課間,教室里大部分同學都在安靜學習,封雅頌做完了一道作業題,交叉雙手伸了個懶腰,這時,體育委員寧飛風風火火跑回了教室里。

  寧飛站上講台,大聲招呼:“我們馬上要開運動會了。”

  他的話沒在教室里激起什麽水花,有同學搭腔:“早知道了,有什麽用,又不讓我們參加。”

  寧飛說:“不是啊,我剛收到的消息,高三也讓參加運動會了。”

  這時才有同學興奮了一點,也有人懷疑:“真的假的?”

  “騙你們幹嘛。”???寧飛一擺手說,“嗨,一會等老師通知吧。”

  果然,在下節課上,班主任楊老師宣布學校為了給高三學生減負,同時鼓勵大家勞逸結合強身健體,讓高三同學也共同參加運動會。

  同學們一陣歡呼。

  課後楊老師又囑咐體委抓緊統計大家的運動會項目報名。

  封雅頌體育項目沒有太擅長的,跑步也不算快,可是班里女生不多,最後她湊數報了一個4x300米女子接力跑。

  隨著日期臨近,運動會的日程排出了表格,張貼在各個樓層的告示欄里。

  封雅頌站在面前,看到運動會一共開16,17號兩天,女子接力初賽在16號上午,決賽在17號上午。

  16號當天是沒有晚自習的,而運動會時學校管理也會比較松散。

  封雅頌在告示欄面前呆站了幾分鐘。

  她想,16號那天,她是否能夠出去見他呢?

  當天晚上,封雅頌躺在床上和他聊天。

  她首先匯報。

  小頌:今天的五道物理錯題覆習完了。

  繩師27號:好。

  她手指按動,小心翼翼詢問。

  小頌:16號,你有空麽?

  打完又補充。

  小頌:16號是下周四。

  停頓一下,對方問。

  繩師27號:有什麽事情嗎?

  小頌:我們學校那天開運動會,不用上課,也沒有晚自習。

  小頌:所以,我想……

  她想,她的想法用省略號應該可以完美表達了。

  可對方進一步問。

  繩師27號:你想?是想見我。

  繩師27號:還是想實踐?

  封雅頌咬了下唇,心中砰砰跳,打字刪了又改,不知道說什麽合適。

  他又細致地問。

  繩師27號:這段時間除了那次數學測驗,學習還順利嗎?

  小頌:還挺順利的,昨天有個物理小測驗,我考得也還不錯。

  繩師27號:那你不需要受到懲罰。

  隨後,他說。

  繩師27號:出來吧,帶你放松一下心情。

  封雅頌看著屏幕,仿佛能夠感受到他清晰的語氣,帶著平穩的包容。

  她不自覺笑了。

  小頌:那天上午我有一個接力跑比賽,中午就可以出去了。

  繩師27號:好。我去接你。

  封雅頌捧著手機,心里的興奮就沒停止過,她覺得自己睡著以後,在夢里都是笑著的。

  接連幾天的課程過去,運動會很快就到來了。

  封雅頌班級被安排到了操場看台的最左側,按秩序坐好後,封雅頌悄悄環顧,覺得這個位置很完美,離大門口最近。

  今天天氣不錯,天藍雲舒,太陽也不算太熱烈。

  操場上同時進行著幾場比賽,看台上時不時爆发出歡呼喝彩。有的同學激動地跑到跑道上喊加油,又被老師驅逐回了座位。

  封雅頌穿著一身運動服,捧著臉在座位上等了一會,很快就到女子接力跑了。

  她被排在了第二棒。

  第一棒的女生反應敏捷,跑步也很快,看她越離越近,封雅頌伸出手緊張地等候。

  握到接力棒的那一刻,她的心反而安定了,擡步跑了出去。300米的距離,大半圈操場,封雅頌胸口呼吸,把棒成功傳遞到了第三個女生手里。

  第三棒女生拔腿繼續跑。

  封雅頌額頭出了一點汗,微風拂過,涼爽舒適,她停在原地喘息,看著那個女生飛快跑遠,竟有一瞬出神。

  直到有老師提醒她。

  “喂,那個同學,把跑道讓出來。”

  封雅頌這才回神,趕緊轉身走回了看台。

  日頭升高到頭頂,時間接近中午,比賽也漸漸少了。

  最後一項跳遠比賽結束,同學們紛紛離開看台,奔赴食堂吃飯。

  大部隊都走遠了,有幾個男生留在看台上搬運礦泉水,而陳浩正在登記上午的新聞稿。

  封雅頌走下看台的時候,陳浩一轉臉,逮到了她。

  他揚揚手里的新聞稿件:“還差兩篇,你下午湊一份唄。”

  封雅頌走過去,把提前寫好的稿子遞給他。

  陳浩很驚訝:“???你寫完了啊。”他簡單一讀,又說,“下午的三千米長跑還沒開始,你居然把感想都寫了。”

  封雅頌笑笑:“不都是那些台詞拼湊一下。”

  她向下走了一步,站在他下方的台階上,想了一下,又回頭說:“我下午有事情,你能不能……幫我打個掩護?”

  陳浩微微一楞:“你要出學校嗎?”

  “噓。”封雅頌示意他把聲音壓低。

  陳浩捋捋嗓子,又悄聲問了一遍:“你要出學校?”

  “嗯……”封雅頌說,“下午應該不會點名,不過萬一老師发現我不在看台上,問起來的話,你能不能……”

  封雅頌措辭很糾結,她覺得指使別人撒謊不大好,尤其陳浩又是光明磊落的好好學生。

  沒想到,陳浩插話說:“我就說你去廁所了,行不?”

  封雅頌擡頭看著他。

  陳浩撓撓頭发:“我就說你中午吃壞肚子了,跑廁所。”

  封雅頌張了張嘴:“……嗯,你也可以只說我身體不舒服,回教室休息了。”

  陳浩說:“行。”

  他又說:“沒事,反正你下午的稿件也交了,有在場證明,隨便編點什麽我都能圓回來。”

  封雅頌點點頭,又要開口,這時後面的男生招呼陳浩幫忙搬水桶。陳浩沖她一擡手,就跑了。

  封雅頌走下看台,沿著校園林蔭路往外走,她想,自己以前果然不了解陳浩。他居然是個這麽好說話的人。

  學校的走讀證對中午晚上都有效,因為小部分學生中午也離校回家。

  封雅頌在門口出示了走讀證,順利出了校園。

  她背著書包,站在台階上等著穿梭的車流,待沒車的空擋,她穿過馬路,朝那輛SUV走了過去。

  中午光線好,透過黑色的車窗玻璃,能隱隱看到他坐在駕駛位上的身影。

  封雅頌沖那個身影揮了揮手,那個身影紋絲不動。

  走至車邊,封雅頌繞過車尾,習慣性地拉上後車門,手頓了一下,松開了。

  或許是剛參加完氛圍輕松的運動會,或許是現在的陽光太明媚了。

  她覺得自己身上帶著一點朝氣。

  封雅頌走向副駕駛,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她對他笑了笑。

  她想把那一點陽光與朝氣,帶到他的身邊。

  周權對她的座位選擇似乎並不關注,他看著側視鏡,伸手推了一下擋位,說:“走了。”

  車子轉出車位,駛入大路里。

  他掌握著方向盤,注視前方,認真開車。

  封雅頌微微轉頭,甚至不轉頭,余光就可以看到他的側臉。她心里跳得很快,將下巴抵在書包上,輕聲問:“我們去哪里啊?”

  周權問:“有想去的地方嗎?”

  封雅頌搖搖頭,然後問:“你吃午飯了麽?”

  周權聽她又這麽問,稍微笑了一下。車子駛入環城路,他搭著方向盤,等了一會,才說:“我帶你找個地方坐坐。”

  大約十多分鐘的車程,車子貼路邊停下了。

  封雅頌透過車窗,認出這是城市邊緣的一條商業街,離她家位置較遠,她也很少來到這邊。

  周權已經下車了,封雅頌緊跟著推開車門。

  鎖了車,周權沿著道路,走進一家彩色玻璃的店面。

  店里光線很暗,封雅頌轉過前台,首先看到了一個架著樂器和話筒的舞台,舞台周圍陳列著錯落的沙发卡座。

  她意識到這是一家酒吧。

  中午時間,店里沒有演出,只是放著舒緩的曲樂。

  周權走到店面深處,停在靠墻的卡座旁邊,指示說:“坐吧。”

  封雅頌坐進座位里,望著他在對面也坐下了。

  店內環境有種恰當的昏暗,使一切東西都不真切,比如,她是分辨不清對方的神情的。

  她只知道對方注視著她,然後對她說:“這里的下午茶比較簡單。”

  封雅頌趕緊搖搖頭:“沒關系,我也不是很餓。”她嘗試著問,“你是常常來這里麽?”

  周權說:“對。”

  她又問:“你愛吃這里的什麽?”

  周權說:“一般來喝酒。”

  “哦……”

  周權手指交叉,擱在桌面,繼續問題:“你吃一份西式全餐,可以嗎?”

  封雅頌點頭。

  周權或許打算起身點餐,封雅頌這時突然詢問:“我可以喝酒麽?”

  周權看向她。

  封雅頌用手指比劃了約五厘米的高度,小聲說:“我可以喝一點的……我在家里聚餐時喝過。”

  她心里輕輕跳著,覺得對方會為她點一杯酒。他既不是師長,也不是朋友,他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他會認真對待她的每一個想法。

  她擡起臉看著他。

  周權唇角平行地抿了一下,隨後點頭。

  “好,一杯熱紅酒。”

  --

  

28.

  

  一份午餐很快上桌了,酒也隨後端了上來。

  周權把兩杯酒往旁邊推了一下,對她面前盤子示意:“先吃飯吧。”

  封雅頌點點頭,握起叉子,挑了一些炒蛋放入嘴里。

  剛開始,他在對面注視著她,封雅頌吃得小心謹慎,幾口炒蛋後,她叉起一塊牛肉,剛送到嘴邊,就掉了下去。

  她立即擡眼看了他一眼。

  周權靜靜坐著,什麽表示也沒有,可封雅頌莫名覺得丟臉。

  她低下目光,放棄了那塊牛肉,叉起一塊西蘭花吃。

  周權胳膊動了一下,將自己酒杯端過來,然後拿出手機,不再看她。

  封雅頌吃完了餐盤里的大半食物,已經感覺很撐了。她悄悄將盤子推遠,把那個圓胖的紅酒杯移到面前。

  紅酒微燙,封雅頌用手捂了一下,將里面礙事的肉桂條拿出來擱在盤子里。

  她把杯子移到嘴邊,抿著嘗了嘗。

  然後她擡起頭,看向他的表情。

  周權端起杯子,朝她示意了一下,自己也喝了一口。

  封雅頌輕輕笑了,她手指搭在杯子上,等了一下,問:“你今天,工作不忙麽?”

  周權說:“電腦在車上。”

  封雅頌“哦”了一聲,她順著問:“那我們是要聊天麽?”

  問出口,发現是個傻問題。

  周權下頜點了一下,回答她:“嗯,半天時間,來這里坐會。”

  這里的環境有種令人昏沈的舒適,沙发松軟,桌子偏低,使得兩人對坐的形式像是一種非正式座談。

  很安逸,只是,封雅頌不知道要聊些什麽。

  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玻璃擱在桌面,碰出輕響。

  氣氛一安靜,封雅頌就有些緊張了。她嘴唇開了一下,問:“……你一般都會聊什麽?

  周權問:“是指我約女伴出來的時候嗎?”

  封雅頌楞了一下,她都不清楚自己問題的含義。可是被他一提,她的問題,似乎確實有這樣的意思……

  封雅頌心思亂動,手指捏在杯子上。

  周權淡聲說:“除了實踐,有很多可以玩,比如,脫掉內褲去商場里逛逛。比如,把小玩具放進身體里面。”

  他說的時候眼神看著她,封雅頌把眼睛低了下去。

  周權停止舉例,拿起酒杯來:“不過,坐下來單純聊天,比較少。”

  他把酒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封雅頌趴在桌前,也跟著抿了一口酒。

  氣氛再次安靜了。

  周權握著杯子,往後靠坐了一下:“這樣,我問你幾個問題。”

  “嗯?”

  “你挨打的時候,有舒適的感覺嗎?”

  封雅頌楞楞地看向他。這個問題太敏感,令她腦子一下子銹住了。她張了張口:“我……”

  或許有感覺,或許她更怕疼,封雅頌自己也說不出答案。

  她稍微一想,耳朵就已經開始发燙了。

  周權等了一下,換了個選擇題:“小玩具和挨打,你會傾向選什麽?”

  封雅頌聲音低得跟蚊子似的:“……小玩具。”

  “小玩具和挨打同時進行,或者單純的小玩具,更傾向哪個?”

  封雅頌嘗試著認真想了一下,可她無從判斷。她看向他,小心翼翼地說:“我不知道……”

  周權卻點了下頭。

  他說:“我知道了。”

  店里放著一首薩克斯曲,曲調拉扯得蒼涼而悠長,像是一部老電影緩緩鋪開片頭。

  封雅頌心里激烈地跳著,回答這幾個問題,感覺比考試時間到試題卻沒答完更加刺激。

  周權喝了口酒,說:“聊聊你學校的事情吧。”

  封雅頌緩了口氣:“學校?”

  “在手機里,你總是有很多學校事情跟我講。”

  封雅頌托住臉:“我平時除了上課就是寫作業,想找你聊學校以外的事情,也找不出來的。”

  周權思索一樣,慢速說:“你在學校里,應該是個很受歡迎的姑娘。”

  封雅頌說:“我麽?”她笑了一下,“我朋友不是很多。”

  周權說:“你對待人很溫和,也很有上進心。校園環境比較簡單,不像社會上有很多美的類型,白白瘦瘦,都是好看的。”

  封雅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說:“你在誇我啊……”

  周權對她說:“你可以比現在更有自信一些。”

  封雅頌望向他,他坐在沙发里,隨意而安靜,可是他陳述的話語,卻帶著能夠灌進心底里的力量。

  她輕輕“嗯”了一聲。

  他帶著話題與她閑散聊著,酒喝完了,他沒有再加,要了兩杯檸檬水。

  店里光線太昏暗了,呆得久了,封雅頌甚至忘記了這是白天。直到周權點開桌面上的手機看時間,然後問:“學校的運動會幾點開完?”

  封雅頌反應一下,才回答說:“五點左右。”

  周權:“到時間了,我送你回去。”

  封雅頌立即說:“學校今天不上晚自習的。”

  周權看著她。

  封雅頌緊促地笑笑:“我沒有告訴家里提前放學,他們晚上才來學校接我的。”

  周權搖了下頭,說:“我現在送你回家。”

  店里薩克斯曲換了一首,依舊委婉而悠長。

  封雅頌推著桌面站起來,跟著他朝外面走出去。

  傍晚時分,外面天還亮著,封雅頌踏出店門,深深吸了口空氣,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他們並排走向車子,走了一半,封雅頌突然想到了,問:“我們是不是沒有結賬?”

  周權看了她一眼。

  封雅頌:“真的沒有結……”

  他們剛才從沙发起身,直接就出了店門,而在店內期間,他既沒有去前台,也沒有使用手機付款。

  封雅頌腦子轉了一下,小聲問:“這個酒吧不會是你的店吧?”

  周權開口回答她:“是我朋友開的。”

  說話間已經走到位置,他按動車鑰匙,拉開車門,對她說:“上車吧。”

  車子平緩駛了回去,停在距離小區一段距離的路口。

  車頭朝西,夕陽微微晃眼。

  封雅頌按開副駕駛安全帶,轉過頭:“那我……”

  周權突然伸手,打開了她座位前面的化妝鏡。

  封雅頌不明所以,依舊看著他。周權把紙巾盒遞給她:“嘴上有顏色,擦一下。”

  “哦……”封雅頌趕緊擡頭去照鏡子,看到自己嘴巴上一圈紫色,是抿紅酒時沾上的。

  她接過紙巾,說了聲“謝謝”,然後對鏡子認真擦了好幾遍。

  終於擦幹凈了,封雅頌將車上鏡子合好,把用過的紙抓在手心,又看向他。

  周權下頜一點,對她說:“下車吧。”

  封雅頌說:“我十一月初會放月假。”

  周權:“好。再聯系。”

  “嗯……”封雅頌把書包拎到腿上,猶豫一下,抱著書包說,“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可以找我聊天的……”

  周權看著她,只是說:“回去吧。”

  封雅頌輕點了下頭,打開車門,又對他擺擺手:“主人,再見。”

  車子朝著夕陽下落的方向駛遠了。

  封雅頌背好書包,沿著道路走到小區大門。進入小區,走到樓下的時候,正好碰到封媽往樓道里走。

  封雅頌嚇了一跳。

  封媽更驚訝,看著她問:“怎麽這麽早就放學了?”

  封雅頌開口說:“我們不是開運動會麽,通知可以不上晚自習,我就回來了。”

  封媽問:“坐公交回來的?”

  封雅頌:“對啊。”

  封媽:“也不跟我打電話說一聲,我正好去接你啊。”

  封雅頌說:“我有同學也回家,正好一起順路回來了。”

  上樓的時候,封雅頌又隨口問:“現在都快六點了,你剛下班麽?”

  封媽說:“沒,我剛在車里接了個電話,一打打了半個小時。”

  封雅頌松了口氣,那她應該沒有看到自己在小區外面,從一輛陌生的車上下來了。

  今晚作業不算太多,封雅頌坐在桌前,一邊回想他們今天的碰面,一邊美滋滋地做了一些題目。

  更晚一些的時候,她換下運動服,去洗了個澡。

  封雅頌插上吹風機,正打算吹頭发的時候,封媽突然在客廳對她說話。

  封雅頌把吹風機放下,走過去問:“怎麽了?”

  封媽翻著手機日歷,問:“你說我是下個周末去看奶奶,還是下下個周末呢?”

  “看你時間……”封雅頌話說一半,反應了一下,“下下周末我不是放月假麽?”

  “對啊。”封媽以為她想要一起去,說,“你奶奶特別囑咐了不讓你去,怕耽誤你學習。”

  封雅頌頭发濕漉漉的,帶著令人清醒的涼意,她把頭发往耳後別了一下,開口說:“下個周末我也要上課的,早上的公交車很不方便的,要等很久。我覺得你下下周去比較好。”

  封媽說:“那你放假就要一個人在家了。”

  封雅頌:“沒關系啊,我在家里點外賣,或者去小區里快餐店吃都可以的。”

  封媽思索著說:“也是,你在家里學習,我還總怕打擾你。”她點了下頭,“行,我跟你爸商量商量。”

  封雅頌回到衛生間,站在鏡子面前,若有所思地把頭发吹幹。分明今天剛見過面,可她的思緒已經不由自主地飄到半個月以後了。

  吹完頭发,封雅頌回到學習桌前整理學習資料,拉開抽屜時,她看到了藏在書本下面的那盒水彩。

  她伸手把水彩拿出來,搪瓷盒厚重而冰涼,打開蓋子,有種淡淡的墨香。

  封雅頌靈感突然一動,她想自己可以畫一幅畫,下次見面時送給他。

  用他送的禮物,來制作一份回禮。他大概會覺得驚喜吧。

  封雅頌充滿興致,立即把水彩本攤開了。

  畫什麽呢?她思索著點開了他的微信頭像。

  頭像圖片是一棟漆黑的大樓,只有一扇窗戶是亮著的。

  她也要畫一棟大樓,在同樣位置開了一道窗,不過畫面是彩色的。

  封雅頌趴在桌前,耐心地添添改改,用鉛筆先把畫面大致勾勒了出來。

  等她想起看時間,发現已經十二點過了。

  封雅頌打了個呵欠,把本合上,上床與他聊天。

  他的語氣依舊如常,可封雅頌隱隱感到,經過今天下午的相處,似乎有什麽悄悄變了。

  比如,她今天忘記寫五道物理錯題了,也大膽地沒有跟他匯報。

  比如,她跟他說主人晚安之後,他也回覆了一句晚安。

  --

  

29.

  


  封雅頌每晚回家,都守在桌前畫一個小時。

  一周時間,她完成了一幅作品,不過左看右看都覺得顏色太幼稚了。之後她換了一張紙,參照視頻上星空的畫法,重新畫了一棟配色浪漫的大樓。

  封雅頌撕下畫紙,對著台燈欣賞了好一會,然後將它卷成一卷,找了一個絲帶紮起來。

  十一月的假期很快到來了。

  休假第一天,封雅頌睡了個自然醒,起床時封媽正在收拾行李。

  封雅頌走過去,看到地上堆著好幾盒營養品。

  封雅頌幫著把它們裝進一個大行李箱里,說:“帶這麽多啊,奶奶家那邊也有大超市啊。”

  封媽說:“心意不一樣。”

  又整理了一會,封雅頌問:“你不是十一點的車麽?”

  封媽點頭:“嗯,收拾好了,這就出发了。”

  封媽出門前,不放心地叮囑了封雅頌很多,穿好鞋子,又突然說:“要不我跟李阿姨說一聲,你這兩天去她家里吃飯吧。”

  封雅頌趕緊說:“不用了,我去樓下吃快餐挺好的,去她家還要走很遠。”

  封媽拎上行李箱,又說:“那媽媽晚上七點左右給你打電話,記得接。”

  封雅頌說:“知道啦,我手機不離身。”

  封媽點點頭,這才出門了。

  封雅頌先回臥室收拾好書包,等了約半個小時,確定封媽已經到達了車站。

  她走到客廳里,給他打電話。

  響了幾下就通了,封雅頌在沙发坐下,對他輕聲道:“主人,中午好。”

  電話里“嗯”了一聲,說:“十分鐘後下樓。”

  “還是小區外面那個路口麽?”

  “好。我停在那里等你。”

  掛了電話,封雅頌握著手機伸了個懶腰,窗外陽光明媚,她想,此時的他正在路上開車,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等了十分鐘,封雅頌背上書包下樓了。

  她出了小區,走到路口,剛好看到那輛SUV貼著路側停下了。

  封雅頌抱著書包坐進副駕駛。

  周權正在調試歌曲,轉了幾下按鈕,換到一首還不錯的英文歌。

  封雅頌系好了安全帶,擡頭望向他,他點了下頭,說:“走了。”

  車子行駛在路上,封雅頌問:“我們要去吃午飯麽?”

  問完,封雅頌笑了一下。

  她发現自己每次都問類似“吃了沒”的問題,這並不是她的習慣,只是,她每次上車時都是飯點。

  周權回答說:“去吃火鍋。”

  車子停到了一家川味火鍋店門前。

  店里飄著正宗的牛油與香料的混合氣息。

  在座位坐下,周權把電子菜單遞給她。

  封雅頌翻了兩頁,對他說:“我們點雙人餐就可以吧,有一個鴛鴦鍋底,特色菜也都有了。”

  周權詢問:“喝什麽?”

  封雅頌又看了眼菜單,才发現這個雙人套餐是沒有配飲品的。他似乎,是這家店的常客,對餐單都很熟悉了。

  封雅頌擡起頭,笑了笑:“吃辣鍋當然要喝豆奶啊。”

  周權向服務員點餐,除了豆奶,又要了一罐啤酒。

  火鍋熱氣騰騰,刺激味蕾。他們來得時間偏早,客人陸續入座,一段時間後,店里才變得熱鬧起來。

  快吃完的時候,周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放下筷子,說:“我接個電話。”

  封雅頌望著他接通手機走出店門,轉回頭來,百無聊賴地喝著瓶子里的飲料。

  很快周權就回來了,坐進座位里,如常地又吃了幾口。

  封雅頌一口一口喝著飲料,兩邊客人都在交談,只有他們這一桌很安靜。

  封雅頌在熱鬧的鍋汽面前微微发起了呆,突然聽到對面開口問:“這段時間物理學習計劃進行的怎麽樣?”

  封雅頌猛然擡起頭:“……啊?”

  周權推了一下面前的碟子:“每天五道物理錯題,你已經兩周沒有跟我匯報過了。”

  封雅頌心里頓時一緊。

  自從上次見面後,她莫名就淡忘了這項學習任務,每天晚自習回家後的時間也都在畫畫。

  周權又“嗯?”了一聲。

  封雅頌趕緊道:“我每天都做了。”

  周權注視著她。

  封雅頌心里亂跳,努力平靜地解釋說:“我忘記跟你匯報了,但我每天都有做的。”

  周權說:“錯題本給我看一下。”

  封雅頌頭腦嗡地一響。她的錯題本並沒有按要求打上標記。

  封雅頌張了張口:“可是……我沒有帶出來。”

  “沒有帶?”

  “……嗯。”

  周權問:“你的書包就在車里吧。”

  他看著她,進一步問:“介意我檢查一下嗎?”

  封雅頌臉都開始发燙了,謊言把她整個人都揪得緊緊的。

  懵了幾秒鐘之後,她開始後悔自己說謊了。沒有完成的錯題本就裝在書包里,這證據實在是太清晰了。

  封雅頌聲音頓時被掐掉了:“我……”

  周權什麽都明白了。

  他緩緩點了下頭,說:“我发現,之前你自己制定的計劃都能堅持的很好,而我建議的,你卻總是謊言應付,是這樣嗎?”

  封雅頌低下眼睛:“……不是的。”

  隔了一會,對方沒有說話。

  火鍋攔在他們之間“咕嘟咕嘟”沸騰著。

  封雅頌越來越不安,看向他,小聲問:“你生氣了麽?”

  周權靠在椅背上,手搭在盤子旁邊,沒有回應。

  這時有個服務員走過來,詢問:“兩位,火給您關小一點吧?”

  周權說:“關了吧,吃完了。”

  他站起身,路過封雅頌,說了句:“走。”

  封雅頌跟著他上了車,車子徑直朝著一個方向行駛。

  音響里的歌曲自動續上了,低緩的曲調,封雅頌卻聽得心里越发緊張了。

  鼓了半天勇氣,她對他小聲說:“……我不該撒謊的……”

  她以為他多半不會回應,可沒成想他鼻腔里“嗯”了一聲。

  封雅頌又看向他,他的側臉很平靜。

  車子沿著環城路跑了一段,如果回賓館,就要從前方路口下了。可是周權沒有減速,略過路口,朝郊區方向開了過去。

  兩側的樹木越來越繁茂,車子沿著筆直的小路跑了很久後,拐進了樹林的岔路里。

  又碾著雜草開了幾分鐘,最後停下了。

  周權推開車門,拋下一句:“下車。”

  封雅頌有些困惑,猶豫著從車上下來了。

  四周樹高草盛,靜謐無人,空氣里帶著大自然的原始味道。

  封雅頌踩著野草,繞到車後,看到他把那只熟悉的皮袋子放到了後備箱上。

  封雅頌頓時僵住了。

  周權拉開皮袋子,挑出一把竹尺,然後看向她,命令說:“褲子脫到膝蓋。”

  封雅頌張了張嘴:“……在這里麽?”

  周權退後一步,指著車尾:“扶著那里,屁股翹起來。兩分鐘時間。”

  封雅頌低頭看著自己,她今天穿了一條略寬松的白褲子。她把手伸到褲扣上,猶豫半天,還是沒勇氣解開。

  她望向他,小聲問:“可以不脫麽?”

  周權說:“你還有一分鐘。”

  這里是室外啊,盡管是荒郊野外,可是……

  封雅頌戰戰兢兢,始終不敢脫下褲子。而他的態度又是那樣嚴厲,她求饒似地望向他:“……主人。”

  周權只是看著她,等著,直到兩分鐘時間到了。

  他轉身去車內,把裝著小玩具的盒子拿出來,扔在了後備箱上。他指著說:“任務加碼,把這個放上。”

  封雅頌還是沒動。

  周權盯著她問:“是等著我幫你脫?還是要我幫你放?”

  寂靜的野外,他聲音堅硬得不容一點余地。

  封雅頌緊張地都快哭了

  周權聲音又淡了,握著竹板,指了一下:“給你最後一分鐘。”

  封雅頌心臟狂跳著,不自覺看了他一眼。

  他的語氣,讓她覺得如果再拖一分鐘,就不是任務加碼的問題了,他可能打算把她扔在這里了。

  封雅頌緩慢挪動了一下腳步,將那個盒子拿了過來。

  褲子脫下的時候,她感到空氣有一點涼。她瑟瑟低頭,看到了自己的鞋子,也看到了雜亂的草坪和土地。

  小玩具在內褲里放好位置,她撐著後背箱,伏低了身體。

  竹板點在她的臀部,他說:“四十下,報數。”

  封雅頌咬住唇,沒有出聲。她擡起眼睛,看到了車子上方疊映的樹冠,陽光從葉子的縫隙里泄露出來。

  “啪”地一下。

  封雅頌微微一抖。小玩具也同時在震動著,疼痛和異樣交疊,令她心里難過極了。

  她張不開口,她沒有報數。

  竹板停頓兩秒。

  周權說:“很好。”

  “啪”地又是一下。

  封雅頌埋低了頭,一滴眼淚掉出來,落在車身上。

  她吸了吸鼻子,身體微顫,感到心里在发著抖。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麽難過。屁股疼得並不劇烈,小玩具還在震動地撫慰著她,可是她卻覺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又是一下。

  封雅頌撐著車的手臂一松,向下蹲到了地上。

  她抱在自己的胳膊里,瑟縮地開始哭泣。

  周權握著竹板,停了幾秒鐘,他朝她走過來。

  走到面前,他說:“起來。”

  封雅頌身體動了一下,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褲子。她的肩膀聳動,一瞬間哭得更厲害了。

  周權定在了原地。

  她褲子淩亂,半跪坐在雜草里,緊緊抱著他的小腿痛哭。哭得他褲腿都濕了,她終於說話了:“……我不想要這樣……”

  她的聲音像頭頂的落葉一樣,抖一抖,就落下來了。

  她說:“……不要這樣了……主人……”

  她又說:“……對不起……不要不管我……”

  最後,她只是哭著說:“……主人,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周權胸腔起伏,張開了口,命令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認命似地擡了擡手,把竹板放在了車上。

  然後他空出兩只手,彎腰想要扶她起來,可她顫抖得太厲害了。

  他一時間居然不敢觸碰她。

  周權又站直了,隔了一會,低頭對她說:“起來吧。”

  四下一片安靜,荒草寂寂,人聲車聲都遠,連風聲鳥鳴都遠了,唯有一輛車,兩個人。

  周權看著她的頭頂,聽著她的哭泣,胸口無聲地呼吸著。

  你的心在发抖麽?

  為什麽我也是呢。

  --

  

30.

  

  最後周權還是把她拉了起來。

  封雅頌僵在他胸前,低著頭。

  這樣面對站了一會,周權蹲下來,提起了她的褲子,將前面的褲扣系好。然後他轉身把竹板等用具收起來,打開後備箱扔進去。

  “砰”地合上後備箱,他擡步往駕駛位走,剛走一步,封雅頌在後面說:“我不想回家。”

  周權回頭。

  封雅頌聲音還有點顫,卻很執著:“……我們一個月只放一次假。”

  她又抹了一把臉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周權開口打斷:“你喜歡呆在這里嗎?”

  封雅頌微微搖頭。

  周權說:“那就走。”

  他邁到車頭,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等了一會,車門響了一聲,她上車了。

  不過這回沒有坐在副駕駛,而是坐在了後排。

  周權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伸手往方向盤上一握,直接把車開動了。

  車子沿著平直的小路跑著,他朝後面瞥了一眼。

  她恰好也在看他。

  她眼眶還有點紅,不過眼神是明亮的,帶著一點畏懼,更多的是期冀。

  視線觸碰那一剎,周權意識到了她的年輕。

  與年齡長相都無關,而是看待問題的角度,解決事情的方式。直截了當,卻充滿希望。

  像是青澀的水果掛在枝頭,迎著陽光,每一絲露水,都是晶亮的。

  那樣的誘人,無他可比。

  周權保持著沈默,開車回了東方中心賓館。

  走入大堂,他在咖啡廳找了個靠里的位置坐下。

  封雅頌在對面坐下了,她把書包放在膝蓋上,從里面開始翻找東西。

  這時一位服務生走過,周權剛打算點杯喝的,一卷畫紙突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周權眼神看回她。

  封雅頌說:“我畫了一幅畫,用你送的那盒水彩畫的。”她稍微遞了一下,“送給你。”

  畫卷上打著一個絲帶蝴蝶結,很標準,連尾部的長短都是對稱的。

  周權看著那個蝴蝶結,伸手接過,放在一旁:“謝謝。”

  封雅頌慢慢收回了手。

  她在期待他打開看,卻不敢主動說。

  服務生又一次路過了,周權沒有提咖啡這件事。

  他雙手交叉,目光擡起來:“我是個直接的人……”

  他剛開了個頭,有些許停頓,封雅頌立即在這間隙點了點頭。

  周權看著她:“我做事習慣目的明確,但關於我們兩個,我始終沒有跟你簽契約,也沒有給你安全詞。”

  “你是個嬌氣的小姑娘,又很積極,我對你天生有種保護欲在,這令我,有點折磨,你懂嗎?”

  封雅頌沒有回答,她覺得他只是在陳述,這不是一個提問。

  想了一下,她問:“如果簽契約,是什麽樣子的?”

  周權說:“你接受不了。”

  封雅頌低聲說:“我想知道你會更喜歡什麽樣的女貝。”

  周權說:“這與你無關了。你想要的不是單純的主貝關系,你只是在嘗試著迎合我。”他看著她,進一步說,“你是在依賴我。”

  封雅頌心中被“咚”地敲響了,她眼神閃動了一下:“可……我知道你也是為了解壓的。如果你單方面管束我,可你喜歡的事情我卻不能接受,你會不舒服的……”

  周權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開口說:“其實相反。”

  封雅頌楞了一下。是哪句相反呢。

  周權卻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了。

  他的意思是,並不討厭現在的相處模式麽?

  封雅頌腦子轉動很鈍,但有些事在變得清晰了。她很認真地慢慢說:“我會成長的,我很快就參加高考了。如果你願意等等我……”

  周權說:“你是該成熟一點的。”

  封雅頌看向他,他又不說話了。

  安靜了好一會,封雅頌視線低垂下來,把膝蓋上的書包挪動了一下。

  周權這時說:“你寫作業吧。”

  封雅頌擡頭:“在這里麽?”

  周權看著她的書包,仿佛退了一步。

  “寫吧。”他點了下頭,按著桌面站起身來。

  封雅頌轉頭,看到他大步走出了酒店。

  她又轉回頭,從書包里找出作業,懸著心翻看了好一會,周權回來了。

  他夾著薄薄的電腦包,手上端了兩杯咖啡,一杯擱在她的桌邊,一杯擱在對面。

  封雅頌擡起目光。

  他不再交談,坐進沙发,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然後把杯子往旁邊推了一下,將電腦打開了。

  下午陽光明亮,咖啡廳里暖洋洋的,他的沙发背後擺著大盆大盆的綠植,闊挺的葉片在光線里微微发光。

  封雅頌握著筆,聽著對面敲擊鍵盤的輕響,感到心情慢慢落回原位,最後變得安寧起來。

  她做完一頁題,翻頁的瞬間,目光偷偷向前看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節舒展的搭在桌面上,幾個小時前,這只手握起板子又十分有力。可無論什麽動作,都令她心里怦怦跳動。

  封雅頌一時間情愫覆雜,她不知道他究竟需要什麽,可她覺得這個男人值得更好的東西。

  她想要快點長大,想要更好地陪伴他。

  咖啡廳過了九點,人就少了,封雅頌獲得默許般跟著他回了房間。

  她在電腦桌前放下書包,環顧熟悉的房間,竟然有種回家了的感覺。

  他們在沙发上簡單地吃了一些飯,吃到一半,封雅頌小心翼翼問他:“你要一直住在賓館麽?”

  周權只是“嗯”了一聲。

  封雅頌筷子尖懸在碗邊,問:“那套間會不會很貴啊。”

  周權扭頭看著她,說:“我母親生病在家里,其他兄妹陪著,我在家里住不方便。”

  “那你每天要回去看她麽?”

  周權依舊看著她,目光變得靜默。

  封雅頌低下眼睛,迅速用筷子夾飯:“吃飯,吃飯。”

  她將一塊米飯填進嘴巴里。

  吃完飯,封雅頌在桌前寫作業到十一點半,第二天起床後又學到中午,全部作業都已經完成了。

  傍晚周權開車送她回小區,兩天的周末就這樣結束了。

  晚上八點左右,封媽也回家了。

  封雅頌和封媽一起在家里吃晚飯,封媽講述著奶奶家的事情,可封雅頌卻不斷走神,回想起昨天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的時光。

  他身上沒有任何氣味,簡單而幹凈。她輕輕一側頭,就能夠靠在他的肩膀上,雖然她沒有這樣做,不過那樣肩並肩的距離,也令她足夠心安了。

  他們再次見面是十二月初的周末休假。

  那時封雅頌奶奶身體恢覆的差不多了,封雅頌的父親也已經回家了。

  周六上午,封雅頌起了個大早,專注學習了一上午,中午時跟父母說明想跟同學去逛商場放松一下。

  封雅頌的父母開車把她送到了商場。

  待父母離開後,封雅頌又溜出商場,來到了路邊的公交站點。

  天氣已經開始寒冷了,封雅頌穿了一件小棉服,帽子上帶著一圈絨絨的毛領,樣式很好看,但其實衣料是偏薄的。

  她雙手縮在袖子里,站在公交站牌底下研究了很久,終於確定了合適的線路。

  她換了兩班公交車,來到了城郊的那家彩色玻璃酒吧。

  走進店里,薩克斯曲舒緩,暖烘烘的熱氣一下子撲在身上。

  封雅頌雙手湊到嘴邊呵了呵氣,轉過前台拐角,看到他坐在靠墻的老位置上。

  封雅頌興致勃勃朝他走過去,在對面沙发坐下了。

  周權安靜注視著她。

  封雅頌對他微笑:“嗨,主人。”

  她把雙手放在桌上搓了搓,說:“今天外面好冷啊。”

  這時,周權視線輕瞥。

  一個服務生從她身後端來了一杯熱紅酒,一聲輕響,杯子擱在桌面。

  封雅頌手指握住玻璃酒杯,感覺很溫暖。

  周權問:“今天沒有帶書包?”

  封雅頌說:“我上午很抓緊地寫作業了,明天再繼續。”

  上次運動會時,他們來這酒吧里坐了半天,他沒有帶電腦。這次她也沒有帶作業。

  半天時間,只是簡單的聊天,簡短而奢侈。他們都能夠騰出來,這像是一種默契。

  周權問:“這段時間學習壓力大嗎?”

  封雅頌托住臉,笑了一下:“你猜?”

  周權說:“從平時的聊天,感覺你的心態很平穩。”

  封雅頌很輕地點了下頭:“我們就要一模考試了,同學們大多很緊張,可是我覺得還好,就盡自己的能力去學習就好了。”

  她想起來,又補充說:“我這段時間每天都覆習五道物理錯題,堅持得很好。”

  其實,她每天也都有跟他匯報,不用專門說,他也知道的。

  周權說了聲:“好。”

  然後他伸手,從桌子內側摸過來一個小盒子。

  封雅頌目光落上去,很簡約的紅盒子,她剛剛以為那只是桌面上的一個裝飾物。

  她問:“這是?”

  應該不會是小玩具吧,畢竟這個盒子型號很小,也有些扁……

  周權說:“這是你能夠堅持物理學習計劃的禮物。”

  封雅頌在他的目光下,打開盒子。

  內容是一條細細的項鏈,項墜上一圈碎鉆包裹著一小塊綠玉髓。很秀氣,很精致,也似乎,很昂貴。

  封雅頌視線擡起來。

  周權說:“也是你送我那幅畫的回禮。”

  他把盒子扣上,往她面前推了一下:“收下。”

  不容一點反駁,說完他端起面前杯子喝了一口。

  封雅頌看著他,輕輕點了下頭,“嗯”了一聲。

  她也抿了一口紅酒。

  然後握著杯子,小聲對他說:“謝謝你。”

  謝謝既是禮物,也是其他。

  周權不由問:“你一直很喜歡感謝我,你是習慣這麽客氣嗎?”

  封雅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女貝,她只是一個不成熟的小姑娘,可他沒有放棄她,還帶給了她很多信心和鼓勵。這讓她,只是想說感謝。

  封雅頌很真誠地說:“跟我相處會浪費你很多時間,我知道的。當一個同學來打擾我,或者執意要跟我聊天,我也會不耐煩的。所以……謝謝你的耐心。”

  周權看著她說完,低聲嘆了口氣。

  他把手掌搭在桌上,說:“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花費再多的時間,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是完不成的。”

  封雅頌理解他指的什麽,她輕聲問:“你母親……”

  她沒有問完,他就繼續說。

  “我不缺錢,也空出了時間,可是把她治好,我辦不到。”

  他的眉頭輕蹙了一下,很快又平展了。他擡起視線,對她說:“所以,你想要變得更好,想要有人監督,既然你找到了我。我可以幫你。”

  “這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店內環境昏暗,透過彩色玻璃照進來了一些光影,隨著悠緩的曲樂,隨著流淌的情緒,一起浮動著。

  封雅頌看著他,輕聲開口問:“我對你來說,是一個好的陪伴麽?”

  周權下頜壓了一下,好像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半響,他緩緩點了下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視線瞥向窗邊,那里玻璃是不透明的,什麽也看不到。

  --

  

ΡO-①8,COM 31.

  

  一輪覆習接近尾聲時,第一次模擬考試也就近了。

  有人說,一模考試題目往往很難,目的是要考察學生高中三年來的基本功;也有人說,一模考試題目不會太難,要避免考生在後續覆習過程中心態失衡。

  封雅頌對一模沒有太完整的概念,只知道這是一場與高考形式相似的大型考試,她要認真對待,努力考好。

  窗外的冬天越來越寒冷,班里的學習氣氛也越发濃郁了。

  課間時大部分同學都在座位上爭分奪秒地學習,有人進出教室,門頁帶進一陣涼風,令人不由打了個哆嗦。

  封雅頌從書桌擡起頭來,看到講台上方懸掛的高考倒計時牌,視線偏轉,又看到了一片安安靜靜的頭頂。

  她深呼吸口氣,突然有種鮮明的感覺湧上來,自己比大多數人都幸運。

  她有一個那樣安穩的後盾。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晚上回到家里,封雅頌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只蘋果吃,父母跟她簡單聊了兩句。

  封爸問:“你們學校進度怎麽樣了,是不是要開始覆習了?”

  封媽立即伸手打了他一下:“什麽開始覆習啊?這學期都快覆習完了。”

  封爸不好意思地笑笑:“奧,高三不學新知識了啊。”

  封媽解釋說:“現在她們高二就學完了所有的課程了,高三一上來就開始覆習。”

  封雅頌啃著蘋果,點了下頭:“嗯是,我們第一輪覆習快結束了。”

  封爸說:“一輪覆習之後,還有第二輪覆習唄?”

  封雅頌說:“對,等到考完一模考試。”

  封爸:“聽說一模考試還是很重要的,好好考,考完爸帶你吃頓好吃的去。”

  封雅頌低著目光看蘋果,說:“沒什麽重不重要的,就是一次正常的考試,考完我們也要上晚自習的。”

  封媽:“那還是媽媽給你做點好吃的,晚上回家來吃。”

  封雅頌稍微笑了笑,把蘋果放回果盤里:“吃不下啦,我要去學習了。”

  她洗了洗手,然後回到房間,關上門。

  封雅頌在書桌前細讀了兩篇英語作文範文,把里面值得借鑒的句子背了背。然後又拿出物理錯題本,覆習了五道錯題。

  十二點的時候,她關了台燈,躺進被子里。

  小頌:今天學習完畢啦。

  繩師27號:好。

  繩師27號:你前兩天對我說,一模考試結束後不上晚自習。

  小頌:嗯。

  封雅頌看著屏幕,以為對方會提出一些安排。可沒想到,對方先展開詢問。

  繩師27號:一模考試緊張嗎?

  她如實說。

  小頌:有一點。

  小頌:不過我這段時間學得很踏實,不太怕接受考驗的。

  停頓一下,對方发過文字。

  繩師27號:考試結束後,你只有一個晚上的空閑,我帶你放松一下。

  繩師27號:現在花幾分鐘寫一個令你興奮的場景描述,可以嗎?

  小頌:場景描述?

  繩師27號:你之前對我說,喜歡趴在我的腿上,被手掌拍打。在這基礎上,更具體地描述一下。

  封雅頌思路一時卡在了某個位置。

  小頌:……是要編一個角色扮演故事麽?

  她瞬間想到了那些形形色色的動作片,有繼父和女兒,有老師和學生,有男上司和女下屬……

  對方回答。

  繩師27號:也可以。

  繩師27號:喜歡看片子的人都習慣享受表演型實踐。

  封雅頌讀了一遍這句話,感覺像是一種調侃。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呼吸變得有點熱。她小時候看片子時的確幻想過很多場景,現在他要真實地幫她實現一個麽?

  這般,她仿佛可以給小時候懵懂的自己一個交代,一個禮物。

  封雅頌打開了手機的備忘錄,光標點在上面。思索之時,她卻发現無論是繼父女兒,還是老師學生,或者其他角色,她似乎興趣都不大了。

  只有想到他這個人時,她才格外有感覺。

  封雅頌在被子里翻了個身,趴起來,默默按鍵。

  她的呼吸捂在被子里,噴在屏幕上,越來越燙。

  等打好了一段文字,她臉都紅了,把備忘錄頁面截了個圖,快速給對方发了過去。

  小小一段話,幾分鐘時間足夠讀完了,可對方卻沒有回覆。

  我會幻想的場景

  【

  放學後,你接過我的書包,書包勾在你單側的肩膀上。

  一路上你牽著我的手,帶著我走進電梯,走入房間。你似乎有些生氣,但是你在外面絲毫不表現出來。

  房門關上了,你的生氣也暴露出來了,你把我背轉身按在門上,一邊訓斥我為什麽不聽話,一邊拽下我的褲子。

  然後你命令我雙手撐在門上,用手掌打我的屁股,直到我求饒。我會怕疼,會发抖,這時你深深嘆了口氣,把我轉過來,呵護地抱抱我。

  你說,我是對你好的,可誰讓你不乖呢。

  然後你牽著我來到床邊,讓我趴到你的腿上,對我說,我知道你怕疼,可是你犯錯誤了,我還要再打你幾下。

  每邊屁股最多再打十下,然後你就停下了。你的心情也軟化下來了,開始輕輕地撫揉我。

  你在最兇的時候,也保持著那樣的溫柔。

  】

  寫出這段話並发給對方看,應該是封雅頌長到這麽大,做過得最大膽的事情了。

  她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每看一眼那段文字臉就紅一分。她恨不得把消息撤回來,又恨不得再发送很多消息把它從頁面刷走。

  可是,她什麽也沒有做。

  光標點在輸入欄上,卻不知道要再跟對方說什麽了。

  又過了很久,聊天框上終於動了一下。

  繩師27號:好。我知道了。

  隨即,他又說。

  繩師27號:耽誤了很久,不早了,睡覺吧。

  封雅頌把捂在頭頂的被子掀開,感覺頭腦終於降溫下來。

  她呼吸著房間里涼絲絲的空氣,把手機舉在面前。

  小頌:嗯。

  小頌:主人,晚安。

  一模考試前一天晚上下雪了,雪花細細密密,漫天飄落下來。

  封雅頌打開了臥室的窗簾,看到窗外黑幕深沈,像是播放著流淌的雪花點。她睡著的時候,感覺那些雪花悄悄飄進了她的夢里。

  第二天早上出太陽了,溫度不足零下,道路沒有結冰。

  封雅頌在校門口下車後,一腳踩進了淺淺的水坑里。她跟家長揮了揮手,小心避著道路,朝校門走進去。

  第一天考了語文和數學。全天考試結束後,教室里稍有躁動,外面天氣濕漉漉的,封雅頌在座位上專心自習,覺得心里安靜極了。

  第二天上午考理綜,下午考英語,封雅頌做題始終精力集中,直到思路流暢地寫完了最後的英語作文。

  她擡起頭呼吸,看到時間還剩下十分鐘。她再翻回試卷前面,想檢查一遍單選題,卻感到心里的小草一茬接一茬地長了出來。

  即將見到他了。這樣的念頭象是一陣風,風拂草動,刮得她心里发癢。

  封雅頌上了十多年學,參加了那麽多場大考小考,頭一次,數著倒計時盼望著收卷的。

  終於打了結束鈴。

  收卷人還沒走到她的座位,封雅頌就站起來,把試卷塞給他,然後拎上書包往外走去。

  出了教學樓,她回頭看到四樓的窗口明亮,吵吵嚷嚷的,同學們大都在討論考試內容,尚未離開教室。

  校園路大部分地面已經幹了,路牙邊上嵌著雪水,整條路上空無一人,她是第一個走出校門的學生。

  封雅頌站在馬路邊等車流,視線朝對面看著。

  突然,她看到那輛SUV的車門開了,周權邁下車來,站定在車邊,望向她。

  封雅頌頓時心跳如擂,雙手不知道放哪里合適,緊張地抓了抓校服下擺。

  路口經過了一輪紅燈,路上已經沒車了,可是她忘記了過馬路。等留意時,車又多了起來,封雅頌低頭看腳尖,又等了幾分鐘,才朝馬路對面走過去。

  她快走到車邊時,周權迎過來一步,伸手拎住了她肩膀上的包帶。

  “書包給我。”

  封雅頌擡起眼睛看著他,場景開始了麽?

  她轉身摘下了書包。

  周權將書包掛在單肩上,手掌朝她伸了一下,詢問:“要在這里牽手嗎?”

  她身後就是學生密集的高中校園。

  封雅頌還是不太敢的。

  周權了然,把手收了回去,說:“那先上車吧。”

  他拉開車門,坐進車里。

  封雅頌趕緊朝副駕駛繞過去。

  車子開到東方中心賓館,緩緩停進了一個車位。

  周權拔下車鑰匙,勾著她的書包下車了。

  封雅頌關好車門,繞到車頭位置,他走過來,胳膊下伸,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封雅頌瞬間擡起頭,周權下頜揚了一下,對她說:“走。”

  他牽著她,朝賓館大門走過去。

  封雅頌視線悄悄看向他的手掌,很奇怪,這樣的牽手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悸動。他的手幹燥而溫和,掌心攏起弧度,而她的手指搭在那里,似乎十分恰當。

  似乎,他們已經這樣手牽手,走過很久的路了。

  這樣向前走著,封雅頌一會看看手,一會又看看他的側臉,感覺一步比一步更踏實。

  到了房間門口,周權勾著書包的肩膀擡了一下,用房卡刷開門。

  他捏著她的手,領著她走進,然後關上了房門。

  周權把書包放在衣櫃里,轉回身來。

  他的身體高大,一步就邁到面前。封雅頌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秒,他把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背轉按在門上。

  封雅頌心跳著呼吸,感到他身體進一步壓近了,他湊到她耳邊,低聲問:“為什麽不乖?”

  厚實的木門,有點涼,封雅頌側臉貼在上面,聽到他微熱的氣息又一次撲在耳朵上:“嗯?”

  她身體不由一抖,內心也跟著顫動了起來。

  “想挨打了,是嗎?”

  周權雙手繞到她的腰前,拽住她校褲的腰部,一把就拽了下來。

  褲子很寬松,順著皮膚落到了腳腕。

  她的大腿暴露在了空氣里,他離得那樣近,衣料偶爾觸碰,使得她的皮膚更加戰栗。

  封雅頌顫動地呼吸幾下,配合地將雙手搭在門上,輕輕轉頭看他。

  周權手掌揉上她的屁股,然後徒然在上面一拍。

  “啪”一聲脆響。

  封雅頌心臟跟著抖了一下。

  他又揉了兩下後,退後一步讓出距離,命令說:“手撐好,屁股翹起來。”

  封雅頌輕微吸氣,感覺頭腦暈眩,像是沈浸在一個真實又迷幻的夢里。

  她雙腳挪遠,將身體壓低。

  周權走到她的側邊,伸手扶住她的腰,手掌落在她的屁股上。停留兩秒後,揮高一巴掌抽下來。

  響聲輕脆,帶著一點隱晦的膠著。

  封雅頌大腿輕微顫了一下。

  手掌再次揉撫,他沈聲說:“叫人。”

  “啪”地一巴掌。

  封雅頌扶緊門框,張開了口:“主人。”

  又是一巴掌。

  “主人……”

  他的手掌結實而有力,按在腰部的那只手也很有力量,困在狹窄的門廳空間里,封雅頌只覺得身體发熱。

  他揮打的幅度,角度,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她都能敏感察覺到。

  她的臀部輕顫,越來越紅。

  又是一下。

  封雅頌微咬了下唇。

  “……主人。”

  她肩膀微微抖動,開始覺得疼了。

  這時,她的身體猛然被撈了起來。

  周權把她身體轉正,揉揉她的頭发,然後將她的頭壓在自己肩膀上。

  他胸腔嘆了口氣,對她說:“不要不乖,我是想對你好的。只是,我能做的,也並不多。”

  他的身上很熱,是那種令人踏實的熱度,他的毛衫軟軟的,貼在臉上有點癢,他的褲料偏硬,直接蹭在她的大腿皮膚上。

  封雅頌一時感覺嗓子被堵住了,呼吸也停滯了。

  他好像一塊巨大的磁鐵,把她緊緊吸在了上面。

  這個熟悉的房間里,什麽是劇本,什麽是表演,什麽又是真實的感受?

  她已經分不清了。

  他的心跳聲,她第一次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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ΡO-①8,COM 32.

  

  場景還在繼續。

  周權抓起她的手,拽到床邊。然後他在床邊坐下,對她說:“趴上來。”

  封雅頌蹬掉鞋子,身體向前,在他的大腿上趴下了。

  他的右手始終拽著她的手,隨著她下伏的趨勢,他的手輕微上擡,好像一個邀請共舞的手勢。

  趴好後,他的手才松開了。一只手按住她的腰,一只手搭在她的臀上。

  他開口說:“屁股疼了,對嗎?可是你犯錯誤了,每邊還要再打十下。記得報數。”

  這是她寫得台詞麽?

  封雅頌自己都搞不清了,只是嗡聲“嗯”了聲。

  他的手擡了起來,封雅頌心也跟著懸了起來。就在她調整呼吸的瞬間,一巴掌抽了下來。

  封雅頌屁股跳了一下。

  “一……主人。”

  “啪”地又是一下。

  “二……主人。”

  接連幾下都抽打在左邊屁股上,封雅頌身體越繃越緊,小腿不自覺勾了起來,好像這樣能夠疏解疼痛一樣。

  十下結束,沒有安撫,他伸手按下她的翹起小腿,然後空手一巴掌抽在右側屁股上。

  “一……主人……”

  她從頭開始報數。

  拍打的聲音那樣輕脆,封雅頌甚至懷疑隔壁房間的人能夠聽到。隨著手掌的抽打,她也感受到自己的屁股跟著一起輕顫。

  這樣的想法和觸覺,都令她頭腦越來越熱。她不自覺地夾緊雙腿,體內好像有什麽在悄悄化開了。

  “啪”地最後一下。

  封雅頌哼聲開口:“十……主人……”

  那尾音拉長,莫名帶上了嬌嗔撒嬌的意味。

  結束了,周權的手掌停留在了她的屁股上,沒有擡起來。

  她的屁股很紅,手掌微壓,好像就能夠陷進那細膩的臀肉里。

  停了一會,周權說:“趴到床上來。”

  說罷,他往後挪坐了一些,然後雙手托著她,讓她的身體趴到了床上。

  她的屁股還是翹在他的大腿上,只是身體更加完整地展現在了面前。

  周權視線看著,手掌落到屁股上,開始轉圈揉撫起來。

  燈沒有打開,房間有些昏暗。

  封雅頌下巴點在床上,看到自己的睫毛在床單上投下影子。她眨一下眼睛,那個影子就顫動一下。

  屁股帶著火辣辣的疼痛,又被及其舒適地揉著,她心里感受覆雜地浮動,沈澱下來後,竟感覺到了依戀。

  房間很安靜,她在這安靜之中,发出了一聲很低的嗚咽聲音。

  一段時間後,周權說話了,問:“一模考得怎麽樣。”

  封雅頌覺得此時的氛圍,她開口打破都可惜了。她動了動嘴唇,還是回答了:“发揮得還可以,除了理綜……”

  他隨意似地低聲問:“理綜問題出在哪里?”

  屁股仍然被大手揉著,封雅頌胳膊動了一下,墊到下巴底下。她小聲說:“感覺做完物理,就沒時間了,化學和生物发揮不好。”

  周權想了一下,說:“你先做化學。”

  封雅頌說:“可是,物理占得分值大……”

  周權說:“化學也是能拉開分差的科目,你化學學得不差,這應該體現在你的成績上。下次綜合考試,你先做化學,中間時間做物理,最後留出適當時間做生物。”

  隨著胳膊揉動,他的聲音也仿佛帶著一種韻律,穩穩地落在心上。

  封雅頌輕聲嗯了一聲:“那我,下次考試這樣做。”

  她又說:“我們接下來考試可多了,每周都有……”

  時間是可以被拉扯變換的東西,有時候很漫長,有時候又那樣短促。

  周權收回揉動的手,拿上手機看了一眼,說:“快九點了,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封雅頌這樣趴著,覺得十分不舍,她甚至不願意起來。

  周權繼續說:“我送你回學校門口,你家長要來接。”

  他想事情總是合理的。

  封雅頌心里酸軟,對著床單問:“主人……你為什麽那麽好?”

  周權沒有回答。

  封雅頌面對著床單,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時間靜靜流淌,過了一會,周權在她屁股上扇了一下,說:“半分鐘時間,起來。”

  封雅頌吸了口氣,撐著床單慢慢爬了起來。她離開他的腿,跪坐在一側的床單上。

  周權扭頭對她說:“去穿好衣服,洗把臉。”

  封雅頌眼睛一垂,抱住了他的腰。她把臉貼在他的衣料上,輕聲說:“我不想回家……”

  周權身體僵了一下,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頭发,然後重新搭回床邊。

  他對她說:“松手,別養成這個壞毛病。”

  上次在樹林里,這次在房間里,她都以小孩子耍賴的方式抱住了他。

  封雅頌沒有動,她的頭发毛茸茸的,隔著毛衫,戳在他的腰腹上。

  周權視線看向對面,對面是一堵白墻,中央掛著電視機,他從來沒有打開過。

  這樣又過了一會,周權再次低頭看她,下了最後通牒:“松手,起來。”

  封雅頌聽話地爬起來了,她坐了一會,臉不紅了,才擡頭看他。

  周權注視著她。

  封雅頌在他的目光下乖乖點頭:“哦……我這就去洗漱。”

  走出賓館,天已經全黑了。

  封雅頌從他的車上下來後,拿出手機看時間,九點半。

  她沒有進入學校,在校門口稍微走了走,看到自己家的車開了過來。

  她迎著走過去,車燈刺眼,她伸手遮住眼睛,走到路邊坐上了車。

  是封爸開車來接的,他說:“嘿,正好趕上。”

  封雅頌笑了一下:“是啊,巧了。”

  她本來編好了由於考試晚自習提前放學的理由,可是封爸似乎不記得她的下課時間,這個借口,也沒必要說了。

  當人們徹底適應了冬寒,穿慣了臃腫的羽絨服,習慣了口鼻間呵出的白氣,看慣了玻璃上結出的霜花時,年關也就逼近了。

  高三的寒假已經被收縮得不能再短,假期剛剛開始,就面臨著過年了。

  封雅頌的父母決定臘月二十九帶封雅頌回奶奶家,正月初二就回來,盡可能讓封雅頌多在家里專心學習。

  臘月二十八那天,封雅頌跟他聊天說明了這件事情,也告訴他奶奶家網絡信號可能不好。

  第二天到了奶奶家,再給他发消息,果然斷斷續續卡著,半天都過不去。

  封雅頌知道奶奶身體不好,而春節一年只有一次,她應該多陪伴親人。可是無法實時與他聊天,她的心就一直提著,做什麽都心不在焉起來。

  三十那天,一大早家里就忙活著準備年菜。

  蔬菜肉類都被切配好,碼在盤子里,摞在案台上。案台下方的大紅盆里遊著一條魚,封雅頌蹲下來,伸手碰了碰,魚尾頓時猛烈擺動起來,甩了一地的水珠。

  封雅頌一下子跳了起來。

  封媽笑了一聲,在她身後問:“你奶奶剛還在問你呢,魚想怎麽吃啊?紅燒,還是清蒸?”

  封雅頌說:“都可以的。年年有魚,不就是圖個吉利。”

  隨著晚飯時間臨近,外面時不時傳來鞭炮的音響。現在城市里都嚴禁燃放煙花爆竹了,可是在這個略偏遠的縣城,還能夠保留著傳統的年味。

  熱熱鬧鬧吃完了年飯,封雅頌幫著一起收拾了桌子,天至傍晚,窗外爆竹開始接連不絕起來。

  過年氣氛越是濃重,封雅頌心里就越发孤單起來。

  家人都圍坐在沙发上看電視,封雅頌陪在一旁,吃了一些幹果,然後她實在坐不住,悄悄溜出了家門。

  奶奶家的平房有個小院子,封雅頌拿著手機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終於在一個墻角收獲了兩格信號。

  她原本只想嘗試著发條消息,可是在這個夜幕漸漸降下的除夕傍晚,她忍不住,給他撥通了電話。

  話筒響了許多聲,封雅頌握著手機等待著,時不時望一眼院子里的屋門,生怕被父母发現蹤跡。

  一道煙花炸上天空,封雅頌仰起臉看,同時電話終於接通了。

  停頓幾秒後,那邊先開口了。

  “喂,小頌。”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熟悉。

  封雅頌嗓子緊了一下,對他說:“主人,過年好。”

  停了片刻,他說:“你奶奶家聽起來很熱鬧。”

  “是啊,滿天都是煙花。”封雅頌看著天空,“有的是好看的,有的是聽聲響的,我剛才還看到了笑臉形狀的。”

  那邊沒有說話。

  封雅頌又問:“你現在也在家里過年麽?”

  對面嗯了一聲。

  封雅頌輕聲問:“你晚上要吃餃子麽?”

  他說:“晚一點的時候吃。”

  封雅頌立即說:“我們這里也是,往往看了一半春晚才開始包餃子。”

  她又問:“你愛吃什麽餡的餃子呀?”

  他說:“都可以,有皮有餡,味道不會差太多。”

  封雅頌對他說:“我喜歡吃三鮮的,要放一塊完整的蝦仁。”她轉臉看了一下不遠處的屋門,說,“我們今晚就是包三鮮的。”

  他說:“好。”

  話筒里安靜下來,封雅頌一時也說不出其他的了。這時,她隱隱聽到屋子里封媽的大嗓門:“小頌呢?要包餃子了。”

  封雅頌轉過臉,對著手機說:“我家人在叫我了。”

  他說:“嗯,去吧。”

  封雅頌視線低了一下,又擡起來,短短幾句電話時間,夜幕似乎變得更深了。

  她望著不遠處的天空,呼吸著空氣里煙塵的味道,對他輕聲開口。

  “主人,春節快樂啊。”

  奶奶親手拌得餃子餡,有雞蛋,有韭菜,有木耳,有粉條,還有彈牙的蝦仁。封雅頌和家人腦袋對著腦袋,一只只地包餃子。

  人多力量大,很快幾簾餃子就包好了,竈台上的大鍋水也燒開了。

  封爸在剝蒜,封媽在配蘸料,這個時間空擋,封雅頌突然對他們說:“我下學期想住校。”

  封媽擡起頭來:“怎麽突然想住校?”

  封雅頌說:“覺得每天早晚在路上,太浪費時間了。”

  封爸笑笑:“哎,過著年,學習壓力怎麽還這麽大。”他放下剝好得蒜瓣,說,“別光想學習了。走,咱們出門放鞭炮去。”

  封媽沖她努努嘴:“快去放鞭炮吧,住不住校的再說。”

  鞭炮掛在一根高高的桿子上,在院子里炸響了。

  那紅紅的一串越變越短,鞭炮紙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封雅頌望著那熱鬧的場景,心里卻縮成了很小的一團。

  她在思念著,那份特定的溫暖。

  他現在,在吃餃子了麽?

  爆竹聲聲辭舊歲,任冬季漫長,論世事變遷,佳節總會停留在一個時間定點,等著與你相遇。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33. 【望每份努力都不被辜負,願所有學子考

  

  寒假結束,高三最後的學期拉開序幕。

  開學第一天早上,封媽又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檢查了一遍。

  松軟的被子,舒適的頸椎枕,折疊的床上學習桌,以及臉盆毛巾沐浴等用品。

  一邊看,封媽一邊念叨:“哎,最後關頭了,非要去住校。萬一不適應,晚上睡不著怎麽辦。”

  封雅頌照著鏡子梳頭发,說:“不會的,我之前也都在學校睡午覺啊。”走出衛生間,她又說,“住校更節約時間,大家都在爭分奪秒學習呢。”

  封雅頌在門口把書包背好,說:“走了,要遲到了。”

  這學期一上來,班里氣氛明顯不一樣了。

  教室里的吵鬧少了,課間幾乎都是安靜的,連陳浩都不去打球了,屁股一直黏在椅子上。

  同學們越发吃緊,老師反倒有意識地疏導起來。連最嚴肅的物理老師丁老師,在某節課結束後,還拖堂跟大家談了談心。

  “高考是塊敲門磚,可以為你們打開更高層次的大門,但它絕沒有劃分你們的人生。人生很長,會不斷有波折起伏,高考只是你們即將面臨的一次歷練而已……”

  學校為高三專門開辟了自習室,桌椅寬松,提供給同學們更適宜的覆習環境。

  每天晚自習,封雅頌收好書本,在自習室找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下,先花幾分鐘定好計劃,然後專注地學習一個晚上。

  有時,她從桌面擡起頭來,看著自習室光線明亮,桌與桌的間距很遠。她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個獨立的個體,與這個學校無關,與這場高考無關,她之所以努力學習,只是為了破土而出,獲得更好的自由。

  周權只有每周的五六日會來學校接她,其余時間,他是在忙工作,還是在照顧母親,封雅頌不知道。

  她只知道每次回到那個熟悉的賓館房間里,她的學習效率都會特別高。

  她在電腦桌這邊,他在沙发那邊,各自專注,光影寧靜。

  最後一學期的考試也接連不斷,除了二模三模,還有大大小小的聯考統考。這些考試穿插在高強度的覆習節奏里,將同學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每次考完試,封雅頌都會把試卷拿給他看。他先不講話,讓封雅頌自己先分析一遍這次考試有哪些進步,有哪些疏漏,考試時心理上有哪些偏差。

  然後,他再提出幾點切實可行的建議。

  幾次大考下來,封雅頌漸漸總結出了最適合自己的答題規律。

  比如,語文和英語考試,她適合先讀一遍作文題目,再帶著些許思考做前面的部分。這樣,越做到後面,她的心里會越安心。

  比如,數學考試,她適合用鉛筆在試題下面直接清晰地寫出計算步驟,這樣檢查時一目了然,很容易查出哪里有思考漏洞。

  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適合自己的做理綜試卷的順序。她會先花五十分鐘做化學卷,之後開始做物理部分,物理最後一道大題往往有難度,她不會被此困擾太多,當考試時間只剩下二十五分鐘時,她要抓緊答生物卷,空余時間,再重新回來思考物理大題。

  以這樣固定的答題順序,她的理綜成績也趨於穩定,並開始穩步提升。

  冬去春來,校園里先是迎春花開了,接著滿樹梨花開了,後來,校門口的玉蘭樹也開花了。春意盎然之際,學生們考完了三模考試。

  交卷後的晚自習,封雅頌覺得難得輕松,沒有去自習室,留在教室里整理英文作文素材。

  陳浩也留在了座位上,跟前後桌聊高考志願的話題。

  聊了一陣後,陳浩敲敲她的桌面。

  封雅頌擡頭,陳浩問:“你想好報什麽大學了嗎?”

  封雅頌說:“我啊,還不確定,到時候看成績報吧。”

  陳浩問:“那你想好去哪個城市了嗎?”

  封雅頌凝滯一下,反問:“你想去哪個城市?”

  陳浩還沒回答,他的前桌就搶先說:“當然是北京啊,清華北大還能跑哪去。”

  陳浩笑著沖他一揮手,仍然問封雅頌:“那你想學什麽專業?”

  封雅頌把作文本立起來,抵在下巴上,想著說:“我其實有點喜歡心理學,但了解也不多。到時候還是選擇好就業一些的專業吧。”

  陳浩建議:“你要是沒有特別愛好的專業,還是盡量卡著分先進一個好學校。”

  封雅頌點點頭,然後問他:“你呢,你想學什麽?”

  陳浩一拍桌面:“當然是計算機。”

  封雅頌目光順著,看到他桌面上放著一本《信息簡史》。封雅頌不由笑了:“大神,我們都在啃高考知識,你不會已經在預習大學課程了吧。”

  陳浩趕緊搖頭:“沒有沒有,稍微了解一下。”

  這一天正是周五,晚自習下學,周權接她回了賓館。

  周權很愛喝咖啡,在這個賓館房間住久了,他甚至擺上了一個小咖啡機。

  他站在桌前等咖啡,封雅頌把書包放在電腦桌上,又朝他走了過來。

  周權問:“喝一杯?”

  封雅頌搖搖頭:“太晚了,會睡不著的。”

  周權轉回頭看咖啡機。

  封雅頌輕聲問:“你以後工作,還是會回北京麽?”

  周權說:“會。”

  封雅頌說:“那我……”她張了張嘴,又把話吞了。

  周權順著她的台詞,問:“那你怎麽?”

  封雅頌頓了一下,說:“我們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

  周權說:“嗯,寒窗苦讀,終於要見天日了。”

  封雅頌點了下頭,又要開口,“叮”,咖啡好了。

  周權端下杯子,轉過身來看著她。

  被他一看,封雅頌立即主動地說:“那我去學習了……”

  她回到桌子坐下了。

  周權也朝屋里走進來,沒有去沙发位置,而是站到了電腦桌前面。他問:“高考後的假期想做什麽?”

  封雅頌擡起頭:“可能好好放松一下吧,具體我還沒有想過。”

  周權問:“可以出去旅遊嗎?”

  封雅頌微微一楞,聲音轉小:“我們麽?”

  周權看著她:“想去嗎?”

  封雅頌腦子一時沒轉過來,只知道趕緊點頭。

  周權繼續問:“你父母同意嗎?”

  封雅頌想了一下:“應該可以,畢竟高考結束了,我就說跟同學結伴出去旅遊。”

  周權說:“好。正常发揮完成高考,獎勵帶你出去玩。”

  封雅頌心里剛被勾得興奮起來,周權沖桌子指示一下:“學習吧。”

  他端著杯柄,回到沙发坐下。

  封雅頌悄悄看了他一眼,又看回桌面的書籍,不自覺想笑。她伸手捂了一下臉,把這個笑容強行捂住了。

  學到十二點左右,封雅頌放下了筆,扭頭看看他,又看看這個舒適的房間。

  這段日子以來,與其說她在陪伴他,不如說是他選擇呵護了她。

  他提高了她的執行力,帶給了她自信,教會了她如何關注自己真實的內心感受。

  這些遠超出了一個主人所應該做的事情。

  高三對大多數同學來說,都是壓迫而緊張的,可是,這一年這卻是她生命中最踏實的時光。

  她除了感激,還有一些話想對他講。

  這些話語,她正在慢慢地整理好,等到高考完,她要清楚地告訴他。

  天氣逐漸轉熱,時間穩速前行,知識的網篩越來越細,經過最後的查漏補缺階段,高考終於來臨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封雅頌呆在自己家里,給他撥了個電話。

  第一通電話他沒有接。聽著話筒里的忙音,封雅頌感到心里一下子墜了下去,她握著手機,一時間思路空白,什麽心情也沒有了。

  好在,幾分鐘之後,他把電話撥了回來。

  封雅頌趕緊接起來,電話里,他聲音如常,囑咐她高考正常发揮。

  他說,你高三學習很認真,而高考只是平日積累的輸出,只要以平常心對待,一定可以取得不錯的成績。

  封雅頌在電話這邊輕輕點頭。

  他又說,高考這兩天不要給我打電話了,專注心情。

  最後他對她說,我選定了三個旅遊的地方,高考結束,你來挑一個。

  封雅頌深深呼吸,微笑答好。

  打完這個電話,她洗漱上床,很快安心地睡著了。

  高考當天,也只是平常的一天,只是天氣格外的好,艷陽高照,樹冠深處藏著一聲聲的蟬鳴。

  語文,數學,理綜,英語。不變的時間順序,統一的試卷形式,好像只是平時模擬考試的一次覆現而已。

  封雅頌順利答完理綜試卷,已經感覺到安心。最後一門英語考試,她的視線在一行行英文字母上流淌,直到最後的作文題。

  封雅頌這時稍微呼了口氣,腦中構思著作文,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項鏈。

  那個項墜小小的,點綴在鎖骨之間,已經被皮膚帶得溫熱了起來。

  她不自覺微笑,提筆寫下第一句

  結束鈴的響聲格外漫長,刺耳拉扯了很久,最後戛然而止。

  就像是這十二年學海泛舟,水起潮落,波折幾經,終是雕刻上了句號。

  收卷剛結束,教室里只有小範圍的躁動,隨後聲響越來越大,變成接連成片的歡呼。

  封雅頌走出教學樓時,看到滿地都是拋扔的試卷和書本。

  她背好書包,和其他考生一樣,帶著喜悅的心情朝校門沖出去。

  短短一段路,她想了很多。她想自己終於解放了,她想要吃許多好吃的,她想追許多落下的美劇。更重要的,她想自己終於能夠以更嶄新,更成熟的面貌見他了。

  這些想法,在她踏出校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遠遠地,封雅頌在眾多考生家長里看到了父母的身影。不過,他們正在和一個阿姨聊天,那個阿姨是她同宿一個女生的母親。

  封雅頌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有些事情,還沒有发生,不過預感已經先至降臨了。

  隨著走近,她看到父母表情充滿疑惑,封雅頌朝他們一步一步走過去,快到面前時,封媽一轉臉,終於看到了她。

  封媽甚至沒有問下午考得怎麽樣,直接拉住她的胳膊:“你每周都有好幾天不住宿舍嗎?”

  父親也一臉凝重看著她。

  封雅頌登時大腦一片空白。

  --

  

34.

  

  校門口人頭攢動,家長紛紛上前迎接學子,熱鬧的交談,如釋重負的表情,每個家庭都像是了結了一樁大事。

  可封雅頌感到她的事情猛然降臨了。

  她心里穩了一下,強笑說:“我當然住宿舍了,怎麽會沒住。”

  封媽看向那個阿姨,那個阿姨說:“啊,我家孩子說,你這學期和她一起住校,可是每周五六日都能回家,她很羨慕呢。我家是太遠了,沒辦法讓她走讀。”

  封雅頌張了張嘴,說:“阿姨,你可能認錯人了,是不是說得其他同學啊。”

  那個阿姨有些疑惑:“你是叫小頌吧,我開家長會見過你的……”

  封雅頌腦子正在飛轉,這時,同宿那個女生朝這邊走了過來。

  封雅頌立即對她做了個表情。

  那女生有點不明所以,滿臉笑容地說:“媽,我考完了!”

  阿姨點點頭:“放松了啊,這些孩子們總算是放松了。”

  阿姨又轉回臉,接著說:“你說得舍友就是她吧。”

  同宿女生說:“對啊,她家離學校近,每到周五就能……”

  話說一半,她察覺到封雅頌父母的臉色不大對勁,又看看封雅頌,默默把話止了。

  封雅頌在心里嘆了口氣。

  封媽全然清楚了,又拽了一下封雅頌的胳膊,問:“周五到周日,你都住到哪里去了?”

  封雅頌說不出話。

  封媽聲音更大了幾分:“我說你怎麽這學期硬要住校?就是為了方便晚上跑出去約會嗎?”

  這樣質問的聲音,和此時輕松的氛圍那樣格格不入,幾個路人投來目光。

  封雅頌感到臉皮一下子熱了起來。

  那個阿姨在旁邊說:“哎,那,我們先回去了。”說罷,她趕緊拉了拉女兒。

  那女生走得時候,小聲對封雅頌說:“……對不起,你也沒囑咐,我不知道有事情啊。”

  封雅頌胸口深深呼吸,她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看著封媽說:“我已經高考完了。”

  封媽說:“什麽高考完了?你這學期認識了什麽人?交了什麽狐朋狗友?你剛多大啊,居然整晚整晚在外面過夜?我看你人生才完了呢!”

  封雅頌說:“你說話能不能好聽一點。”

  封媽氣急敗壞,又要開口。

  封雅頌又對她說:“能不能先回家啊?”

  他們站在路上僵持著,路人一邊打量著,一邊繞開走。

  一直沈默的封爸這時動了一下,說:“先回去吧。”

  他背轉身,帶頭朝停車的位置走回去。

  車輛往回行駛,父母都坐在車前,氣氛緊僵。封雅頌看著窗外道路收縮,離家里越來越近,她的心也越來越涼。

  今天是高考的結束日,父母原本是歡欣地來迎接她的,可誰知……

  她以為這個秘密可以一直埋藏著的。等自己上了大學以後,他就不再是一個秘密,而是一個可以接受的事實了。

  可是,在這個不恰當的節點,事情卻被徒然揭開了。

  封雅頌心里充滿了惶恐,深呼了口氣,決定任憑父母再問,她也要閉口不提。

  即便父母認定她早戀了,即便父母認為她作風不好,那又如何呢。她很快就是一個成年人了,她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維護她想要維護的東西。

  回到家里,父母卻並沒有意想中的訓斥吵罵,倒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封雅頌默不作聲地回到房間,在書桌前坐下了。

  父母在客廳里悄聲交談著,似乎是封爸勸慰了封媽兩句。

  過了一段時間,封媽敲了敲房門,走進來坐在床邊,說:“媽媽和你聊一下。”

  封爸也跟著走進了臥室,站在門口處。

  封雅頌眼睛看著桌面,沒有回應。

  封媽開口問:“你跟……這個人,交往多久了?”

  封雅頌說:“我沒有交往。”

  封媽緊連著問:“那這個人是做什麽的?多大了?早不是學生了吧?”

  封雅頌說:“我不知道。”

  “你這個孩子……”封媽拍了下床,提高聲音說,“爸媽是關心你,是想保護你,你多半被什麽人給騙了你知不知道!”

  封雅頌說:“我自己有判斷,什麽是好壞,我分得清。”

  封媽張了張嘴:“你……”

  封爸這時候往前邁了一步,問:“你前段時間突然說,高考完想跟同學出去旅遊,是不是打算跟這個人去?”

  封媽的眼神也立即變了一下。

  封雅頌看向門口:“你們已經答應我去了。”

  封媽立馬說:“不可能!你不告訴我們這個人是誰,是做什麽的,你這個假期別想出門!”

  封雅頌心里又緊又酸,充滿委屈。

  她張了下嘴,還是決定什麽也不再說。

  她仍然想,最差不過是不能和他出去旅遊了,哪怕在家憋一個假期,等她出去上大學了,父母也不能繼續限制她了。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與他之間的秘密保護好。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父母無法理解,沒有人能理解。她要把這份情感呵護好,不讓任何人傷害它。

  交談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漫長沈默後,封爸走過去拍了拍封媽的肩,意思是先出去吧。

  父母都走出了臥室,還把她的房門帶上了。

  客廳里傳來他們的悄聲交談,聲音很小,幾乎聽不清楚。

  封雅頌楞楞坐了好一會,然後向前趴在了桌面上。窗外天已經徹底黑了,她有一點餓了,可是沒有任何欲望吃晚飯。

  发夠了呆,封雅頌想起自己高考結束,還沒有給他发一條消息呢。她立馬站起來,在房間里走了兩步,才想起高考不讓帶手機,她把手機留在了客廳茶幾上。

  封雅頌走到門口,膽戰心驚地擰開房門。

  客廳里是漆黑的,沒有開燈。

  封雅頌有些疑惑,在屋里找了一圈,意識到父母都出門了。

  她心里湧上了一點不安,已經晚上了,父母出門去做什麽了呢?

  她甚至想,他們會不會去學校宿舍詢問情況了?

  不過事情已經暴露,恐怕怎樣,都不會更糟糕了吧。

  封雅頌走到茶幾面前,看到自己的手機已經不在那里了。

  她當即知道,父母把她的手機沒收走了。

  封雅頌又趕緊打開了電腦,連接網絡時始終沒有信號,她蹲下來研究了半天線路,发現網線被摘掉了。

  封雅頌瞬間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她坐在地上,抱住膝蓋,感到巨大的孤獨撲面襲來。

  為什麽有那麽多阻攔呢。

  她只是想跟他說句話,想告訴他自己考完了,考得或許還不錯。

  她想對他說,主人,我发揮得很好,你有什麽要獎勵我的啊?

  主人,你說要獎勵帶我出去玩,你說你挑好了三個備選的地方。那三個地方,都是哪里呢?

  主人,我考完試走出校門,其實想看到你來接我。

  我想看你背過我的書包,牽起我的手,帶我回到那個房間里。

  很奇怪啊,我關於學習的記憶都是在那個電腦桌上的。我覺得那個房間才是我的家。

  客廳一片漆黑,封雅頌在地板上獨自坐到很晚。

  後來她腿有些麻了,感到越來越冷,於是回到房間,躺在了床上。

  後半夜的時候,她聽到父母回來了。

  她沒有睡著,可是她一動也不想動。

  父母在客廳里竊竊交談了幾句,也輕聲回去睡覺了。

  封雅頌睜著眼睛,看著黑暗的天花板,外面馬路有時晃過車燈,有時很久都安安靜靜。

  第二天早上天亮了,父母起床了,外面屋子傳來響動。

  又過了一段時間,封爸敲了敲她的房門:“小頌,出來吃早飯了。”

  停了一下,他又勸著說:“昨晚都沒吃飯,你媽媽做了好吃的,快出來吃吧。”

  封雅頌掀開被子,下床了。

  她無意跟誰置氣,她只是想保持應有的沈默而已。

  封雅頌走進廚房,看到餐桌上擺著豐盛的早餐,父母已經坐好了。封爸擺好她的碗筷,招呼:“快坐下吧。”

  封雅頌拉過椅子坐下,低著眼睛一勺一勺開始喝粥。

  她喝了小半碗的時候,察覺到旁邊的封爸沒有吃飯,手搭在桌面,有些欲言又止。

  封雅頌擡起眼睛看他。封爸開口對她說:“小頌,爸爸媽媽昨晚去找他了。”

  封雅頌一楞:“找誰?”

  封爸很注意地措辭:“你喜歡的,那個男的。”

  封雅頌握著的勺子掉回碗里。

  “你們怎麽找他的?”

  她完全懵了,緊接著又問,“你們怎麽知道他是誰的?”

  封爸稍微吸了口氣。

  封媽這時開口道:“你爸找了個朋友,查了一下你們學校門口的監控,順著車牌號就找過去了。”

  封媽說著,慢條斯理地把筷子放下了:“別當爸爸媽媽是傻子,你們小孩子能瞞住什麽啊。”

  封雅頌感到頭腦里一團亂麻,扯來扯去,都是空白。

  她仍然問:“你們去哪里找到他的?”

  是東方中心賓館麽?

  封爸回答說:“我們去了他家。”

  “……他家?”

  封爸點了下頭:“應該是他家老人的家。”

  封媽接著說:“本來我們想好好和他談談的,結果到了那里,发現他們家正在辦喪事。”

  封雅頌頭腦里一下子炸響了。

  她緩了半天,怔怔地說:“……那是他母親家。”

  封媽沒察覺她神情不好,繼續說:“不過我們還是叫他出來聊了兩句。他人還挺講道理的,也沒有任何狡辯。你爸就跟他說,只要他以後別纏著你了,我們就不追究他了。”

  “……只要他別纏著我?”封雅頌呆呆地重覆,困惑地問,“你們到底要幹什麽,你們還想追究他什麽啊?”

  封媽說:“你說追究什麽?你是未成年人啊,非要爸媽給你說得這麽清楚?女孩子是要臉面的啊!”

  封雅頌看著面前的父母,他們的神情都是關切地,甚至是恨鐵不成鋼的。

  她想要為他辯解什麽,可是她发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有些情感濃郁到極處,居然,沒辦法用語言來描繪了。

  封雅頌空洞地呼吸了幾下,然後站了起來,轉身往門口走。

  父母立馬追出來。封媽在後面問:“你要去幹什麽!”

  封雅頌說:“我要去找他。”

  封媽說:“我們已經談好了,他今天就走了,不回來了。”

  封雅頌仍然只是說:“我要去找他……”

  她在門口換下拖鞋,一時間都不認識自己的球鞋是哪雙了。

  封媽上前拽住她:“你這孩子傻啊你,爸媽做得都是為了保護你啊。”

  封雅頌抓了一下頭发,轉回頭看著母親,近乎倉惶地開口。

  “你知道麽,我最苦惱的時候,我最沒有自信的時候,我沒有朋友的時候,都是他在陪著我。是他在跟我聊天,他答應了隨時,就是隨時。我說什麽他都回覆我……”

  “我覆習得最痛苦的時候他陪著我,我沒考好的時候他把問題掰碎了替我分析,好成績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麽?他都是在幫助我……”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來了,輕地只像是幻覺。

  吞下哽咽,她更輕地問:“那個時候,你們又在哪里啊?”

  封媽拽著她的手滯了一下,頓了一下,說:“你這孩子被影響得太厲害了吧,一個男人不哄著你,拿什麽騙你啊。”

  “他沒有騙我。”封雅頌聲音突然大了,她眼眶泛紅,說,“我是處女,我還是個處女,行了吧!”

  “這樣說你們滿意了麽?”

  封媽楞住了,封雅頌一掙,她拽著胳膊的手就松了。

  封雅頌繼續說:“他什麽都沒有做,他陪了我整個高三,在我最艱難的一整年。他比我的父母,老師,都塌心實意地為我著想。”

  “現在他母親去世了,這是他最艱難的時候了……可是,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啊……”

  她的眼眶发疼,已經沒有知覺,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流淚。

  父母站在客廳里,一時啞然無聲。

  封雅頌吸了一下鼻子,低頭快速蹬上了鞋子,打開門的時候,封媽又叫了她一聲。

  封雅頌只是說了句:“我要去找他。”

  她的聲音充滿堅定,卻又茫然透了,不知來自哪里,也不知是在對誰說的。

  “砰”地關上門,封雅頌快速跑到了外面。

  她身上沒有手機,翻了一下,翻出了十幾塊錢。

  封雅頌往小區大門跑過去,路上碰到了第一個路人,她都沒留意對方年齡是大是小,甚至沒在意對方是男是女,直接沖過去問:“你好,能麻煩借我用一下手機麽,拜托你了……”

  對方被她嚇了一跳,站住腳步,還是把手機拿出來給她了。

  封雅頌搜索著記憶中十一位的手機號碼,一個一個輸進去,然後按下撥號。

  等著電話接通的時候,封雅頌想,陌生的手機也好,如果是自己的手機號,他會不會,已經不願意接起了……

  久久的等待後,聲音突然清晰了。

  “喂,你好。”

  封雅頌聽到他熟悉而生疏的開口,感覺心里所有的情緒一下子都化掉了,好像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剩。

  她對著話筒,千言萬語只是歸於一句。

  “主人……”

  她的聲音发輕发顫,叫完之後,起伏地呼吸著。

  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音。

  封雅頌開口問:“……你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麽?”

  仍然沒有回話,話筒里像是回蕩著荒蕪的風聲。

  她握緊手機,說:“主人,我高考完了,我发揮得還可以。你可以獎勵我,見一見你麽?”

  任務完成後,你總會問我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你說過,答應一件禮物容易,答應一件事情很難。

  可是,我主動說了。

  請你答應吧。

  漫長的幾秒後,她終於聽到了他開口的聲音。

  “中午十二點前,我在酒吧。”

  電話隨即掛斷了。

  一通電話,從始至尾,他只說了兩句。

  那些沈默的停頓,或許是一個成年人尊嚴權衡的時間。

  --

  

35.

  

  現在已經上午十一點了。

  封雅頌把手機還給路人,脫口而出:“對不起……”說完又改口,“不,我的意思是……謝謝你。”她胡亂一點頭,轉身朝大門外跑出去。

  封雅頌原本想打一個出租車,會比較快,可是這個時間點,小區門口的出租很稀少。她在路口眼巴巴等了很久,公交車反而先來了。

  於是她上了公交,坐了幾站後又換乘了一班。公交車不緊不慢地開著,遇車就讓,每站都停,封雅頌心里焦急地坐都坐不安寧。

  等終於到了站,車前時間顯示已經十一點五十五了,她匆忙下了車。

  距離酒吧還有幾百米距離時,她看到周權從酒吧里出來了,朝路邊車位走過去。

  封雅頌緊走了幾步,張了張口。

  她想要叫住他,可是離這麽遠,“主人”二字她一時沒有喊出口。

  氣流細微變化,他卻察覺到了,停在車邊,回轉身來。

  封雅頌感到空氣一下子都稀薄了。

  她腳步慢了下來,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周權擡腕看了一眼表,說:“十二點整。”

  封雅頌開口對他道歉:“……對不起,我的父母去家里打擾到你了。”

  周權說:“到時間了。”

  封雅頌趕緊繼續說:“我不知道他們能夠找到你,是我沒處理好……”

  周權仿佛聽不見她的話,轉身走到駕駛位,伸出右手去開車門。

  車門“咯”地開了,他的左胳膊也被拉住了。

  周權轉頭,看到她兩只手拽在他的衣袖上,手指交疊,是一種固執的挽留姿勢。

  他盯著她的手指,然後目光擡起,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事實意義上的,對嗎?”

  他終於對她說了一句完整的話。

  封雅頌呼吸卻突然緊透了。

  她感到了他的憤怒沈默而覆雜,藏得那樣深,像是一團濃霧,破不開,融不掉。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道歉還能說什麽。

  她嘴唇動了一下,問:“我可以怎樣補償你麽?”

  周權深深看著她,反倒笑了一聲。

  然後他擡了一下胳膊,只是說:“松開吧。”

  封雅頌沒有松開,手上拽得更緊了,襯衣袖子都皺了。她問:“你是要回北京麽?”

  周權視線看著自己的衣袖。

  封雅頌問:“那你還……”

  他不會回來了。他留在這里,是為了陪母親……

  封雅頌深吸口氣,看向他的臉:“我可以去北京找你麽?”

  “我的志願都填報北京的大學,我去找你,可以麽?”

  周權靜默了一會,視線再擡起來,已經很淡了。

  他再次擡了一下胳膊:“放開。”

  封雅頌又要開口。

  周權直視著她,重覆命令:“放手。”

  兩個字那樣強硬,他的眼神淡到冷漠。

  封雅頌打心底顫了一下,把手松開了。

  周權抻了一下衣袖,打開車門,坐進了車內。

  他要關門的時候,突然聽到她又喊了一聲:“主人。”

  周權再次看向她。

  她好像想要攔住車門,卻不敢再伸出手了。

  她眼眶紅了,很固執地說:“主人,我會去北京上大學的。”

  周權沒有說任何話,車門開著,馬路上有車呼嘯而過,帶來瀝青和塵土的氣息。

  過了幾秒鐘,他仿佛才想起來似的,告訴她說:“那些號碼,我都不用了。”

  他看回車前,車門關上了。

  正午之時,陽光燦爛,空氣是熱的,地面是暖的,車子震動起步,然後從她面前開走了。

  封雅頌轉身望去,馬路上都是車,那輛SUV微微提速,很快就被其它車遮擋住了。

  一整年的陪伴,一份完整的呵護,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想謝謝他,想對他說我喜歡你。想對他說,我現在高考完了,我長大了,我有能力喜歡你了。

  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來喜歡你。

  可是。你要怎樣去挽留一個人呢。

  留不下了。

  封雅頌沒有哭,甚至沒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她走回公交站牌,等了一會,直接上車了。

  她回到家里,只有封媽一個人在家,封爸出門去找她了。

  封媽迎上來欲言又止,封雅頌什麽話也沒有說,直接走進了房間里。

  她躺在床上,偶爾看著天花板,偶爾看著墻壁。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很輕,好像不存在了一樣。

  她那一天沒有吃飯。晚上的時候,封媽把手機輕輕放在了她的床頭。

  她看了一眼,沒有去碰它。

  過了幾天,高考出分了。封雅頌把電腦頁面打開,瞥了一眼,就又回了房間。

  父母停留在電腦面前,讚嘆議論:“……可以上個不錯的985了。”

  封雅頌不是有意和家人冷戰的,她知道,父母沒有做錯任何事,這種沈默的對抗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只是覺得自己的感受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軀殼,不痛不癢,什麽也不怕,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緒。

  事情過了好幾天,她嘗試著調節,嘗試著去變好,可是她做不到了。

  有一天晚上,她站在臥室的窗戶面前往下看,她突然感到那個漆黑的地面離自己很近。她的心跳聲瞬間變得巨大,好像她即將要撲到那個地面上似的。

  她被自己嚇了一跳,猛然退後一步,離開窗前。

  高考填報志願那天,是封雅頌走出房間最久的時間。

  她對照著自己的分數線,第一第二志願都選擇了北京的大學。父母欣然同意,他們認為這些北京高校確實不錯,離家也很近。

  之後的假期時光封雅頌印象就很淡了。

  她沒有出去旅遊,沒有去和同學聚會,衣然打電話約她,她也以自己身體不太舒服為由推拒了。

  她在房間里,大部分時間都在看電影,小部分時間看著看著,就走神了。

  九月初很快來臨了。

  封爸為了送她上學,特意推遲了幾天工作,和封媽一起送她去了北京的大學報道。

  安頓好宿舍後,封雅頌在大學門口送他們回家。

  封媽囑咐她許多生活上的事情,讓她多給家里打電話。封爸也是一臉欣慰地望著大學校園,拍了很多照片。

  封雅頌微笑面對他們。

  那場鬧劇他們已經忘記了。於是他們以為她也忘記了。

  這樣以為,也挺好。

  封雅頌宿舍一共四個人,其他三個女生人都很好,可是開學幾個月了,封雅頌也沒有結交什麽朋友。

  同學們對她的印象,是一個安靜而內向的女生。

  有一次晚上宿舍聊天,大家談到了高考分數線,又談到了擅長的科目,封雅頌難得插話了。

  她從上鋪探頭,說:“我的物理考了114分。”

  舍友很驚訝:“你們滿分也是120麽?”

  封雅頌點點頭。

  舍友說:“哇,物理學霸啊,我就物理考得不好……”

  閑閑聊了一個多小時,宿舍才熄燈睡覺了。

  封雅頌蓋好被子,剛剛聊天的愉快心情又迅速溜走了,她茫然地想,主人,我高考物理考得很好,可是我忘記告訴你了。

  你是不是,也根本不想知道的。

  封雅頌升到大二後,收到過一個男生的表白。

  那個男生高大陽光,笑起來有點羞澀。他在教室門口攔住她,把一份禮物遞到了她的面前。

  封雅頌第一時間是惶恐的,她推開了禮物,請那個男生給自己一些時間考慮一下。

  幾天後,封雅頌拒絕了那個男生。

  那個男生很執著地說,我已經暗戀你一年了,我會對你很好的,我絕對是個潛力股,我們為什麽不能試試?

  封雅頌對他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個男生追問,你有其他喜歡的人了麽?

  封雅頌沒有回答,只是對他說抱歉。

  大學的戀愛氛圍其實很好,封雅頌的舍友都陸續交往了對象。封雅頌也想試圖去展開戀愛,可是心念稍微一動,她就发現那個人一直占據在她的心里,微微硌著,碰一下還會疼。

  她嘗試過翻篇,往左翻一下是封皮,往右翻一下是封底。她荒唐地发現,自己心里只有薄薄一頁,只印著他的影子。

  陳浩也在北京上大學,周末或者節假,陳浩偶爾會約她出來玩。封雅頌大部分時間都答應了,畢竟她朋友不是很多,陳浩算得上很好的那一個。

  大二快結束的時候,他們約在一個書店碰頭。

  那天是下午,書店玻璃光線明亮,他們臨窗坐著覆習期末考試。陳浩給她帶了一杯咖啡,她給陳浩付了一本書錢。

  傍晚從書店出來,他們往地鐵站走,陳浩突然說:“請教你個事唄。”

  封雅頌說:“你說。”

  陳浩表情突然扭捏起來,封雅頌看著他:“怎麽了?”她調侃,“你不會準備跟我告白吧。”

  陳浩說:“不是,我……”他腦袋低了一下,“有個女生,我上課總能看見她,挺喜歡的……可是這學期的課都要結束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跟她開口。”

  封雅頌說:“你直接對她表白就可以。”

  陳浩“啊”了一聲:“直接跟她說嗎?我想要不要先請她舍友吃頓飯,旁敲側擊一下……”

  封雅頌說:“不用的,你條件挺好的。你跟那個女生表白,如果她對你也有意思,就不會拒絕的。”

  陳浩說:“是嗎……”

  又交談了幾句,陳浩決定準備一個小禮物直接去告白。

  說著也快走到地鐵站了,陳浩看著前面穿梭的人群,突然說:“你是知道的吧。”

  封雅頌問:“知道什麽?”

  陳浩說:“我高中,其實對你有點意思……衣然知道,全班同學都知道,你應該,也知道的吧。”

  封雅頌輕微怔了一下,說完全不知道是假的,其實她心底里多少是能夠感受到的,只是她選擇把這部分遮起來了而已。

  陳浩說:“不過,我知道你一直有喜歡的人。所以高中我也沒敢跟你告白。”

  封雅頌側臉看向他。

  陳浩問:“你跟那個人,現在還在一起嗎?”

  封雅頌說:“我……”

  頭一次,她想把心里憋了很久的事情傾訴出來,可是她猶豫過後,還是沒有說。

  陳浩停了一下,繼續說:“其實還有件事我沒告訴你。高考剛結束,你父母專門來找過我,問我認不認識的你男朋友。”

  “我告訴你父母,我不認識他,不過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因為你是我的同桌,我能看出來你每天心情都是好的,你的學習狀態也是越來越好的。交往一個壞人,不會是這樣的表現。”

  封雅頌聽他說著,心里漫上來很多酸酸的感受,她很輕地嘆了口氣:“謝謝你。”

  她維護在心底的那個影子,終於獲得了別人的肯定。她對此表示感謝。

  陳浩說:“嗨,別看我現在看開了,高中時我也有點不舒服。我覺得我挺優秀的,你怎麽就看不上我呢?”

  “但現在我知道了,當心里裝著一個人,看別人都不會再有心動的感覺了。可能,是不想背叛自己的喜歡吧。”

  封雅頌突然有種敞亮的感覺。

  她不是走不出去,她只是仍有執念。曾經的心動是那樣的強烈,只要仍有一絲火苗在,她也會小心護著。

  說到底,她是在對根本不確定的事情,保持著堅定的忠誠。

  --

  

36.

  

  封雅頌度過了最平凡不過的大學兩年。她不熱衷於學校活動,沒有參加任何興趣社團,她的成績也很普通,還意外掛了次科。

  封雅頌也幾乎沒有想過大學畢業之後的事情,假期回家,父母問起是否考研,她也只是說還早,到時候再說。

  父母比她著急,私下為她咨詢了一些出國讀研的機構,也聯系了一些國內考研的補習班。

  封雅頌真正對考研提起興趣,是因為她大三時旁聽了一場會議。

  會議室里,外國專家和本院院長面對面座談,兩邊挨坐的都是翻譯。

  兩位學者侃侃而談,他們聲音洪亮,神色自如。會議室的光線明亮,桌椅发著潤澤的光。

  封雅頌在後排望著他們,一瞬竟有些出神。按年紀,兩位學者都屬於中老年人了,可是他們容光煥发,對自己擅長的領域充滿了自信。那一刻,封雅頌覺得這些科研者是那樣的令人欽佩,充沛的學識顯得他們極富氣質。

  那次會議後,封雅頌意識到,她內心是想要繼續讀書深造的。

  他說過,每個人都要先有一個舒適圈。當你考上大學,步入一個新的舒適層次後,你可以歇一歇,這是你曾經的努力換來的。

  她處於現在的舒適圈里已經停步不前很久了。她可以試著,往更高的地方爬一爬了。

  封雅頌給封媽打了一個電話,讓她把之前聯系的考研班信息再給她发一下。

  沒課的一天下午,封雅頌換乘地鐵,去那個考研機構咨詢。

  這里的考研輔導有線上和線下教學兩種模式,由於距離學校比較遠,封雅頌最終選擇了線上的網課班。

  從考研機構出來,已經是傍晚了。

  封雅頌穿過一片寫字樓,來到大路上,看到前面不遠就是一片繁華的商區。她朝那邊走過去,打算稍微逛一逛,順便解決晚飯。

  商業街道很熱鬧,人來人往,還有不少網紅小吃店在排隊。封雅頌沒有想好吃什麽,一直向前走著,突然聽到了隱約的歌聲。

  她循著聲音,走到一條岔路,看到路兩邊都是酒吧,現場演唱的歌聲從那些店里飄出來。

  封雅頌一個人從沒去過酒吧,不過她鬼使神差地,在這條酒吧街上越走越深。

  時間尚早,每家店都只有兩三個客人坐著聊天,封雅頌視線看過一個個窗口,當她望向前面,腳步突然頓住了。

  遠遠地,她看到了一家彩色玻璃的店面。

  熟悉的記憶一下子湧了上來,封雅頌感到自己被瞬間拉回了那個光線昏沈的店里,音樂柔和,沙发松軟,而他靜靜坐在對面。

  他雙手交叉,注視著她,然後詢問,你這段時間學習壓力大嗎?

  封雅頌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消失了。等回過神來,她发現自己已經默默走到了這家酒吧面前。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家店里也有人在現場唱歌,聲音響亮震人,封雅頌往店里走了兩步,心跳更快了。

  因為這店里的裝修風格,這些沙发,這些燈光,都和記憶中是幾乎一樣的。

  一個服務生路過,封雅頌轉身面對著他,服務生伸手一指:“您坐那里可以嗎?”

  封雅頌緊緊地開口:“你們的店是連鎖的麽?”

  服務生說:“是啊,您先坐,我給您拿菜單看。”

  封雅頌一邊恍惚地環顧,一邊順著沙发坐下了。不一會,服務生把一份菜單拿給她,指著介紹說:“我們店在全國有十多家連鎖店,不過北京就這一家。”

  封雅頌將菜單翻到封頁,看到上面印著梧桐兩個字。

  封雅頌問:“你們店為什麽門口沒有招牌?”

  服務員說:“不知道啊,顯得比較神秘吧。

  “那這個店叫,梧桐酒吧?”

  服務員點頭:“對,好像是因為我們老板叫梧桐。”

  封雅頌再一次怔住了。

  她慢慢地問:“你們老板,在店里麽?”

  服務員回答說:“偶爾會來,今天不在。”

  “他什麽時候會來?”

  “這個我也說不準。”

  店里音樂聲太大了,封雅頌感到了一種暈眩的感覺席上來。她想,北京這麽大,這或許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

  封雅頌楞太久了,服務員對她說:“您先看菜單,點單時叫我們。”然後他點了下頭,走了。

  封雅頌手指翻開菜單,看到這里的餐點很簡單,吃得只有幾樣,酒也只有一頁。她視線下滑,終於,找到了熱紅酒三個字。

  封雅頌眼睛有些酸了,她感到曾經溫暖的感受,從後面撲上來,將她一下子包裹住了。

  她很久,都沒有感覺過這樣的溫暖了。

  封雅頌在店里喝完了一杯熱紅酒,默默留意著店內的每一個客人。直到很晚了,她才趕著末班地鐵回到學校。

  接下來的日子,只要沒有課的下午,她都會坐地鐵來到這家店里。

  幾周下來,連服務生都認識她了。

  有一次她剛在座位里坐下,服務生過來問她:“我們老板今天來了,你有事要找他麽?”

  “梧桐?”

  “對啊,我們老板。”

  封雅頌心里突然靜了,輕聲說:“不用了。”

  她沈默了幾秒鐘,又擡頭對服務生說:“謝謝你,不過不用了,我沒有事情找你們老板。”

  她覺得自己能夠等到他。

  她不需要詢問,不需要通過其他人。

  就像當初,她在微信里詢問他願不願意試試,她心里確信他不會拒絕一樣。

  她有種篤定的直覺,她可以等到他。

  封雅頌坐在貼近門口的位置,每次有新客人進來,她都悄悄留意一眼。

  就這樣又過去了一個月,封雅頌的考研線上班開課了。大三的課程也不算少,她每天帶著電腦來回跑,上完學校的課,就坐地鐵來到酒吧這邊學習網課。

  酒吧光線太暗,她為了方便做筆記,還自帶了一個LED小照明燈。

  服務員都認為她是一個格外清奇的客人。

  等到他也不是意外,只是一種必然。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那一天,時間恰好到了。

  那天封雅頌窩在沙发里抱著電腦插著耳機聽網課,兩個客人走進店里,從她身邊走過,徑直走到了店深處的沙发里坐下。

  兩個衣著正式的男人,面對面,點了兩杯酒,似乎是工作之余的閑暇。

  他的座位背對著她,只露出一點側影。

  可封雅頌一下子就把他認出來了。

  事實上,他從身邊走過,封雅頌的視線就一直追隨著他,直到他落座,直到他點單,直到他喝了第一口酒。

  封雅頌把電腦慢慢放到了桌子上。

  她看著他,幾乎在心里準備了一個小時,也幾乎楞了一個小時。

  如果他和一個女人一起走進店里,或許她就沒有勇氣走過去了。

  可是還好,他對面坐的,是他的男性同事。

  封雅頌扶著沙发站起來,邁動腳步,無知無覺地走向他的桌子。

  還有一步距離的時候,他端杯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側轉頭,看過來。

  封雅頌的呼吸消失了,心跳消失了,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存在了。她楞楞地看著他熟悉的臉,凝固在了原地。

  周權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幾秒鐘,然後沖她,輕微點了下頭。

  他轉回頭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對面的同事先說話了,開口問他:“認識的人?”

  周權說:“對。”

  那同事擡頭看了一眼封雅頌,然後起身說:“你們聊吧,我先回辦公室了。”

  周權站起身,送同事離開座位,隨即又坐下了。

  他把手握在酒杯上,依舊沒有轉頭。

  封雅頌腳步挪動了,走過去,輕輕站到了他的身邊。

  周權抿著唇,靜了一會,擡起頭來問她說:“你現在……”

  “主人……”

  封雅頌嘴唇張了一下,只吐出了這兩個字。

  周權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了。

  他望著她,他的眉骨很深,使得眼神是深邃而不分明的。

  這樣靜止了兩秒,他收回目光,悶聲點了下頭,喝了一口酒。

  酒吧里樂聲震人,每桌人都沈浸在自己的世界暢聊,沒人留意他們這里发生著什麽。

  封雅頌又輕聲問:“我可以坐下麽?”

  她看著對面的空位,周權也看著那里,然後他說:“你坐吧,我該走了。”

  周權站起來,直接往門口方向走去。

  他大步走出了店門,封雅頌也跟了出來,偏窄的小路上,他越走越快。

  封雅頌跟在他幾步遠的距離,又叫了一聲:“主人。”

  周權腳步頓了一下,仍然繼續走。

  走出酒吧街,前面一拐就是地下停車場入口,周權朝那里走進去,腳步漸漸回蕩起回音。

  封雅頌跟在他身後,距離被越甩越大了,她心里发酸,鼻子发酸,感覺這麽久以來所有的委屈都被一點一點翻出來了。

  她又顫著聲音叫了第三聲:“主人……”

  她眼眶濕了,邊走邊繼續開口:“我現在在北京上大學,我上大三了,我的學校離這里有些遠,要做二十幾站地鐵……”

  “我這學期開始覆習考研了,我最近正在上網課,我也想考北京的研究生……”

  周權的背影停了,他轉身看了她一眼,地下車庫很暗,她那個方向透出外面的光亮。

  他似乎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說,擺了一下手,轉身仍然往自己的車位走。

  封雅頌腳步繼續跟上他,她說:“主人,我高考物理考了114分,是我所有科目里考得最厲害的了,我還沒有告訴你呢……”

  她臉上已經都是淚水了,不過還是微笑了一下,說:“剛進大學,我的舍友都以為我是物理學霸呢,可實際上,我大學物理學得不好,考試都差點沒及格呢。我高考物理考得好,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說完這句話,忍不住咧嘴哭了起來。

  他已經走到自己的車邊了,空蕩蕩的停車場,她哭泣的聲音帶著一股力量,把這里的空氣都攪亂了。

  周權沈默著站了很久,轉回身,看著她,字句清晰地說:“我都知道了,你不要,跟著我了。”

  封雅頌淚水掛在臉上,執著地望著他。

  周權又想要說什麽,最終,他只是雙手擡了一下,然後轉身開車門。

  還沒有碰到把手,他的胳膊就被抱住了。

  封雅頌緊緊抱著他的右胳膊,把臉埋在他的衣袖里。

  “主人,你這次不要走,可以麽……”

  她響亮地抽泣了一聲,音色都是哽咽。

  “這一次,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了……”

  記憶仿佛重合了啊。

  曾經也是她,背著書包,站在他的車窗面前,開口問:“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管我。”

  那個夕陽昏黃的傍晚。那個時光熟悉的酒店。

  周權定在原地,任由胳膊被抻著,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

  你用心去護養過一樣東西麽?

  她現在怎樣了呢?

  她開花了嗎?她被風吹雨淋了嗎?外面的風景適合她嗎?

  再次親手掐斷,你的心,還會疼嗎?

  --

  

ΡO-①8,COM 37.

  

  僵滯了很久,周權找了找聲音,對她說:“你回學校吧。”

  封雅頌仍然問:“你可以……不要走麽?”

  她仿佛只知道這一件事情。

  周權吸了口氣,感到無厘的憤怒湧上來。他甩開胳膊,轉身看著她:“我要回家,你不讓我走?”

  “那你現在告訴我,讓我在哪呆著。你說,讓我在哪呆著?”

  他呼吸起伏,緊盯著她。

  封雅頌視線顫了一下,始終看著他,舍不得移開目光。

  周權再次吸了口氣,別開臉,聲音低了一些,伸手一指:“你上車吧,我送你回學校。”

  封雅頌說:“我不回學校。”

  周權說:“那你要去哪?”

  封雅頌只是說:“我不回學校。”

  周權氣得都笑了,他點了點頭,說:“行,你愛去哪去哪。”

  他剛打算開車門,封雅頌又開口了。

  “我來北京第三年了,才找到酒吧這里……我回去了,以後就等不到你了。”

  周權靜了一下,對她說:“多久的事情了,你等我幹什麽?”

  封雅頌說:“一點也不久,因為只有這一件事情……”

  她聲音又哽了一下,緩了口氣,清晰地說:“主人,我只有你這一件事情。”

  周權再次轉回頭來:“你不怕我結婚了嗎?不怕我現在正在談戀愛嗎?不怕我現在,有別的女貝嗎?”

  封雅頌望著他的臉,輕聲問:“那你有麽?”

  周權停頓住了,久久看著她,像是一種情緒的整合。然後,他平靜地問:“你不回學校是嗎?”

  封雅頌搖頭。

  周權指示了一下:“上車。”

  他轉身打開車門,邁了一下,視線看著她繞到了副駕駛。

  周權又往後面一指:“你去後排坐。”

  封雅頌點了下頭,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周權打著車子,駛出了地下停車場。

  外面八點來鐘,天色已經全黑了。

  路燈都開了,道路上的車燈也明晃晃的。

  封雅頌向前看著,看到他的側臉被映上了一點光影。

  好像一點也沒變。曾經她下了晚自習,他也是這樣安安靜靜開著車,接她回到熟悉的房間里。

  自從重新見到他,之後每一刻,她的鼻息都是酸的。封雅頌覺得就這樣坐在他的車里,一直往前開下去都那樣幸福,她永遠也不想離開。

  車子很快拐下道路,駛進了一個小區里。

  小區大門自動擡桿的時候,封雅頌意識到,這里可能是他的住處了。

  院里環境很靜謐,透過車窗,一棟棟高層都是微暗的影子。封雅頌正在向外張望著,景色消失了,車子駛進了地下車位的入口里。

  周權把車停好,鑰匙一拔,直接下車了。

  封雅頌默默跟上他,繞出車位,進入電梯。

  他伸手按了一下16樓層,然後站定,視線一直看著上行的數字。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往上漲,終於,停了。

  周權大步邁出電梯,站在樓道里按密碼鎖。

  最後一個數字輸完,他稍微停頓一下,然後直接把門擰開了。

  敞開的大門里,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封雅頌挪步進去,關上房門。客廳里沒有開燈,只能看出地板光潔的影子。

  她呼吸著房間里的氣息,停在門口詢問:“我需要換……”

  “去跪下。”

  燈突然被打開了。

  光線晃眼,封雅頌不由瞇起眼睛。周權站在玄關里,指著客廳地面中央,重覆:“去那跪下。”

  封雅頌看著他,腳步沒有猶豫,走到他指示位置,屈膝跪下了。

  膝蓋碰觸地面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了一種鮮活。

  上大學以來,她也開心過,也憂愁過,可是那些情感都很淡,只像是在腦海里輕輕拂了一下。但現在,她感受到了胸腔里劇烈地跳動,每一分呼吸她都聽得那樣清楚。一切感受,都瞬間變得清晰了。

  她顫抖地呼吸,感覺全部情緒都在蘇醒。原來,只有特定的方式,才能夠觸碰到曾經的刻痕。

  周權在里面臥室停留了一段時間,最後拎著黑色皮袋子出來了。

  袋子扔在地上,他直接把戒尺拎了出來。朝她走近兩步,尺子指了一下:“手撐地面,趴好。”

  封雅頌擡頭望著他:“主人……”

  周權提高聲音重覆:“趴好。”

  封雅頌動了,身體伏低,把手撐在了地面上。

  她腰部下壓,翹起臀部,情緒湧動的瞬間,戒尺同時抽打了下來。

  她身體一顫,頭腦混亂之間,居然記起了報數。

  “一……主人。”

  周權當即停了幾秒鐘,不知道是給她,還是給自己適應的時間。然後他揚手,“啪”地抽打了第二下。

  “二……主人。”

  打得很疼,他似乎用了很大力氣。

  封雅頌肩頭顫抖,感到這疼痛熟悉而異樣,使她心里发疼得更厲害。

  “啪”地第三尺。

  封雅頌忍著哼了一聲,胳膊無力一抖,又趕緊撐住了。

  她顫聲開口:“三……主人。”

  第四下卻遲遲沒有打下來。

  封雅頌有些不安,等待了一會,轉頭悄悄回望,戒尺卻被“啪”地扔到了地上。

  周權胸口呼吸著,看著她,等了兩秒,轉身拿來了一捆繩索。

  他站在幾步遠的位置,手上拆開繩結,對她說:“站起來,褲子脫掉。”

  封雅頌乖乖地爬了起來。

  她穿著一條牛仔褲,偏瘦的版型,伸手解開褲扣,她又望向他的臉。

  她從來都分辨不清他的情緒,不過這一刻,她覺得能夠靠近他,就足夠了。

  封雅頌將褲子慢慢褪到膝蓋,剛要擡起頭,周權突然大步過來,反抓她兩只胳膊,將她往前帶了幾步,一下按在了沙发上。

  沙发有回彈,封雅頌感到自己的心臟跟著身體跳了一下。她稍微掙了下,然後很快安穩下來,她聽到了他粗重的呼吸聲,落在她的頭頂上。

  周權膝蓋點著沙发上,一只手把她的雙臂禁錮在背後,另一只手繞上繩結捆綁。

  他打結很利落,幾下功夫,她的兩只胳膊就牢牢固定在了一起。

  做完這一切,周權湊在她背後上方,很近地停留了幾秒鐘,然後徒然離開了。

  他把她的身體往上拎了一下,又把她的腰往下按了一把,使得她翹起屁股,更好地趴在沙发靠背上。

  她的腿被牛仔褲束縛住了,胳膊也被束縛住了,在這之間,只有白嫩泛紅的臀部。細窄的內褲攏在上面。

  周權凝視著她,退後兩步,把戒尺撿了回來。

  尺子點在她的臀峰上,他說:“從四開始報數。”

  封雅頌抵在沙发上點頭。

  “啪”地一尺打下來。落在皮膚上聲音清脆,她的屁股輕顫,一道紅印痕跡鮮明。

  “……四。”

  周權胸腔沈了口氣,又打了一尺。

  “……五。”

  她臀部顫抖,身體隨之一弓,下意識疼得想要躲開。

  她的肩頭微微发抖,頭埋得更低了,她的後頸纖細,垂下來一些細軟的发絲。

  周權一時感到恍惚。

  這麽久了,他對她的身體還是那樣的熟悉。

  每一次抖動,每一個小動作,他都知道她疼了,她害怕了,她在忍著,她在迎合。

  他好像在看一個透明的物品。透過去,他看到了那段理不清楚的時光,看到了自己的曾經的用心,也看到了自己藏起來的全部情緒。

  她從來只是個嬌氣的小姑娘。

  她怕疼,她只是依賴他。依賴的他心軟了,她還會以耍賴的方式抱住他。

  周權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他不該帶她回來。

  他無法與不理智的自己做對抗。

  讓她上車的那一刻,他相當於承認了自己的心軟。

  周權握著戒尺,看到她的屁股紅紅的,不安地挪動了一下。

  他轉頭走了,把戒尺放回袋子里,把袋子扔回臥室里。他在臥室里獨處了一會,然後重新走回沙发面前,把她胳膊上的繩結打開了。

  她身體擡了一下,繩子就松了,落在了她的腿上。

  周權看著那團繩索,沒有撿。

  他靜默地站著,直到她又動了一下,扶著沙发,轉過臉看向他。

  周權對她說:“結束了,你想走隨時走。”

  說完,他又轉身回了臥室。

  周權來到窗前,拿出手機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平常他八點半是健身時間,九點半要繼續工作,不過今天,已經都耽誤了。

  周權望著外面的小區環境,站了一會,然後回到桌前,打開了電腦。

  他專心處理了一些事情,聽到外面客廳偶有細微響動。

  他知道她沒有走。

  不過他並沒有因此分心,似乎曾經的那一年,他已經默認了工作的時候她會在旁邊。無論是保持安靜還是发出聲響,他都已經習慣了。

  過了十二點,周權合上電腦。他去衛生間洗漱,路上經過,她乖乖坐在沙发上,望向他。

  周權洗漱完畢,走出衛生間,她的目光又立即望向他。

  周權腳步停住,沖書房旁邊的屋子指了一下:“你今天要是不走,就去那個房間睡。”

  恍惚之間,曾經在那個賓館房間,他也是這樣指著里側臥室,讓她進去睡。

  事件都是相似的,記憶都是重合的。因為人,也沒有變。

  她的眼神還是那樣明亮的,像是最新鮮的露珠。

  周權低聲說了句:“你想睡沙发,也沒問題。”

  然後他走回臥室,把門關閉了。

  夜晚靜悄悄到來了。

  窗外有月光,淡淡地,傾瀉進每家每戶的窗口里。

  臥室房門突然輕響了一聲,然後被推開了。周權背身側躺著,沒有動。

  她像是光著腳,碰在地面上,走路聲音很小。

  但那腳步聲卻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終於,腳步聲在床邊停下了。停了好一會,然後她慢慢地,爬上了床。

  周權感到身體很僵,這一晚上下來,他的理智已經被抻成了一根細弦。

  他努力凝了凝神,轉過身體,對她開口:“你……”

  “主人,屁股疼……”

  她離得那麽近。她的臉,她的身體,以及她柔軟的聲音。

  周權聲音止了。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下頜微擡,喉嚨隨呼吸輕輕起伏。

  不由自主,他低聲開口:“屁股疼,然後呢?”

  “以前你揉完就不疼了。”

  她的呼吸也很輕,可是在這深沈的夜里,他們的呼吸仿佛融在一起了。

  她的睫毛顫了一下:“這次,你還沒有揉……”

  --

  

ΡO-①8,COM 38.

  

  她原本跪坐在床邊,周權伸手一帶,讓她直接趴下了。

  他自己翻身起來,伸手撫摸她的屁股,聲音湊近:“讓我揉,不脫褲子嗎?”

  封雅頌面對著床單,呼吸緊湊,沒有說話。

  周權將手繞到她身前,解開了褲扣。她配合地微擡身體,褲子向下直接褪到腳跟,然後,拽了下去。

  腿上皮膚很涼,封雅頌不禁側轉頭看向他。

  周權將手重新搭回她光滑的臀部上,轉圈撫揉,然後五指下壓,變成了一種揉捏的動作。他再次半趴湊近,貼著她耳朵問:“誰教給你的?”

  封雅頌輕輕戰栗,他的聲音像是酥在耳朵上的風。

  周權突然在她屁股上來了一巴掌,輕脆響亮。然後他起身,把她胳膊撈起來,坐在了自己大腿面前。

  他將她臀部擡了一下,將手攏在上面,繼續揉撫。

  封雅頌面對著他的胸口,身體在他的大掌下一動一動的,她感到臉上很熱,手也不知何處安放。

  這時他又低聲問:“是我教的嗎?”

  “……教,什麽?”

  “爬到我床上來。”

  封雅頌小聲回答:“是啊。”

  周權低聲“嗯?”了一聲。他身上帶著吸人的熱度,封雅頌不自覺把手扶在了上面,悄聲說:“是你教我看片子免費的……”

  周權笑了下,最後捏了一把她的屁股,然後身體徒然前壓,直接伏在她的身體上面。

  他一下子貼得那麽近,大腿,腰腹,像是一種侵略性的包圍。

  周權聲音发震,像是給予肯定:“也對,是我教給你的。”

  他伸手在她大腿上向上觸摸,在黑暗中看著她的臉,隨後說:“幫我把褲子脫下來。”

  封雅頌稍微停頓,然後伸手往下,他穿著居家褲,腰上有一道繩結的腰帶。她感到胳膊发軟,連帶著雙手发軟,解開繩結都費了很大努力。

  好像那里,是她不該觸碰的地方。

  他微擡起腰腹,由她把褲子慢慢向下拉,一直注視著她的臉。待拉到大腿部位,他完全確定了這次事情。

  周權手指順著她的大腿滑到中間,勾了一下內褲邊,然後伸了進去。

  這里細嫩軟熱,輕輕顫抖。

  原來,她身體輕微的抖動,是從這里傳導過去的啊。

  他手指繼續向前探索,感受到了輕微的濡濕。他了然她的狀態,不過還不夠,他手指定位到了小珠,打圈按揉起來。

  她不勻呼吸,雙手不自覺又撐上了他的胸口。

  指尖轉了幾圈後,更加精確地在那一點連續地壓揉。

  她身體開始顫動,手上帶了一點推拒的力量。

  周權注視著她的神情,開口說:“你的小玩具,我還留著。”

  她嚶嚀似應了一聲。

  他手上持續律動,問:“小玩具是不是更適應一些,或者這樣,更喜歡哪一個?”

  封雅頌睫毛顫了一下,擡起視線看他。那樣熟悉的臉,這樣親近的距離,封雅頌覺得自己臉上已經熱的受不了了。

  他的胸腔震動,发問:“喜歡哪個?”

  封雅頌聲音輕得只剩下細細一條線:“……這樣。”

  周權下頜點了一下。

  他拉下她的內褲,挪動身體,完全居於她的雙腿之間,手上也越動越快了。

  她呼吸變得急促了,身體敏感顫抖,然後開始緊繃,周權將肘臂撐在她頭頂旁邊。在她高點的那一刻,他抽回手掌,身體挺動,徒然進入了她。

  她身體內部正在細細絞著,又因侵入帶來疼痛,一下下收縮得更緊了。

  周權進入之後,覺得大腦內部瞬間就有沖動。他沒敢動一下,撐緊身體,吸了口氣。

  然後他立即伸手拉開床頭抽屜,從里面摸出一只避孕套。

  避孕套捏在掌心後,他算是緩過來一些了,沒著急拆帶,控制著身體開始運動。

  她的手抓緊他胸前的衣服,別著臉呼吸。她在承受,也在適應。

  周權動了一下,聲音发啞,對她說:“叫人。”

  封雅頌嘴唇開啟:“……主人。”

  那聲音像是從蜜水里撈出來的,壓滿情意,濕淋淋的,帶著黏著。

  周權又挺動了一下。

  “主人……”

  連續而頓錯地抽動了幾下後,她身體稍微放松了一些,交合處也開始變得滑潤了,漸漸帶起了津嘖水聲。

  眼睛適應了黑暗,周權在震顫中分辨清了她的表情。

  她臉上紅熱,咬唇忍著聲音,胸前一下下的呼吸卻完全暴露了出來。

  嬌嫩,契合,完整。曾經的嬌嫩,應證的契合,如今的完整。

  他一時間竟感到奢侈。

  他頭腦也攀在情欲的高峰,格外发熱,可他一時舍不得抽身做保護措施。

  每動一下,全身各處都推著他緊動第二下???。

  終於他感到實在不受控制了,才咬牙起身,拆開了避孕套。

  借著月光,他看到了留在自己身體部位上的那抹紅色。周權抿住唇,將薄膜快速套好。

  她留在床上的時間,悄悄揭了一角被子蓋上了。

  周權身體湊回去,又把被子掀開了。他伸手撫摸她的肩頭,說:“側過去。”

  封雅頌慢慢轉過身體,他從後面貼上來,用手輔助一下,再次頂入進去。

  她體內很滑,像是期待著重逢。

  周權扶住她的腰,使得她臀部更加貼緊,幾下之後,快速挺動起來。

  她屁股圓巧起翹,側身位能夠帶來更舒適的觸碰。

  隨著高頻率的抽動,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漸漸发出嚶嚀。周權胳膊攏住她,向前探索,想再按揉一下小珠,可是手路過一半,卻沒有這樣做。

  他的手回到她的腰身,向下撫摸她的臀側,大腿,交合部位碰撞激烈,傳來清脆纏綿的聲音。

  他再次達到峰頂,沒有忍受,直接興致到底。

  她的身體呼吸顫抖,隔著薄膜的熱度,她應該也感受到了。

  停留了一會,周權向後撤身出來,看著她側躺的頭頂,莫名覺得乖巧。他伸手揉了一把,然後坐了起來。

  房間里一下子那樣靜了,窗外已經近乎黎明。

  周權扯開被子搭在她身上,下床去了衛生間。

  他清洗了一下,很快走回來,封雅頌縮在被子里看向他。

  周權掀開被子躺回她身邊,問:“明天起來洗澡,可以嗎?”

  封雅頌點點頭。

  周權說:“那就這樣睡吧。”

  他側轉臉,看到她躺在枕頭靠下位置。他把胳膊伸出來:“枕著?”

  封雅頌腦袋立即挪了一下,枕在了他的大臂上,她的頭頂毛茸茸的,拂在他下巴上直发癢。

  周權仰起下頜輕微呼吸,突然聽到她小聲叫了一聲:“主人……”

  周權身體轉動,摟住她的腰。手掌在她身上揉了一下,他低聲說:“睡吧。”

  他身上帶著幹凈的沐浴液的味道,不過還是暖熱的。封雅頌眨著眼睛,一會聽他的心跳聲,一會聽自己的心跳聲,像是潮水退卻,一切沖刷得那樣安靜。

  封雅頌睡熟沒多久,就聽到了一聲鈴聲震動。

  周權迅速擡手,把床頭櫃上的手機給按了。

  他轉回頭來,封雅頌已經迷糊睜開了眼睛。

  周權看著她,說:“我要起床了。”

  封雅頌輕輕應了聲,從他胳膊上離開了。

  周權起身,走到門口時,看到她也坐了起來。

  周權停下對她說:“你洗漱用這個臥室的衛生間,淋浴右擰是熱水。”他停了一下,補充,“里面東西都可以用。”

  然後他走出了臥室,腳步聲消失在客廳里。

  封雅頌下床後,在床角翻到了自己的褲子。她拿著褲子走進衛生間,把衣物放在幹爽的洗臉台上,然後走到淋浴底下。

  花灑的水花很大,淋在身上有種按摩般的舒適。封雅頌放松地呼了口氣,仔細感受身體,並沒有想象中疼,反而她覺得自己心里獲得了完整。

  洗好澡,封雅頌照了照鏡子,走了出去。

  天亮了,封雅頌才看清客廳的模樣,很明亮簡潔的風格,雪白墻壁,灰色大沙发貼墻而放。

  周權已經坐在客廳沙发上了,按著手機。她走過來的同時,他把手機放下了,從茶幾上拿起一盒牛奶遞給她。

  封雅頌走過去,伸手接過來,翻轉著看了看。

  這是,早餐的意思麽?

  周權維持著坐姿,手肘抵在膝蓋上,看著她說:“我一會要去公司。”

  封雅頌趕緊說:“我自己回學校。”

  周權問:“今天周五,課多麽?”

  周五其實課不多,只有下午一節通識課,即便點名,也可以讓同學代答一下。

  封雅頌對他說:“我現在主要是自己覆習考研,課都比較水。”

  周權說:“你留在這里學習也可以,晚上一起吃個飯。”

  可以,呆在他家里麽?

  封雅頌心里升起歡喜,差點就答應了,不過她頭腦一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開口說:“我的電腦,昨天落在那家店里了……我需要去找一下。”

  “酒吧?”

  “……嗯。”

  周權點了下頭,然後站了起來:“那一起走吧,我順路帶你過去。”

  他們乘坐電梯來到地下車位,周權邁進駕駛位里,封雅頌進入後排坐下了。

  車子沿著昨晚行駛過的路徑開了回去。早晨陽光疏朗,難得沒有堵車,道路顯出了一種流暢感。

  快到商業區的時候,封雅頌微微探身,對他說:“不用開進去了,我在這里下就可以。”

  周權把車並到了岔道,看著前邊的入口,說:“我去公司,車也停到這里。”

  “哦……”

  停好車後,他們走出車位,周權帶她先走去了酒吧。

  早上店里並沒有營業,不過門是開著的。周權穿過前台,去後面交談了兩句,沒一會,把她的電腦包還有小台燈拿了出來。

  封雅頌伸手接過來,抱在懷里,跟著他走出了店門。

  走在路上,封雅頌開口對他說:“我在這附近找個咖啡廳坐著上網課,可以麽?”

  周權點了下頭:“好。晚飯聯系。”

  走到了岔路口,周權回頭對她說:“我先……”

  封雅頌趕緊把電腦包換到一只手里抱著,另只手掏出了手機。

  她把手機舉到他面前:“主人,可以加個聯系方式麽?”

  周權微頓了一下,朝陽底下,她瞇起眼睛對他笑了笑:“我的手機號沒有變。”

  上班高峰期,人來人往的路口,站定的兩個人。

  周權伸出手掌,接過手機,點開通訊錄,把手機號碼按了進去。

  輸入姓名時,他下意識打了“主人”兩個字,儲存時重名了。

  他認出,她換過手機了。

  可是曾經那個號碼,還是保留在她的手機里。

  周權注視著屏幕,在聯系人里輸入“周權”二字,然後擡起眼簾,把手機遞還給她。

  --

  

39.

  

  封雅頌一路找著,時間尚早,許多店面都還沒開門。

  她幾乎快走到考研機構的那棟樓了,終於看到一家開門營業的咖啡店。走進店里,一半書籍雜志,一半休閑桌椅,環境安靜愜意。

  服務員正在前台整理。封雅頌向他點了一杯拿鐵,走到臨窗的桌前坐下了。

  她打開電腦,點開了昨天落下的課程,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把紙筆拿了出來。

  學到中午十分,封雅頌收了東西,走出去找午飯吃。

  這片寫字樓間的外送行業相當发達,外賣員們腳步匆匆,黃色的美團,藍色的餓了麽……

  封雅頌感到心情分外輕松,許多平時不留意的小細節,現在看起來都覺得充滿生趣。

  走在路上,她甚至想,會不會偶遇到他呢?

  她擡起頭望著這些高樓大廈,不知道他會在哪個窗口里面。她隨即想,他多半也是給外賣行業做出貢獻的一員吧。

  封雅頌在商業街里吃了一份米線,走過幾家店,又點了一杯奶茶。奶茶排隊人很多,但多半都是打包帶走的,封雅頌看到店里環境很好,還有不少空位,她取了茶,走進去坐下了。

  她在奶茶店呆了一下午,外面天色漸漸開始暗了。

  手機時間過了七點,短信震動了一下。

  封雅頌立即拿起來看。

  【你在哪里?】

  发件人顯示是周權。

  封雅頌握著手機,感到一整天的期待瞬間化成暖流,一絲絲地湧出來。她不自覺微笑,趕緊回覆短信。

  【我在商業街西區的一家奶茶店。】

  對面很快傳來訊息。

  【好,現在出來吧。我在B1口等你。】

  封雅頌立即站起身。

  出了奶茶店,封雅頌按著指示路標走,B1口離得很近,幾百米後一拐彎就到了。

  傍晚昏黃的路口,她看到他站在道路里側。他望著紅綠燈方向,站姿筆挺,卻又顯出一種輕松,人群在他面前匆匆走過。

  封雅頌不由深呼了口氣。

  原來有的人單單站在那里,就令人心跳加速。

  距離幾步遠時,他轉頭看到了她,隨即擡步朝她走過來。

  碰到面前,他很自然摟了一下她的肩膀,說:“向後轉。”

  封雅頌雙手抱著電腦,轉身跟著他走。

  她穩了一下心情,擡頭問:“去吃晚飯麽?”

  周權“嗯”了聲,問:“有點晚了,餓了嗎?”

  封雅頌笑了一下:“我下午喝了一大杯奶茶,不是很餓。”

  他有主動聊天的態度,氣氛一下子就柔和了。

  封雅頌跟著他來到一棟寫字樓的側面,順著小電梯坐到了頂層。

  電梯門打開,誘人的飯菜香味撲鼻而來。原來這里藏著好幾家私房飯館。

  周權走到一家店門口,掀開布簾子,讓她先進。

  店內空間小小的,只擺了六張木桌,他們走到最後一張空桌面前。

  桌子一邊是軟坐沙发,一邊是長條椅。

  周權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拍了一下身邊,說:“坐過來吧。”

  封雅頌看向他,他低頭翻開了菜單。

  封雅頌擡步過去,電腦放在一邊,在他身邊坐下了。

  菜單遞到她面前,周權說:“看看想吃什麽?”

  封雅頌瞅了一眼,幾道手寫的菜名,似乎很有風格。她轉臉看著他:“你常來這里吃麽?”

  周權也看向她,說:“對。”

  視線相觸,封雅頌心跳慢了半拍,她撐著笑了一下:“那你肯定知道哪些好吃啊。”

  周權點頭說:“那吃幾個推薦菜吧。”

  他伸手向服務員點餐。

  後廚聲響熱鬧,很快菜就上齊了。

  周權把一小碗雜糧飯遞到她面前,然後拿起筷子,夾菜吃了起來。

  封雅頌也把筷子拿了起來。

  他吃飯從來都是這樣安靜。

  封雅頌坐在他身邊,夾米飯都小心翼翼。

  吃飽後,服務員又送來了一壺新茶。周權提壺倒了兩杯,一杯遞給她,一杯移到自己面前。

  他握住杯子,似乎突然想到什麽,又把手機拿了出來。

  封雅頌默默喝茶,努力不朝他的方向看。可她感受到他並不是在處理消息,而是滑動頁面,不斷地翻找著什麽。

  最後他在某個頁面上停住了,看了幾分鐘,然後他把手機一按,裝了起來。

  他喝了一口茶,轉頭問她:“吃好了嗎?”

  封雅頌把杯子放下,點點頭。

  走出大樓,天空已經漆黑了,商業街那側燈火流淌,十分熱鬧。

  周權放慢了腳步,和她並排,朝停車場的方向走過去。

  他沒有邀請,她也沒有詢問,似乎他帶她回家是一件默認的事情。

  車子開回小區停好,封雅頌抱著電腦包下車,走到車前,周權突然朝她伸出手。

  封雅頌微楞,他是要幫她拿電腦麽?可是突然的念頭卻告訴她,他是要牽她的手。

  下一秒,周權把這兩件事都做了。

  他一手接過她的電腦包,另只手抓起了她的手。

  封雅頌心跳如鼓,感覺腳步變得輕飄飄的,她擡頭望著他的側臉,一下子想起了那個場景。

  【放學後,你接過我的書包,一路上你牽著我的手,帶著我走進電梯,走入房間。】

  她腦中迅速蕩漾起了酥酥麻麻的感覺。

  周權手掌溫熱幹燥,握緊她的手,帶她乘坐電梯,回到了房間里。

  燈還黑著,房門在她身後被關上了。

  玄關響動了一下,他似乎放下了電腦包。

  旋即,他站回她的面前。她身後是厚實的防盜門,面對著的是他的身體,他們熟悉的親密過,也格外的陌生過。此刻,他的身體充滿熱度,呼吸的溫度似乎也升高了。

  封雅頌微微張嘴:“主人……”

  周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這段時間,你有不乖嗎?”

  封雅頌身體一顫,她在黑暗中望向他,呼吸突然哽咽了一下。

  周權低聲對她說:“轉過身去。”

  封雅頌緩緩轉身了,她把手扶在門上,側轉臉看他。

  周權身體壓上來,湊近在她耳邊:“為什麽回來找我?”

  封雅頌身體酥麻,沒有回答。

  他繼續開口,聲音有些啞了:“是不是不乖?”

  【這時你深深嘆了口氣。你說,我是對你好的,可誰讓你不乖呢。】

  封雅頌顫聲呼吸,她是不乖。等待他,找到他,是她做過最叛逆的事情了。可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聲音更低了,只是又輕輕叫了聲:“主人……”

  周權身體貼蹭,伸手繞到前面,把她的褲扣解開了。

  褲子被向下拽下,一拽到底,他重新貼上來,侵略的姿勢,炙熱的觸感。

  她感到皮膚輕微戰栗。

  他身體側挪,突然一巴掌扇在她的屁股上。

  響聲輕脆,封雅頌不自禁哼了一聲。

  他手掌揉動兩下,然後又扇了一巴掌。這樣重覆扇打,封雅頌扶緊了門框,感到身體內有什麽情難自抑地化開了。

  她大腿微微发抖,屁股又被“啪”地來了一下。然後他移開身體,褲料響動,很快又重新貼過來,灼熱直接抵在她的臀瓣上。

  物體下滑,在之間的細縫蹭動了一下。那里已經很濕潤了,滑著它在往里送。

  他胳膊前摟她的腰身,身體向前,直接挺入。

  她身體內部瞬間就絞緊了。

  周權在她體內停留了一下,給了她些許適應時間。

  然後他試著抽送了幾下,角度變動,她口中漸漸发出嚶嚀。

  他手掌挪上她的臀側,又扇了兩巴掌,清脆的打擊聲,交合接觸也更加濕滑了。

  進而他扶穩她的腰,節奏開始加快,皮膚撞擊发出的是另一種隱晦的聲響。

  在這黑暗的房間,他們的急促的呼吸都被放大了。

  他聲音提醒:“叫人。”

  封雅頌開口便是喘息,哼聲出聲:“……主人。”

  她腿腳发軟,屁股熱熱地疼痛,同時身體內部又被那樣充滿了。敏感處被快速地觸碰著,她的身體微抖,又開口叫:“主人……”

  他接連快速頂動著,感受著她身體的變化,她的呼吸變得短促,身體也繃緊了。

  震顫的高點,他抽手在她臀上扇了一巴掌,啞聲開口:“叫人。”

  封雅頌身體顫抖著開口:“……主人。”她的聲音輕到了靈魂里,像是種求饒。

  她的手也無力了,撐在門上幾乎扶不穩。

  周權摟住她的腰,又加速動了幾下,感受她的身體越來越綿,內壁好像在不斷吮吸著它。他吸了口氣,停頓一下,然後撤了出來。

  她身體发軟,被他輕易轉了過來,炙熱從正面貼在她的小腹上,然後滑蹭到她體下。

  他伸手擁抱住她,呼吸炙熱而急促地湊在她耳邊。可是他什麽也沒有說。

  【你命令我雙手撐在門上,用手掌打我的屁股,直到我求饒。我會怕疼,會发抖,這時你把我轉過來,呵護地抱抱我。】

  周權喘息熱燙,忍了幾下,還是忍不住擡起她的一只腿,從正面再次侵了進去。

  他的手掌扶住她的背,手背抵在門上,借此使力,再次接連挺動。

  她的呼吸噴在他的側頸上,又熱又癢,偶爾溢出的嬌吟也纏人透了。他感到頭腦发燙,後背也傳來陣陣酥麻,最後快動了一下,他趕緊抽身而出。

  房間黑暗寂靜,他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不勻地呼吸了幾下。然後他說:“走,去臥室。”

  他身體蹲下來,把她的褲子完全脫掉。然後起身,摟著她的屁股揉了一下,低聲說:“自己走過去。”

  說完,他身體離開了。

  封雅頌遲疑一下,邁動腳步朝臥室走進去。

  皮膚暴露在空氣里,有些微涼,卻也更加敏感。她站到黑暗的臥室里,感覺心跳已經上升到了更刺激的層次。

  周權帶好措施走進臥室,在床邊坐下,把她牽到面前。

  “坐上來。”

  他的聲音是穩的,不過呼吸還燙著。

  封雅頌挪了一下,他扶住她,帶著她面對自己,跨坐在了腿上。

  封雅頌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心跳緊促,他的臉離得那樣近,他們呼吸都相觸了。

  【然後你牽著我來到床邊,讓我來到你的腿上。】

  周權伸手摟住她的腰,說:“擡起來一點。”

  封雅頌輕輕擡起臀部,他身體移動了一下,然後按下她的腰,炙熱猛然貫入。

  她的腿張到很大,這樣姿勢,一下進入很深。她不自禁呼出呻吟。

  周權調整姿勢,上下挺動了一下,然後重新摟好她的腰。

  他對她說:“報數。”

  封雅頌對著他胸膛,呼吸又熱又緊,頭腦早已完全消失了作用。

  周權手掌向下滑到她的臀部,“啪”地扇了一巴掌。

  她身體一緊,下身不自覺也收了一下。

  周權控制著呼吸,在她體內抽送,“嗯?”了一聲。

  封雅頌顫著聲音張口:“……一。”

  他身體挺動,“啪”地又扇了一下。

  “唔……二。”

  這樣的姿勢侵入更深,扇打的疼痛也引起頭腦里電流般的快感。封雅頌扶緊他的肩膀,在他身上起起伏伏,情難自抑地呻吟出聲。

  過了一段時間,她的報數也亂了,該報多少來著。

  屁股又被扇了一巴掌,封雅頌抓緊他的衣料,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主人……”

  她實在是忘記多少數字了。

  她身體酥亂,什麽也控制不了了。

  她貼緊他的身體顫抖,哀哀呻吟,感到體內收縮,暖流湧動。

  周權手掌落下了,大掌揉捏著她的屁股,最後挺動幾下,任由快感沖上頭頂。

  他按緊她的頭,急促呼吸。

  情欲湧動,漆黑的房間,那黑暗的顏色卻不同了。

  【你在最兇的時候,也保持著那樣的溫柔。】

  --

  

40.

  

  第二天是周六,學校沒有課程。

  封雅頌從床上醒過來,視線找了一下,看到他坐在不遠處的桌子面前。臥室窗戶很大,窗簾薄拉,外面已經是白光燦爛的上午了。

  他胳膊搭在桌上,專心看著電腦。

  封雅頌悄悄撐起身體,想拿手機看時間,想了一下,才想起手機在牛仔褲兜里,而牛仔褲被扔在了客廳里……

  “十點半。”

  周權不知什麽時候轉過頭來看她了。

  封雅頌楞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哦。”

  等了一下,她問:“你們周末不用上班麽?”

  周權說:“上。”他意思似地指了一下工作桌面,“我在等你。”

  封雅頌又不好意思地“哦”了一聲,坐了起來。她動了一下被子,发現自己下面什麽也沒穿。

  昨晚的記憶都攀回了腦海里,那時候沈浸其中,封雅頌並沒覺得不好意思。可是現在,大白天底下,她倒不敢光溜溜地下床了。

  視線又看過去,周權並沒有留意她,看回了電腦屏幕上。

  正糾結之時,突然外面傳來音樂聲響。

  臥室門是半掩著的,封雅頌聽了幾秒鐘,才辨出來。

  “……我的手機。”

  周權說:“去接吧。”

  封雅頌掀開被子下床,開臥室門的時候,她不自覺用手擋了一下屁股蛋。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自己。

  封雅頌也不敢回頭看,快速而悄摸摸地溜出了臥室。

  她在門口撿起褲子,從里面掏出響鈴不斷的手機,趕緊接通。

  電話里大嗓門傳來。

  “喂,小頌。我剛才給你发了好幾條消息了。”

  是她的一個舍友。

  封雅頌說:“……哦,我剛睡醒。怎麽了?”

  舍友說:“我剛去學生會開完會,這兩天要查寢。我怕你離得遠回不來,提前跟你說一聲。”

  封雅頌說:“周末查寢啊?”

  舍友:“哈就是這麽變態,沒辦法,你今晚還是回宿舍吧。”

  封雅頌其他舍友偶爾也會晚上出去玩,這三年來基本都是她留守宿舍負責放哨。如今沒成想,她倒成了那個需要舍友掩護的人。

  封雅頌趕緊說:“好的,謝謝啦。”

  舍友說:“沒事,我再跟其他同學說一下。”

  掛了電話,封雅頌回到臥室門口,先偷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進入衛生間。洗澡洗漱完畢,她重新套上牛仔褲,心里想,總歸是要回宿舍的,她也沒有帶換洗衣物過來。

  她出了衛生間,周權已經坐在客廳里了。

  封雅頌走到沙发面前,對他說:“今天我需要回宿舍了,學校要查寢,人不在會被問的。”

  她不說,剛才的電話他多半也聽到了。

  周權問:“什麽時候回去?”

  封雅頌知道他下午需要工作,趕緊說:“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就可以。”

  周權看著她,隨即點了下頭:“好,吃個飯,然後我送你去地鐵站。”

  他站起來,對廚房示意:“那里有飲水機,去喝點水。”

  然後他轉身回臥室收拾。

  封雅頌走進廚房,在櫃子里找到了兩只玻璃杯。她把杯子湊在飲水機底下,研究了一下按鍵,发現這個機器不分冷熱水,直接就是適口的溫度。

  她接了兩杯,喝掉了一杯,端著另一杯走回客廳,正好迎上了他。

  她遞上杯子:“主人,你喝不喝水?”

  周權把電腦包換到左手,右手接過杯子,很自然地湊到嘴邊。

  他就站在面前,封雅頌不自覺擡頭看著,他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又滑動了一下,然後抿唇移開了杯口。

  他低眼看向她,唇角突然笑了一下。

  封雅頌被他笑得不知所措,趕緊移開了目光。也不知道他這個笑容持續了幾秒。

  周權又喝了一口,然後把杯子擱在茶幾上,摟了她一下:“走吧。”

  他們先步行走到小區外面,在一家粥店解決了早午飯。然後回到小區,周權開上車,把她送到了近處地鐵站。

  封雅頌下車後,朝他揮了揮手。

  周權降下車窗,對她說:“去吧。”

  封雅頌看著他後退了兩步,才轉身朝地鐵口走過去。完全走入後,她透過玻璃,看到那輛SUV緩緩開走了。

  中午地鐵人少,兩站過後,封雅頌等到了個空座。

  她坐下後捧住臉,在搖搖晃晃的地鐵上发起了呆。

  她時而心跳,時而心動,一路上都無法安穩下來。

  不過,她卻很喜歡這樣的狀態。

  出了地鐵是下午,封雅頌去學校圖書館自習了一段時間,天擦黑時回到了宿舍。

  晚上果然有人來查了一遍宿舍,見人員都齊,簡單記錄後離開了。

  封雅頌松了口氣,換上睡衣,把穿過的衣物收集了一下,拿到洗衣房去洗。

  洗衣機轟隆隆地運轉起來,封雅頌沒有回宿舍,靠在走廊上,把手機拿了出來。

  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她點開短信,思索一下,給他发送了一條輕盈的問句。

  【你還在工作麽?】

  走廊里時不時有人走過,晚上正是洗浴的高峰期,空氣里飄著沐浴液的味道,水蒸氣的氣息,濕漉漉的,暖烘烘的。

  封雅頌低眼看著手機,隔了幾分鐘時間,短信回過來了。

  【我在家里。】

  隨即,又來了第二條。

  【方便打電話麽?】

  封雅頌立即打字“方便的”,打完,卻沒有发送出去。她握著手機,朝安靜的樓道口走了兩步,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響了一下,然後被接了起來。

  封雅頌輕聲說:“主人,晚上好啊。”

  那邊回道:“晚上好。”

  他們不知多久沒有這樣電話交談了。他在話筒那邊一開口,封雅頌的記憶就被瞬間拽回了幾年前。

  只不過,他的聲音變得更加親切了。

  而且這通電話一開始,基調就是輕松的。

  幾秒安靜後,他問:“現在在宿舍里嗎?”

  封雅頌:“嗯,我在宿舍樓道里。”她轉臉看了一眼走廊那邊的洗衣房,說,“我剛剛洗上了衣服,正在等著洗衣機好。”

  她又對他說:“今天學校果然來查寢了,還好我們宿舍人都到齊了。”

  講完這些話,封雅頌意識到她還是有些許緊張的。緊張,話才變多了。

  電話那邊,他聽她說完,然後問:“身體有不舒服嗎?”

  這個問題灌進耳朵,封雅頌心思流淌,聲音不自覺變小了:“沒有的……”

  他低聲嗯了一聲,又問:“明天周日,有什麽安排嗎?”

  封雅頌回答他:“還是上網課,然後自己覆習。”

  他的問題,似乎都在朝某個方向靠攏。

  她微微吸了口氣,說:“我們今天查過寢了,這段時間應該都不會再有了。我什麽時候……還可以見你麽?”

  他說:“你把課表发給我一下,我來協調時間。”

  封雅頌立即說:“我這學期課很少,除了周一和周四上午,其他的課都幾乎不點名的。”

  他仍然問:“周二周三有什麽課?”

  封雅頌說:“周二的課已經結束了,周三有一節通識課,可以不去的……”

  “周三的課是什麽時間?”

  “下午。”

  他思考一下,說:“周一下午過來吧,周三上午回去。”

  封雅頌一時沒有出聲。他又問:“有問題嗎?”

  封雅頌說:“不是……”她聲音低了一下,“我只是感覺,又回到了高中的時候了。”

  “那個暑假,我作業沒怎麽寫,開學就要高三了。我學習壓力特別大,然後你就這樣很輕松地幫我都梳理好了……”

  她擡頭輕輕呼吸,說:“主人,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我在別人面前都是個成年人了。我父母做事情都會征求我的意見了;有一次我坐地鐵,一個小孩子還管我叫阿姨……”

  “可是,只有跟你說話,我才覺得自己特別小,好像特別有安全感似的。”

  那邊沒有聲音。

  封雅頌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突然,有點感慨……”

  話筒里有他開口呼吸的聲音,隨後,他低聲說了句:“小姑娘。”

  那聲音很輕,好像只是一聲嘆息,又好像無限綿長,被溫柔的回憶裹滿了。

  封雅頌心里酥軟,在樓道里輕輕笑了。

  封雅頌周日起得很早。

  她們學校圖書館臨窗有一排明亮又寬敞的座位,是只有踩著開門時間才占得到的寶座。

  封雅頌只有剛上大一的時候,曾早起過兩次來占座位,後面就越來越懶散了。

  而今天,她早早進入圖書館,居然发現窗邊位置還有空。她放下書包,覺得心里輕快極了,座位舒適,她也充滿了覆習的動力。

  封雅頌在圖書館高效自習了一個白天,臨走前,她還給之後的科目覆習制定了一個計劃。

  回到宿舍,睡覺之前,她走到樓道里給他打電話。

  樓道里除了她,還有另一個女生正在講電話。想必是在跟男朋友聊天,那女生滿臉笑容,聲音不自覺都變得甜蜜了。

  以前封雅頌看到有人甜膩膩的談戀愛,都不太能理解。

  不過現在,她完全懂得那種心情了。跟喜歡的人講電話,心里的幸福藏都藏不住,不自覺就會冒出來。

  電話打通之後,他們兩個輕松聊了幾句。封雅頌跟他說自己今晚吃了一份很正宗的重慶小面,跟他說自己发現了一款很好喝的飲料。

  可是她沒有跟他分享自己的學習心情。

  因為她有突然有信心,自己可以覆習好考研。她想拋掉學生身份,跟他以更成熟的方式相處。

  這是一個突然生出,令人煥然一新的想法。

  這通電話結束,一覺醒來,就是周一了。

  封雅頌上完早課,又留在教室跟同學討論了一下大作業的事宜。中午她去食堂吃了午飯,剛放下筷子,手機短信傳了過來。

  【上午課程結束了嗎?】

  封雅頌打字。

  【上完課了,我剛剛在食堂吃完飯。】

  短信回過去,他把電話打過來了。

  食堂里人很多,她身邊就挨坐著一個同學。封雅頌接通後,只是小聲“喂”了一聲。

  電話里,他對她說:“我下午走不開,給你叫一個車,三點等在校門口可以嗎?”

  他原本是想開車過來接她麽?

  封雅頌趕緊說:“不用的,路上太容易堵車了,還是地鐵比較方便。”

  她接著又說:“我過去以後,還是在那個奶茶店等你吧?”

  他等了一下,沒再堅持,嗯了一聲。

  封雅頌笑了笑,對他說:“那一會見。”

  “好。”

  --

  

41.

  

  一路上地鐵十分擁擠,即將到站時,封雅頌等到門口,看到地鐵門前已經排起了等待上車的隊伍。

  他的生活地點偏市中心,晚高峰時期,大批人潮就會往城市外部流動。

  封雅頌抱著電腦包,單肩包里裝了簡單的洗換用品,她走出地鐵,不斷與步履匆匆的人擦肩而過。

  在這個高速運轉的城市,好像連帶時間節奏都一起變快了。

  走在道路上,封雅頌擡頭看著不遠處的樓群,她想,留在這里生活的人,想必壓力也會很大吧。

  距離他工作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封雅頌便也不著急,一路沿著商業街逛了逛,拖著時間走到奶茶店。

  她排在隊伍後面,等了幾個人,最後來到窗口面前。

  封雅頌指著點了菜單上的一款奶茶。

  點單員問:“您要熱的冷的?“

  封雅頌說:“熱的,然後少糖。”

  點單員說:“好的,一杯是吧。您付款碼掃這里。”

  封雅頌剛點開手機頁面,忽然感到身邊站過來一個人,她心里升起熟悉的感覺,轉頭看去。

  周權胳膊撐在櫃台上,低頭看著她。

  封雅頌楞了一下,然後笑了。

  她轉回頭,對窗口里說:“麻煩改成兩杯。”

  點單員改好價格,對她說:“好了。”

  封雅頌貼了一下手機付款,接過取號單。

  她往旁邊移開一步,周權順勢摟住了她的腰,把她帶到面前。

  封雅頌仰起臉,對他說:“主人,你來找我了啊。”

  周權看著她,眼神輕笑,嗯了一聲。

  “你今天工作結束好早,還不到六點。”

  周權說:“看時間你應該到了,就過來了。”

  封雅頌笑著問:“你翹班了?”

  周權一點頭:“意思類似。”

  奶茶店里語音通知了一聲。

  周權伸手拿過她手里的單子,看了一眼上面的號碼,說:“你的飲料好了。”

  他在她腰上揉了一下,然後走到窗口,把奶茶接了過來。

  封雅頌看著他的背影,心里軟乎乎的,覺得這真是次太溫柔的碰面。

  兩杯奶茶都裝在打包袋里,周權把袋子遞給她,然後把她手里的電腦包接走了。

  他們往外走了兩步,封雅頌從袋子里拿出吸管,在一杯奶茶上插好,遞給他。

  周權胳膊夾住電腦包,將奶茶接了過來。

  封雅頌把自己的奶茶也插上了吸管。

  一邊向前走著,她一邊喝了一口,看到他始終把紙杯抓在手里。

  封雅頌問:“你是不是不太愛喝奶茶啊。”

  周權說:“還好,只是人太多了。總見很多學生在排隊。”

  封雅頌笑了一下:“那你之前上學……”

  話問一半,她頓住了。

  周權接過她的話,說:“我上學那會,還沒有奶茶店這種東西。”

  封雅頌趕緊“哦”了一聲。

  又在街上走了幾步,周權喝了一口奶茶,然後轉頭看她:“現在還早,先回家把東西放了,晚點再出來吃飯。”

  封雅頌說:“好啊。”

  周權腳步一轉,從這里直接朝停車場方向走過去。

  開車很快回了家。進入家門,周權打開燈,捏著紙杯走進屋里。

  封雅頌走到客廳,看到他站在屋子中央,光線照在他的頭发上,臉上,有一種很不真切的光亮。

  他站了兩秒,然後回頭對她說:“一會我帶你去趟超市吧。”

  封雅頌“啊?”了一聲。

  周權說:“我家里沒什麽零食,也沒有飲料。”

  封雅頌笑了下,說:“我又不是超級小的小孩子了。”

  周權表情有些柔和,點頭說:“你隨意坐,我先去洗個澡。遙控器在抽屜里,你可以看電視。”

  封雅頌在沙发上輕輕坐下了,看到他轉身去了衛生間。

  她雙手撐在腿上,回味剛才對話,感到他是想試圖招待、關照自己的,只是似乎不大擅長。

  頭一次,封雅頌意識到他居然有比較直男的一面,這個想法令她心里美滋滋的。

  封雅頌呆坐了會,然後拉開茶幾抽屜,看到了里面的遙控器。

  她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按了一下,毫無反應。封雅頌走近一看,他的電視根本沒有插電源。

  他似乎從來不看電視的樣子。這電視機,好像只是客廳里的一樣擺設。

  封雅頌將遙控放回抽屜,把手機拿了出來。

  安靜的環境里,能聽到衛生間里隱隱約約的水流聲。

  封雅頌坐在沙发上玩了兩下手機,就沒有心思了,她再次擡頭環顧客廳。門口,玄關,還有延伸到里面的臥室,都是他們親密過的場所。

  那些事情发生了,再回想起來就變得十分容易。

  而回想起的感受,令封雅頌心里癢癢的。

  過了不久,周權衣服穿齊,擦著頭发走過來了。

  洗過澡後,他身上淡淡的疲憊感一掃而凈,精神仿佛更凝聚了起來

  封雅頌並攏雙腳,望著他說:“……我可以去洗個澡麽?”

  周權站在燈光底下,神色辨不分明,只是他擦頭发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後點頭:“去吧。”

  封雅頌從自己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走進了衛生間。

  她昨天剛剛洗過頭发,不過今天在外面走了半天,又坐了地鐵,多少也沾了一些灰塵。

  封雅頌連帶頭发一起洗了一遍。

  浴室里面熱氣繚繞,打開浴室門,稍涼的空氣灌進來。封雅頌呼了口氣,還沒踏出門,一只手大力拉住了她。

  周權將她拽到面前,轉了個身,手背墊了一下,把她抵在墻上。

  他身體湊近,撫摸她的腰身:“洗完澡穿這麽整齊?”

  封雅頌呼吸未定,擡起眼睛看向他,小聲說:“……你也是。”

  周權手掌下落,在她屁股上揉掐了一把:“我原本是想帶你出去吃飯。”

  “哦,吃飯……”封雅頌聲音更小了,她想說我洗完澡也是可以出去吃飯的,可是沒敢說出口。

  周權的身體把她籠罩在陰影里,低頭去解她的褲扣。

  還是牛仔褲。

  好像除了第一面她穿了一條白裙子,之後都是牛仔褲。

  他當時似乎提出,穿褲子實踐會更有感覺。

  可是他沒有說,她穿著棉布裙子朝他走過來,也格外的好看。

  牛仔褲脫到一半,露出白嫩大腿,拇指在皮膚上面輕輕一劃,就細微顫抖。

  周權胳膊一打把她直接橫抱了起來,走進臥室,扔到了床上。

  他抻住她的褲子,直接向下除掉,然後俯身壓了上去。

  她的頭发是潮濕的,眼神好像也是。她在他身下濕漉漉地望著他,呼吸起伏不勻。

  他一只伸向下探索,在她的敏感部位打圈揉撫,另只手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脫了。”

  她伸手向下拽他的褲子,好像故意很慢似的,拽到一半,她的下面就已經很濕潤了。

  周權手指慢下來,另只胳膊撐在她耳邊問:“喜歡什麽姿勢?”

  封雅頌呼吸发亂,迷離地看著他。

  周權聲音微啞,繼續問:“側著,背著,坐著,我都帶你試過了。”

  她沒有回答。他把手指移開了,舉到她面前:“回答了再繼續。”

  他的兩根指尖都沾上了一些黏透的液體。

  封雅頌臉都熱透了,小聲說:“側著……”

  “哦。”周權身體蹭了一下,低聲問,“側著能夠碰到舒服的位置?”

  “……嗯?”

  他的頭发濕潤,眼神黑得更加濃郁了。

  灼熱直接抵在她的下體之間,明明早已充滿情欲,他卻依舊抻著情緒,兩根手指在她面前動了一下:“不光前面可以很舒服,身體里面也有一點,可以讓你很舒服。”

  封雅頌臉上熱得都要熟透了。這樣的話語,卻能夠這麽正經地說出來,而且關鍵,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

  硬挺部位在細縫之間蹭擦,他說:“之前小玩具用的多。以後,我們多從里面感受舒服……”

  封雅頌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滾燙地呼吸著,看著他的臉,因為自己的舉動发起了楞。

  周權胳膊撐在床上,眼神直望著她,頓了一下,他撥開她的手,直接吻了上去。

  這是一個深綿的吻,他直接含吮她的嘴唇,然後微微側頭,讓這個吻可以侵入更深。

  封雅頌身體頓時軟了,呼吸都找不出來。

  纏綿親吻間,他伸手把她腰身托了一下,下體直接頂了進去。

  身體被充滿的瞬間,封雅頌身體一顫,全部的嗚咽都被盡數吞下。

  她胸口起伏,雙腿不自覺纏繞上他,身體他的撞擊下越繃越緊。

  她的手剛開始摟上他的脖子,後來隨著動作滑在他的脊背上。

  他伸手把她雙手抓起來,固定在頭頂,嘴唇堵著她的嘴,繼續一波波地挺動。

  直到她身體內開始細細微微變化,緊促著收縮,他箍緊她的手腕,稍微移開嘴唇,聽到她脫口溢出的呻吟。

  那嬌叫令他大腦沖上一陣陣電流。他又伏低頭,將那聲音盡數堵了回去。

  繼續運動幾下,他再稍稍移開臉,聽到她的聲音。然後再貼上唇去。

  像是一場情欲湧動的遊戲。

  她不自覺地閉緊眼睛,臉色潮紅,他把她的神情完全收進眼中。

  剛才提到的什麽側身位,他早已忘了。

  運動到快潮的高點,他快速抽離,貼在她的大腿上,身體顫動,悶哼了一聲。

  ……

  封雅頌呼吸始終在发顫。隔了一會,她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他壓低頭喘息著。她的雙手仍然被按在頭頂。

  封雅頌動了一下,他擡起頭來,看著她的臉。

  他的目光很柔軟,好像能揉進她的內心里。

  對視幾秒後,他在她唇邊輕輕吻了一下,低聲說:“我帶你去洗一下。”

  然後,他松開了禁錮她的手。

  --

  

ΡO-①8,COM 42.

  

  兩個人走進衛生間里。

  周權先擰開淋浴,然後走回來,把她上身的衣服掀起來,從頭頂脫掉了。

  第一次全身赤裸地面對著他,封雅頌不自禁縮起了肩膀。

  浴霸也打開了,水蒸氣里熱烘烘的。

  周權帶她走到淋浴旁邊,取下花灑,細細沖洗了一遍她的身體。然後他擡手去拿沐浴露。

  他上身衣服還穿著,下身……

  封雅頌目光往下滑了一下,趕緊又移開了。

  那里好像自有它的生命,像是一道炙熱的橋梁。

  周權把沐浴露打出泡沫,依次擦拭她的身體。脖頸,鎖骨,再向下,浴花滑過,他另用手指撥了撥那紅嫩的蓓蕾。

  封雅頌身體輕微一抖,眼神看向他。

  他笑了一下,把手掌攏她的胸上,揉捏了幾番,好像那是一處很可愛的部位。

  然後他放過那里,低下頭,仔細把她的大腿處擦洗幹凈。

  再次用花灑將她身上泡沫沖洗了一遍,他的上衣也幾乎全濕了。

  周權取下大浴巾,把她包裹起來,說:“好了,出去穿衣服吧。”

  封雅頌走到門口,看到他自己站到了淋浴底下,他上衣根本沒脫,下身部位在她視線里跳動了一下。

  封雅頌瞬間心跳加速,趕緊走出去,把門關上了。

  封雅頌拎上自己的包,從里面拿出新衣服換上,猶豫一下,坐在了臥室床上等。

  很快,他洗好穿好出來了,卻直接走到了客廳里。

  封雅頌也跟到了客廳。

  周權從茶幾上拿起手機,說:“點個外賣吃吧,不出門了。”

  封雅頌點了點頭。

  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封雅頌原本不感覺餓,看他點完外賣把手機一擱,她卻覺得肚子一下子空落落起來。

  封雅頌小聲問:“吃什麽?”

  周權轉過頭來,看了看她,然後回答:“點了餃子。”

  “哦。”

  “這個店就在小區外面,配送比較快。”

  果然很快,封雅頌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一會,門就被敲響了。

  周權開門接過外賣,下意識朝廚房走了兩步,又轉回來,把袋子放在了茶幾上。

  封雅頌趕緊幫他一起拆開,一份三鮮水餃,一份牛肉水餃,還有兩碟涼菜,一瓶酸奶。

  周權去廚房拿了一小瓶酒回來。

  他在她身邊沙发坐下,拆開筷子搭在飯盒上,然後擰開了酒瓶。

  封雅頌把涼菜朝他推了一下。周權看了她一眼,她指了指菜:“下酒……”

  周權笑了下。

  意思似地舉了下瓶口,然後抿了一口。

  他們拿起筷子開始吃餃子。

  封雅頌已經習慣了吃飯保持安靜,默默給自己吃的餃子計數,吃了第五個,正在夾第六個的時候,突然聽到他說:“明天我需要去公司。”

  封雅頌把筷子收了回來,看向他。

  周權說:“你明天在屋里學習,或者看看電視。我晚上回來帶你吃飯,可以嗎?”

  封雅頌知道他今天已經提前離崗了,她不想打擾他的工作的,這樣呆在他的家里,多少會有些叨擾的。

  她之前只一心想見到他,考慮得太不周全了。

  封雅頌說:“我明天可以……”

  “不要回去。”

  封雅頌看著他。

  周權擱下筷子:“你明天沒有課,不要來回跑了,在家里等我吧。”

  他說在家里。

  或許是習慣用詞,可是封雅頌心里一下子就熱了,她不由點頭,“嗯”了一聲。

  周權手肘搭在膝蓋上,說:“我現在工作時間上會比較緊,跟之前性質不太一樣。”

  跟陪她高三那一年,不太一樣……

  封雅頌又點了一下頭,想說當然是工作重要,可是看著他的神情,似乎還沒說完。

  周權繼續說:“其實這段時間挺不巧的。我跟朋友新接了個項目,剛開始起步,我又想多抽出時間……”

  他語氣停頓了一下。

  封雅頌認真地看著他。

  他說:“你這一年主要是備戰考研,時間比較自由,我們的步調沒有碰到一起。”

  封雅頌笑了一下:“主人,你想多抽出時間,不會是為了監督我考研吧。”

  “考研覆習我自己完全可以安排好的。我想來找你,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她輕輕看著他,問:“你想多抽出時間,是為了能夠多陪我麽?”

  客廳燈光是暖色調的,照得人臉上有一層溫暖的光暈。

  曾經在那個賓館房間,她在電腦桌這邊學習,他在沙发那邊工作,相互陪伴,卻離得那樣近。

  你懷念曾經的工作性質,也是懷念,跟我一起彼此專注的工作生活麽?

  周權緩緩點了下頭:“我們剛開始相處,我不想讓你覺得,不受重視。”

  封雅頌說:“我可以感受到的。”

  他撐著膝蓋,側頭看著她,光影下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極晝極夜交映。

  封雅頌說:“你當然重視我了。以前我覺得學習是最重要的東西,你就很重視我的學習。現在我覺得,你是最重要的東西了……”

  她的聲音不自覺變小了,仍然認真地看著他。

  所以主人,你要多關注自己,正視自己,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

  目光交錯,周權伸手一搭她的肩膀,把她向後放倒,然後整個人壓了過來。

  他膝蓋點上沙发,覆蓋在她身體上方。鼻息拂在她的臉上,他問:“吃飽了嗎?”

  他的呼吸里帶著淡淡的酒氣,像是醉人的音符,封雅頌不由自主地,很輕地點了兩下腦袋。

  點第一下時,他唇角勾了一下。

  點第二下時,他壓低頭吻上了她。

  呼吸糾纏,身體也很快纏綿上去。

  她收縮肩膀,把他抱緊了。

  神秘的國王,是你在邀請我啊。那個神秘的國度,我即將到達。

  我已經到達。

 


  第二天很早,周權就出門了。

  封雅頌走出臥室,看到客廳茶幾上的外賣盒都還沒收。

  昨天,他們從沙发這里,直接就回了臥室……

  封雅頌揉了下臉,撿起地上的外賣袋,把飯盒都收拾進去。然後她抽了兩張紙巾,把茶幾擦幹凈了。

  封雅頌倒了一杯水,拿上自己的電腦包,回到了臥室里。

  她把電腦在他的桌子上打開,目光瞥向窗外。

  對面是另一座高層大樓,遠遠的樓下是工整的綠化花壇。

  她又轉頭看向整個臥室。

  他的臥室明明比她的大很多,裝修風格也截然不同,可是,整體朝向好像是一樣的,這讓她有種天然的歸屬感。

  封雅頌點開網課,稍微回了回神,然後戴上耳機專注聽了起來。

  快到中午,封雅頌肚子有些餓了,打算自己點個外賣。

  她定位了一下這個小區地址,正在外賣欄里搜索,門鈴就被按響了。

  封雅頌跑到門口,通過監控器,看到單元門外站著一個黃衣服外賣員。

  除了飯菜,他還給她點了一杯咖啡。

  封雅頌輕輕微笑,吃飽之後,拿著咖啡回到桌前跟他聊了兩句,然後繼續聽課。

  時間也並不難熬。

  晚上八點左右,他回來了。

  他開門聲響很小,直到走到臥室門口,封雅頌一轉頭,才看到了他。

  封雅頌放下手機,對他笑了。

  周權走進來:“喜歡在我房間里呆著?”

  他身上帶著外面空氣涼爽的味道,封雅頌擡頭看著他:“我是不是把你的位置占了?”

  周權不置可否,摸摸她的臉,說:“走,出去吃點飯。”

  吃完飯回來,天色已經開始晚了。

  周權洗了洗手,然後走進了書房里。封雅頌想,他是不是打算在書房里給自己騰一個學習的桌位出來。

  正想著,周權在屋里叫她:“過來。”

  封雅頌走進去,看到他站在打開的櫃子面前,手里拿著一個公文包。

  他把公文包遞給她。

  封雅頌看了看他,然後把包接了過來。

  打開按扣,里面裝著兩張紙,還有幾樣物品。

  封雅頌抽出第一張紙,是她畫的那幅水彩畫,顏色還很清晰,只是紙張邊緣有些皺了。

  第二張紙更薄一些,封雅頌把它抽出來,一時楞住了。

  上面是她畫的計劃表,表首列了五天日期,日期下面,使用縮略字母代替了各個科目的作業。

  他居然把計劃表打印了出來,每天任務後面都有打勾,那些標記已經有些褪色了。紙張最下方,還有手寫的兩行字。

  任務:完成高中假期作業。

  獎勵:一套畫材。

  封雅頌一時心緒湧動,低下眼睛,把紙張小心翼翼放了回去。她繼續翻包,看到了裝著小玩具的盒子。

  最後,她拿出了一只長條盒子,這是她不認識的物品。

  封雅頌擡起眼睛看著他。

  周權說:“打開吧。”

  盒蓋打開,封雅頌從里面拎出了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固定端是一個小巧圓滑的小球。

  她明白這個器具的用途,再次擡起眼睛看他。

  周權伸手接過來,撥了撥上面的絨毛,低聲問:“想試一下嗎?”

  封雅頌心里微微鼓動起來,不過……

  她小聲問:“……會疼麽?”

  周權說:“不疼,會有一些脹。”他伸手摸上她的褲扣,“試一下。”

  把她褲子完全脫掉,周權拉過椅子坐下,拍了一下腿,說:“趴上來。”

  封雅頌過去趴下了。

  他手掌撫摸她的屁股,壓低頭,很輕柔地把那個物品送入。

  只有一個小珠,進去之後有些涼。

  封雅頌不自覺夾動了一下,有些異樣,怪怪的,令她心里緊張地跳起來。

  周權揉了一把她的屁股,然後說:“站起來。”

  封雅頌慢慢起來了。她伸手向後碰了碰絨毛,又把手收了回來。

  周權也站了起來,看著她問:“今天學習任務完成了麽?”

  封雅頌楞了一下:“啊?”

  周權說:“時間還早,陪我去工作一會。”

  他帶她回到臥室,把她的電腦轉移到床頭櫃上,在地上放了一個軟枕頭。

  “這樣學習,可以嗎?”

  封雅頌點點頭,絨毛在她的臀部和大腿拂動,癢癢的。

  她在軟墊上跪下,扶了一下電腦,轉頭看到他回到桌前坐下了。

  她轉回頭,把課件打開了,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

  他就坐在自己背後,隨時可以把她的模樣收進眼里。

  那個公文包里裝得都是舊物。

  她現在的樣子,是他始終裝在心里小盒子里的場景麽?

  這樣一想,封雅頌感到體內熱流湧動,不自覺夾緊了雙腿。

  身後時而有鍵盤輕響,時而又消失了。

  封雅頌姿勢很不安寧,膝蓋稍微挪動,或者稍微往下跪坐,那些絨毛就若有若無碰在她的大腿內側。

  這樣跪了一段時間,封雅頌又轉頭了,小聲開口:“……主人。”

  周權從桌前望向她:“怎麽了?”

  她的屁股擡動了一下,聲音像是化成了一根小小的絨毛。

  “……尾巴濕了。”


  --

  

43.

  

  周權走到她的身邊,蹲下了。

  他撫摸她細嫩的臀瓣,撥了撥那條尾巴,然後手掌順著細縫往里滑動進去。

  褲子緊繃,這個姿勢漲得難受。

  但他好像故意想牽扯這樣的狀態,壓著呼吸,手指不緊不慢動了幾下。

  封雅頌不自覺把手撐在了床頭櫃上。

  周權視線擡起來,看向她的臉。

  她眼神晃動,臉上潮紅,輕輕張嘴呼吸著。

  周權頭腦一下熱了,壓低湊近,嘆了聲氣:“你真是個……”

  話語吞了,他吻住了她。

  他的鼻尖先碰上了她的鼻尖,然後側頭,深深含吮進去。

  他扶緊她的肩膀,探尋她口腔里最嫩滑的部分,另只手在尾巴根部挑動,然後拉了一下。

  她发出含糊的嗯聲。

  又拉了一下,手掌下她的身體微微一抖。周權感到自己的呼吸也熱了,幾下把褲子扯了下來。

  他托著她的肩,令她向後靠在了軟包床邊上。然後他身體覆了上去,調整了一下她的雙腿,伸手托住下體,直接壓送了進去。

  她的嗚咽都被包進了唇舌之間。

  周權動了幾下,那里滑膩包裹,酥爽的感覺直接傳到頭頂。他把手撐在她腦袋旁邊的床沿上,借力快速挺身。

  碰觸接連,帶出嘖嘖水聲。

  他伸手把她的一只腿纏在自己腰上,使得交合更加深入。那只手順著她的大腿一路向上撫摸,最後伸進她的衣擺里。

  胸衣薄薄的,一挑就移位了。他用手攏住豐盈柔軟,揉捏幾番,然後重點挑逗尖端一點。

  兩指輕撚,繼而又整體抓揉,配合著越來越快的挺身幅度,她身體開始顫動发軟。

  他移開喘息,聽到她呼吸間的哀連呻吟。

  他很快又含吮住她的唇。

  她的身體像是軟成了一個包容品,從上到下都被占滿了。

  欲望是一種相互吸引的東西。

  緊密沖撞之下,他的欲望變成她的,她的欲望也變成他的。

  她不自覺把手搭在床邊,他的手掌追尋覆蓋上去。相互糾纏,忘情纏綿,共同上頂那欲望的高點。

  床邊空間狹窄,燈光暖黃,仿佛把這契合的一幕鍍成永恒。

  窗外月光靜謐。

  屋里聲音漸漸弱了,後來有淋浴聲,後來徹底寧靜下來。

  封雅頌在床上沈沈睡著了。

  周權看著天花板,放空頭腦,很長一段時間後,他順著自己的胳膊,看到她枕在上面的睡容。

  他小幅度翻身摟住了她。

  他將下頜抵在她的頭頂,感受著她均勻起伏的呼吸,一動不動,安靜等待天亮。

  周三中午,封雅頌趕回了學校。

  通識課在下午第一節,她卡著鈴聲進入教室,溜到後排坐下了。

  前半節課,她幾乎都處於发呆的狀態,回神之後,也聽不進去課了。

  左右同學都在偷偷玩手機,封雅頌也把手機摸了出來。

  她隨意刷了刷新聞,然後點開了手機日歷。

  距離寒假還有不到一個月了。

  今年似乎是個暖冬,一場雪都沒下,不知不覺冬天已經已經過半了。

  封雅頌思緒飄散,感覺教室里突然一靜。

  她茫然擡起頭,看到講台上的老師拿出花名單,開始點名了。

  老師抽著點了幾個名字,沒答到的用筆標了一下記號,很快念到“封雅頌。”

  封雅頌趕緊舉手答了個“到”。

  老師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點點頭,繼續念下一個。

  封雅頌呼了口氣,隨之心里一樂。這整個學期下來都不一定點名的課,居然被她碰上了。

  有他參與的生活,似乎運氣都變好了一些。

  點名後不久就下課了,封雅頌留在教室覆習了一會,然後往宿舍走回去。

  獨自走在校園路上,封雅頌看著一棵一棵行道樹,慢慢有些悵然。她感到自己的生活好像被分成了兩段,和他在一起時纏綿幸福,回到學校就會滿心不舍。

  不過思念並不會拉扯太長,耐著性子上完課程,周末她就可以再次與他碰面。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周後,考試周來臨了。

  封雅頌暫時放下了考研覆習,早起晚歸,專心突擊幾門考試。

  在考試的壓力下,她這周也沒有去找他。

  終於撐到了最後一門考試。頭天晚上,封雅頌在圖書館里刷最後幾頁課件,不斷提筆把重點內容抄寫記誦。

  她的頭頂後方掛著一只鐘表,表針一直重覆著,滴滴答答點點滴滴。

  封雅頌擡頭環顧,圖書館里空曠安靜,她心里突然湧上巨大的思念。

  這一刻,她想,如果他能陪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她突然明白了他說的那句話。

  我們剛開始相處,我不想讓你覺得,不受重視。

  封雅頌呼吸牽扯,嘆了口氣,繼續看回課件。

  第二天中午,最後一門考試收卷,考試周終於結束了。

  封雅頌換上一身輕松,站在教室外面給他打電話。

  電話里,她說:“主人,我終於考完啦。”

  他說了句“好”。

  隨後,又說:“下午四點,我開車去學校接你。”

  封雅頌很驚訝:“還是工作重要,你不要再翹班啦。”

  他說:“今天有空。你的行李可以多收拾一些,帶過來放在家里。”

  封雅頌輕輕笑了,答了聲好。

  這通電話打完,封雅頌考慮著中午吃什麽,擡步往食堂走去。

  一路上,她碰見了許多同學推著行李箱往校門外走。

  她這才意識到,寒假就要開始了。他們這次見面,相處不了幾天,然後就要過年了……

  待走到了食堂樓下,封雅頌心里落下了一個決定。

  她離開兩步,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樹旁邊,給母親撥通了電話。

  “喂,媽。”

  “還沒有吃呢。”

  “嗯考試都考完了。”

  “對,算是放寒假了.

  “什麽時候回家啊……我想,跟你說件事情……”

  “你跟我爸之前一直問我有沒有談戀愛,最近我有了。上個月,我在北京碰到他了,然後我跟他重新在一起了。”

  “嗯,就是他。”

  “我喜歡不上別人的……我不是固執,只是他真的很好,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媽,你年輕時跟我爸也談過戀愛。你願意跟他在一起,願意跟他結婚,那種心動的感受,你應該也經歷過吧。”

  “……第一次遇見他是我年齡不恰當,你們不相信我的判斷力。可是我現在長大了,我依舊跟你們說,他是唯一值得我喜歡的人,他是我想要一生陪伴的人,你們願意相信我了麽?”

  她細細聽著電話里的聲音,幾分鐘後,嘆聲笑了一下。

  “我要說的不光是這個。其實我想說,今年過年,我打算跟他一起過。”

  “他一個人在北京,我很想陪他。”

  “新年跟往常是一樣的,祝福的話不一定非要當面說,聚會也不差那幾天。只是,他是一個特別的人,我想用心告訴他,以後的新年,都有我陪伴他度過了。”

  “……嗯,我決定好了。”

  電話掛了以後,封雅頌透過松針,看著天空清疏的陽光,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隨後不久,手機震動了一下。

  封雅頌點開查看,原來是一個研究生學姐,邀請她明天上午去實驗室與導師見面。

  封雅頌有意願考本校的研究生,所以提前聯系好了一個導師,畢設打算跟著他做,如果讀研,也希望這個老師錄取她。

  這個導師十分負責,專門抽時間安排了跟她的會面。

  封雅頌立即回覆了個好的。

  封雅頌依舊站在松樹旁邊,握著手機,覺得今天自己的事務格外繁忙。她再次撥通電話,給他打了過去。

  中午的風拂過臉龐,封雅頌輕輕呼吸,微笑開口。

  “主人,我要推遲一天才能跟你同居了……”

  ……

  周權坐在車里,掛了電話。

  本來正打算出发去接她的。他手握方向盤,想了一下,把車開去了梧桐酒吧。

  下午店里人不多,周權視線一掃,在窗邊看到了熟人,走過去坐下了。

  梧桐擡起眼睛,驚訝地看向他:“呦,我早上約你,你不是說沒時間嗎?”

  周權說:“現在有了。”

  梧桐笑問:“被放鴿子了?”

  周權淡淡地說:“因為正事,不算放鴿子。”

  梧桐往前挪了一下:“我早上約你出來,就是想問問你,那項目你真的不做了?”

  周權說:“不了。好在剛剛開始,轉手出去不算耽誤。”

  梧桐搖搖頭:“你前兩年可不是這個心態,周圍人該戀愛的戀愛,該結婚的結婚,就數你工作得最兇。”

  周權說:“我不像你,沒有家里一直催著。”

  梧桐說:“哎,也別這麽說……”他又問,“現在你就認定了,打算花時間好好處了?”

  周權說:“對。我仔細想過很多,我想表達誠意,我看了很多禮物,還去看過戒指。可最終,我認為最好的方式,還是在家里多陪她。”

  梧桐點了下頭:“那當然,對你這樣事業成功的人,最值錢的東西,是時間。”

  他又說:“既然你都想開了,就趕緊的吧,趁熱打鐵,我家孩子可都三歲了。”

  周權停了一下,說:“我總覺得她還是個孩子。”

  梧桐看著他,撲哧笑了:“你談起戀愛是這樣的,我可真沒想到啊。”他搖了搖頭,然後問:“對了,你喝點什麽啊……”

  飲品上來,兩個人還在閑談著。

  “追根溯源,多虧我當時建了那些群,請叫我紅娘。”

  “你把聯系方式都留成我的,屬於騷擾,我不追究就不錯了。”

  “哎,誰讓你聊天更果斷的……說起來,你們兩個,應該是群里唯一成了的一對吧……”

  “不了解。”

  “所以,還是,請叫我紅娘。”

  ……

  第二天上午,封雅頌按時去跟導師會面。

  這個導師是個面色和善的中年男老師,他們進行了愉快的談話。老師向封雅頌介紹了自己實驗室的情況,還鼓勵她好好覆習,一定要考過來。

  封雅頌充滿動力,向他道謝。

  出了辦公室,手機震動出一條短信。

  【我在學校門口了。】

  封雅頌露出大大的笑容,飛奔回宿舍拿上行李箱,然後直奔大門口而去。

  中午陽光晃眼,路上車流密集,封雅頌率先望向馬路對面,從左到右搜尋一遍,沒有找到他的車。

  她視線收回,稍微一瞥,看到那輛熟悉的SUV就停在很近的路邊。

  而他站在車頭旁邊,安靜地望著她。

  似乎是一個等待的小遊戲,等你什麽時候能夠看到我。

  封雅頌摸摸頭发笑了,拽著拉桿朝他跑過去。

  隨著越離越近,周權臉上慢慢露出笑容,擡步朝她迎過來。

  這時正是陽光燦爛的冬日,之後還有春光明媚,夏木蔥蘢,秋風飄揚……

  這個城市很大,容納著五湖四海的人,演繹著或悲或喜的故事。

  而我們只是兩根小小的火苗,遇見在那個寂寥的窗口,聚成了一盞只為你亮起的燈,之後燈火流淌,驀然點亮了滿城霓虹。

  世界那樣大,新一輪生活,江湖海底,喜樂憂悲,與你一起。


  --

  

44

  

  【有話說】

  故事講到這里就結束了。

  27和小頌最初相處是主貝模式,現在他們彼此都認清了心意,願意轉換成情侶模式去努力相處了,這是一個很幸福的開始,也是一個很圓滿的結局。

  寫篇文過程中,無法避免提及“sp圈子”這個名詞。但其實無論是sp,還是其他小眾興趣,都不該以“圈子”來絕對劃分。

  人和人都是不同的,欲望也會有不同。

  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這些欲望心理是應該被正視的,它既不該成為炫耀利用的資本,也不該成為羞於面對的事情,它只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這些不被太多人所接受的小興趣,其實會給我們帶來許多細微的改變,就像河流留給山川的。這些改變,使我們成為了更溫柔堅強的人。

  還想說的是,真實結局往往不完美。

  相識初始,“霸道總裁”可以給你提供一切,包容你的一切。可是長時間下來,你會发現每個“霸總”內心都住著一個幼稚的小孩子,而跟那個小孩子,你會無法交流,無法靠近。

  這種不平等的關系往往無法走到最後。沒有人會不計回報的地遷就你,呵護你,所有的付出都是相互的。

  所以在這個故事里,27是一個更成熟忍耐的人,小頌也是一個更加堅定,更勇於付出的人。

  他們都具有很可貴的品質。

  同時,他們也願意打開自己的靈魂,去包容另外一個靈魂。

  因此他們可以獲得等質量的幸福。

  總之,之後的幸福生活屬於他們自己,我啊,就不打擾了。

  


  【小番外】

  考研結束,周權帶著封雅頌出去旅遊。

  在備選的三個地點里,封雅頌挑了一個美麗浪漫的海島城市。

  這是一場很放松的度假,他們在沙灘上看日出日落,品嘗了特色的燒烤海鮮,還在海景房里通宵達旦地做了不少事情。

  仿佛,提前度了蜜月。

  度假時間過半,論起來,周權最喜歡房間里柔軟的大床,封雅頌最喜歡這里的椰子口味冰淇淩。

  她每天都挖一大盒冰淇淩吃,幾天下來,周權開始制止她這種行為。

  那天路過冰淇淩攤,封雅頌眼睛一亮,剛邁出一步,周權立即伸手把她拉走了。

  “你還有幾天就來月經了,今天開始,不許吃涼的。”

  封雅頌眼看著冰淇淩攤擦肩而過,又看看他,可憐巴巴地“哦”了一聲。

  又過了兩天,他們預約了一個雙人浮潛項目。

  周權讓封雅頌在沙灘椅上等著,他自己去詢問一些事宜。

  他走了幾分鐘後,封雅頌伸了個懶腰,視線無意一瞥,瞥見前邊有一個冰淇淩攤。

  她又悄悄回頭,看到他在不遠處背身和工作人員交流,估計,還需要十幾分鐘才能結束。

  封雅頌快速沖過去,買了一盒冰淇淩,一邊走一邊趕緊挖著吃。

  剛吃了兩口,第三口送到嘴邊,勺子就被一只手奪走了。

  封雅頌擡起眼睛,看到周權站在面前,她呆了一下,下一秒,手里的冰淇淩盒也被奪走了。

  周權抿著唇,一言不发地走到垃圾桶,把東西扔了進去。

  封雅頌默默跟上他,朝著住處方向走回去。

  他也不說話。

  封雅頌有點緊張,小聲開口叫他:“……主人。”

  周權繼續不理睬,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封雅頌伸手碰了碰他的腰,聲音輕輕地:“主人……”

  周權站住了,轉過頭來:“是不是每次來月經肚子疼很難受?”

  封雅頌趕緊點點頭。

  他看著她:“不讓你吃涼的,就這麽不聽話嗎?”

  封雅頌跟他對視兩秒,視線低下來。

  周權深深看了她一眼,繼續大步往回走,越走越快。

  封雅頌知道屁股要遭殃了,不過,路上撒個嬌多半還管用。

  她跟著他,小聲說:“主人,你答應我每次打屁股不超過十下的……”

  周權大步走著,沈聲嗯了一聲。

  封雅頌松了口氣,小聲嘀咕:“你出來旅遊,行李里沒有帶工具……”

  最多被手掌打幾下,還是不疼不癢的。

  周權這時突然停下了。

  他們已經走到住處了,賓館門口有一家很大的海濱用品店,里面遊泳裝備,體育用品應有盡有。

  周權腳步一轉,走進店里。

  封雅頌疑惑地望著。

  只見他雙手撐在櫃台上,對里面說:“給我來一個沙灘羽毛球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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