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  作者:浪花劍客

 一、何必相識


  


  Part1.


  A市是全國知名的工業城市,這一點的確名副其實。成梟一下火車濃重的塵土氣就撲面而來,和著早春的寒風加上周圍灰蒙蒙的建築,他知道自己將與這城市格格不入,就像他與自己的大學自己的專業一樣,可能他就是將永遠這樣格格不入下去吧。


  


  通訊地址聯系方式公交號碼早就不知去向,總算醫院的名字還記得,這很值得慶幸。出租車風馳電掣地載著成梟駛向目的地,沒有如傳聞和想象中的繞路多收費毆打乘客等惡性事件發生,只是需要時不時地屏蔽諸如TMD CAO KB等字眼。成梟並不是那種不打架不罵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乖乖仔,但耳朵里進臟水總不是件舒服的事


  


  如果說下火車的時候成梟有一種被騙的感覺,那麽站在醫院門口的他應該有一種被發配的感覺。六十年代的建築,土黃的底色積著厚重的灰塵,仿佛四十年都不曾粉刷,一種歷史的厚重感油然而生。


  


  Part2


  華燈初上,正是人潮的高峰。成梟拖著行李迎著打臉的沙粒逆風而行,漫無目的。實習報道發了一堆證件表格被要求明早8點上班之後卻被告知沒有宿舍,住宿問題自行解決。見鬼的自行解決!一個普通的大學在校生,一般的出身家庭,如何能在這個經濟危機物價飛漲的年月獨自租住一套公寓?這樣想著,一絲不明所以的笑卻掛上嘴角,頗有些自嘲的味道。


  


  不過死馬總得當活的醫,坐在KFC的成梟翻著一堆A城晚報日報工人報老年報的廣告版妄圖找到一絲可能。就在他飛速地翻找快絕望時,兩個孩子尖叫著沖過來,不出意料地可樂翻灑在報紙上,成梟依舊一絲不明所以地笑將道歉的孩子母親留在原地。


  


  正要將那團濕嗒嗒的東西丟進垃圾桶。發現自己捏著的幹的右下角正是一則出租廣告。怡山路465號,不正是自己要實習一年的醫院的附近?從不買彩票的成梟決定試試運氣。很多年之後成梟才明白這叫做命中注定。


  


  Part3


  打過廣告上的電話,成梟到了古董醫院右墻邊的一棟民宅,邊暗自計算自己的生活費和租金邊走進電梯。1003,門牌上這樣寫著。成梟擡手剛要按鈴,門忽然打開走出兩個人。三人皆是一楞,貌似房東的中年男子道:


  “你是剛剛打電話的小夥子吧,不好意思房子剛租出去了。”濃重的東北口音還有市儈的笑。


  “怎麽會這麽快?不到20分鐘的時間?”隱忍了一天的成梟不由得拔高了聲調。


  “可是這位先生已經付了一年的租金了。”房東說著,似乎是意識到了成梟臉色不善友補了一句:


  “要不你們可以商量看看合租。”


  “不要!”異口同聲


  成梟不由得開始打量對面的男子,這好像是見面以來他第一次開口。三十不到的年紀,棱角分明的臉龐,身材勻稱沒有一絲贅肉,渾身散發著冷硬強勢的氣質,這讓成梟覺得很欠扁;一身價值不菲的休閒裝卻又不是暴發戶能知道的品牌,一看就是年輕有為的成功人士,不是成梟這樣的學生仔能比的。


  於是那抹自嘲的笑又掛上嘴角,對房東到:


  “我明白了大叔,他是你的財神爺吧,好吧,再見!”


  轉向電梯的瞬間,那冷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等等。”沒有感□彩。


  成梟轉頭“你在對我講話嗎?”


  “你是學生吧?”


  “與你無關。”


  “學生不該在外面租房。”依舊冰冷。


  “與你無關!”按說成梟一般不會對陌生人發脾氣,但對著這男人就是火大。


  “今晚你住這。拿上行李。”強勢。


  


  第一章完


  


  二、因為責任


  Part1


  成梟拖著行李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早就過了上班時間,因為不知如何向昨晚“收留”他的家夥表示感激,或許壓根兒就不想感激,因為一見到他那副樣子就有踹一腳的沖動,於是成梟選擇了不告而別。


  


  那家夥不是長的有問題,相反還很….可以說英俊,渾身都散發這成功男人的魅力,不知會引得多少小女生尖叫,但到了成梟這兒,這種不懼一切的魅力不知怎麽就成了欠扁。想到這成梟頓了一下,怎麽滿腦子都是那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可能因為睡眠不足腦子不太靈光,得出這個結論後成梟已經到了外科辦公室的門口。


  


  懶懶地從箱子里扯出一件白大衣套上,又懶懶地敲門進去,一向自詡為鎮定的他立時僵在原地仿若見鬼。


  辦公室里只有一個醫生,好像只為等他而來,胸牌上寫著三個金子字“顏啟星”,而那張臉不就是昨夜那帥得欠扁的人。


  


  Part2


  顏啟星不似成梟那麽不知所措,因該是早知道他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依舊沒有感情的聲音:


  “我想你有必要解釋一下第一天上班遲到一小時的理由,不告而別的成梟同學。”


  “你是這里的醫生?”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不知道起碼的禮貌嗎?”


  “我,我,去找房子。”不知怎的一向狂傲的成梟此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而且面對這個“欠扁”的男人。


  “從四點到現在嗎?算了,我現在沒時間和你討論這個。現在整理好你的衣服,跟我去查房,我不帶混混學生。”


  “等等,你到底是誰?”精明的成梟此刻顯得很弱智。


  “顏啟星”,男人指著胸牌,“你實習期間的導師。”


  


  Part3


  從“驚悚”中恢覆過來的成梟一臉不屑地抱著沈重的病例跟在顏啟星身邊,邊聽他講著每一個病人的情況和自己要做的工作。


  


  “你現在胸外科,3周,然後是其他科室,然後是內科。1床是肋骨骨折加肺挫傷;2床是先天動脈導管未閉的孩子,昨天手術;3床是心臟塔橋術,456都是肋骨骨折,78是肺癌…..”成梟正驚異於他非凡的記憶力,只聽他又說:


  


  “你的工作是每天和我查房,手術是做助手,下午學寫病歷,以後病歷就由你寫。還有我不喜歡遲到。”


  


  本來被分到這所醫院就極其不滿的,現在又有這個老師和這麽多工作,自嘲的笑又掛上嘴角,


  “真沒想到這種醫院還有這麽多患者,真沒想到啊,老—師。”


  “我知道你在不滿些什麽,但別人的錯誤永遠不是你頹廢的理由。”


  


  Part4


  查房的時候成梟有些發呆。面對患者,他第一次看見顏啟星的笑容,沒了那副冰冷,笑容漾在英俊的臉上仿若冬日的陽光。很多年後成梟才知道在那一刻他就已經淪陷在那微笑的側臉中。他應該是個很好的醫生,但是,那白得刺眼的大衣應該也會蒙上灰塵吧。成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一直帶著耀眼的白色走下去。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成梟脫了白大衣準備拎箱子走人,卻被顏啟星攬攔下。


  


  “你沒地方去吧?”


  “還不是拜你們的爛醫院所賜!”


  “去我那里。”依舊是沒得商量的語氣,與模範醫生判若兩人。


  “你又不和別人和租。”


  “我是你老師,對你有責任。”


  責任?真可笑!學校里好像也有那麽一群人自稱老師,喊著責任,卻把自己留在附屬醫院的名額擠掉。責任真的很可笑。於是那抹諷刺般的笑容加大了弧度。


  “呦,老師,你真不知道麽?現在的醫療和教育行業可都被視為服務行業呢。老師究竟對我有什麽責任呢?”戲謔的口吻。


  顏啟星微微皺了眉,隨即又恢覆冷漠。


  “那就讓我這個服務生替你拿行李好了。”


  


  Part5


  又是1003室。


  強硬霸道的老師令成梟上午對他的好感消失殆盡。氣喘噓噓地沖進1003的門,成梟搶過行李扭頭便走,卻被高出自己接近5公分的顏啟星攔在門口。


  


  “你沒地方去。”


  “與你無關!”


  “我是你老師。”


  “真可笑!這是什麽年代了!”


  “我不會讓自己的學生流落街頭,你最好留下,否則你會後悔。”


  “我從沒承認過我是你或是這家醫院的學生!以後也不會!”


  


  於是循循善誘的好老師形象徹底毀滅。顏啟星拽著成梟的手腕用力拖直接摔在沙發上,操起衣架上的皮帶狠狠抽下。


  “啊!你幹什麽?”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成梟尖叫一聲,接著掙紮。


  “幹什麽?讓你後悔!”


  “你沒資格!”說著成梟擡腿踹向顏啟星的膝蓋。


  


  這一舉動徹底將顏啟星激怒。他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是好脾氣的人,但幾年的從醫生涯也算磨練,但如今面對這個倔強的小子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只想好好修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見成梟如此掙紮,顏啟星抓過桌上電話的線死死勒住他不安分的雙手,接著擡起一條腿壓上成梟的膝窩,右手的皮帶照著屁 股狠抽了兩下,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成梟其實很想讚嘆一下他的身手。


  


  動彈不得的成梟只剩下怒吼:


  “你憑什麽打我?!”


  “就憑你是我的實習生!”


  “嗖!啪!”又是狠狠的一下。


  “我不承認!”


  “啪!啪!”又是兩下打在臀峰。


  “你沒得選!”


  “憑什麽?”


  “就憑你是個醫生!”


  


  第二章 完


  


  


  三、堅持什麽


  


  Part1


  “你憑什麽打我?!”


  “就憑你是我的實習生!”


  “嗖!啪!”又是狠狠的一下。


  “我不承認!”


  “啪!啪!”又是兩下打在臀峰。


  “你沒得選!”


  “憑什麽?”


  “就憑你是個醫生!”


  


  這句話讓顏啟星覺得手下的男孩停止了掙紮剛想松口氣,卻又聽得更憤怒的咆哮:


  “醫生?什麽狗屁醫生!有誰相信你有誰理解你?工作是你應該出錯就是你的責任,誰也不是機器!還有那所他 媽 的爛學校!努力再多誰看得見!還不是像充軍一樣到所爛醫院!。。。”


  


  成梟最大的錯誤不是臉向下看不到顏啟星漸漸皺緊的眉頭,而是發泄的太投入而忽略了身後的殺氣。正待繼續言辭激烈,猛地後身一涼,更狠的一鞭斜斜劈在已經通紅的臀上激起一道腫痕,猝不及防,成梟不由得尖叫出聲:


  “啊!你幹什麽!變態!”被縛的身軀劇烈扭動卻徒勞無功,電話繩漸漸勒入皮肉。


  “為你的錯誤付出代價!”


  “我早說過你沒資格!變態!你憑什麽這麽打我!混蛋!他媽的放開我!”


  “我不認為說臟話是個好習慣。”顏啟星降下聲調,卻冷得讓人寒戰。


  “我不介意幫你糾正.”


  皮帶再次 驟雨般地落在早已深紅的臀上。


  


  Part2


  成梟依舊在不停地咒罵,甚至詞語都不帶重樣,卻被抑制不住的呻吟聲打斷。沒多久汗水便透了一身,原本倔強樹立的頭發全部浸透淩亂不堪。成梟早已沒力掙紮,雖然從沒是他的對手,索性死咬住牙關不再張口。


  


  看到他這副摸樣,顏啟星不禁有些泄氣,打人本就是個力氣活,而這小子又是這副摸樣,不由得產生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汗水打濕的鬢角黏在耳側讓人心疼,可那倔強的眼神卻讓人恨不得再抽他一頓。這小子從來都這麽欠扁嗎?


  


  皮帶停止肆虐,因為傷痕交錯紅腫青紫的臀上是在是沒有任何承受能力了。顏啟星毫不溫柔地拽上了他的褲子,依舊冷冷地聲音:


  


  “南面那件臥室是你的,你可以選擇離開,不過實習鑒定你就另選高明吧。”□裸的威脅讓自己汗顏。


  


  成梟艱難地站起身,亦步亦趨。顏啟星不禁緊張起來,他不會又離開吧?還好,成梟室臥室走去,一言不發。顏啟星想去扶,可雙手卻僵在半空,那樣倔強的孩子,那剛被傷害的孩子不會接受他的好意吧。成梟留給他的只是背影,那張冰山般的臉上的覆雜和心疼就那樣被錯過。


  


  Part3


  顏啟星敲了敲門,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於是推門進去,少年正側身躺著,瘦削的身體有些落寞。將手上的晚飯水和一瓶藥膏放到桌上,開口道:


  “把飯吃完。自己上藥,明天準時上班。還有,想清楚為什麽挨打。”


  見他沒有任何反應,無奈轉身離去,卻聽得他開口,沒什麽力氣卻依舊囂張:


  “老師,有一天你會後悔你今天的行為。”


  “我很期待。不過在你有那能力之前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顏啟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無論是棘手的病例,難纏的患者,苛刻的上司,還是不合理的制度,艱深高端的知識,他全部從容應對。可今天面對這個實習生,他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那張囂張、倔強又受傷的臉在他心底生更發芽。他睡著了嗎?他的傷還疼嗎?他會恨自己嗎?但有一點顏啟星是確定的,那就是他要帶他走過去,即使是用極端的方法。這條路沒有坦途,甚至是沒有回報,但他知道成梟是為學醫而生的,不論是什麽讓你乖戾,讓你絕望,我們一起面對。


  


  長夜總有盡頭,當成梟起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很中式的配搭,粥,煮蛋和小菜。白大衣不知什麽時候洗凈熨平掛在衣架上。


  “起來了就洗漱吃飯吧。”語氣平靜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成梟低低應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心理卻湧出一絲感動,為了椅子上摞起的墊子。


  


  又是新的一天。


  


  第三章 完


  四、接受與改變


  


  Part1


  “快上止血帶!”


  “腎上腺素0.1毫克靜推!”


  “聯系血站800毫升A型!通知準備手術室!”


  


  上午八點剛過的時候救護車呼嘯著到外科樓前,擔架上的男孩吸著氧氣,氣息微弱,臉色蒼白的幾乎失去生命的跡象。孩子母親淒厲的哭聲響徹整個醫院。


  


  “說下大概情況。”顏啟星一如既往的冷靜。


  “男,17歲,20分鐘前水果刀插入左胸三肋間4公分,血壓70/50,脈率140,止血無效,X線查心包積血。”


  “送手術室。開胸探查。”果斷的判定,同時回頭對成梟道:


  “跟我上台。”


  


  Part2


  成梟快步跟在顏啟星身後,臀上的傷開始叫囂,成梟不敢耽擱,從穿上白大衣宣誓的那刻起他就明白時間等於生命。


  


  這不是所大型醫院,到手術室的路並不長,可一個個的場景卻都飛一般的在成梟腦海中閃過。第一次穿上白大衣,第一次拿起解剖刀,第一次問診,那麽多的第一次,那麽多的努力和憧憬,今天又是一個第一次,第一次去挽救一個年輕的生命。成梟似乎忘了不公的待遇,連日的奔波,醫院的疏忽,以及昨晚的….羞辱與疼痛。


  


  換鞋,更衣,刷手,成梟努力回憶著課本上的程序,一切自然而然。只是當沾著消毒液的毛刷用力劃過手腕時,不可忽略的刺痛讓成梟皺眉,原來是堅韌的電話線勒破了皮肉。想起昨天的暴風雨,成梟不由得望向身邊的人。他似乎沒發現成梟正注視著自己,依舊刷著手,指尖,指縫,掌心,手背,前臂,上臂十公分,一切都標準地猶如教科書。這個男人的一切都這麽完美嗎?


  


  Part3


  開胸本就是風險很大的手術,更更何況此時手術台上的少年嘴唇蒼白,只有氧氣面罩上的白霧顯示微弱的呼吸,於是心電監護儀和傳遞器械的聲音顯得手術室格外安靜。


  


  電刀迅速劃過少年白皙的胸膛,瞬間手術室充滿了刺鼻的燒灼味。成梟站在第二助手的位置上,握著紗布隨時準備,即使平日有些自負此時也不免緊張,畢竟是第一次上台,腦中不停回憶關於胸外的手術知識,從解剖結構到器械用法,從開胸指證再到並發癥處理,紛亂的思緒讓他暫時忘記手腕和臀上的痛楚。


  


  擡頭對上顏啟星的目光,不似平日的冷漠,也沒了昨晚的憤怒,只剩下滿滿的專著,以及,信任,讓成梟安心的信任。


  


  於是成梟也不再猶豫地拿起拉鉤,專心的做起助手的角色,沒了往常的憤世嫉俗,任性自負,以及對那人的恨意。


  


  因為這里是手術台上,我們的眼里不應該再有一切的個人感情,沒有愛恨,沒有悲喜,有的只是精湛技術和手段,有的只有對生命的敬畏和珍惜。在這個舞台上我們不在是自己,我們是醫生。


  


  儀器依舊在嘀嘀作響,鮮紅的血液汨汨流進男孩的身體。胸腔已經打開,心包上一個兩厘米的破口在不斷地滲血,之前的判斷沒錯。


  “吸引器。”


  “止血鉗。”


  “視野再大點。”


  


  熟練地調兵遣將,再次引起成梟對這男人的注意。他很英俊,即使被口罩和帽子遮住只剩一雙眼睛;他很老練,即使他還年輕不到三十歲。可是,他卻那樣對待自己,對於一個驕傲的人,那應該是莫大的恥辱。這讓成梟無法釋懷。


  


  手術進行得很快,當成梟用吸引器吸凈胸腔中的血,顏啟星已經開始修補心包上破損的血管。精湛的手法深深吸引著成梟,讓他忘記所有的不快,只剩讚嘆。夢想的力量不會因為外界的打擊而改變,只要你的心里還有夢想。


  


  最後縫合的時候顏啟星將持針器遞給成梟


  “試試看。”


  這讓成梟受寵若驚。右手持針,左手持鑷,縫合,打結,剪線,幹凈利落,一氣呵成。如果沒有口罩,成梟應該會看見顏啟星一抹淡淡的笑容。


  


  手術進行了三個小時,成功地挽救了少年的生命。出了手術室,看著男孩父母臉上感激的神情,成梟似乎找到了被他丟在角落的曾經的志向。回憶起昨夜的情形,成梟第一次懷疑自己真的沒錯嗎?


  


  Part4


  晚飯的時候椅子上依舊擺著墊子,讓成梟又一次臉紅。都是沈默寡言的人,飯桌上顯得很安靜。


  “你今天表現很不錯。”顏啟星忽然說


  “哦?是嗎,謝謝。”有些不習慣這個男人的讚揚。


  “你真的不喜歡做醫生嗎?”


  “我….”


  “不喜歡的話怎麽會對手術那麽感興趣?”


  “…….”


  “無論別人做什麽,都不要背叛理想。”


  “我沒有…”


  “沒有最好。成梟,”這好像是顏啟星第一次叫他名字,“聖經里有這樣一句話‘If you don’t like,you change;;f you can’t change,you adapt.Don’t complain.‘”


  


  這恐怕是顏啟星說過最多的話了。


  “老師,我…”


  “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起努力。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


  


  接受也未嘗不是一種辦法,成梟這樣想著。但做好心理準備,不若說是做好挨打的準備吧。


  這一夜應該是成梟到A市後睡得最安穩的一夜了。


  


  第四章 完


  五、該做什麽


  


  Part1 


  日子按部就班地過著,波瀾不驚,。可能真正的生活就是這樣的,不會像小說影視中永遠有疑難雜癥等你去攻破,永遠有災難戰爭等你去搶救,還有主人公的情感波折,命途多舛,波瀾壯闊,蕩氣回腸。


  


  查房,手術,寫病歷,覆習功課,每天重覆著同樣的事甚至面對同樣的人,安靜的讓成梟覺得無聊。我們的成梟 同學一向自詡為成熟穩重,實際上骨子里依舊充滿著那樣的年紀有著的好奇和激情。這當然沒錯,不過也得看時候。


  


  周五這天,也就是成梟實習的第五天,沒有手術,查完房,收了兩個新患者之後,成梟同學開始了無窮無盡的與病歷的鬥爭。這是每個醫學生成為真正醫生的必經之路,而這一階段必須在實習階段完成,否則就是不合格,沒得商量。雖然極其枯燥無聊。


  


  沒有手術是的激情四射和自我滿足感,也沒有面對患者所需要的溝通技巧,遣詞造句,不過是一種文字遊戲。暫且不論對錯,至少成梟是這樣認為。


  


  Part2


  於是當下午顏啟星吩咐成梟整理好病歷去開會後,我們的成梟同學終於露出了不安分的本性。


  


  穿好白大衣光明正大的晃到外科急診,不知該說他運氣是好還是不好,不多久幾輛救護車呼嘯而至。靠近市郊的國道上發生嚴重的交通事故,一輛大貨車與一輛長途客車相撞,傷亡人數還未統計出來,想必不會少。


  


  成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搶救的行列,雖然所作的工作不過是幫助運送患者聯系家屬之類。因為他發現,面對突如其來的事件,課本上的知識應用起來不過枉然,就像面對敵人的刀光,你還在默背劍術的口訣一樣。


  


  急診室里充斥著傷者痛苦的呻吟和家屬的哭號,以及濃重的血腥氣,這一刻生命顯得那麽珍貴又那麽脆弱。搶救回來的收入住院,還有在ICU(重癥監護室)里與死神苦苦抗爭,還有的……就那樣離開這個世界,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再見,沒來得及在看一眼。


  


  所以在這樣的場合,醫生是偉大的,猶如堅定的戰士,運用自己的知識和冷靜與死神對抗,十年磨一劍,大概如此。可醫生有醫生的無奈,無論怎樣盡力,總有回天乏術的時候。這在成梟看來是那樣的挫敗和沮喪,那只因為他太年輕,22歲,早已成年,可能在其他領域已小有成績,可在這里他只能是個新兵,把一切想象得太過完美,不是不知道有死亡,可真正面對,總會望而卻步。


  


  路,不過剛剛開始。


  


  Part3


  急診室漸漸安靜下來,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北方的三月,天依舊黑的很早,依次亮起的燈把成梟頎長的身體拉成更長的影子。他斜倚在墻邊,點著一支煙,顯得有些落寞。不是為了耍帥,也不是劇情狗血,只是想抽,而已,而已。煙霧騰起,成梟的臉變得模糊,可記憶卻清晰得無法抹去。也許有一天,當成梟不再年少氣盛,也變成父親級的年齡時,會對學生們講起曾經有一個少年的迷惑仿徨以及堅持,沒錯就是堅持,還有信念,為了那些珍貴又脆弱的生命。 


  


  不知這樣發呆了多久,以致下班時間過了很久,成梟才想起顏啟星這個人。翻翻手機沒有任何來電和短信。成梟快步走向住院部,想著沒完成的工作,不知該作何解釋。


  


  推開醫生辦公室的門,果然沒有其他人,只有那人挺拔的背影。他會,…….很生氣嗎?


  


  “老師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啊。”


  “要解釋什麽嗎?”


  “我…”


  “我都知道。”是啊,怎麽可能不知道,讓一個充滿激情和夢想的實習生丟下工作的原因。


  “既然老師都知道,我就更沒什麽可解釋的了。”成梟雖然任性驕傲卻不屑於說謊。


  


  這樣的態度讓顏啟星微微皺眉,金邊眼鏡後閃過一絲危險的訊號。回身鎖上門,抽出插在筆筒里一尺長的白鋼尺,道:


  “褲子脫了爬桌子上。”一如既往地平靜。


  “為什麽?!”


  “你病歷整理好了嗎?”


  “沒有,可是……”


  “那就快點!別又逼我綁你。”


  


  這句話讓成梟楞了一下,瞄了眼桌上的電話,又輕撫了下手腕,到底一咬牙雙手撐在了桌邊。


  


  顏啟星再計較,掀起白大衣,將褲子連同內褲一起拽下,成梟還沒來得及掙紮“啪!”的一聲已經狠狠抽上來,一道紅痕應聲而起。


  


  “打我總得告訴我為什麽!”


  


  Part4


  “不明白嗎?那就讓你清楚,省的說我不教而誅!作為實習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嗎?多學多見沒錯,但你的本職工作呢?”


  


  伴著幾句話,落下十幾下抽打,從腰下到腿根,無一幸免,一條條紅印惡狠狠地腫起來,有些猙獰。成梟不再言語,只是努力壓抑著自己不呻吟出聲,不是堅強,也不是驕傲,只是已經錯了,又有什麽立場求饒。


  


  “最後十下,讓你記住一件事,基本工作做不好久不要想別的,生命不是你賭注夢想的籌碼。”


  最後十下十成的力道,又狠又急,讓成梟的衣服徹底浸透,口中散開淡淡的腥甜。


  


  剛整理好衣服,就見顏啟星從文件櫃里抱出一摞沈甸甸的病歷夾和一摞CT、X線片子,對成梟道:


  “既然那麽有時間就把這些看完,然後每一份些一份報告給我。”


  


  晚上顏啟星端著牛奶敲開了成梟的房門,男孩正伏案書寫,書桌上堆滿了他布置的“功課”,還有厚重的內外科書。


  “很無聊吧?”


  “還好,仔細看看其實很有用。”


  “這是每個學生的必經之路。”


  “我明白,只是…”


  “只是常常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成梟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師也會開玩笑啊。”


  “喝了牛奶早點睡吧,又沒讓你今天看完。”


  “我以為是啊,斯巴達老師不都是這樣嘛。”


  “原來你也會開玩笑。”報覆似地。顏啟星又有些遲疑地說道:


  “很疼吧?”


  “恩,還好。”成梟有些臉紅。


  “幫你上藥吧。”


  成梟想拒絕,又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強勢,只得趴到床上,這下徹底變成了番茄。


  


  顏啟星看著成梟腿根處大片紫紅的血點,做慣了手術見慣了患者的他不禁一怔,真不知這小子是怎麽坐了那麽久。很久之後他才明白,原來這種感覺叫心疼。


  


  用最輕的手法上了藥,替他蓋好被子準備離開,卻聽得成梟的聲音:


  “老師,”


  “怎麽了?”


  “謝謝。”


  


  真的,謝謝。


  


  第五章 完


  六、意氣用事


  


  Part1


  相處一個星期下來,成梟不得不承認顏啟星是個很不錯的老師(當然除了挨揍的時候),他給自己布置的功課中,病歷都是將診斷的那頁抽掉,只留下首診那頁的主訴和病史,這樣就要求成梟除了下診斷外還要寫大病例(首診病歷之後寫的,內容比較具體)和總結病歷,甚至還要下醫囑,很多時候還要配合看片子和各種報告單。於是每天下了班之後成梟便周旋於內外婦兒眼耳口鼻神經精神各種教科書之間,仿佛回到考試時期的暗無天日。


  


  好在有一個專屬教師為他解答各種問題。成梟從來都知道顏啟星是個完美主義者,工作中就不用說了,從實習第一天他就知道,無論對待病人或是手術要求別人是嚴格,對自己則是苛刻,至於生活更是讓成梟頭大,成梟不是那種邋遢的男生,甚至有點小潔癖,但面對顏啟星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以至於成梟常常腹誹幹嘛把家搞得像手術室。當然僅僅限於腹誹,雖然大多時候成梟說不上識時務,但經歷兩次洗禮總該知道BOSS是用來仰仗而不是用來得罪的。


  


  這種完美主義在講課時更是體現的淋漓盡致,所以我們倒黴的成梟同學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返工。不過這時候的顏啟星是讓成梟意外的,不是平日里的寡言,也不是發火時的陰沈,耐心的講解,甚至還有一點激情,或許面對熱愛的事物每個人都會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不管成梟提多白癡的問題,都會有滿意的答案,很多時候還會舉一反三,拿出許多病例教成梟鑒別。


  


  每當這時候,成梟都想拿出鉛筆去描摹,因為那燈光下的側臉跨越年齡的界限,神采飛揚。


  


  Part2


  最近成梟的病歷寫得有些模樣了,不是太覆雜的病例都由成梟完成。做手術,下處方,寫病歷,很快就有了醫生的樣子。果然還是喜歡的工作吧,無論曾經怎樣不滿,態度怎樣惡劣,拙劣的謊言或許可以欺騙別人,但真心永遠無法欺騙。


  


  那天很冷,灰蒙蒙的天空飄著雨夾雪。上午的工作剛結束,成梟伸伸懶腰準備吃午飯,偏巧不巧來了急診。別的醫生避之不及,只有成梟像個勇士一般準備沖鋒陷陣,順便拽上我們的顏大醫生。


  


  剛走出醫生辦公室的門,就聽得一個男人的嚎叫:“你們這他 媽 的什麽醫院!一來就做檢查,大夫都死光啦!”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整個走廊,全然不顧身邊平車上呻吟的似乎是他父親的老人。


  


  成梟皺起眉頭,怎麽有這種人?顏啟星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


  “跟著我,別開口。”


  


  顏啟星沒有一上來就理會那滿面兇惡的男人,而是對護士道:


  “把門診病志給我。住院手續辦好了嗎?”


  護士面露難色,還沒開口,那男人就拽過顏啟星叫道:


  “還住院手續?連病床都沒有就讓我們辦!存心就想賺錢是不是?!”


  “可以先安排在監護室。老爺子必須住院。”


  “你當老子不知道監護室的價錢?老子就是有錢也不給你!不住了!”蠻橫的男人粗暴的拖過平車卻被顏啟星攔住:


  “不行,現在離開病情會隨時惡化。”


  “走開!”隨著一聲怒喝“啪!”的一聲摑在顏啟星臉上,立時紅腫起來,眼鏡也跌落在地。


  


  忍耐許久的成梟終於爆發:


  “你他媽還有沒有人性?!那是你親爹!”


  “小兔崽子!你是什麽東西敢管老子的事!”說著躍躍欲試。成梟也不準備客氣了。


  忽然劍拔弩張的氣氛被老人劇烈的咳嗽聲打亂,顏啟星沈聲道:


  “不能再耽擱了.”


  男人望了親爹一眼,終於停止了叫囂,跟著護士將老人送進監護室。


  


  成梟剛松口氣,回頭卻對上顏啟星淩厲的目光,不禁渾身一震。


  


  Part3


  雨夾雪依舊沒有停的意思,顯得陰冷陰冷的,只是現在1003室的氣氛更加陰冷。


  “皮帶給我!”


  “我沒錯!”


  “沒錯?誰教你那麽對待患者家屬?”


  “那樣的人為什麽要客氣?”


  “醫生就是要忍人所不能忍!”


  “這樣忍氣吞聲索性不幹!”


  


  顏啟星不記得這是成梟第幾次奪門而出,反應過來追出門去已經不見了蹤影。


  


  斜靠在沙發上,顏啟星忽然覺得很累。或許成梟說的沒錯,對於這種人沒必要客氣,也沒有醫生願意忍氣吞聲,但是,疾病應該算是學術問題,沒有生命,無論多難懂艱深,有人去研究,就可以化為文字,供人參考查閱,解決問題,也可以寫成教科書一代一代傳承下去,醫學或是其他自然科學大抵是這樣發展的。但是不同於其他學科,疾病的承載者卻是人,活生生的,不僅有生命,還有思想,注意是思想,不是思維,因為動物也有思維,於是乎思想成了最麻煩的東西,把疾病覆雜化,亦如直線變曲線,平面變立體,疾病不再是疾病本身。大概這就是為什麽會有醫學倫理學、醫患溝通學之類的課程存在於醫學院中。但不要忘記,學習這些的還是未經世事的學生,一旦走上“戰場”,風雲變幻,高深莫測,那些方方正正的課本不免荒唐可笑並且毫無用處。


  


  胡思亂想不知多久,不經意撇到掛鐘,十點一刻,才想起那個大衣都沒穿的破孩子還沒回來,撿起地上的大衣出了門。


  


  雨雪仿佛更大了,夾雜著北風,吹得臉生疼。是誰家的死小孩在這種鬼天氣離家出走?找到了一定好好修理一頓,不能慣這毛病。即使這樣想還是擔心地加快了腳步。


  


  終於在一個街心公園的長椅上找到成梟,身邊空的酒瓶煙盒還有一地煙頭讓顏大BOSS徹底氣結,卻無從發泄。此時的成梟那倔強的頭發被雨水打濕黏在額頭,沒了往日的張揚,臉上也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安睡的像個孩子。


  


  顏啟星只得搖搖頭,用大衣將他裹起來背到身後,穿過蒙蒙的冰雨,向著透著光的1003室走去。


  


  第六章 完


  七、無條件


  


  Part1


  陽光透過淡綠色的窗紗斜斜地照進來,映在少年有些蒼白的臉上,竟有些春天的味道了。


  


  成梟醒來被陽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頭很痛,刺激著神經迫使自己回憶起昨晚發生了什麽,


  心跳不由得加快,聽見開門聲竟又下意識地蝸牛般閉上了眼眼睛,像個做了壞事的孩子。大概只有這時候的成梟才卸下盔甲沒有防備。


  


  “醒了就把眼睛睜開。”顏啟星的聲音依舊一如既往地冷,可心里卻覺得好笑,這小子也會有這麽可愛的舉動。


  


  伎倆被拆穿了,成梟有些臉紅,坐起來眼睛卻看向窗外。顏啟星微微皺了眉,沈聲道:


  “看著我,要逃避到什麽時候。我不記得有教過你這個。”


  “我??????”,成梟不知道如何開口,“那個??????昨晚怎麽了?”腦子好像有些短路。


  “淋雨,喝酒,發燒。”精煉簡潔。


  “你找我回來的?”依舊短路。


  “有別人嗎?”


  “那我的衣服是???????!”看著身上幹凈的睡衣,成梟像只被燙著的貓。


  “你擔心的不該是這個吧。”顏啟星無語,這小子在想些什麽啊。


  “老師一直在照顧我嗎?”望著眼前有些憔悴的男人從來都目光如炬的眼睛布滿血絲,閃過一絲內疚和感動。


  “不用內疚也不用感動”,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想想昨天的事怎麽解決吧。”


  


  這句話讓成梟冷到發稍,到底還是斯巴達老師。剛想開口卻又被打斷,


  “你今天休息吧,飯菜做好了,熱熱再吃,還有雖然不燒了也再吃點消炎藥。”


  顏啟星覺得自己有些像大媽,但經歷了昨晚他確定那小子根本不拿身體當回事。


  


  Part2


  吃過飯和藥,成梟覺得好了很多,好像從沒生過病一樣。不過他到希望自己繼續燒下去,或許可以逃過一劫,但事與願違,也許這就是現實。


  


  不過很快成梟就開始鄙視這種逃難現實的想法,這與自己一貫的原則完全違背。但成梟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本能。面對痛苦傷害第一反應就是躲避,趨利避害,這是生物繁衍的必須因素之一,但作為人類要做的就是超越本能,積極面對解決,這大概就是進步。


  


  話雖如此,成梟還是忐忑了一天。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死。成梟試想了無數種方式開口又都完全否決,畢竟自己不是習慣於道歉認錯的,還是行動更可行一些。既然暴風雨總要來,何不更猛烈些。


  


  晚飯是成梟做的,簡單的兩菜一湯,青椒肉絲,燒豆腐,番茄蛋湯,已經是極限了。味道還不錯,畢竟是肯用心的孩子吧,顏啟星這樣想著。只是氣氛有些沈默,兩人對於即將發生的事心照不宣。


  


  成梟把皮帶遞到顏啟星手上時剛好是八點檔電視劇的熱播時間,希望隔壁的大媽聽到聲音不要報警才好。依舊是一如既往的一言不發,辯論會上曾拿過最佳辯手的成梟每到這種時候就舌頭打結。


  


  “褲子 脫 了趴沙發上。”冰冷的聲音打破沈默。


  “老師,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不想打傷你。”


  這就是每次都這樣的原因嗎?成梟不再抗議,乖乖照做。


  


  冰涼的皮帶撂在臀上讓成梟有些發冷,但更冷的聲音響起:


  “為什麽打你?”


  “在醫院里不該那麽做。”


  話音剛落狠狠的五下迅速抽打落在同一個地方,一條腫痕橫穿而過。


  “還有呢?”


  “我太沖動了。”


  又是五下,烙下另一條火辣的傷痕。


  “沒了嗎?”聲音又沈了幾分。


  成梟沈默了一會,實在是想不起來為什麽,只好道:


  “不該惹老師生氣吧。”


  忽的皮帶破風而過,更狠的兩下斜斜劈在之前的傷痕上,成梟“啊”的一聲慘叫。


  “成梟,我打你從不是因為我生氣,只是想讓你記住教訓,不再犯錯!”


  “我???????”


  “我給了你一天時間還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哪了嗎?”


  “老師,我真的???????”


  “好成梟我告訴你,你就那麽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嗎?”


  成梟楞在那,甚至忘了身後不斷落下的鞭 笞。


  “就那麽跑出去,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喝酒淋雨到發燒,你父母知道了不會傷心嗎?”


  “??????”


  “還有,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12床怎麽去世的?”


  成梟遲疑了一下,得到兩下狠狠的抽打


  “說話!”


  “肺癌。”


  成梟不再言語,默默承受身後暴風雨的肆虐,任憑冷汗浸透襯衣。沒想到老師竟如此關心自己,雖然這個人也給自己莫大的痛苦。


  


  成梟趴在床上看著顏啟星一次次地將冰毛巾敷在傷處,又一次變成了番茄。冷敷之後,顏啟星無視小破孩的反對像對待嬰兒般將藥塗在已經有些泛紫的傷痕上,然後繼續口頭教訓:


  “成梟,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以後再敢離家出走或是不顧身體你自己看著辦。”


  “知道了,老——師,你都說過N次了。”確定BOSS不再生氣,有人就有些得寸進尺。不過很快又正色道:


  “老師,”


  “怎麽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Part3


  第二天照常上班,雖然上過藥還是有些疼,但“小孩子”是不能慣得,尤其是成梟這樣的,顏啟星始終堅持這點。


  


  上班後成梟照例遵照醫囑去換藥室準備器械藥品給病人換藥,剛要推門進去,卻被兩個護士的對話止住腳步。


  


  “新來的15床家屬真是惡劣。”


  “可不,昨天顏醫生都道歉了還罵罵咧咧。”


  “是那個實習生惹的他吧。”


  “恩,還年輕吧,那孩子太沖動了。”


  “那樣的家屬也真是??????不過,話說回來我還從沒見過顏醫生那樣低聲下氣。”


  “要不怎麽辦,帶學生是挺麻煩。聽說還被主任訓了一通。”


  ??????


  


  成梟的思緒一整天都沒離開兩個護士的對話。那個人怎麽可以那麽做?他那樣完美,散發著讓人不敢逼視的耀眼光芒。這樣的人卻為了自己低頭彎腰。成梟從未如此對自己的沖動後悔。


  


  一直想道歉,可依著成梟的性子卻不知如何開口。晚上覆習完功課見顏啟星的房間還透出一絲燈光,便熱了杯牛奶敲門進去。


  


  顏啟星正寫著什麽,仔細一看竟是一份檢查。這下成梟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聲道:


  “老師,對不起???????”低垂著頭,沒了囂張和倔強。


  “沒什麽,不過是應付上面。”


  “可是,是我害你被連累。”


  “成梟,看著我,”顏啟星放下筆,他知道不說清楚這孩子會一直耿耿於懷。


  “不要覺得對不起,很多時候做一些事是無條件的,也沒有原因,就比如學醫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比如你父母對你的疼愛,比如我今天做的事,這些都不需要理由。”


  


  是的,做從心出發的事從來不需要理由。


  


  第七章 完


 


  八、計劃


  Part1


  短短兩個星期,成梟已經出落的似模似樣了,病房里都知道顏醫生手下新來了個小成醫生,年輕人有活力,不僅工作踏實也給原本寂靜的病房帶來笑聲,患者們都很喜歡這個陽光的小夥子,就連挑剔的護士們也都讚不絕口,還有好多人喜歡給帥氣的成梟介紹女友,每到這時成梟就笑而不答。


  


  成梟從沒預料到自己會在這樣一所醫院重拾自己的理想,不再計較曾經的不公平,不再排斥別人的熱情,穿著白大衣聽人叫自己醫生,竟有莫名的喜悅,臉上的笑容也不再是那抹不明所以的嘲弄或是玩世不恭,真誠溫暖,一如即將到來的春天。


  


  自己的位置是不隨外界而變化的,因為它始終穩固地建立在你心底,只是需要你去發現,並為堅守它而奮鬥不息。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成長吧。當然為成長所付的代價沒人會知道,就像山谷中盛開的百合,沒人知道那絢爛是經歷多少風雨的洗禮,沒人知道為了一個手術,即使只是去觀摩,成梟需要準備多少,也沒人知道一張最簡單的處方簽又包含什麽,從解剖、生理,到病理、藥理,再到最後的診斷、內外科,一步一步,就像在累積土壤,越是肥沃生長的作物才越是繁茂。


  


  明白這些應該感謝那個人吧,是他幫助自己拔除土壤中的雜草——自負自傲,自怨自艾,沖動任性,不切實際。只是卻是那樣痛苦的方式,一次次扼殺掉自己卑微的自尊,蕩然無存。成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不知不覺的不再反抗 ,但他確定不是因為他那人的強勢,畢竟自己也不是小孩反抗不過,難道有受 虐傾向?


  


  顏啟星,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Part2


  這個問題成梟不再考慮,對於想不明白的問題就不要想,這是成梟的哲學。而成梟現在考慮的是另外一個問題,比那個現實得多。


  


  兩年一次的醫院等級評估即將開始,於是醫院的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顏啟星這樣的年輕醫生,不是忙著開會就是忙著整理資料,這下便宜了成梟,上午過後便可回家休息。不知何時開始已經習慣將12號樓的1003室稱作家了。


  


  但成梟並沒有老老實實埋首於課本和考研材料中,每當接到一個電話後就不見蹤影,行跡詭秘。入夜後又經常捧著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熬至深夜。早上頂著兩只熊貓眼只得用冷水敷。


  


  顏啟星不是粗心的人,只是最近實在太忙,發現成梟的異常已經是成梟最後兩天在胸外科了。但顏啟星沒有責問也沒有調查成梟為什麽開錯處方,弄混病歷,他知道他在隱瞞什麽,但他在等他開口,他知道他會,這大概就是信任。


  


  只是顏啟星沒預料到後來的事,畢竟誰也不是神。


  


  第八章 完


  九、無情


  Part1


  顏啟星在等待,等待他的坦白。成梟知道他在等待,但他不打算坦白,因為自己在做的事與他無關,也與工作無關,至少成梟這樣認為。


  


  已經是在胸外的最後一天了,一開始成梟還不知道如何熬過,如今卻該說再見,雖然仍住在同一屋檐下,但白天應該相見不多吧。


  


  對於這個老師成梟心懷覆雜,明明記得一開始是那樣敵視的,卻一點點地被打破,一次次被教訓的那麽慘,可是教學上又如此認真,生活上又如此照顧,不知究竟是該曾很還是該感激。許多年後成梟才知道這叫後知後覺。


  


  Part2


  在胸外的最後一天是個夜班。


  


  淩晨三點,月沈星落,依稀的街燈已經孤獨的亮了一夜,終於輸給黑夜,顯得那麽暗淡。是誰說過黎明前的時刻是最黑暗的?兩人各懷心事,相對無言。


  


  應付一天檢查的顏啟星有些累,交代了幾句就去了醫生休息室。真的是疲倦,還是,不想面對隱藏了什麽的那雙眼睛? 只是顏啟星不知道,那孩子已經幾天睡眠不足,並且一整天都沒有在家休息,不知道出門前他將毛巾浸在泡了冰塊的水中,也不知道他在茶水間里喝了多少不加糖的咖啡。


  


  成梟是被救護車的尖叫和走廊嘈雜的聲音驚醒的,使勁掐了下胳膊趕出去,顏啟星已經忙碌開了。


  “老師??????”


  試探的叫了聲,顏啟星卻連頭都沒回。


  “我上手術,這個氣管插管,告訴護士點氨茶堿和氫化可的松。”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這是場網吧里的群毆事件,這個城市里時有發生,送去手術的孩子被刺當胸一刀,而成梟面前的這個卻是因為刺激誘發哮喘發作,因為沒有外傷而被忽略,送到醫院時已經奄奄一息,面色青紫。


  


  成梟握著喉鏡探向少年的聲門,突然一陣心慌,是因為連日的奔波,還是顏啟星的冷漠,還是緊張?成梟只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氣管插管不是做過嗎?喉鏡慢慢向下探,手卻抖得厲害,是咖啡喝的太多了嗎?


  


  顫抖地差下去,卻發現是食管,拔出來再插,依舊是食管,嘗試了幾次,終於成功,床上的少年卻停止了呼吸??????


  


  Part3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安靜下來,也不知道天是什麽時候亮的,成梟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原本桀驁卻清澈的眼睛沒有一絲焦點,腦中閃過的全是那少年緊閉的雙眼。


  


  當顏啟星坐在他身邊的時候,成梟下意識地躲了躲,像個剛被父母罵了的孩子。顏啟星卻一把拽過他,揚起手,成梟閉上眼睛。沒有意想中的痛,那曾給他帶來無限痛苦的手只是整理著扯掉了鈕扣的白大衣,又撫上他青腫的嘴角,輕聲道:


  “疼嗎?”


  


  成梟怔住,隨即卻推開那溫暖的手,埋下頭,仿若自言自語:


  “他死了,是我害的。”


  “不全是你的錯。”


  “如果我不是那麽萎靡,就不會那麽緊張,不那麽緊張他就不會死。”


  “抽枝煙吧。”顏啟星掏出一盒遞給成梟。


  “你不是不抽煙嗎?也不準我抽。”驚訝地


  “從帶你那天開始戒的。”


  


  於是走廊里又回歸沈默,只有灰色的煙霧孤單地飄浮,模糊的不是兩人的臉,而是整個世界。


  


  “還是不想說嗎?”


  “什麽?”


  “你精神不濟的原因。”


  


  成梟知道瞞不下去,只好把自己這幾天下午給肯德基送外賣、晚上做遊戲代練的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眼睛卻盯著地面,他無法面對那信任的目光。


  


  “我應該有告訴過你不要想房租的問題。”沒有憤怒,沒有冷漠,平靜的像雨後的春水。


  “可是我???????”


  “為什麽不相信我?”


  


  又是長久的沈默,只是連煙都沒了,煙灰順著雪白的衣襟緩緩飄落,不留一絲痕跡。


  


  “今天休息吧,明天開始改去普外了。”


  “可是那孩子???????”


  “我們會解決,那真不是你的錯,相信我。還有不許再想房租的事。”


  “為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顏啟星沒回答,轉身離去,衣袂飛舞,只留下背影。


  


  為什麽對你好?世界本就無情,比如那逝去的生命,比如你深深的自責。既然如此我只想給你一點溫暖。


  


  第九章 完


  


  十、結


  


  Part1


  太陽照常的升起又落下,幾十億年從未變化,不論世界怎樣變遷,繁華鼎盛或是蕭條寥落,太平盛世或是哀鴻遍野,所以誰的出生誰的死亡都沒關系,地球依舊在轉動,人們依舊在忙碌,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軌跡求著生存。


  


  只是成梟不知道自己的軌跡在哪,曾經筆直伸向遠方的路逐漸變得蜿蜒曲折,荒煙蔓草不知盡頭。這種狀態又突如其來的被打破,冒出布滿塵埃的希望。顏啟星,或許真像你的名字,啟明之星,可是我這里,應該已是極地的黑夜不,再會有黎明的到來。


  


  胸外科的事不再有人提起,其中的原委成梟不想去探究,那不是他這個小實習生能涉足的。離開那人的日子顯得那麽清閒,不會再有人逼著你看病歷,也沒有人要求你一次次重寫,也許顏啟星從今開始只是他的債主。


  


  Part2


  周五下午是例會的時間,會後整理好材料準備離開的顏啟星被普外科的主任叫住,


  “小顏,成梟之前的鑒定是你寫的吧。”


  “沒錯,有什麽問題嗎主任?”


  “你的鑒定評價很高,可是??????”有些猶豫的


  “您只管說,他在哪科都由我負責。”


  “他已經兩天沒來了。”


  “什麽?”


  “這周開始還有來,可這兩天都沒看到人。”


  “是我的疏忽,我會處理的。”


  


  明明是和自己一起出門的,難道那孩子還在打工嗎?顏啟星撥他手機卻關機,家里沒電話,顏星決定先回去看看。


  


  成梟的房門緊閉,顏啟星推開門卻立刻嗆咳。灰暗的房間里煙霧彌漫,成梟正對著電腦瘋狂地點著鼠標,CS中的槍擊聲震撼著狹小的空間。顏啟星竭力控制著自己,道:


  “成梟我們談談吧。”


  “我沒空。”


  


  “啪!”燈亮了,突如其來的明亮讓成梟不適應,扭過頭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


  “幹什麽?!”


  顏啟星又推開窗,冷風忽一下灌進來,衣著單薄的成梟不禁發抖。接著扯下電腦的電源,沈聲道:


  


  “起來。”沈靜的聲音卻透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成梟終於仍下鼠標,挑起一絲不明所以的笑,就像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顏啟星猛地一個側踹重重落在成梟腿根處。


  “唔??????”成梟跌到床上,捂著傷處卻壓抑著呻吟。


  “起來。”依舊沈靜。


  “還會再被你踹倒吧。”


  “成梟是個男人就給我站起來!!”


  


  跌跌撞撞的起身,卻挑釁似地望著顏啟星,嘴角依舊是那抹嘲弄般的笑容。


  


  這次顏啟星直接踹在左肩窩處。成梟再次到下,卻是痛的叫不出聲了,額頭上流下冷汗。


  


  “成梟,你要頹廢到什麽時候?!!”沈穩冷靜徹底崩潰。


  


  Part3


  攤在床上,痛的冷汗直流,嘴上卻不依不饒:


  “頹廢?我從來就這樣!老師不是最清楚嗎!”


  


  顏啟星不再言語,直接解下腰間的皮帶兜著風狠狠抽到成梟臀上。“啪!”的一聲,聲大的心都跟著顫抖。


  


  “脫了!”命令地不容抗拒。


  成梟卻倔強地扭過頭不再看他。


  “犟吧!有你後悔的時候!”


  


  粗暴地將褲子連同內褲一起拽到腳踝,落下重重的一鞭。


  “就想讓我打你是吧!好!成全你!”


  於是空氣中只剩皮帶破風的聲音和抽在肉上的聲音。刺眼的鮮紅色不斷擴大,與大腿形成鮮明的對比。成梟死咬著牙,汗水劃過清瘦的面龐,惹人心痛。


  


  “非得逼我用這種方式嗎?!”又是兩鞭落下,傷痕開始重疊,冒出泛紫的痕跡。


  


  “你這樣也沒用!我已經決定不再當醫生了!”


  “什麽?再敢說一次試試!”


  “有什麽不敢!一開始的選擇就是錯的,我根本不適合做醫生!你不用再白費力氣了!”


  


  顏啟星楞了兩秒,隨即狠狠皺著眉,皮帶刀一般劈下,用盡全力。


  


  “啊!”成梟被這一下擊得痛的躬起身,慘叫出聲。


  


  “你就這麽不堪一擊嗎?成梟,你不配穿那身白大衣,不配拿手術刀!”


  “沒錯!所以你不必再管我!”


  “你!???????”


  


  顏啟星從未覺得如此憤怒,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沖向頭頂,皮帶落的又狠又急,很快成梟的屁 股上已經青紫一片,交界處的傷痕甚至透出一絲血絲,實在是沒法再打了。顏啟星略停了下,陡然抽向完整的大腿和後背。


  


  “啪!”的一聲,雪白的腿上激起一條血紅的檁子。皮帶暴雨般的落下,像一條毒蛇不斷啃咬著成梟的皮膚,也啃咬著顏啟星的神經。他想停下,擦去他滿臉的汗水,把他摟在懷里安慰,可是成梟依舊自暴自棄的語言一次次地把顏啟星的憤怒燃到極點,即使他在狠狠的抽打下痛的發抖。


  


  “你以為只有你自己難過嗎?”顏啟星怒吼,“那我告訴你只要是個醫生就必須經歷這些!你以為我為什麽在這家醫院?在死亡面前誰也不是英雄,但只有你要做個懦夫!”


  


  說完摔下皮帶奪門而出。


  


  第十章 完


  


  十一、解


  Part1


  說完顏啟星摔下皮帶奪門而出。


  


  天已經黑下來了,顏啟星躺在床上將自己淹沒在巨大的黑暗之中,往昔一幕幕地閃過。曾經的自己恐怕比現在的成梟還要桀驁不馴吧,可是生活的鞭子終於將飛揚囂張的少年打磨成沈默冷靜的男人,這其中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往事。


  


  漸漸覺得有些寒意,原來今天是停止供暖的日子。停止供暖!成梟房間的窗戶還開著!


  


  顏啟星關上窗,摟過少年冰涼的身子,後悔不已。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又一次讓你如此痛苦卻不知能不能化解你心中的悔恨。


  成梟想要開口,卻被劇烈的咳嗽打斷。


  “別說話,讓我看看。”


  此時的成梟沒有一絲力氣,就像發泄過後有些虛脫的感覺,任憑顏啟星除去他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襯衫,刺目的傷徹底暴露空氣中,肩膀,後背,臀部,大腿,遍布深深淺淺的紅色檁子,無一幸免,被踢到的腿根和肩青了一大片。


  


  顏啟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默默地用熱毛巾擦拭滿身冷汗的身子,又將藥膏塗到紫紅色的笞痕,床上的人輕輕的顫抖,卻依舊一言不發。


  


  “疼就叫出來,何必總是這樣。”


  回答卻依舊是沈默。顏啟星無奈的嘆口氣,輕輕將被子蓋上,說了聲“我去做飯”就出了門,卻倚在門上有些無助,有些失落,那孩子連話都不願說了嗎?


  


  成梟不願意去看那緊閉的房門,就轉過能去,卻牽動身後的傷,痛的皺緊眉頭。“我已經讓你失望,又怎麽有臉在你面前叫出聲。”


  


  一扇門,分割了兩個世界。


  


  Part2


  顏啟星端著煮好的粥進去,卻發現成梟就那樣睡著了。想叫他吃些東西再睡,觸到身子卻發現溫度的異常。連忙覆上少年的額頭已經滾燙。


  


  “成梟,醒醒。你哪不舒服?”


  “不要,讓我睡。我好累,累……”


  


  這個樣子根本沒法吃藥,只好用酒精擦了擦他的手心和腳心,又把自己的被子加上。匆匆出了門。


  


  從醫院拿了注射器和吊瓶回來,成梟依舊在熟睡,因為發燒臉上是不正常的紅色。量了量體溫,39度4,必須用退燒藥了。


  “成梟醒醒,我要給你打針了。”


  “恩……不……”


  “聽話。”像是在哄小朋友。


  “不……”


  


  顏啟星沒辦法只好掀開被子,將注射器里的退熱藥推進傷痕累累的屁股上,又掛上吊瓶,才稍微松口氣。


  


  望著安睡的成梟,顏啟星沒有離開,披上件大衣在床邊看起書。“我怎麽能留你一個人獨自難受?”


  


  成梟醒來時天已經大亮,看見趴在桌上睡著的顏啟星,擡起手想拿桌上的水,卻撞上桌角。


  “別動,我給你拿。”


  遞過水又摸摸了成梟的額頭才放心。


  


  “你一夜沒睡嗎?”


  “你沒事就好。”


  


  成梟動動身子,卻疼的厲害,忍不住皺眉。


  


  “別動啊,才剛好點。”


  “趴太久了,腿麻了。”


  


  顏啟星折起一床被子墊在床頭,輕輕扶成梟坐起來,又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以減輕臀腿上的壓力,接著邊幫他揉著小腿邊說:


  “成梟,如果你畢業後不想做醫生我也不逼你。”


  “把我打成這樣你還在生氣?”


  “不是生氣,只是人各有志,有很多路可以走,既然那麽辛苦,又何必強求。”


  “你想放棄我?把我毒打一頓就是讓我放棄?!”


  “不是放棄,只是…….”


  “我告訴你我不會,永遠不會!憑什麽你能做英雄卻讓我做逃兵!”這麽快就又恢覆囂張的本性。


  


  顏啟星有些錯愕,隨即又笑起來,映在晨光中,那麽溫暖。


  


  “幹嘛笑那麽詭異?”


  “心理好受了?”


  “我…….”


  “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打敗,只不過是想發泄。”


  “那麽老師呢?”


  “什麽?”


  “老師當年又是怎樣的?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


  


  顏啟星呆了下,沒料到他會問這個,隨即又平靜的道:


  “其實也沒什麽。第一年做住院醫師給一個老人做心電圖時他的肺崩潰了,我來不及氣管插管。”


  “那為什麽會在這所醫院?”


  “為什麽?算是一場自我放逐吧?”


  “不後悔嗎?”


  “不需要,這里更需要醫生。”


  “那我比老師幸遇了。”


  “為什麽。”


  “因為有人幫我走過去。”


  


  這句話讓顏啟星楞在那兒,有種要流淚的沖動。成梟,謝謝你出現在我生活里。


  


  “老師。”


  “恩?”


  “天暖和了我們去爬山吧”


  “好。”


  


  天真的快暖了吧,窗外的桃樹已經悄悄吐出新蕊了。


  


  Part3


  去登山的時節桃花開的正艷,其實北方的春天很短暫,桃花謝了基本初夏就來了,所以更要好好把握,莫待花落空折枝。


  


  N省地處平原,幾乎沒有有名的山峰,A市的S山大概算是省內第一了。頭天晚上到達山下的溫泉旅館,放好行李就去泡這里有名的溫泉。浸在溫熱的水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


  


  顏啟星望著成梟背上已經幾乎察覺不到的傷痕,有些心疼的輕輕劃過。


  “還疼嗎?”


  “拜托,都多久了。”


  “從來沒怨過我嗎?”


  “…..開始時,有吧……”


  “那又後來呢?”


  “也許,……我需要這樣一個人.”


  


  隔著朦朧的霧氣看不見對方的臉,空氣中靜的只有水流過的聲音。明天的日出應該很燦爛吧。


  


  四點鐘出發,山路並不好走,浸在清晨的露水中還有些濕滑。兩人扶持著,一路向前。踏上五佛頂的時候,剛好看到滿天的霞光,金色的太陽噴薄而出,那大概就是所謂的希望。


  


  架好相機將那希望連同兩人的笑容永遠定格在那一瞬間。


  


  下山的時候顏啟星被拽著去求了只簽,這里的寺廟很著名。


  對於簽文兩人都很難理解“浪卷風煙起,名利覆繁華。浴血何有緣,攜手度白發。”


  


  多年之後兩人想起這簽文,明白了也許這就是命運。


  


  第十一章 完


番外、生如夏花


  ————————謹以此番外紀念為醫學獻出生命的實驗動物


  


  深秋是L市的四季中很美的季節,沒有冬季的狂風,也沒有夏季的濃霧,漫步校園,秋高氣爽,黃黃綠綠的梧桐葉子片片飄落,湛藍的天空向海面延伸,不知盡頭。


  


  可今天成梟來不及欣賞了,午睡有些過頭,穿上白大衣匆匆趕到動物中心時已是人聲鼎沸,大家都在興奮地熟悉自己的新夥伴。


  


  編號303—3,從人群中擠過去時自己的組員已經到齊,正在忙著與新夥伴建立良好的關系。那是一只及膝高的純黑色的公狗,不知是什麽品種,大概年紀還小,在不停地跳串,嗓門也大的驚人,惹的其他的狗狗也跟著一起狂吠,也許它們和這群學生一樣興奮和好奇。


  


  6組(成梟所在的組)的組員們給303-3取名大衛,古羅馬的英雄。


  


  大衛這名字還真沒起錯,的確是個堅實的男子漢,精力旺盛,食欲也驚人,每次剛走到門口就聽得大衛洪亮的吠叫聲,待成梟近前便猛撲上去親熱地將前爪搭上他的衣襟,一副討喜的模樣。成梟這時候總會笑罵一句“還不是沖著吃的來的。”


  


  將食物倒進食盆,又換好清水,打掃好狗窩,忙完這些大衛已經風卷殘雲般地將食物一掃而空,大有連盆吞了的沖動。這時候成梟會悄悄解開鏈子背著管理員牽著大衛去遛彎,並與其他狗狗打招呼。


  


  本就不輕松的日子更加忙碌了,早操後,下課後,實驗後,成梟奔波於諾大的校園,卻樂此不疲。即使不是自己喂食的日子也習慣於去動物中心看看,高興時就牽著大衛出去,心煩時摟著大衛訴苦,這是時的大衛很安靜,眨著漆黑的眼睛仿佛能聽得懂,用頭蹭著成梟的腿,應該是在安慰這個朋友。


  


  是的,朋友,而不是主人,成梟一直這樣認為,只是他忘了,最後帶個大衛痛苦的也是那雙愛撫它的手。


  


  第一次手術的前一天,看完手術教學錄像後,成梟寫手術計劃時全是大衛的身影,明天它也要像錄像中那樣了吧。可成梟能做的就只有一遍遍覆習教科書上的步驟,一遍遍的練習打外科結。“我無法改變你的命運,只能盡力減輕你的痛苦。”


  


  第二天天氣不錯,中午時更是陽光燦爛,前往手術中心的路上,大衛興奮得一路橫沖直撞,成梟險些牽不住。“對不起,你對我如此信任我卻將帶給你痛苦,即使你什麽錯也沒有。”


  


  手術後麻藥還沒有失效,成梟就靜靜的守著它,數著它的心跳和呼吸,直到動物中心只剩他一個人,雖然占了五個小時已經很疲倦,他怕,怕麻藥過量,怕它醒不過來。已經是冬天了,成梟將從寢室拿來的床單蓋在它身上。終於大衛的爪子有了動作,成梟才離開。


  


  手術後需要注射抗生素,面對針頭大衛奮力掙紮,成梟只得將它抱在懷里輕輕的安撫,像在對待一個孩子。青黴素終於紮完了,可是大衛應該是生氣了,無論怎麽叫他名字都不理,眼睛根本就不看他們。成梟再次摟著它,揉著打過針的腿,輕輕喚著它的名字。之後只要是打針成梟就一定會摟著它,他知道這讓它覺得安全。


  


  很快已經是隆冬了,歲末手術實驗也將近尾聲,大衛經歷了四次手術依舊狀況良好。第五次快開始了,也是最後一次了。


  


  那天手術之後成梟一直坐在海邊發呆,冬日的海風厲得像刀,狠狠刮著成梟的臉。他不知道大衛之後的命運,只知道應該是再也見不到了。深深的悵然湧上心頭,即使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卻依舊不免戚戚然。同樣都是生命卻差距如此之大,這就是命運嗎?注定沒有答案。但成梟卻堅定了一件事,就是努力做個醫生,哪怕是為了那些消逝的生命。


  


  夕陽劃過海平面緩緩而下,但明天會照常升起吧。


  


  


  十二、平凡世界


  


  Part1


  春華盡落得時候醫院里的樹逐漸枝繁葉茂起來,因為年代久遠所以很有些綠蔭蔽日的感覺。雨水也多了,不再像早春時節的風沙和塵土,原來這古老的工業城市也有藍天綠樹,不再是灰蒙蒙的世界。


  


  成梟一向混亂的作息規律起來,除了夜班時,幾乎每晚都和顏啟星去跑步,即使要準備出科考試和考研也按時休息和吃飯,煙是絕對不敢再抽了,到不是怕顏啟星的威脅,只是不想見到那英俊的臉上眉頭緊鎖,尤其是因為自己的時候。成梟或許並沒有察覺自己喜歡見到那冰冷融化後的笑,喜歡一起煮飯一起跑步一起研究問題一起打CS,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冰冷也漸漸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陽光般的笑容,一如夏花的燦爛。有時甚至覺得如果能一直這樣多好。


  


  生活就是這樣吧,地球不停地轉動,太陽不停地升落,每天都在重覆,可每天有都不同,平淡平凡,有總有新的發現和感悟,尤其是在醫院這樣的地方,出生死亡,喜悅悲傷,平凡卻又真實,而成梟就在這其中輪回著,體會著,感動著。


  


  Part2


  那天跟著主任去消化內科會診碰到了一個因百草枯(一種除草劑)中毒的女孩,危在旦夕。成梟記得這是寫在內科書上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如果不是因為要覆習考研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毒根本就無藥可解,唯一的方法就是透析和血液灌流,可是目前為止國內外還沒有救活的病例,多活一月兩月最多半年,毒藥會無情地吞噬呼吸系統,當肺間質纖維化時,就宣告死神的道來。


  


  女孩的家里沒法拿出一萬兩萬的透析費用,更何況透析也只是延長生命而不似避免死亡,終於放棄了治療。花一樣的少女即將像秋葉般隕落嗎?


  


  那晚成梟話很少,他已經很久不這樣了,吃過晚飯後就一直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見他一直不開口顏啟星決定主動出擊,有什麽問題一起面對。


  “不能告訴我嗎?”


  “老師,錢和生命哪個重要?”


  “看什麽時候。”


  “你怎麽也這麽想?”


  “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成梟說了今天的事,然後道:


  “難道這種時候錢比命重要嗎?”


  “是。”


  “可她只有十七歲!”


  “你剛才說他還有個哥哥吧。”


  “那又怎樣?”


  “他的父母總得為活著的人考慮。如果傾家蕩產欠下外債又救不活怎麽辦,他們賭不起。目前還沒有救活的先例。”


  


  “難道不會有奇跡嗎?”


  “也許會吧,但成梟你記住,醫生不靠奇跡治病,他們只靠事實。”


  “所以老師,你不相信奇跡了?”


  “是,我不信。”


  


  Part3


  或許顏啟星的話沒錯,醫生不靠奇跡救人,但成梟依舊堅持生命本身就是一場奇跡,無論生老病死,無論貧富貴賤,彌留的那一刻都會不舍,期待著新的輪回。有人把這叫做執迷不悟,從前成梟也這樣認為,但今天他相信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紀念。


  


  在這所基層醫院隨時都有一些小小的感動。當他忙著換藥時會有人向他道謝,當他一頭汗水時會有人遞給他一張紙巾。在醫患關系日趨緊張的今天,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是對他的肯定,付出不一定有回報,但不付出就一定沒有回報。不是沒有誤解,不是沒有懷疑,但為了將那些化為信任成梟願意努力。有人說現在的醫療行業是灰色的,不能說是錯誤,因為很多時候作為已醫生是無法改變什麽的,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甚至大多數人是隨波逐流的,逆流而上的勇氣不是人人都有,但每個人的心底都會有一片純白的地帶。


  


  我們不是英雄,不是偉人,我們不指望名垂青史,我們只是隨著這個小星球的轉動而轉動,尋找自己的位置,扮演自己的角色。我們誰也無法脫離這個平凡世界,但我們可以擁有自己的世界。


  


  第十二章 完


  


  十三、裂


  Part1


  最近成梟很忙,在外科的實習還有兩個星期了,出科考試迫在眉睫,於是便開始了和書本與顏啟星的鬥爭。


  


  因為每天睡得很晚早上就常常喝咖啡,還得不讓那人發現。成梟不是不知道自己胃不好,可為了效率有不得不如此,盡管常常隱隱作痛。終於有一天在屢次勸說、屢教不改的情況下再次惹毛顏BOSS。


  


  那天成梟下班時已經把八點多了,看來今晚又要熬夜,於是便悄悄泡了杯咖啡,可是卻喝過後卻忙得忘了收拾,“罪證”就那樣留在了桌上,自然而然被每晚送牛奶的顏老師發現。


  “又喝咖啡,還是晚上,對胃不好。”


  “哦。”依舊奮筆疾書


  “說過多少次都不聽。”


  “哦。”跟本沒察覺身邊的人的臉色。


  “有沒有聽我說?”


  “知道了!”已經不耐煩了。成梟其實很聰明,只是每當沈浸在自己的世界時就對外界完全屏蔽,將顏啟星逐漸皺起的眉完全無視。


  “成梟”!


  “恩……,老師你什麽時候來的?”總算是回魂了,“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意識到老師臉色不善,自然知道是什麽原因,立即岔開話題。氣得顏啟星抓起桌上的繪圖尺一把拉過成梟左手狠狠敲了幾下。


  “啊!”痛得用力抽回手,“幹嘛?我又不是小孩!”


  “還知道啊,那胃不好還要喝。”


  “又不是我願意的!”說著臉上竟有了些許委屈的神色。


  顏啟星見他這樣,竟好脾氣的不再打,


  “你的努力我都知道。”聲音竟有些柔和,“趁熱把牛奶喝了,早點睡。”


  成梟有些意外,隨即臉上浮現的笑容,寫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滿滿的幸福。


  


  Part2


  成梟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起變得依賴,印象中的自己向來特立獨行,無論發生什麽都自己面對解決,不與人言,沈溺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無法自拔。但現在,不論他願不願意承認,他開始依賴顏啟星,喜歡他煮的的飯菜,喜歡和他一起跑步釣魚,喜歡抱著厚厚的習題一起解決。這個人闖入自己鋼筋水泥般堅固的世界,強勢霸道不停給他痛苦,為什麽倔強驕傲的自己卻樂得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成梟不知道,其實沒有誰會一直堅強,每個人的內心都渴望著被保護被照顧,那是一種最原始的本能。


  


  考試臨近,可成梟的筆記本卻在關鍵時刻敗下陣來,不得不拿去修理。還好資料都在U盤里,否則麻煩更大,借顏啟星的筆記本用就可以了。


  


  可能這就是命運,如果成梟的筆記本不壞,如果那天沒有不小心點開顏啟星的收藏夾,如果不是電腦正連著網絡,成梟就不會發現顏啟星加入了好幾個著名的SP論壇,而且會員級別還很高。


  


  取回自己的電腦,將顏啟星的原封不動地還回去,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可心里卻在不停地困惑以及一些失落和受傷。


  


  “顏啟星,你那樣對我,真的是因為關心我嗎?真的是希望我成為一個合格的醫生嗎?對我好,把我留在這個房子里究竟是為什麽?我該恨你嗎?可是,可是…….我好像,已經喜歡上你了……”


  


  成梟大概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想想,然後和顏啟星攤牌。可緊逼的考試已經讓他喘不過氣了,想要如何解決只能等到考試之後。


  


  命運,就是這樣吧,一念之差卻改變了太多,讓人無法掌控。如果成梟不是等到考試才說,也許之後的事就不會發生。


  


  Part3


  出科考試進行得還算順利,可就快結束時成梟口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終於還是來了。成梟知道是自己的鐵哥們兒發來的,請他傳答案。成梟沒法拒絕,如果不過他就有降級的可能。監考老師正專心致志的看著報紙,成梟迅速將答案發過去準備交卷,可手機又忽然震動,這下引起了監考老師的注意,翻開手機,一條寫滿答案的短信,成梟有些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帶出了教室。


  


  見到顏啟星的時候成梟沒有解釋,如果沒有這點信任那這半年的相處就完全付諸東流。顏啟星向主管教學的主任說明可能是答案發錯了人,盡管主任半信半疑,但鑒於顏啟星極力的保證,總算給顏啟星幾分面子,成績沒有作廢。


  


  回到家顏啟星一句話沒有,冷的屋子里仿佛不再是七月。


  “老師,我……”


  不容成梟解釋,直接卸下皮帶猛地抽上成梟大腿。


  “啊!你不是知道短息是發錯了,還打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給別人傳答案,如果不是在這你怎麽辦!”


  邊說邊接著幾下抽打。這幾下徹底將成梟的委屈激了起來,倔強地抿著著嘴唇站在原地。


  


  見他這樣一副我沒錯的模樣,顏啟星也收不住怒火,一腳踹倒在沙發上,拽下褲子,皮帶狠狠招呼在屁股上。


  


  劇烈的痛席卷而來,成梟已經不僅僅是委屈了,而是傷心,不該是這樣的,不是計劃考完試就像他說明一切的嗎?想起那些SP論壇,成梟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顏啟星,不顧疼痛狠狠拽上褲子,逼視著面前的男人,吼道:


  “顏啟星!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麽?”


  “當然是……”


  “是什麽?學生?有那麽多學生為什麽單單這樣對我?”


  “我……”


  “別說關心我!關心,還是為了滿足你的變態欲望?!”


  “你說什麽?”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上那些網站?”


  顏啟星徹底楞住了,好像自己的靈魂被抽出去作為一個展覽品暴露在陽光下。


  “可是,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我,我喜歡你啊!”


  


  世界頓時安靜,時間仿佛定格在那瞬間。過了許久,顏啟星緩緩開口:


  “成梟,我只把你當學生.”


  “我再問你一次,我成梟,”顫抖的聲音,明澈的眼睛漸漸變紅,“在你眼里究竟是什麽?”


  “學生,僅此而已。我沒喜歡上你”


  “好一個僅此而已!”淚水終於決堤。“不喜歡我讓我住這里!不喜歡我還要管我!你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對!顏啟星,你他媽的就是一懦夫!”


  


  “咣!”的一聲,門猛地關上,1003室只剩下顏啟星一個人。他無法挽留,也無法強硬,眼前全是成梟滿是淚水的臉。這是認識他一來第一次見他流淚吧,過去不管多少委屈多少疼痛都不見他哭過,倔強驕傲。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恐怕這次是真的傷心了吧。帶著一身的傷痛和淚水決絕的離去。


  


  隆隆的雷聲傳來,待顏啟星回過神來雨點已經狠狠敲上玻璃。原來已經七月了,雨季終於來了。


  


  第十三章 完


  


  十四、TIME STORY


  


  Part1


  一年半後


  12月,A市火車站


  


  “各位旅客,由Y市始發,途徑本站,終到L市的T5306次列車即將進站,請各位旅客抓緊時間檢票上車。各位旅客……”


  


  顏啟星最後望了一眼生活奮鬥了兩年的城市,義無反顧的拿上行李隨著擁擠的人流進入站台,沒有猶豫,亦決定不再留戀,他要去尋找更重要的東西。


  


  倚著車窗,窗外的景物飛快地倒退,自己的思緒也如窗外的景物一般。成梟留著淚奪門離去的一幕像一把刀深深地把影像刻在自己心上。那個夜里還下著大雨,那孩子滿是傷痕,身體上的,心理上的,全是自己給的。那天之後成梟沒出現過,或許這就是天意,第二天成梟也沒回來,更沒上班,顏啟星準備找他,可是卻被忽然安排去北京出差一星期。一星期,足以改變一切,盡管這一星期中顏啟星不停聯系他,可手機始終關機,等他回來的時候家里已經沒有任何成梟的東西,問了領導才知道原來成梟向學校申請了另一家醫院完成剩下的實習任務,至於是哪家醫院就不知道了,但肯定不是在A市。


  


  這時候顏啟星才發現自己好像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機械地整理成梟的檔案時才發現成梟的生日是7月21日。7月21日!不就是那個自己打了他又深深傷了他的雨夜?不就是那個他離開自己的雨夜?顏啟星忽然覺得心好像被刺了一刀。“成梟,你離開的時候心是不是也這樣痛?”


  


  Part2


  從出口走出來,L市冬日的海風狠狠吹來。所有旅遊指南上都寫著L市氣候溫和濕潤,既無酷暑亦無嚴寒,可遊客們怎麽會知道她冬日里無情如利刃的海風,怎麽會知道夏天里濃的化不開的霧。


  


  呼吸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海腥氣,熟悉又陌生。顏啟星曾經發誓不再回到這個城市,可今天他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只為了尋回被他丟棄的感情。不論結果如何他都決定去面對,去嘗試,不再逃避。所以這一年半來顏啟星準備著考博,因為成梟的大學——L醫科大學在這,因為他記得成梟要考研的就是L醫大的附屬醫院。他相信成梟肯定會在這,只是不知道以什麽身份出現在他面前,如果就那樣出現以他倔強的性格是不會接受吧,所以讀博是最好的理由。


  


  顏啟星按照成梟曾經告訴過自己的路線乘車到了L醫科大學,其實還遠遠不到報名的時間,只是顏啟星再也等不及,知道被錄取後就立刻買了車票,早一天到就多一分見找到的希望。


  


  踏進L醫大的校園,每一處景物竟都不陌生,原來成梟總是眉飛色舞地向他說著學校的種種,還說要當導遊帶他參觀。每到這時顏啟星就會岔開話題。可今天,只有顏啟星一個人流浪在這偌大的校園,卻不見那眉飛色舞的人。


  


  學校向南一直延伸向大海,顏啟星便一路向南,走到海邊,風更大了,可顏啟星卻希望狂烈的海風可以將自己吹醒。回憶這一年半的頭幾個月里,每次煮飯都會煮兩人份,每次都會買家庭裝的洗發水和牙膏,每次都會買成梟喜歡的草莓冰激淩,盡管自己從來都不吃。直到有一天冰箱一層抽屜里已經堆得滿滿的草莓冰激淩狠狠地提醒自己,他已經離開,因為自己的傷害。於是顏啟星開始吃草莓冰激淩,期望從里面找回成梟的味道。


  


  “成梟,你說的沒錯,我是個懦夫,我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可我今天來到你曾生活的校園,因為我想找到你。”


  


  Part3


  冬天總是黑的早,很快太陽已經向海面墜下,待顏啟星離開L醫科大學回到市區時已是萬家燈火了。顏啟星沒有回下榻的酒店而是去了一家名叫Time Story的酒吧。


  


  Time Story,顏啟星一直很喜歡這名字,光陰故事,每個人的光陰中都有故事,不管快樂還是悲傷,不管平淡還是曲折,無論你想不想忘記,都會深深刻在心底的最深處。


  


  Time Story,本身就是一個故事吧,因為它是這城市中一家有名的gay吧,沒有一般gay吧華麗的裝飾,也沒有魅惑的名字和氣氛,一切都是那麽平靜,平靜的有些不真實。


  


  顏啟星推門進去,與四年前的裝飾一樣,寧靜的讓人安心。走近吧台卻突然被雷噬般地止住了腳步,吧台後幽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的瘦削的側臉,正是自己尋找的人。一切發生的那麽突然,讓顏啟星覺得很不真實,他曾想過自己會在這偌大的城市不停尋找,可能失望,可能悵然,最後傷心地離開,可從沒想過第一天就再次相遇,而且是在這家酒吧。一年多不見,成梟似乎長高了些,更加挺拔,只是身子依舊那樣單薄,英俊的臉上不再是初次見面時那張揚的笑,多了些深邃的眼神。成梟好像還沒看到自己,顏啟星便開口,盡量使自己平靜:


  “成梟。”


  成梟回過頭,淡淡的說了句“歡迎光臨。”可手中的盎司杯中的液體卻濺出來。說完不再看顏啟星,轉過身和吧台邊一個中年男子談笑風生。


  


  顏啟星走上前,說道:


  “你為什麽在這?”


  “與你有什麽關系嗎?我應該早就不是你的學生了。”


  “是,可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愛管閒事啊。我是成年人,做什麽不需要別人指揮。”


  


  顏啟星自己的確是沒有任何立場去管成梟做什麽,只是他是自己愛的人,或許發現得太晚,但卻不會再猶豫。


  


  “那麽想知道嗎?告訴你好了,如你所見,我是這的調酒師。”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將顏啟星震在那兒。


  “什麽?調酒師?”


  “沒錯。”


  “你不是該在附屬醫院讀研然後做個外科醫生嗎?”


  “早就是過去時了。”


  “為什麽?”


  “不喜歡不行嗎?!”


  


  顏啟星抓住成梟手腕,道:


  “跟我走!”


  “放手!要找樂子去隔壁的藍星,要找事我就叫保安了!”


  “不放!”


  “我是你什麽人!”


  


  顏啟星松開了手,仿佛又聽到成梟臨走時說的那句“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麽?!”不再說什麽,顏啟星走出了Time Story的大門,融進黑夜。


  


  成梟身邊的中年男子道:


  “梟,你的愛人是他?”


  “我從來沒有過愛人。”淡淡的回答,低頭擺弄著手中的調酒工具,並沒有發現男子語言和表情的異樣。


  


  終於擡起頭,舉著手中的酒杯道:


  “我的新作品,要不要嘗嘗,準能熱賣。”


  男子搖搖頭,成梟笑笑,將杯中鮮紅的液體一飲而盡,火焰一樣地劃破喉嚨。


  


  顏啟星不相信成梟的話,那麽執著的人怎麽會放棄做醫生?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可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麽立場去改變他?


  


  不知什麽時候下起雪來,顏啟星冷的打了個寒戰,想起成梟成梟離開的雨夜,“你也是這麽冷嗎?”


  


  雪越下越大,加上怒吼的狂風,仿佛要將這城市的一切都吞沒掉。


  


  第十四章 完


  


  十五、誰的過往


  


  Part1


  雖然不到報名的時間,但顏啟星已經和醫院打好招呼,過了元旦就去上班,至於這一年剩下的不到一星期的時間顏啟星就這樣像片落葉似地漂泊在這熟悉又陌生城市。


  


  那晚之後,顏啟星每天去time story報到卻沒再見過成梟,仿佛那短暫的重逢不過是場夢境。Time story的氛圍一向很安靜,戀人們都沈浸在自己的世界,於是顏啟星就自己坐在吧台,點一杯蘇打水,默默地抽著煙,不和任何人搭訕,只希望能等到成梟。


  


  終於第三天的時候顏啟星忍不住對那天同成梟說話的男子開口:


  “那天的調酒師呢?”


  “不知道。”男子頭也不回。


  “可你是這里的老板啊。”


  “不想見你吧。”


  “可是……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吧?”


  “過了這麽久你還是一樣啊,根本不考慮別人的感受。”男子的語氣又冷了幾分。


  “我……”顏啟星自覺無話可說,盯著手中的半杯蘇打水,表情竟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Part2


  沈默許久,男子看看顏啟星一臉的委屈,嘆口氣,再次開口:


  “記得你當年信誓旦旦說不會再回來了。”


  “是,可是我要找他。”


  “成梟嗎?”


  “他真的是這的調酒師?”


  “在這的時候是,出了這個門做什麽是他自己的事。”言下之意是誰也無權過問。


  “他不該是這樣的。”


  “你真的一點沒變。”


  “我是關心他啊。”


  “關心?你還有什麽資格說這兩個字?!”一直平靜的男子忽然拔高了聲調。


  “我就那麽不可原諒嗎?風哥?”


  


  聽到這個稱呼,男子的表情頓了一下,腦中塵封的記憶不斷湧現,原以為可以忘記,可這個人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封印的火苗一下騰起。狠狠抓住顏啟星衣領,拳頭兜風而下。顏啟星閉上眼睛,卻沒等來意想中的痛,慢慢張開,卻見男子放開了自己,低聲道:


  “風哥早就死了,四少爺。”


  


  Part3


  四少爺!


  這三個字刺得顏啟星的心一陣戰栗,眼前一陣眩暈,仿佛聽見那人臨死前說的最後三個字“四少爺。”顏啟星一口喝幹杯中的水,總算是漸漸平靜下來。男子又開口道:


  “看你這樣子應該還沒忘記他。比我想的好啊。”淡淡的語氣卻是明顯的諷刺。


  顏啟星不出聲,只是看著空杯子出神。男子又說:


  “你果然滴酒不沾了。不過這時候還是喝點好。”說著將一杯long island推到顏啟星面前。猶豫一下,接著卻一飲而盡,畢竟有時候酒精的作用是其他東西替代不了的。


  “風……,不,遇老板,求你不要把那些事告訴成梟。”


  “顏四少爺也學會求人了。怕那孩子受傷害就不該回來。”


  “再見。”不理會遇風的諷刺,付了錢轉身離去。


  “等等。”


  顏啟星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還住在那個地方嗎?”


  “不,現在住酒店,之後會搬進醫院的宿舍。”


  “他們知道嗎?”


  “無所謂,他們不會在意的。”


  


  漆黑的冬夜,卻沒有應有的寂靜,原來已經快聖誕節了,這一年即將結束。看著璀璨的霓虹燈和興高采烈的人們,顏啟星這麽多年第一次覺得孤單,。如果沒有那個雨夜,或許現在應該和成梟一起數著雪花說聖誕快樂。


  


  這城市依舊繁華熱鬧,顏啟星卻找不回自己的過往,於是他不想找回,只追尋著未來,一個有成梟存在的未來。


  


  第十五章 完


 


  十六、新年


  


  Part1


  2008年12月31日,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了,街上熱熱鬧鬧的燃放著煙花,劇場里舉行著大大小小的演出,餐館里或是家人,或是同事同學的聚會,電視里的跨年演唱會等著倒數,雖然沒有舊歷除夕的隆重正式,但多數人還是習慣於許下新年的願望。


  


  這時候只有顏啟星是一個人,家人,朋友,愛人全部是奢侈品,好像曾經全部擁有,卻在一夜之間消失殆盡,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那把火柴,燃盡了就什麽都不剩下。


  


  於是顏啟星又一次來到time story,盡管知道自己並不受歡迎,但在這樣個城市他不知該去想何處。知道遇風不想看見自己,這次顏啟星沒有坐在吧台而是選擇了一個角落的位置,點了瓶威士忌開始自斟自飲。


  


  Time story並沒有想象中的冷清,原以為在這年終歲尾大部分人都會去慶祝的。可見在這城市中漂泊零落的人還有很多,但至少還有個暫時可以稱為戀人的人,不管長相廝守還是逢場作戲。想到這,顏啟星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酒,卻猛烈地嗆咳,咳得流出淚來。


  


  Part2


  不知什麽時候十二點的鐘聲就那樣毫無預兆的響起來,所有人都站起來,不管認不認識,都端起酒杯像彼此祝福新年快樂,向來安靜的time story也變得熱鬧起來。遇風作為老板自然是主角,說著感謝大家的關照一類的話。


  


  可顏啟星卻聽不清他說些什麽,依舊在自斟自飲。許是太久沒喝酒了,下去不到半瓶顏啟星的眼前竟朦朧起來,不斷閃過成梟那張揚的笑容和倔強的臉。顏啟星知道那是幻覺,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斷放大。其實顏啟星很想就這樣下去,那樣至少還可以多見他一會,即使知道眼前的不過是空氣。


  


  顏啟星不願讓遇風看見自己的狼狽,憑借著最後一絲理智走出了time story的門。遇風站在吧台後,看著那曾經那麽驕傲的背影此刻那麽無助,竟有些心疼。可隨即又告誡自己,他,不過是顏家四少爺,與自己再無瓜葛。


  


  成梟走進time story時大概已經零點三十分,酒吧已恢覆了往日的安靜,但畢竟是新年,似乎多了些溫暖的氛圍。


  


  服務生熟悉地打招呼,問他要什麽酒。成梟卻拒絕了,只是坐在吧台點了杯蘇打水。遇風沒有提起顏啟星,因為他不想讓這敏感的孩子知道他們認識,也沒有問他為什麽這幾日沒來,只是問道:


  “剛參加完聚會?”


  “恩。喝的有點多。今天想回去早點睡了。”


  “明天下雪多穿點。”


  “恩,你也是,風哥。”


  


  轉身要走,又回過頭,“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不用擔心我,最近很忙可能不會總來了。”


  Part3


  2009年的第一天,顏啟星是被一片耀眼的白色弄醒的,向外望去原來是下雪了。想起來身上卻是一陣酸軟,頭也痛得厲害。看著四周的景物,確定是在自己下榻的酒店的房間里沒錯。可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回來的。


  


  顏啟星記得自己是在time story喝酒沒錯,再後來是12點的鐘聲,所有人都站起來不知說了些什麽,然後自己就離開了,再後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是自己喝多了睡過去了嗎?那該露宿街頭才對,恐怕早就凍死了。是自己回來的嗎?那為什麽沒有一點印象?


  


  顏啟星習慣性的伸向床頭櫃,忽然想起這只是賓館,卻觸到了水杯,里面滿滿一杯白開水,還溫著。顏啟星掙紮著坐起來,卻被床頭櫃上的東西驚呆了,水杯旁邊是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皮蛋瘦肉粥,還有兩個豆沙包。


  


  顏啟星一把掀開被子,拉開房門沖向樓梯。電梯肯定來不及,顏啟星不顧一切地向下飛奔,嚇得保潔員差點喊保安。


  


  這世上除了母親和那人之外還有誰知道自己每天早晨要習慣空腹喝一杯溫水,知道自己早餐喜歡吃皮蛋瘦肉粥和豆沙包?成梟,只有成梟!他還記得成梟第一次煮皮蛋瘦肉粥煮糊了後一臉抓狂的樣子,還記得逼自己吃下去時那一臉壞笑的樣子。


  


  “成梟!”


  


  當顏啟星沖到賓館門口時根本沒半個人影。新年第一天,又是早上天剛亮,哪會有人。沖到門外,等待他的就只有白茫茫的大雪,掩蓋天地。


  


  第十六章 完


  


  十七、今天過後


  Part1


  當顏啟星沖到賓館門口時根本沒半個人影。新年第一天,又是早上天剛亮,哪會有人。沖到門外,等待他的就只有白茫茫的大雪,掩蓋天地。


  


  顏啟星呆立在雪地中,直到冷風吹得他渾身發抖才回過神來,面對滿天的大雪顯得那麽無助。


  


  回到房間望著床頭櫃上的早餐,與成梟相處的那些日子又重現腦海,他還記得成梟很喜歡自己煮的粥,還說那是除了媽媽煮的之外最好吃的粥。既然這樣你怎麽舍得離開?當然自己是沒有任何權利去責怪成梟,人總是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顏啟星這樣想著,默默端起粥吃了兩口卻忽然覺得臉上一片濕濕的,是淚水嗎?自己已經 多久沒有流淚了?已經多久不知道心痛的感覺?


  


  “成梟你既然已經知道我來找你為什麽不肯見我?如果不肯原諒我又為什麽要救我不讓我凍死在雪地里?那調酒師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今天過後我們就只能形同陌路?”


  


  Part2


  接下來是元旦的三天假期,顏啟星沒有再去time story,自己的酒量已經大不如前了,如果在喝醉睡在路邊可就不一定有上次的好運氣了吧。顏啟星是那種喝再多就也不會亢奮的人,只是靜靜的睡著,連囈語都不會說。曾經無論自己睡在哪里都會有人送自己回家,時過境遷。如今卻不會再有這樣的人了吧。


  


  1月4號是顏啟星到附屬醫院正是上班的日子 。顏啟星努力不再沈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挑了一件米白的新襯衫,配上一條淡綠色的領帶,取回送到幹洗部的外衣,早早的出了門。顏啟星又恢覆了顏醫生的風範,不論怎樣悲哀怎樣難過都不能把情緒帶到工作中,這是一個醫生起碼的職業準則。


  


  顏啟星的導師葉文輝是省內胸外科數一數二的人物,對學生和手下的年輕醫生要求也是出名的嚴格,但可能正因為如此報考他的研究生博士生總是絡繹不絕。所以顏啟星絲毫不敢怠慢,穿好白大衣,七點半就等在辦公室的門口。


  


  葉文輝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一絲不茍,不到七點半就上班,到沒有想象中的嚴肅,只是眼鏡後透出的深不可測光芒讓顏啟星有些緊張,像第一天上學的小學生。迎上前去,鞠躬道:


  “葉老師您好,我是顏啟星,今天第一天上班。”


  “恩,我看了你的簡歷和檔案,進來吧。”說完不再看顏啟星,推門進去,顏啟星緊隨其後,總覺得教授有些冷漠,他知道自己的姓氏在這個城市意味著什麽,老師肯定也是知道。


  


  “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先不安排你上手術。”


  “是,老師。”


  “我知道你在原來的醫院很出色,不過畢竟是新人,先熟悉下情況。”


  “我明白老師,我會盡快適應的。”


  “他是我帶的研究生,算是你師弟吧,病歷歸他負責。”


  顏啟星的目光看向葉文輝指向的方向,只見一個埋首於病歷的年輕醫生,奮筆疾書的樣子那麽熟悉。


  


  那是成梟。


  


  Part3


  沒錯,就是成梟。是那個第一次見到自己就很張揚的成梟,是那個在自己的嚴厲下即使疼痛卻依舊倔強的成梟,是那個在醫學領域里認真的成梟,是那個和自己一起吃飯一起登山時快樂的成梟,是那個逼著自己吃冰激淩的孩子氣的成梟,也是那個在雨夜里淚流滿面一去不回的成梟,是那個在time story自稱是調酒師的成梟,是那個雪夜里送自己回賓館又悄無聲息地離去的成梟。


  


  這世界上除了成梟,還有誰會有那棕色的清澈的眸子,還有誰還會有那微微上揚的嘴角?除了成梟還有誰會讓自己不顧一切回到這個城市,還有誰會記得自己的習慣和喜好?只有成梟。


  


  有人說悲哀的愛情不是相隔萬里而是近在咫尺卻不知道我愛你,但更悲哀的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又一次次錯過。


  


  成梟只看了顏啟星兩秒鐘,然後對葉文輝笑著打招呼:


  “老師早。”


  “小成,這位是我要帶的博士生顏啟星,算是你師兄了。哦,對了,你的寢室就你自己住吧?”


  “是啊,老師。”不好的預感。


  “那這樣,中午小顏你去後勤領鑰匙,就住小成寢室吧。”


  “好,謝謝老師。”顏啟星的嘴角浮起一個大大的弧度,成梟這就不是我安排的了。隨即對呆立在一旁的成梟道:


  “你好,我叫顏啟星,以後請多關照,師弟。”接著笑得成梟想一拳打上去。成梟從來不知道這個人居然會有這麽欠扁的笑容。


  


  “老師,我……”成梟剛要抗議,卻被顏啟星打斷


  “老師,是不是該查房了?”


  “是啊,走吧。哦,還有,我下午去衛生局開會,你們就放半天假吧,還可以整理下寢室。”說著拿著白大衣走出門,完全沒注意到成梟要殺人的眼光。


  “好,謝謝老師。”顏啟星緊隨其後。


  成梟一個人在原地咬牙切齒,卻也只能抱著病歷跟上。顏啟星!


  


  這樣的進展好的出乎顏啟星意料,雖然之後不會那麽順利,不過沒關系,又住在一起樂不是嘛?


  


  “成梟,今天過後,我不再是你的老師,我要做你的愛人。”


  


  第十七章 完


  


  十八、未滿


  Part1


  查完房後葉文輝翻著病歷,滿意地點點頭,能讓這老頭不挑毛病已經不錯更何況是滿意。


  “小成寫的病歷還是一樣滴水不漏啊,看來你本科實習時的導師很不錯。”沒發現身後的兩人對望一眼,一個咬牙切齒,一個春風得意。


  


  午休前的一點時間顏啟星到後勤處領了鑰匙和卡,回到賓館拿了行李退房。剛下過的雪的街道很冷,可顏啟星卻從未覺得如此有動力,仿佛自己不再是個已近而立之年的沈穩醫生,而是一個沈浸初戀的少年。


  


  雖然一個上午成梟都沒和自己說過話,但相比過去的一年半和在這城市里的一個星期,命運已經對顏啟星好太多了。顏啟星自然不會天真到認為成梟會馬上原諒他,但至少有機會,不會再對空氣說著對不起。


  


  Part2


  寢室是很常見的大學里的雙人寢,因為成梟那屆的研究生男生人數是單數,成梟就一個人住,正好符合他的性格。


  


  寢室的床是那種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桌的一體式,附帶衛生間和陽台。寢室很整潔,不向一般的男生寢室,就連陽台上也整整齊齊,窗台上還有兩盆仙人掌。那兩盆仙人掌看的顏啟星眼眶一陣發熱,因為那是自己喜歡的植物,以前住在一起的時候顏啟星的房間就有兩盆,還被成梟笑,說一個男人養什麽花。“成梟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成梟回來的時候顏啟星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


  “你回來了。”


  “恩。”依舊冷冷的。


  “你打算以後一直這樣下去?”


  “……”


  “我們談談吧.”


  “你什麽時候變這麽多話?”


  “成梟,今天開始我不再是你老師。”


  “你早就不是了!你只是我室友,還有那個什麽搞笑的師兄!”


  “可是我對這樣的身份很滿意啊。”笑得成梟有些不知所措,那陽光一樣地笑已經多久不曾見過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去做什麽調酒師的。”


  “顏啟星,有件事你最好搞清楚,對於 你曾經教會我的東西我很感謝,但現在無論我是醫生,還是time story的調酒師,或者我去做藍星的男公關,都與你顏啟星沒有任何關系。”


  


  出乎意料地,顏啟沒有出離憤怒,也沒有印象中的冰冷,只是淡淡的笑,像是對著向父母撒嬌的小孩子。


  “與我無關嗎?那為什麽養兩盆跟我房間里一樣品種的仙人掌?為什麽把喝醉的我送回賓館?”


  “搞笑?不把你送回去難道看你凍死啊!換做別人我也會那麽做,所以請你不要自作多情。”


  顏啟星笑得更燦爛了,讓成梟有些發毛。


  “一起吃晚飯吧。”


  “沒空,我約了人。”說完轉身推門出去。


  “不許再去time story。”


  


  成梟沒回答,徑直走出去,卻仿佛聽見顏啟星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不許抽煙”“不許熬夜”“再做傷害身體的事饒不了你”


  “切!我幹嘛要聽!”甩掉這種想法,成梟加快了步伐。


  


  Part3


  北京時間22點30分。


  


  顏啟星記得成梟說過這是他上大學時學校的熄燈時間,雖然現在已經讀研究生不會再有人要求你幾點睡幾點起,按時出早操按時上自習,但是,顏啟星還是決定哄著愛人是一會事 ,但縱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堅決地出了門


  


  顏啟星沒有上演任何諸如在大街上追逐,在海邊呼喊某人名字,或是乘著出租車在城市里做圓周運動等一系列狗血的劇情,而是直接在time story逮到了夜不歸宿逛夜店的小孩,雖然這個情節也很狗血。


  


  “梟,回家了。”微笑著,一副好情人的模樣。


  “我在上班。還有別用那麽惡心的稱呼師兄!”


  “乖,明天還要上班。”


  


  語氣讓成梟一陣陣發寒,這種口氣說話的顏啟星讓他覺得明天太陽不會再升起。隨即看看手中的器具,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好啊,把這個喝了,我就回去。”說著把最後一盎司液體倒進高腳杯,一種詭異的顏色升騰起來,周圍所有人都朝吧台注視,眼神說不出的覆雜。


  “就這樣?”顏啟星笑著,沒有注意周圍奇怪的目光,把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周圍的眼光立即變成了默哀。


  


  火焰般的液體仿佛要把喉嚨撕裂,不是把精神撕裂。顏啟星半天沒說出話,世上竟會有這樣的雞尾酒,完全違背原則,可成梟卻看著自己笑得燦爛。


  


  “你真有勇氣,這酒吧里從沒人敢喝成梟調的酒。”有人說。可是他哪里知道這酒是專門為顏啟星準備的。


  


  過了好半天,成梟才開口:


  “知道這酒叫什麽名字嗎?”


  “懲罰。”


  成梟楞住了,他為什麽會知道?


  “看來我沒猜錯,這酒是對我的懲罰。你說的沒錯,我是懦夫,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等我想明白了你卻不見了。所以我來找你,以一種新的身份。”


  “很感人啊。不過你知不知道這種場合你的告白像周星馳的電影。”


  


  成梟的話讓顏啟星的額頭上滴下一滴冷汗,看來自己是被這小子耍了。顏啟星第一次知道自己在感情面前那麽遲鈍,但也只能假裝正色道:


  “我喝了,可以回去了。”


  “沒下班呢。”


  “你要裝到什麽時候啊。哪個老板敢要這種調酒師。”


  “你……”沒等說完,成梟就被拉走。


  “風哥!”唯一的救星。


  “以後別再來了。”救星隕落。


  


  “喂,可以放手了吧。我又不會跑。”


  “這可難說。”


  “以為你變了呢,原來還是一樣霸道。”


  “你才知道啊。還沒跟你算不告而別和騙我的帳呢,知足吧。”


  “憑什麽說我?不知道是誰喝多了差點凍死在外面。”


  “那就扯平了吧。不過以後不要再去time story。”


  “為……”成梟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發現顏啟星不在是強勢,而是請求,還有一點無奈。


  “好。”成梟答應著,應為愛人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嘛?“所以,顏啟星我相信你是為了我。”


  “梟,謝謝你相信我,不過對不起,理由我真的不能告訴你。”想到這,顏啟星不再說話,


  踏著積雪,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漸漸拉長。


  


  明天太陽出來,雪就該融化了吧。


  


  第十八章 完


  


  十九、背後


  Part1


  手術室里很安靜,儀器嘀嘀的響著,手術台上是一個半歲大的嬰兒,如果忽略正在進行的手術和插著的滿身的管子,那是一個多麽完美的孩子,長長地睫毛,白嫩光滑的皮膚,櫻桃般小巧紅潤的嘴唇,剛住進醫院時所有的護士都說這孩子長大後肯定是個帥哥。只是命運卻如此作弄,當別的孩子都在媽媽懷中笑著吃奶時他卻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不過現在有一群人幫助他打敗那不公的命運,努力為他贏得一個未來,一個可以在草地上奔跑、可以在球場上縱橫的未來,一個不輸給任何人的未來。那些人就是醫生。


  


  葉文輝不愧是這個領域的精英,每一個細節都做得那麽完美。顏啟星從醫幾年見過也做過動脈導管結紮術, 這種疾病在先天性心臟病中占第三位,並不少見,而且手術成功率很高,並不算覆雜,是最佳的治療方法。但這樣的手術在葉文輝的手下卻變成了一種藝術。不記得是誰說過完美的手術是藝術,而優秀的外科醫生則是藝術家。手術刀幹凈利落地劃開皮膚,恰好是深筋膜外。一般來說嬰兒的解剖不像成人那樣好掌握,手術也不像成人的那麽多見,所以大多時候有專業的兒科醫生。但葉文輝的技術不輸給任何兒科醫生,這就要歸功於經驗,那是經過歲月的沈澱後積澱下的如黃金的財富。


  


  嬰兒的肌層很薄,很快就看到了主動脈弓。視野很小,葉文輝卻遊刃有余。原本的手術計劃是導管切斷縫合術 ,用兩把專用無創傷導管鉗,分別夾在導管的主動脈側和肺動脈側盡端。但那孩子的導管比較短,葉文輝在主動脈端用長彎動脈鉗或Potts-Smith鉗夾在降主動脈上,以擴大導管的長度。在兩鉗之間邊切邊用3-0無創傷針線連續縫合導管的主動脈切端,待導管切斷後再連續縫返起針處作結,繼之連續往返縫合導管的肺動脈切端。由於已經進行了體外的血液循環,所以手術野很幹凈,術中大出血的危險大大降低。


  


  Part2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作為助手的顏啟星和成梟兩人都認真地投入其中,沒有人說話卻心照不宣,像這樣一起站在手術台上並肩作戰的日子應該是兩人都期待的,不需要語言,只需要信任和默契。葉文輝很滿意助手默契的配合,全情投入,只是他不知道這兩人的默契是經過多少洗禮。從敵視、訓誡、掙紮,到接受、信任,再到分別、追尋、重逢,如今的兩人可以完全將背後交給對方,無論是手術還是其他,有時候兩個人就是整個世界。


  


  下班後兩個人去超市,仿佛回到初識的半年。兩個人經常下班後一起去買晚飯的材料,常常讓顏啟星很無奈,因為瘋狂喜歡甜食的成梟總是將大瓶的番茄醬、蜜汁一類的東西丟進車里,並告訴自己要做糖醋排骨。幾次後顏啟星就拒絕成梟再進廚房,因為他是在不想再吃糖醋排骨和番茄炒雞蛋,於是一替一周做飯的規定徹底作廢,顏啟星手中的柳葉刀變成了炒勺,而成梟就那樣無良地大快朵頤。也許那時候就喜歡上了吧,喜歡那孩子倔強驕傲被燦爛的笑取代的感覺,只是自己不敢承認。但現在的顏啟星不怕向全世界宣告,失去,只要一次就夠了。


  


  “梟,宿舍沒法做飯啊。”望著成梟將青菜豆腐土豆放進購物車,顏啟星有些疑惑。


  “我們吃火鍋吧。”成梟說著,又把一大盒羊排肉放進車里。


  “恩,好。”


  


  等到購物車堆得像小山一樣時,兩人終於要去交款。


  “等等,梟,你沒忘了什麽?”


  “什麽?”


  “冰激淩。”


  


  成梟楞了下,原本笑著的臉也閃過一絲暗淡。


  “啟星,我很久不吃了。從離開A市那天起。”


  


  顏啟星沒說話,只是走到冷櫃前拿出兩盒草莓冰激淩。


  “你不是不吃嗎?”


  “從你離開那天開始吃的。而且,我不想再一個人吃了。”


  


  成梟也不再說話,因為心照不宣,他們,都不用再一個人了。


  


  晚飯時兩人並排坐著,顏啟星不停地把食物夾到成梟碗里,知道嘴里再來不及塞下,成梟終於抗議:“啟星,我說你是想把這一年半的菜都夾回來嗎?”


  “是啊,誰讓你一聲不響地就走,我說過什麽?再離家出走怎麽辦?”顏啟星開著玩笑,手卻拍在成梟屁股上。


  “切!怪我嗎?”


  顏啟星不再開玩笑,正色道:


  “梟,不要再離開我。”


  望著顏啟星深邃的眼眸,成梟想“我怎麽忍心再離開,你知道這一年我……”,可嘴上卻不依不饒,發揮著別扭小孩的本性。


  “那可不一定。”


  “有膽子盡管試試看啊。只要不怕……”說著大手又威脅般地拍了兩下。


  “還有,陽台里的酒瓶和煙盒是怎麽回事?以後不許聽到沒?”


  “我要是不呢?”依舊一臉欠扁的挑釁。


  “那,就這樣……”


  “不,住手啊!”


  “那要不要聽話?”


  “聽,聽,停啊!好癢啊!”


  ……


  Part3


  一間寬大的歐式書房內,夕陽的余輝斜斜射進來,映上站在落地窗前的男子的面龐,不再年輕的臉顯得棱角分明。


  


  沈重的雕花木門上響起恭謹的敲門聲,隨後進來一個幹練的男子,年紀略輕些,恭敬地說:


  “大少爺,屬下有事報告。”


  “說吧。”


  


  男子猶豫了下,終於還是開口:


  “四少爺,回來了。”


  “知道了,出去吧。”


  年輕男子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不知道表情如何變化,只能應道:


  “是,大少爺。”


  


  男子轉過身,從酒櫃上取出一杯白蘭地,緩緩注入高腳杯,輕輕端到眼前,仿佛在觀察什麽。透過那琥珀色的液體,眉梢不易察覺地皺了下。


  “四少爺,嗎?你回來做什麽?這里應該不再有屬於你的東西。”


  


  杯沿觸上堅毅的唇,將琥珀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第十九章 完


  


  二十、暗


  Part1


  一月中旬的時候恐怕是這個城市最冷的世界,不同於內陸的幹冷,夾著厚重濕氣的海風使得空氣變得濕冷,透著侵入骨髓的寒意。


  


  曾經這是顏啟星最討厭的季節,不管房間的暖氣開得多大,深夜總是冷的醒來,因為空曠的房間就只有一個弱小的少年無聲的哭泣。所以後來少年顏啟星學會了不再哭泣,因為眼淚流下凝結在臉上只會更加冰冷,並且明白了面對這寒冷的世界最佳的武器就是你比它更加寒冷。


  


  不過現在這座冰山好像已經化作一泓清泉。冰山之所以孤獨地屹立,接受風雪的洗禮,是因為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太陽,所以顏啟星是幸運的,因為成梟就是他的太陽。


  


  寢室里沒有開燈,月光從窗簾的縫隙斜斜射進來,將相擁在一起的兩人的臉上鍍上一層銀色的光,一切那麽安靜,只剩下電影的對白: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當電影只剩下黑白的字幕時,成梟緩緩地開口:


  “啟星,我們會有,一輩子吧?”


  “是,一輩子,不差一天,一分,一秒。”


  


  即使不能站在陽光下又如何,即使不被理解又如何,顏啟星相信他也是成梟的太陽。


  


  Part2


  蘇格拉底曾說過幸福的人都是一樣,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於是這個城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上演各式各樣的故事,或驚天動地,或不為人知,不過大部分都是不為人知吧,只有故事的主人公沈浸其中無法自拔。


  


  於是time story這樣的地方就像是個暫時停靠的避風港,成梟和顏啟星沒有再出現在這里,可還是更多迷途不知歸路的船在那停泊。但遇風知道,他的time story永遠不會是終點,所以無論聽過多少故事,遇風依舊是遇風。


  


  門上的銅鈴清脆的響起,侍應生熟練地開口:


  “歡迎光臨。”


  


  很生的面孔,三十左右的年紀,那種不會讓人多注意的五官,一襲及膝的黑色外衣,在這漆黑的夜里仿佛就是為了不讓人注意,聲音也有些低沈,卻是男人特有的磁性。


  “遇風先生呢?”


  “在里面,先生請跟我來。”服務生有些疑惑,在他看來老板是個有些神秘的人,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最近卻一個接一個得出現。


  


  站在吧台後的遇風沒有出現男子意想中的詫異的神色,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出現一樣,連語氣也是淡淡的。


  “跟我來吧。”


  轉過身,徑直向里間走去,男子只能快步跟著。


  


  遇風走進一間類似書房的房間,大概是他的辦公室。示意男子坐下,又倒了兩杯波爾多,一杯遞給男子。


  “你找我不會是為了喝酒吧。說吧。”


  “四少爺回來了。”


  “哦。”


  “大少爺已經知道了。”


  “這城市發生什麽你家大少爺會不知道。”


  “大少爺也知道他來過這。”


  “那又怎樣?”


  “如果你知道四少爺在幹什麽,請勸勸他。”


  “看來今天不是大少爺叫你來的。”


  “風哥!不,師父。請你一定要勸他。”


  說完將一疊照片放在了桌上,是並肩走向手術室的顏啟星和成梟,還有兩人一起在超市,以及兩人在寢室的照片。


  


  “陳重先生,你好像沒弄清楚一件事,我只是間酒吧的老板,與顏家再無任何關系,也不再是你師父。”


  “可是師父!好吧,遇先生。你不想孩子和……”陳重遲疑了一下,終於狠狠心說:“和當年林哥一樣吧!而且,有這機會,大少爺不會再放過四少爺了!”


  


  Part3


  陳重離開後,遇風從未覺得如此疲憊。已經很久沒人提起林的名字了。曾經以為時間可以治療一切,但今天才發現六年的光陰不過是個騙局,自欺其人地結起一層痂,卻輕輕觸碰就鮮血淋漓,既然這樣又何不流得更猛烈些。


  


  遇風從書櫥的最里層翻出一本泛黃的相冊,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相冊的第一頁只有一張照片,上面是九個男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五歲,小的也就五六歲,在灑滿陽光的沙灘上襯著蔚藍的海水笑得那麽燦爛。


  


  如果能永遠停留在那個年代多好,可是時間卻將這一切都摧毀,那是任誰都無法抗拒的力量。


  


  不!摧毀這一切的不是時間,而是那個人!顏啟天!你究竟要做到什麽地步!


  


  此時那間歐式書房內,同樣的一張照片卻在火舌中苦苦掙紮。可是燒毀了照片,就真的能將回憶也一起結束嗎?


  


  第二十章 完


  


  二十一、你是誰


  Part1


  “啟星,晚上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飯了,有個大學同學聚會。”下班時成梟這樣對顏啟星說道。


  “恩,路上小心,玩的開心點。”毫無疑問的回答。


  “再見。晚飯好好吃。”成梟回答著,卻不敢再看顏啟星的眼睛,轉生身走出醫院的大門。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走進time story時樂隊正演奏著藍調,可成梟的心卻依舊忐忑。


  “風哥?”疑惑地看著遇風,因為遇風知道他的事,也知道自己不會再來這,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梟,跟我進來吧。”


  


  還是遇風的辦公室,成梟記得第一次遇到遇風就是在這兒。那時候他剛從A市回來,帶著滿身的傷痛,在吧台醉的不省人事,醒來時就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還被狠狠數落了一通,說什麽不安全,不注意身體之類的,完全將自己當個孩子,也很正常,畢竟比自己大了將近二十歲。從那之後就認識了遇風,完全將自己當做弟弟,告誡自己不許去別的酒吧,卻任由自己在time story胡鬧。


  


  “風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以成梟的聰明自然知道有事發生。


  “梟,你相不相信,風哥一直把你當弟弟看?”


  “當然,我也一直把風哥當哥哥啊。”


  “那你相不相信風哥做的事是為你好?”


  “恩。”


  “那麽,離開顏啟星。”


  


  Part2


  成梟怔在那,不知所措的望著遇風,好一會兒才會過神兒來,緩緩開口:


  “風哥,你……認識他?”成梟不記得有在遇風面前說過顏啟星的名字。


  


  遇風也楞了一下,沒有想到成梟會問這個問題,這孩子果然聰明,一下子抓到問題所在。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他在一起不會幸福。”


  “同性在一起本就不是易事。”


  “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顏啟星這個人。”


  “這麽說風哥應該很熟悉他吧,包括他的過去。”成梟的印象里從認識顏啟星那天開始就從未聽他說過自己以前的事。


  “這……”


  “不過這些無所謂,在一起就行了。我不會離開他。”


  “有些東西是你承受不起的。”


  “沒關系。我不會放棄,他也一樣。”


  


  成梟離開後遇風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的星空有些無奈。為什麽一個兩個都這樣?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


  “林,那孩子那執著的眼神真的跟你很像啊。弟弟,你真的就從沒後悔過嗎?”


  


  Part3


  成梟雖然常常被顏啟星和遇風叫做小破孩,但是那只是他們對他的寵溺,一個戀人,一個哥哥。但成梟確確實實應經24歲了,在別人眼里他早已是成年人,是個優秀的 ,有著超出同齡人的老成和穩重。所以成梟不是不知道利害關系,同性是很難有未來的吧。世人的看法,父母的期望,自己的前程,這寫成梟又怎能沒想過?不過經歷過分開的一年半,成梟徹底明白有時候命運是無法改變的,也許從還沒遇見顏啟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


  


  只是有時候顏啟星讓成梟看不透,那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總掩藏了些什麽,昨天晚上經過與遇風的談話後就更加卻定。成梟不是怪顏啟星有事瞞著自己,畢竟誰都會有故事,揭開來或許就是血淋淋的傷口,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提起?不過想到遇風那句“有些東西你承擔不起”就一絲寒意襲來?


  


  “顏啟星,你究竟是誰?”


  


  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折磨了成梟一整天,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雖然成梟不再是那個會因情緒開錯處方的實習生,但病歷上潦草的字跡卻是逃不過顏啟星的眼睛。成梟知道瞞不過就一整天都避開那逐漸變得嚴厲的眼神,仿佛回到了實習的時候。


  


  下班後吃過晚飯回到宿舍無論如何是逃不開的,成梟只得推說自己有些累要早點睡,不等顏啟星開口就進了洗手間。


  


  顏啟星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翻起一本籃球雜志,眼睛卻始終停留在一頁上。這是忽然聽得“啊!”的一聲慘叫。


  


  “梟!你怎麽了!”


  顏啟星沖進洗手間,只見水杯中溢出滾燙的開水,成梟的左手背已經紅成一片。


  


  顏啟星沒說話,拉過通紅的手扭大水龍頭沖著。


  好半天成梟弱弱的開口:“啟星,沒事了。”


  顏啟星終於停止了沖洗,卻不開口,看得成梟心里一陣發毛,完了,徹底生氣了。想要笑,卻發現臉上的肌肉發僵,


  “那個,啟星,我先睡了!”


  可是腿都還沒來得及擡成梟就被死死壓在洗手台上,還沒回過神兒翹起的屁股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兩人都不開口,巴掌落在屁股上的聲音在狹小的洗手間里就顯得格外大。成梟都不記得多久沒挨過打了,自從住進這間宿舍就一直被寵著,顏啟星對自己百依百順,絕對是百分百的好情人。


  


  薄薄的睡褲根本抵擋不住大手有力的打擊,很快麻痛的感覺就連成一片,不用摸也知道,一定是一片火熱了。可成梟卻不敢反抗,雖然很久沒被揍過了,但他太清楚情人的脾氣,發火時候的可怕永遠也不會忘。只得低聲的開口:


  “啟星,別打了。”


  回答他的是更重的巴掌。


  “疼……”


  “不疼揍你幹什麽!”


  “啟星,對不起。”


  


  肆虐的巴掌終於停下,顏啟星拉過成梟,改為口頭教育:


  “不知道手對外科醫生的重要麽?真傷著了怎麽辦?”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梟,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一整天究竟在想些什麽?”語氣緩和下來,剛才作為兇器的大手現在卻輕輕給成梟揉著,弄的成梟臉比屁股還燙。


  


  “啟星,我……”,成梟咬著下唇,終於還是說道:“我昨天去了time story。”


  “恩,猜到了。”


  “那麽啟星,你究竟是誰?”


  


  顏啟星楞了一下,隨即微笑著把成梟攬進懷中,輕聲說:


  “小傻瓜,我當然是你的愛人。”


  “可是啟星,你說過愛人最終要的互相信任,既然這樣有什麽事我們應該一起承擔。”


  “所以,相信我,我是誰並不重要。”


  “啟星……唔……”


  


  顏啟星沒有再讓成梟說下去,用自己的唇封住,成梟也不在抗拒,緊緊摟住顏啟星,接受著那份溫柔。


  


  “是啊,顏啟星是誰並不重要,你是我的啟星,是我的愛人,那就夠了。”


  


  第二十一章 完


二十二、家


  Part1


  1月20號是寒假開始的日子,緊接著就是春節了,L市的火車站也如春運期間中國所有城市的火車站,尤其是大城市的火車站一樣人滿為患,這個時候更能讓人體會到計劃生育是一項多麽重要的政策。


  


  就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顏啟星不顧成梟的阻攔硬是買了張站台票要送成梟上車,弄得成梟一陣臉紅。


  


  “不要送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你在我眼里永遠都是。”


  “可是那麽多人……”


  “就是因為人多才沒關系。”大隱隱於市,就是這個道理吧。


  “啟星,抱歉,你要一個人過年了。”


  “說什麽傻話,你爸爸媽媽一定在家想你很久了。”


  “那你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


  “當然,我又不是你。”


  “我哪有!”


  


  火車緩緩地啟動,送站的人告別了親人朋友漸漸離去。望著站台上扛著大包小包一臉笑意準備回家團聚的人們,顏啟星不免有些悵然,家,已經是一個很遙遠的字眼了吧。如果不是因為成梟,他根本就不會回到這個城市。算了,這麽多年不是都這麽過來的,又有什麽可失落呢?只要那孩子幸福就夠了。


  


  走出出站口的時候有些起風了,顏啟星裹緊了大衣準備過馬路。忽然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自己面前。顏啟星沒去理會,只是繞了路,這城市里開著車到處亂闖的富家子太多了。


  


  可是從車里下來的兩個男子卻攔在了顏啟星的面前。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其中一個男子道:


  “歡迎四少爺回家。”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Part2


  “先生,你們認錯人了。”平靜的回答,卻拼命壓制著心臟的狂跳,果然還是害怕的吧。


  “四少爺,大少爺說這些年您在外面受苦了,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聽到大少爺三個字,心臟似乎跳得更快了。顏啟星不再說什麽,看著男子拉開了車門,終於還是上車了。既然是那個人決定的,就一定是無法改變的,反抗不過是徒勞,讓自己的處境更加狼狽而已。


  


  車子一路飛馳,向著記憶中的方向奔去。熟悉地景物再次喚醒顏啟星的記憶。他不知道別人家的大哥是什麽樣的,自己的大哥卻是生命中最畏懼人。不是敬畏,不是仰慕,不是依賴,而是徹徹底底地畏懼,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小時候,他不怕父親的嚴肅,當別人面對父親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時,他卻在父親懷里撒嬌;他也不怕學武練槍時的辛苦,即使常常一身是傷也一笑而過。可是他卻怕那個大他十歲的大哥。平素里的大哥很像父親,嚴肅、謹慎,還有些冷漠,但是面對顏啟星時卻是一臉燦爛的笑。所有與顏家有關的人都說大少爺最疼的就是四少爺。但是他們哪里知道,那笑容卻讓顏啟星從腳跟一直冷到發梢,直覺告訴他那笑容的背後藏匿著不可知的危險因素。所以無論平時怎樣調皮胡鬧,在大哥面前立刻就變成一個乖孩子,即使長大後也不曾違逆。直到那一天。


  


  那天的刑堂里,證明了顏啟星多年的直覺沒有錯,那男人是一個嗜血的危險存在。所以當刑堂古老的青磚地面浸透鮮血時,顏啟星逃了,他發誓要永遠離開這個家,離開那個人。


  


  Part3


  車子很快地駛出市區,開到近郊靠海的一座小山上,駛進一扇鏤花的鐵門,門里是一棟哥特式的三層建築,尖尖的屋頂配著滿墻冬季枯萎的藤蔓植物很有些蕭瑟的味道。


  


  侍者打開車門, 顏啟星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走下車,望著眼前熟悉的寬敞院落卻心生遲疑,


  


  “這就是我曾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麽?”


  


  走進大廳,家中所有侍從站立兩邊,說著“四少爺,歡迎回家。”顏啟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三歲那年第一次走進這間大宅的時刻。


  


  “四少爺,大少爺在書房等您多時了。”管家微笑著說。


  “我知道了,陳叔。我自己會上去,你們忙吧。”


  


  顏啟星走上三樓,敲了敲三樓最里間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然後推門進去,正是那間有著落地窗的歐式書房。


  


  面對著窗子的男人會過身,臉上是那抹讓顏啟星寒戰的笑容。


  


  “歡迎回家,星兒。”男人笑著說。


  “大哥。”恭敬地稱呼,卻沒有表情。


  


  面前的男人,沒錯,正是顏啟星的大哥,顏啟天。


  


  第二十二章 完


  


  二十三、不同的人生


  Part1


  “歡迎回家,星兒。”


  “大哥。”恭敬地回答,卻沒有任何表情。


  


  沒錯這就是顏啟星的大哥,顏啟天。


  


  “星兒,有沒有想哥哥?”依舊是讓顏啟星寒戰的笑容,還有那個稱呼。只要沒有別人在場,他都是那麽叫自己,聲音常常讓自己不寒而栗。


  


  “大哥,沒什麽事小四先回房了。”


  “這就是你對待六年沒見面的大哥的態度?”


  “你到底想怎樣?我早就離開這個家了。”


  “是啊,六年來音信全無。那你現在又回來做什麽?”


  “與你無關。”完全不是對待兄長應有的語氣。


  “當年你可是發誓說再也不會出現在L市的。”顏啟天逼視的目光讓空氣冷了幾分。


  “那又怎麽樣?”


  “怎樣?呵呵,”顏啟天加大了嘴角弧度,“那就說明這城市里有你回來的理由。”


  


  顏啟星不由得後退一步,男人危險的目光讓自己無所適從,為什麽這樣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就像第一次見到他叫自己弟弟時那種恐怖,連哭都哭不出來。。但今天的顏啟星不管有多恐懼也必須強硬 ,因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


  


  既然這個人什麽都知道了,也就不必在兜圈子,既然論心計手段不是他的對手就只能長驅直入,或許還有獲勝的可能。


  


  “你叫我回來究竟想幹什麽?”


  “哈哈,”顏啟天大笑起來,“星兒,你長大了。”


  “你長大了,也聰明勇敢了,不虧是我弟弟。”


  “叫我回來總不會是為了團聚吧,否則你也不會六年不找我。以顏家的實力我躲到天涯海角也沒用吧。”


  “你知道就好。不過我叫你回來就是為了團聚啊,弟弟。”顏啟天笑得更加詭異。


  


  Part2


  接下來的幾天還算平靜,全家上下都在做著春節的準備,顏啟星住在自已以前的房間里,也很少出去。顏啟天沒有再說過什麽,也沒任何行動,顏啟星不以為怪,反正那個男人的心思向來難以揣測。倒是二哥和三哥的話讓自己不安,並且更加卻定那男人在謀劃些什麽。


  


  那天晚上顏啟星正要睡下,卻聽到一陣敲門聲,是二哥顏啟朗和三哥顏啟明。這多少讓顏啟星有些意外,畢竟從小這兩個哥哥和自己並不親熱,但適當的距離卻讓顏啟星安心。


  


  “二哥,三哥。”顏啟星從酒架上取下一瓶白蘭地到了兩杯放到哥哥們面前。


  “小四,我們也不多說了,你不該回來。”


  “我不明白。”


  “走了就不該回來,好不容易才逃掉的不是嗎?”


  “可是……”


  “小四,我們知道你的理由,你應該知道大哥的為人。”


  “我不想再逃避。”


  “這不是逃避或者面對的問題。小四,雖然我們不是一個母親所生,但是請你相信我們不會害你,可是大哥……。到時候我們也無能為力,就像那時候一樣。”


  


  “向那時候一樣嗎?不,我絕不會讓那種事再發生。”顏啟星這樣想著,又對兩個哥哥道:


  “二哥三哥,謝謝你們,不過我真的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既然這樣你就只能自己小心了。”


  


  顏啟星一個人靜靜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什麽,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沒多久,果然響起了敲門聲,是陳重。


  


  “四少爺找我有什麽事?”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小重?”


  


  這個稱呼讓陳重怔了一下,隨即又恢覆平靜,道:


  “我不再是那個小重,而你也不再是那個啟星了。”


  “沒錯,我們都不再是當年的自己了。”


  “所以你也不屬於這里了。”


  “那你呢?就那麽甘心跟再我大哥身邊?”


  “命運有時候是無法改變的,就像你一樣。”


  


  顏啟星好半天沒說話,將酒杯中的也替慢慢飲盡,然後緩緩開口:


  “小重,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吧?”


  “啊,是啊。二十年。”


  “所以,你會站在我這邊吧。”


  


  陳重遲疑了下,說了句“你自己小心些”就離開顏啟星房間。


  


  房間里又剩下顏啟星一個人了,關了燈,偌大的房間漆黑一片,同顏啟星小時候一樣。記得小時候面對這樣的黑暗常常哭的縮成一團。不過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因為媽媽說過男子漢要堅強,雖然自己走進這大宅就再沒見過媽媽。


  


  顏啟星不再回憶,他需要睡眠,需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付那變幻莫測的男人。“梟,我不會讓你受傷害的。”


  


  Part3


  春節很快就來了,像顏家這樣的家庭自然是門庭若市,L市的商界、政界還有一些顏啟星說不出是做什麽的人不斷來訪。


  


  每到這時顏啟天就將顏啟星介紹給客人,說著舍弟多年在外求學進來回到本市請大家關照之類的話。


  顏啟星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麽,只是配合著,以不變應萬變。


  


  相比之下,成梟的生活就再平凡不過。成梟的家鄉X市是個平靜的小城,家庭也是再平凡不過。成梟是家里的獨子,春節家里就顯得有些冷清,但三口之家的幸福又有什麽可取代?


  


  可是那天電視里的一條廣告卻打破了成梟平靜的假期。那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春節時的廣告:“顏氏集團董事長顏啟天攜全體員工祝您新春快樂。”


  


  成梟立刻上網查顏氏集團的資料。資料上說現在的董事長是原董事長的長子,其余還有三個兒子,卻沒有提起小兒子的名字。


  


  “啟星,這就是你從不提起的家嗎?”


  


  這天顏啟星跟著顏啟天參加完一個酒會回來,就進了書房,有些事他必須弄清楚。那個酒會是顏氏內部高層的酒會,幫里好些重要人物也在,這種場合將自己介紹給他們,顏啟天要怎樣?


  


  “你什麽意思?”


  “星兒,連大哥都不叫了嗎?”


  “大哥?好啊,大哥,把我介紹給那些人你究竟想幹什麽?”


  “星兒你那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


  “我早就說過不會參與公司的事!”


  “所以才跑去學醫?”


  “是,我不會參與那些骯臟的交易。”


  “骯臟?那我告訴你星兒,你就是那些養大的!別以為自己穿上白大衣就可以改變靈魂。”


  “所以你要我也加入,然後昭告天下我是顏家的人,然後為了顏家所謂的榮譽,就理由幹涉我的感情。”


  “果然聰明,不虧是我弟弟。”


  “如果我不同意呢?”


  “無所謂啊,星兒,我早說過哥哥最疼你了。不過……”


  “不過什麽?”


  “你不想看到現在跟你住一起的那孩子和遇林一樣吧?”


  


  顏啟星跌坐在沙發上,有些眩暈,眼前一陣發黑。遇林,很久沒聽過這名字了。他曾強迫自己忘記,也以為真的忘記了,可是這名字卻依舊可以像利刃一樣將埋藏在心底的傷狠狠撕裂。


  


  第二十三章 完


  


  二十四、契約


  Part1


  遇林這個名字讓顏啟星徹底崩潰,癱軟在沙發上蒼白的臉上滿是汗水。


  


  “喲,星兒你這是怎麽了,剛才不還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嗎?”顏啟天微笑著說。


  “你究竟想怎樣?”顏啟星無力地問。


  “怎樣就看你了。”


  “不要動成梟!”


  “可是我顏家怎麽會接受同性戀的存在呢?”


  “你不可以!你……”顏啟星用盡力氣喊道,隨即又無力地說:“求你,不要傷害他,我什麽都可以答應。”


  “哈哈哈!!!”顏啟天大笑起來,又接著說:“四少爺,我早就說過你根本沒有守護愛情的能力,以前是,現在也是!”


  “你!……”


  “星兒,你小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給你的你才可以擁有,我不給你的你不能搶。”


  “你要我怎麽做,大哥?”此時的顏啟星好像又變成童年時那個聽話的弟弟。


  “聽我的話就行了,星兒,大哥不會害你,不是嗎?”


  


  顏啟星只能機械地點頭。難道面對這個男人自己就是永遠的輸家嗎?


  


  Part2


  那晚以後顏啟天並沒有任何動作,無論是二哥三哥還是陳重都沒再和顏啟星說過什麽,這也不奇怪,那個男人的心思本就難以揣測。只是顏啟星像是在迷霧森林里找不到方向一樣,他不知道對方的招數,自己也就不知道該如何出招,他不明白大哥每天帶著他去會見各界名流的目的,這讓他深深的不安,卻也只能靜靜等待。


  


  假期很快結束,顏啟星沒有被強迫不住宿舍或是不許再見成梟之類的,那男人什麽時候變這麽寬容?


  


  二月的最後一天從車站接成梟回宿舍,之後正常的上班,一切那麽平常,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但顏啟星總覺得成梟有些奇怪,終於按耐不住,問道:


  “梟,你有什麽話要說麽?”


  “不該是啟星有話要和我說嗎?”


  “我該說什麽?”


  “你,”成梟頓了頓,還是決定問清楚,“你和顏氏是什麽關系?”


  “梟?你?遇風和你說了什麽?”


  “果然,風哥也是知道的,上次問你時就欲言又止,這就是你所說的信任嗎?”


  “梟,我沒有要瞞著你,只是覺得與那沒關系。”


  “可是啟星,兩個人在一起不是應該有最起碼的了解嗎?”


  “梟……好吧,我告訴你,我是顏家的第四個兒子。”


  “那為什麽……”


  顏啟星知道他要問什麽,“我和他們三個人不是一個母親。”


  成梟也沒有太吃驚,畢竟這種事也不少見。“所以你要離開?”


  顏啟星避開成梟的眼睛,“啊,算是吧。”


  


  他希望這個談話就到這,他不想讓成梟知道再多,不是不信任,只是那種故事任誰聽了都無法釋懷,更何況是自己的戀人?他已經不能保證不讓成梟受傷害,但至少不要讓他負擔。


  


  Part3


  成梟沒有再問起顏啟星以前的事,顏啟星也不再提起,兩人還是像從前那樣一起上班一起手術,研究問題,晚上在小小的宿舍里享受著屬於兩人的時光,有空時就去灑滿春光的海灘垂釣。他們真的想一輩子就這樣過去吧,只要這樣就好。


  


  五月中旬的一天,陳重卻突然出現在顏啟星面前,說是大少爺請四少爺參加一個典禮。顏啟星沒有多問,只是告訴成梟後就跟陳重上了車,他知道那男人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那是一家醫院的落成剪彩,本來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私人醫院,卻被顏氏集團收購,擴建成市內首屈一指的私人綜合醫院,儀式上的來賓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而顏啟天就當著這些人的面宣布了讓顏啟星震驚的事,等這家醫院的股權歸顏啟星所有,等他畢業之後就是這家醫院的院長。


  


  果然這男人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只是弄個醫院當禮物究竟是什麽意思?顏啟星毫無著落,卻總是嗅出陰謀的味道。


  


  “那醫院是怎麽回事?”


  “當然是送給我親愛的弟弟的禮物?”


  “我不會接受!”


  “我不記得你有權利說不啊,星兒。”


  “你幾年對我置之不理,現在又想做什麽?”


  “那麽想知道嗎?那星兒,你知道顏氏最初的運作是靠什麽嗎?”


  顏啟星不語,那是一個誰都知道的答案,可顏啟星絲毫不想提起。


  “你知道的,沒錯,就是讓人人都為之瘋狂的粉末。”


  


  顏啟星忽然意識到什麽,怒道:


  “你不可以!父親好不容易將顏氏漂白,你不能……”


  “星兒最知道大哥的心思了,”顏啟天打斷他的話,“所以大哥要你去經營那家醫院才放心。”


  “我學的不是藥理也不是化學,幫不上你。”


  “不,星兒,你該知道,藥做出來後總的有臨床觀察的時間。”


  


  顏啟星再也無法控制,終於大聲怒吼:“顏啟天!你是魔鬼嗎!”


  顏啟天卻只是笑得更加燦爛。


  “我不會答應的!”


  “是嗎?那成梟那個可愛的小醫生該怎麽辦呢?”


  “你!”


  “所以,星兒,如果沒有能力保護他,就之只能和我這個魔鬼簽下契約,代價就是你的靈魂。”


  


  第二十四章 完


 


  二十五、雙面


  Part1


  第二天L市各大報紙的頭條都刊登著顏氏醫院落成的消息,而顏啟星自然也成了公眾人物,平靜的生活徹底被打破。


  


  顏啟星想起那男人說過的話就不寒而栗,他相信他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為了成梟他不得不受其擺布,但是就真的要將自己的靈魂出賣掉嗎?這樣的自己該如何去面對成梟?


  


  顏啟星回想自己當年填報志願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學醫,他要為自己尋找一條出路,離開這個生活了十五年被稱為家的地方,自從三歲那年走進那棟大宅,他就漸漸知道自己不該是屬於這里,自己不過是父親和母親錯誤的結局,雖然他知道母親是父親愛的女人,但他也知道母親永遠也不會成為那大宅的女主人,而自己雖然頂著四少爺的頭銜卻不是誰的兒子,也不是誰的兄弟,表面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維護這個家族的榮譽,雖然他很奇怪一個暗地掌控黑道的家族有什麽榮譽可言。


  


  於是顏啟星選擇了逃離,並且曾經一度成功了。雖然醫療界不是沒有灰暗的一面,但年輕的顏啟星還是覺得比成為顏家的一個棋子好很多。可是如今卻依舊無法逃離,一切又回到了起點。顏啟星想起高中時看過張愛玲的《茉莉香片》里有這樣一句話“她是畫在屏風上的鳥,逃不開,飛不掉,死也死在屏風上”,自己也是那屏風上的鳥,無論如何掙紮依舊停在原地。


  


  或許二哥他們是對的,自己不該再回來,可是那份感情他無法放棄,想拼盡全力守護,但也許就像顏啟天說的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過去是,現在也是,自己就只能將靈魂交付於魔鬼,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雙手,自己立志要拯救生命的雙手,很快就要被血淚沾滿,為了自己所謂的愛情。原來人說什麽要去拯救救贖不過是閒適時傲慢的謊言,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就會把一切都無視。人們都說鉆石很堅硬,也常將意志做比喻,但是越硬就越脆,粉碎的時候就越徹底。他顏啟星,也不過如此。


  


  Part2


  人人都說男人的第六感是靠不住的,但成梟一向認為自己的第六感是很可靠的,當然不是說他有預知能力,只是對於與自己有關的事一般人來得敏感,或許這應該歸結於原始的本能。


  


  成梟雖然不知道顏氏集團的醫院落成典禮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顏啟星正背負著一些很沈重的東西,甚至瀕臨崩潰的邊緣,並且與自己有關,雖然他在極力地掩飾,但卻不敢正視自己的眼睛。


  


  回想起遇風先前說過的話,他不想再等下去,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顏啟星已經幾次變相地拒絕討論有關顏氏有關他過去的話題。但是陳重在附屬醫院的出現卻讓成梟確定一些事正在發生,有關自己。


  


  顏氏集團的醫院成立後的第三天,陳重找到了附屬醫院的院長,說是顏總裁希望能夠在這兒物色一些醫學上的人才,顏氏在醫療行業剛剛起步,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作為院長自然是滿口答應,畢竟就業率的問題始終是困擾學校的一大難題。而作為學生,當然更是忙不叠的遞交簡歷。在這個畢業就意味著失業的年代,從醫更是一條難上加難的路,無論碩士或是博士。雖然是私立醫院,但憑借顏氏的影響力,並且省下十幾二十萬,何樂而不為?


  


  陳重從眾多的簡歷中挑出再平常不過的一份,只因為上面姓名一欄填著“成梟”兩個字。


  


  晚上顏啟星因為一個手術而回來的有些晚,推開宿舍的門卻一片漆黑,正要開燈,卻聽得成梟的聲音:


  “不要開,就這樣吧。”


  “梟,你……”


  “啟星,我們談談吧。”


  “什麽?”


  “我不能再讓你自己承受。”


  “……”


  “你認識陳重吧?你大哥的秘書。”


  “是,那又怎樣?”


  “他今天代表顏氏在醫院開了小型招聘會。”平靜的語氣


  “這我知道。”


  “可是,在你進手術室的時候,他找到了我。”依舊平靜。


  “什麽?梟,他提了什麽條件?”顏啟星不由得拔高聲調。


  “你幹嘛那麽緊張?看來你這幾天的不安的確與我有關。他不過是讓我與顏氏簽約,畢業後去那工作。”


  “不!不可以!”顏啟星再也抑制不住不安和憤怒,“梟,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能!顏啟天那個混蛋!我已經……”


  “已經什麽?”


  “我……”顏啟星楞了下,發現自己的失常,於是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緊緊抱住成梟,


  “梟,答應我不要去顏氏,相信我,我會保護你。”


  


  可成梟卻輕輕推開顏啟星,說道“啟星,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兩個人在一起不是一方保護另一方,而是彼此扶持共同面對。”


  “梟……”望著愛人,顏啟星竟有些說出話來。


  “啟星,你知道嗎,你剛才抱我的時候你的手在抖,你在害怕。”


  “那只是……”


  “不需要解釋,沒有人可以一直強大,所以我不要你再害怕,讓我們一起承擔。即使面臨的是地獄的烈火,兩個人在一起也會創造天堂。”平靜的聲音里卻透著堅定。


  “梟……”望著愛人深棕色的眸子,顏啟星不知該若何開口,在黑暗里那雙眼睛卻那麽清晰,純粹、倔強、堅持,一如初次見面時的那般。


  


  顏啟星不再猶豫,再次擁住成梟,在他耳邊輕聲說“謝謝你,梟。讓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雨不知何時敲上窗欞,於是就在漆黑的雨夜,顏啟星開始講述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顏啟星。


  


  Part3


  於此同時,還發生了一些事,暫時將鏡頭從他們兩人的宿舍轉移。


  


  Time story的後面是一條狹窄的巷子,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里顯得那麽晦暗,與門前飄滿梧桐的浪漫相比,它是人人不願想象也不願面對的所在,就好像人人往往不願面對光鮮背後的落敗。


  


  可就是這樣一條因下雨而泥濘不堪的黑暗的窄巷,卻走進一個人。看不清臉,卻渾身散發著讓人不敢逼近的凜冽氣質,有些像王者,還有些像傳說中的吸血鬼。


  


  他推開time story的後門,在一片黑暗中中輕車熟路的找到一個把手,掏出鑰匙開門,有些幽暗的燈光射過來,映上男人的側臉,那是顏啟天。


  


  顏啟天沿著幽暗燈光下的樓梯拾階而下,表情仿佛要去參加一個神聖的祭典。


  


  遇風看了下辦公桌上的鐘,起身打開角落里的一扇門,又是一條向下的樓梯。


  


  “你還是那麽守時。”望著已經站在地下室的顏啟天,遇風說道。


  “風這次竟是主動找我,難道想我了?”不似平日里的顏啟天,只像是在等待情人。


  “你知道我為什麽找你!”


  “風,我做錯了什麽?”


  


  遇風的耐心徹底消失,一把揪過顏啟天的衣領將他狠狠摔在地上,


  “那醫院是怎麽回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讓啟星做什麽!”


  “風……”


  “別叫我!還有,我說過什麽?在這間屋子里你沒有穿衣服的資格!”


  


  顏啟天不再說話,動手脫衣服,眼睛里漸漸潛滿淚水,很快身上不著一絲。顏啟天不再年輕,臉上多少已有了些皺紋,但那並不能掩蓋他的英俊,身體更是成年男子特有的吸引力,從頸至肩至腹至臀至膝至足,小麥的膚色,襯著昏黃的燈光,完美得像尊雕塑。


  


  遇風打開一個櫃子,里面的物品有些駭人,專業的□用具。遇風拿起跟黑夜般漆黑的皮鞭,走向顏啟天。


  


  顏啟天的眼睛里閃現出抑制不住的恐懼,似乎連瞳孔都在縮小,臉色變得慘白。


  “風,不,不要!”


  “是你能決定的嗎?”遇風冷冷地說道。


  


  顏啟天在他懾人的目光下緩緩爬到床上,姿勢還沒擺好身後傳來撕裂空氣的聲音,緊接著撕裂的是自己的皮肉。臀上好似被烈火灼燒般的痛。


  


  兩人都不說話,刑室里只剩無情的鞭打,那聲音仿佛從地獄傳來,要打破一切罪惡。顏啟天的背上臀上腿上布滿鮮紅,仿佛玫瑰的盛開,只是那是嗜血的玫瑰。無邊無際的痛楚讓身體不停地抽搐,可顏啟天知道那是自己應得的,只有眼淚無聲地滴下。


  


  “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去碰毒?!還拉進啟星?你要做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


  “為什麽?你最清楚!”


  “你!鞭打無情的繼續。


  “如果不這麽做你會看我一眼嗎?那麽恨我為什麽不給你弟弟報仇!”


  “那你那麽想除掉遇家為什麽不殺了我!?”


  “因為我愛你啊!”


  


  遇風停下了手中的皮鞭,靜靜的望著眼前遍體鱗傷的男人?愛,嗎?


  “不,你沒資格說那個字!”說完,遇風猛地向床上的男人撲過去,不顧他的傷痛,沒有技巧,也沒有潤滑,他,只想將那身體撕裂。


  


  “啊!不!風!不要!放過我!求你!求你……”顏啟天在遇風身下漸漸停止了掙紮,痛,不可遏止的痛,也許只有這樣才能找到自己丟棄的靈魂。


  


  顏啟天醒來時正在遇風的懷中,他一手摟住自己的腰,一手輕輕地將上著藥。也許只有這時候才可以得到一點溫存。顏啟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在遇風懷中嚎啕得像個孩子。


  “風!風!我不想那樣的!真的不想!”


  “我知道,我都知道。”遇風恢覆了往日的溫柔,寵溺地撫摸著顏啟天的頭發,像個再好不過的愛人。


  “風,你能不能救我?”


  “天,我早就說過, 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上帝。如果你自己都放棄自己了,還有誰會救你?想想你的上帝在哪吧。”


  


  “上帝嗎?我的上帝恐怕是睡著了吧。可能永遠不會醒來。”顏啟天這樣想著漸漸在遇風懷里睡著,夢里好像回到了童年,嘴角漸漸有了一絲笑意。


  


  第二十五章 完


  


  二十六、無趣舊事


  


  雨點輕輕敲打著玻璃,這城市很難得的沒有風,下的很安靜,氣氛應該很適合說故事吧。屋子里的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顏啟星用他低沈清凜的聲線講述著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顏啟星。以下用第一人稱。


  


  我不知道人最早的記憶是從幾歲開始,我只知道我三歲以前的記憶里沒有父親的存在,有時候聽別的孩子叫爸爸我就會問媽媽什麽是爸爸,媽媽不回答我也就不再問,倒不是因為懂事,只是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又被其他東西吸引,可能是一只昆蟲,也可能是天上的飛機,那些跟父親的概念差不多,都是模糊而懵懂的。


  


  三歲那年一個自稱是父親的男人出現在我和媽媽面前,印象中媽媽從來沒有笑得那麽燦爛,一如盛開的玫瑰,只是,再美的玫瑰花也有雕零的時候,年幼的我並不知道那男人之所以出現是因為媽媽已經時日無多。


  


  上演了一出骨肉分離之後,那男人將我帶進了那座靠山面海的大宅里,那天起我沒再見過媽媽,那天起我成顏家的四少爺,那天起我有了一個新名字——顏啟星。


  


  那個宅子里很熱鬧,父親除了我之外還有三個兒子,也就是我的三個哥哥,還有那時的管家的孫子、現在的管家的兒子陳重,他和我同齡。


  


  我們相處的很好,畢竟顏家有良好的家教,對於我這個不速之客並沒有排斥,但是我本能地不想接近那三個哥哥,因為他們的母親是那個家里正牌的女主人,我叫他母親。作為顏家的女主人自然不會做出什麽虐待繼子這樣有損聲譽的事,這是我長大後認為她對我好的理由。她總是對我笑著,滿足我的要求,但我知道她是我的母親,永遠也不是我媽媽。她不會揪著我的小鼻子叫起賴床的我然後端上熬了很久的粥,不會在我玩得一身是土時便責備我邊給我溫柔的洗澡,當我長大些後也不會去開家長會,不會拿著我分數下降的成績單責問我原因。我想如果是媽媽一定會打我手心,然後將我摟在懷里擦去我的淚水。


  


  於是年幼的我就在那棟大得無法成為是家的地方長大,做著人人羨慕的顏家四少爺,但是沒有人知道小小的我常常在黑暗空曠的房間躲在角落無聲的哭泣,孤獨地,無助地。雖然我有三個哥哥,但卻沒有一個會將我抱在懷中輕聲安慰。不,不是,還有大哥,他倒是對我很親熱,年幼時的常常跟在他身邊,但是漸漸長大的我卻越來越恐懼他的笑容,雖然沒有根據,我怕有一天他會在微笑的掩映下狠狠刺我一刀。


  


  所以在這個家里真正讓我覺得稱得上是兄弟的人不是我那有著血緣的哥哥們,而是遇家的四兄弟。遇家在公司和幫派里的地位是僅次於顏家的,也是少數幾位創始人之一。那時候他們常常到我家里,經常一住半個月。他們的名字很有意思,風,林,山,火。如果是在古代我會以為他們是哪位將軍的兒子。


  


  加上陳重我們九個男孩子可以說一起長大,雖然風哥和大哥與我們年紀差得比較多,但有時間時也會和我們一起玩。與所有男孩子一樣,我們喜歡夏天,喜歡冒險,大宅對面的海灘就是我們的樂園了。我們常常在一處斷崖(只是我們自己認為的)上跳向大海,比誰快,比誰遠。結果往往被風哥一頓狠狠地斥責,而大哥就在一旁勸著。他們年紀相仿,關系也一向很好。我想那個時候我們九個人應該是真的兄弟一樣吧。所以我常常想人要是不長大有多好。


  


  但也不過是夢而已吧,我畢竟是顏家的兒子,這是我一生都無法逃開的命運。八歲時我和陳重開始和大我們十二歲的遇風學功夫,後來又開始學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懵懂的知道顏氏不是一個簡單的商界的存在。


  


  也許你會問為什麽幫里那麽多人一定要和遇風學。其實那時候才二十歲的遇風已經是幫里不可或缺的人物,不僅是父親信賴的人,也是大哥的至交。那時開始我和陳重開始叫他師父,雖然我更喜歡叫他風哥。


  


  他很嚴格,是那種追求完美的人,對我們的要求近乎苛刻。後來我明白在那個領域里那些是生存的籌碼。訓練自然是異常嚴酷的,尤其對於一個孩子,所以我們常常被罰到站不起來。當我無力地趴在床上默默流淚時遇林出現了。;林哥是一個很沈靜的人,白凈的面龐,白凈的襯衫,有些柔弱的感覺。他畫得一手好畫,常常我們在海邊胡鬧的時候他卻一個人寫生,夕陽下的大海,在他的筆下那麽寧靜那麽溫暖。如果不說誰會把這樣的少年同黑幫聯系起來。


  


  他用他那拿著畫筆的白皙的手指溫柔地擦去我的眼淚,輕輕在我的傷口上藥。除了媽媽,他是第二個會為我煮粥為我掖好被子的人。雖然風哥也對我很好,但他畢竟是我師父,也不是那種會哄孩子的人。於是大我八歲的林哥成了我唯一的依賴,我迷戀那手心中的溫暖。


  


  這樣到我十八歲那年,我卻做出讓所有人震驚的決定,我要報考醫學院。因為幾年下來我更加看清了顏氏,就連溫柔的林哥那拿著畫筆的手也握著槍。我不想和那些有什麽關系,我要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可能出於愧疚,父親一向很寵我,這次也不多加阻攔,只是懇求我畢業後回到L市,回到他身邊,他總覺得對不起媽媽,想要補償於我。對於這個要求我無法拒絕。


  


  於是五年之後我回來了,公司有了些變化,父親將大權全部交與大哥,二哥三哥和遇家兄還有陳重自然是他的得力助手。但我覺得那與我毫無關系,我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既然已經獨立又何必再與顏家糾纏不清。我與一家還不錯的醫院簽了合同,成為那里的外科住院醫師。我不願回家,父親堅持在醫院附近為我買下一棟房產,這是他作為父親能做的最後的事了。


  


  從醫並不如我想像中的那麽簡單,每天面對著蕓蕓生命,背負著沈重的責任。我憑借著紮實的基礎和技術贏得了認可,可就在事業剛穩定的時候卻發生了那件事。沒錯,就是讓我離開L市的那件事。


  


  那個老人有著常年的心臟病史,我卻忽略了他肺部的問題。做心電圖時他的肺崩潰了,但如果我及時行氣管切開也許他就不會死。我無法釋懷,一個生命就那樣在我手中消逝。我離開家,就是不想有人因我而死,但我做了醫生卻依舊無法擺脫這樣的命運。


  


  我像小時候那樣一個人縮在墻角,只是小時候害怕的是黑暗,而那時害怕的是自己。也就是在那時候,我在網上了解了SP,於是我知道我需要發泄,需要用我的身體付出代價。隨便約了個主動去實踐,現在想來那是多麽的荒唐。


  在賓館的房間里的人卻是他,遇林。 無論如何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他不再是那個白皙柔弱的少年了,時間將那溫潤的眼神覆上了堅毅和深邃,但我依舊看到了當年的溫柔。


  


  知道了我的事後,林不再說話,從包里取出工具開始扮演主動的角色。工具是一塊打磨得很光滑的木板,在我的身體上留下火辣的印記,疼痛刺激著身體的每一個神經,雖然學功夫時也常被風哥罰,但我早已忘記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我從來不知道林那樣的人打人竟是那麽痛,原來這已經不是一場遊戲了,而是真正的懲罰,淩厲地、毫不留情地抽打,他真的是在生氣。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不再打我,而是像小時候那樣將我摟在懷里,他說他氣我的自暴自棄,氣我的懦弱逃避,所以懲罰之後要我去面對。我的眼淚又一次流下來,就像小時候在他懷里發泄著委屈。


  


  就那樣他成了我的戀人。我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不正常,卻從未有過戀人。原來我的潛意識中早就愛上了他,遇林,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我們的相處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果戀情曝光恐怕會成為這個城市最大的新聞。但是無所不能的顏啟天——我的大哥,還是聽到了風聲。他警告我,顏家的名譽絕不會容忍這樣荒唐的事存在,如果我不停止就一定會後悔。從小我對他言聽計從,我一直畏懼著這個男人,甚至連謊話都不曾說過一句。但那時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矢口否認他的指責,我以為他沒有證據,再說有了又怎樣?我不可能一輩子做他的布偶。


  


  但是我錯了,忽視了這個男人的可怕。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和林在一起,我們都有些醉,竟鬼使神差地回到了我的房子里,一夜纏綿。醒來之後卻看到大哥帶著長老會的人出現在門口。他們帶走了林,以勾引少主的罪名。


  


  對於幫會是我根本我法理解的,為什麽我們在一起是罪過,別人又有什麽權利幹涉。幫規,家法,主仆,在我眼里不過是小說中的橋段。但刑堂之上,我才意識到這種可笑的東西竟這的存在。


  


  大哥逼問著我,讓我承認是他勾引我的,我自然否定,於是匕首就刺進了林的左腿,我再否認,又是一刀刺激右腿。等我終於明白該怎樣回答時,刺目的鮮血已經將刑堂地面上古老的青磚浸透,變成一片暗褐色,像條條鐵索僅僅纏住我的脖子,讓我窒息。我愛的人,卻因為我變成這副模樣。


  


  我終於不再堅持,說是遇林主動地,我以為這樣那酷刑可以停止,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宣判,引誘少主,這次匕首刺進的是心臟。瞬間好像綻放了遍地的血蓮,用我所愛之人的血。充滿刑堂的血腥味讓我止不住嘔吐,雖然我是個醫生。


  


  我揪住顏啟天的衣領,責問他有什麽權利這樣做。他卻輕描淡寫的說不過按幫規行事而已,而你是顏家四少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接著又覆在我耳邊用魔鬼般的聲音說你沒有守護愛情的能力,這是你的命,身為顏家人的命。


  


  後來我才知道,他早就想出掉遇家的勢力,這樣他在幫里的地位就獨一無二,只是苦於沒有理由,而我不過是他的借口,他的棋子,即使我沒有和遇林重逢,他也會安排機會,原來他早就看透我們的感情,當我們自己還渾然不覺的時候。


  


  遇林死了,可遇家兄弟卻連報仇都不能,因為那樣正中他的下懷,給他鏟除他們的機會。後開我只知道風哥退出幫里,成了time story的老板,而遇山和遇火則下落不明。


  


  半個月後,父親也去世了,他身體一向不好。我再沒任何可留戀的了。我要離開,遠離那魔鬼一樣地男人。我想我小時候就畏懼他不是毫無道理的,他的微笑後隱藏著罌粟般華麗的危險。


  


  可是現在我還是回到了這個城市,甚至很快就要成為魔鬼的奴仆,為他賣命,好去守護我的愛情。可是沒有自由還有愛情可言嗎?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譽,只是不想讓我幸福。


  也許他說的沒錯,這是我的命,我流淌著和他一樣的血,身為顏家人的宿命。


  


  第二十六章 完


 


  二十六、潛伏


  


  Part1


  成梟將顏啟星緊緊抱在懷中,像抱著世界上最稀有的寶物。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愛人會是一個如此悲劇的主人公,從認識他以來他一直是那樣的強勢,從來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無論理想還是愛情。成梟可以想象他一個人縮在角落哭泣時的無助,雖然他講述時的聲音還是慣有的平靜,甚至有些冷漠,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但此刻卻像個孩子似的蜷縮在成梟懷中。


  


  沒錯,人都是脆弱的,所以我們套上堅硬冰冷的外殼、鋒利堅韌的觸角把自己武裝,讓敵人不敢靠近,於是我們也假裝自己強大,但那虛偽的外殼里卻是流著血的真實的脆弱,甚至是腐爛的無法結痂的傷口。所以成梟決定,無論付出什麽,他不會再讓他的顏啟星受到傷害,不會讓任何人破壞他們的幸福。


  


  顏啟星的臉埋在成梟的胸前,成梟只能看見他的側臉。印象里看他側臉最多的時候是在手術台上,第一次仔細觀察他也是在手術台上,運籌帷幄,神采飛揚。原來那時候就已經淪陷無法自拔。成梟咬著下唇,決定不再猶豫。


  


  “啟星,我們,離開這吧。”


  懷中的人明顯的抖了一下,“梟,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離開這兒,到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現在?”


  “當然是,難道還能等你進入顏氏醫院嗎?”


  “可是你的學業,你的理想……”


  “啟星,我們沒有時間猶豫了,這是最好的選擇。”平靜卻堅決。


  “梟,你……長大了。可是為了我們,為了你,我不能走。”


  “啟星,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進顏氏。否則你會萬劫不覆,到時候你什麽也無法挽救。”


  “但是……”


  “啟星,你說過你是屏風上的鳥,永遠無法逃離。可是有一種鳥是無論如何管不住的,因為它的翅膀上充滿自由的光輝。”


  “梟……”


  “所以,啟星,我們必須自由,失去自由的愛情只能是困住我們的枷鎖。”


  


  Part2


  天色微亮的時候大概是大部分人沈睡的時候,成梟和顏啟星當然也不例外,並且他們真的累了。


  


  但是總有一些不按常理行為的人,比如顏啟天。此時他從time story的後門出來,在微露的晨曦中很快消失在窄巷里。


  


  不知道是因多年的訓練使他的身體異常強壯,還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不允許自己倒下,總之他按時上班,照常工作,依舊是讓員工仰慕的總裁,是讓弟弟們敬畏的大哥,是叱咤風雲的老大,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能想象那筆挺的明白西裝下其實是一個鞭痕遍布、支離破碎的身體。


  


  可是那撕裂魂魄的痛卻是顏啟天唯一可以感受遇風還與自己有著交集的證據,那噬骨的痛讓他迷戀,讓他成癮,也讓他瘋狂。黑夜中他在他的皮鞭和□下懺悔哭泣,渴望著救贖,可天亮之後他卻又變本加厲,只有這樣才會讓遇風想起世上還有一個顏啟天,這是他得到遇風的唯一籌碼。


  


  所以他是無法被救贖的,他的上帝早已灰飛煙滅。


  


  顏啟天拿起內線電話,陳重走進他的辦公室,依舊是嚴謹恭敬地等候吩咐。顏啟天照常吩咐了幾件事,然後拿起桌上一份極其普通的一張白紙交給陳重。


  


  出了辦公室,陳重克制著自己強烈的眩暈感,松著領帶,渴望得到更多的氧氣,接著講那份讓自己窒息的紙扔進了門口的碎紙機里,紙上的內容大概永遠不會被人知道了。


  


  “你一定要這樣嗎,天哥?”


  


  只是顏啟天不再是他們小時候那個天哥了,而是墮入阿鼻的修羅。


  


  Part3


  最近L市的犯罪行業流傳著這樣一則消息,讓所有老大們坐立不安蠢蠢欲動,可又不敢妄加行動。消息的內容很簡單,顏氏已經研制出了“聖嬰”的配方。


  


  這其實算不上情報,因為誰都知道顏氏是靠粉末起家的。“聖嬰”是近幾年流行於遠東地區毒品市場的寵兒,起源地是個中東不知名的小國家,雖然那里不產原料,但卻是國際刑警偵查的死角,所以即使進口原料再制成“聖嬰”依舊利潤可觀。因為其價格高昂,遠東各國從緬甸到日本,處處都在研究“聖嬰”的配置方法,所以顏氏顏研制成功也並不奇怪。但讓老大們感興趣的是研制小組的領導者是四少爺顏啟星。於是顏啟星常稱為話題的中心人物。


  


  “肯定是假的啦,那個四少爺不是離家很久了嗎?”


  “笨蛋,這才可疑。要不顏家的人為什麽要學醫,顏氏還跑去開醫院。。”


  “沒錯,而且最近半年顏老大一直為那個四少爺鋪人脈,還把醫院也交給他。”


  ……


  


  源海幫在L市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幫派,據說老大是漁民出身,後來搞起了走私的生意,一直默默無聞,但最近幾年卻異軍突起。本來他們是不碰毒的,但最近一批貨卻被海關查封,所以只能從其他渠道彌補。


  


  傳說說其實現在源海幫的老大是個窩囊廢,一切都是身為第二把交椅的兄弟兩人決定,但卻從沒有人見過這兩個人。也有人說這兩兄弟完全可以取代老大,但是卻堅決不肯,因為他們是被前任老大也就是那窩囊廢的老爹從海中救上來的。紛紜的傳說中可以肯定的只有一件,這兩兄弟很神秘,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哥,是那個顏啟星嗎?”


  “不會錯的。”


  “但消息可靠嗎?”


  “誰知道,也許是陷阱,但總是個機會。”


  “是,等了那麽久的機會啊。”


  


  第二十七章 完


 


  二十八、墜落


  


  Part1


  夏夜下的L市一直以來是遊客們所鐘愛的,溫涼的海風輕拂著碩大的梧桐葉子,一對對情侶們在樹下訴說著心事,顯得那樣幸福。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用這樣平凡的幸福,比如time story中飲醉的人們,比如time story的主人。自己的弟弟被人那樣殘忍的殺害自己卻無所作為,因為兇手是自己所愛的人。他們注定無法在一起,只能用一種世人無法理解的方式互相折磨,提醒彼此記住對方。如果你一定要淪落地獄,我又怎會獨自活在人間。


  


  陳重坐在吧台其實是件比較奇怪的事,畢竟自己不是gay,但是卻也被那淡淡的憂傷氛圍所感染。一杯苦味馬丁尼飲盡才想起自己的來意。深吸口氣整了整衣服走向上次去過的辦公室。


  


  “陳先生,我想你們總裁不希望你出現在這吧。”遇風翻弄著手中的賬目,根本不看面前的人一眼。


  “遇先生也聽說了道上最近的傳聞吧。”陳重答非所問地說。


  “那又怎樣,我只是個酒吧的老板。”


  “曾經被稱為黑鷹的人現在居然變成了正經商人,說了都沒人信。”陳重的語氣變得嘲諷。


  “年輕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就算這樣,你不可能不知道那消息的來源。你知道大少爺他……”


  “你不是很忠心的嘛?怎麽將這麽重要的事說出來?小心不知道怎麽死的。”


  “只有你能幫他們了!林哥已經……不管怎麽說,四少爺是你徒弟啊,師父!”


  


  這兩個字讓遇風的心跳亂了一拍,雖然面上並未表現出來。他想起了那時候的小小少年倔強得可愛的眼神,想起那叫著自己師父和風哥的稚嫩的童音。如今那少年也以將近而立之年了。昨日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夢。


  


  遇風沒有正面回到陳重,只是說“你真的該回去了,否則那男人做出什麽誰也不知道。”


  


  Part2


  接到遇風電話的時候成梟和顏啟星剛剛拿了假,正籌劃如何離開L市。雖然時間緊迫遇風卻是不能不見的,只是約定的地點有些讓他們不明所以,那是一家位於L是最熱鬧的地下商場的肯德基里。


  


  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上,周圍不是情侶就是高中或是大學里的女學生,兩人疑惑地望著遇風。他們不知道,這樣的地方是最不容易跟蹤的。


  


  “時間不多,我也不解釋,你們得盡快離開A市。”遇風直截了當地說。


  “我們明白,所以學校那邊已經安排好了。”


  “這樣最好,這是明天到上海的機票。”遇風將兩張機票遞過去。


  “風哥,你……”成梟剛要問卻被打斷。


  “不要問,走就對了。還有明天你們分開走。”


  “我明白了,謝謝你,遇先生。”


  “別以為我不恨你,林的死……”遇風頓了下,嘆了口氣,“我這麽做不過是為了成梟。”


  “風哥……”成梟想為顏啟星解釋,卻沒說下去,畢竟這是他們的事,別人是無法理解的。


  “我知道。不過,”顏啟星說著,原本低著的頭卻擡起來,直視著遇風“謝謝,師父。”


  


  Part3


  六點的飛機,一早兩人就出了門,按照遇風說的,錯開了出門的時間,也許這是唯一不讓成梟受傷害的方法,顏啟星已經有了覺悟,如果目標是自己成梟說不定也會牽涉其中。成梟沒有拒絕這個計劃,因為他相信無論如何顏啟星都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


  


  顏啟星看著鐘,估計著成梟已經在半路的時候出了門。遇風開著一輛普通的黑色本田跟上了顏啟星的出租車,現在的顏啟星恐怕是各個幫派爭奪的目標了。他不是幫里的人,對這樣的事肯定是缺乏察覺能力的,雖然功夫不錯,但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他根本無法保全自己。遇風這樣想著,緊緊尾隨其後。自己終究還是放不下吧,雖然知道害死弟弟的是顏家,並且與顏啟星關系密切,但歸根結底他應該也是受害者。


  


  淩晨四點的公路一片冷清,車子向著機場的方向一路飛馳,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過了最後一個十字路口,大概還有十五分中就都機場了。綠燈閃了閃,準備變信號,出租車準備在那之前過去,遇風算計著時間,自己應該也可以過去。可前輪剛壓上斑馬線一輛大貨車卻突然斜插過來橫在遇風面前。猛地踩下油門,“吱”地一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遇風知道這不是偶然,卻只能不去計較,因為出租車已經消失在視線中了,他必須跟過去。


  


  可是車上下來了四個手持鐵棍的彪形大漢,毫不猶豫地砸上了遇風的車,擋風玻璃碎了一地。遇風自然不會被嚇住,曾身為顏氏二號人物的他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景。見他下了車,四個男人掄棍而上,卻絲毫沒傷到遇風分毫,雖然已是不惑之年可依舊身手靈活,一拳一腳就放倒了兩人,黑鷹的綽號果然不是白得的。


  


  以一敵四,勝的還是遇風,他沒去問那四個人的主人是誰,因為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車子無法發動才是個問題。沒有時間猶豫他開走了那輛貨車,一路狂奔向機場,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加速再加速,否則就來不及了。可是速度表的指針卻掉了下來,再一看,油量表的指針幾近於零。


  


  “顏啟天!”


  


  等到遇風到達機場的時候正聽見廣播“飛往上海的*****次航班已經起飛”,卻見成梟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在來去匆匆的人群中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梟,啟星呢。”


  “不知道,手機不通。”


  “回去吧,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不,啟星說過要我等他,他說無論如何他一定會來的。他不是不守信用的人,我要等他。”


  


  第二十八章 完


  


  二十九、深淵與吊擺


  


  Part1


  當顏啟星的出租車過了那個十字路口沒多久,就被迎面而來的兩輛車子攔截,整個過程非常簡單,類似香港警 匪片中那種追逐、槍戰或是肉搏的情節自然不肯發生,司機放下顏啟星後就匆忙離開,要不是還有速度監控說不定就從路上飛出去了。


  


  車上下來的幾個男子倒是恭恭敬敬的態度,“顏先生,我們老大想請您幫個忙。”當然恭謹的態度下面要忽略衣服下半掩的黑洞洞的槍口。顏啟星很配合地上了其中一輛車,即使功夫再好他也不認為可以在子彈下討到便宜。唯一的想法就是成梟沒和自己一起走真是慶幸。


  


  車子速度很快,門窗都上著鎖,應該是沒有逃脫的機會吧。顏啟星安穩地坐著閉目養神,腦中卻在不停地想著對策,卻毫無辦法,甚至不知道是誰出於什麽目的,畢竟自己從未在幫中待過一天,但身為顏家的人卻無法脫離這一切,大概這就是命運吧。


  


  車子沒有開往想象中那種深山老林或是廢棄工廠之類常出現在綁架案中的地方,而是駛進了一個頗為熱鬧的漁村,作為漁港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漁船,岸上的漁民們有的在卸貨,有的在和商販討價還價,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魚腥味,不習慣的人恐怕應該已經作嘔起來。這充滿生活氣息的一切都是那麽平常又那麽真實,其實世界本來就該是這樣子的,但背面卻總發生著一些讓人無法看見、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的事,比如顏氏集團,比如“聖嬰”,比如那些大大小小的礦場主,比如那些礦場主背後的官員,當然還有接下來發生在顏啟星身上的事。


  


  Part2


  顏啟星的前後左右都有人,就這樣被簇擁著帶到碼頭上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水產品倉庫內,里面也與其他的倉庫沒有什麽不同,粗大的制冷管道通進各個艙室,里面應該是魚蝦一類的東西吧。


  


  押著顏啟星的其中一人在一扇門前停下,撥開把手里面出現一個密碼盤,那人按了幾個數字後看似厚重的金屬門悄無生氣的移向一旁,里面是一個類似於電梯的小空間。


  


  “顏先生請進,我們老大恭候多時了。”


  


  說完幾個人將顏啟星帶進去,按下一個綠色按鈕之後就退了出來,門又悄無聲息地關上。顏啟星一個人在里面,感到了一陣失重感,應該真是一部電梯,只是通往地下。


  


  很快電梯停了下來,開門的瞬間傳來了一個低沈的男聲:


  “很久不見了,四少爺。”


  


  顏啟星覺得聲音很熟悉,又想不起來是誰,跨出鐵門看著面前的兩個男子陡地一震,的確是很久不見的人了,並且是幾乎被認為死去的人——遇山和遇火。


  


  當年遇林的事發生後,遇家的老大遇風離開了顏氏,開了間名叫time story的酒吧,沒人知道為什麽在黑道讓對手聞風喪膽的黑鷹不為弟弟報仇。而遇家另外兩個兄弟遇山和遇火卻覆仇失敗,在顏啟天派出的人的追擊下落入海中從此下落不明。


  


  Part3


  顏啟星見到了童年好友卻絲毫沒有親切感,一陣寒意侵襲全身,用這種方式與自己見面,遇家兄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顏啟星清楚地記得當年遇林在刑堂上咽下最後一口氣時這兩兄弟發誓要讓大哥和自己付出代價。


  


  雖然處境如此不利,顏啟星依舊用他那平靜的聲音打招呼:


  “很久不見了,兩位哥哥。”


  


  “啪!”的一聲,顏啟星的臉上忽然一陣火辣,紅腫一片,嘴角甚至流下血絲。


  “顏啟星,你沒資格叫我們哥哥!”遇火怒吼著,拳頭還要再次打下,卻被遇山攔住。


  “火你冷靜點,要對付他有的是時間。”


  


  說完遇山轉向顏啟天:


  “四少爺不會不知道我們源海幫請你來的原因吧。”


  “我的確不明白,你知道幫派的事我向來不參與,不過”顏啟星停了下,似乎回想起什麽,又接著說,“如果是為了當年的事,悉聽尊便吧。”


  “當年的事?你沒忘記啊,還算又良心,但也不會便宜你。你們顏家的每一個人都是兇手。”遇山本就低沈的聲音更加陰冷。“不過個人恩怨先放在一邊,來說正事吧。”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正事是什麽。”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不說也沒關系,”遇山突然笑了笑,“火,交給你了,好好招待四少爺吧。”


  


  Part4


  一間約20平米的屋子里,沒有一扇窗戶,應該也是那地下室的一部分吧,不過現在卻是顏啟星的囚室,更確切地說應該是顏啟星的刑訊室。


  


  一向玉樹臨風的顏四少爺、冷靜果斷的顏醫生此時卻赤 裸著上身,手腕上分別拷著一副手銬,手銬另一端懸在天花板上的兩只鐵環上,雙腳微微脫離地面,這個體 位應該是最借不上力的姿勢,也是對疼痛最敏感的姿勢。可是顏啟星並沒有給人狼狽不堪、不忍卒睹的感覺,反而是種另類的藝術。


  


  刑室里除了遇火還有另外四個男人,應該是源海幫中他的得力部下。遇火不像遇山那樣冰冷,臉上反而笑得燦爛,只是那笑是那樣殘忍。


  


  遇火伸出右手,其中一個手下說:


  “這種小事不勞火哥動手,交給我們幾個就行了。”


  “給我!這是顏四少爺,自然不能怠慢。”連聲音里透著笑意,卻讓手下都不禁發冷,恭敬地遞上一根藤鞭。那是四根老藤擰成的,足有拇指粗,經過海水的浸泡更加柔韌,發出駭人的光澤。


  


  顏啟星甚至都沒來及叫出聲,胸前就已著了遇火使盡全力的10鞭,鞭鞭見血,胸前立刻翻起露出肌肉的傷口。


  


  顏啟星強忍住沒有呻吟,流下的汗水卻浸著傷口,痛得顏啟星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怎麽樣啊四少爺,對我的招待還滿不滿意?”遇火玩弄著手中的藤鞭,血液順著鞭梢一點點滴落。


  


  “貴幫,……”顏啟星斷斷續續地說,“都不問……問題,就……用刑嗎?”說完,喘息得更厲害。


  


  “哈哈哈哈哈!!!!!”遇火大笑起來,卻突然又變了個人似地怒吼:


  “顏啟星!那10鞭是替我二哥打的!”


  “這樣10鞭恐怕不夠吧。”顏啟星淡淡的說,心里卻想起遇林臨死時的眼神,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是認命般的平靜。“林,對不起。”


  “你!……沒錯,你根本不可能被原諒!”說著更迅猛地抽上顏啟星的後背,“是我們瞎了眼才和你們顏家人做兄弟!”


  


  “嗯!……” 顏啟星咬住嘴唇強迫自己不叫出聲,卻抑制不住細碎的呻吟,不可遏止的疼痛洪水般襲來,自己無處可逃,心理卻再次慶幸成梟沒和自己在一起。


  


  “梟,還好你沒看到我這副狼狽的模樣。沒有我你應該很安全。”這樣想著,嘴角竟有了微微的笑意。


  


  “火哥,那個……”一個手下開口。


  


  遇火終於停下瘋狂的鞭打,用力捏住顏啟星的下頜強迫他擡起頭。


  “說吧,‘聖嬰’的配方在哪?”


  


  顏啟星艱難地開口,卻湧出一口鮮血,然後問道:


  “那是什麽?”


  “別在這跟我裝傻!不是你研制的嗎?”


  


  顏啟星忽然笑起來,笑容在鮮血中那樣詭異。


  “你笑什麽?”


  “我笑竟……真的有人相信……這種鬼話。”


  “你說什麽?”


  “我說,你們……難道不了解我大哥的……為人嗎?那不過是用來查出……究竟是哪個幫派心……懷不軌的……伎倆罷了。”


  


  本以為遇火會惱羞成怒,誰知卻笑了笑,


  “那既然這樣就只能讓顏總裁親自出馬了。”說完示意了手下,其中一人拿起一根黝黑的皮鞭,另外的人除去了顏啟星下身的衣物,那皮鞭如毒蛇一樣啃咬著顏啟星的皮膚,很快臀部和大腿和後背上的傷痕連成一片血色的花海,殘酷的美麗。


  


  Part5


  顏啟天的電腦嘀嘀地響著,傳來了一份沒有署名的郵件,作為秘書的陳重打開一看,卻是一段讓這個混跡黑幫的人發顫的視頻,視頻的主人公是渾身是血的顏啟星。


  


  “大少爺?”陳重試探著問。


  “啊,我早料到會這樣了。”顏啟星饒有興致地看著視頻,還有文字“交換顏啟星,‘聖嬰’的配方,還有你的命。”然後是時間地點。


  


  “大少爺,我這就去安排人手。”


  “你急什麽?我有沒說要去。”顏啟天淡淡地說,跟本沒看陳重一眼。


  “大少爺!”陳重從沒這麽大聲過,“你不能!……”


  “不能什麽?”顏啟天打量著陳重。


  “不……”陳重被顏啟天看得渾身發冷,卻依舊鼓起勇氣,“不能不管四少爺!”


  “我不管不是還有你嗎?”


  “大少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行了,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又不能吃了你。”


  “我……”


  “不用解釋,知道你從小就善良,好了,去安排吧。”


  


  陳重出去後,顏啟天死死地握著拳頭自言自語:


  “為什麽,星兒,為什麽所有人都對你好我卻什麽都得不到?”


  


  Part6


  等到鞭打變得毫無意義時,顏啟星已經幾乎昏迷,原來疼痛真的是如此可怕,甚至超過了死亡,難怪人們發明了體罰,發明了刑訊,發明了各種工具,因為人是那麽脆弱,一根小小的鞭子就可以使其遍體鱗傷,可人又那麽堅強,千刀萬剮也不會輕易死去。生命的確是個有趣的東西呢。


  


  遇火示意停止鞭打,說了句“交給你們了”就出去了,只留下顏啟星和那四個手下。


  


  顏啟星感到自己被放了下來,被俯臥著按在地上時他終於明白自己將被如何對待,卻連說不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聽見魔鬼般的對話。


  


  “雖然不是很年輕,不過身材很不錯。”


  “臉也不錯,雖說是私生子,但畢竟是顏氏的少爺嘛。”


  “可這小子都這樣了,跟奸屍也沒區別吧。”


  


  接著在魔鬼的笑聲中顏啟星覺得自己被淹沒了,然後痛地不停抽搐,是海水。


  


  “啊!……”當被第一個人狠狠貫穿時顏啟星不由得尖叫出聲,那種撕裂靈魂的痛比任何鞭打都可怕得多,讓人覺得鞭打實在是太人性了。顏啟星拼盡全力苦苦掙紮,不僅是因為痛苦,更因為殘忍的淩 辱。


  


  可是等到第二、三、四個人的時候,顏啟星不再掙紮,手腳被縛住也無法再掙紮。閉上眼睛仿佛看到初次見面時的倔強成梟,努力求學的成梟,迷茫困惑的成梟,微笑任性的成梟,淚流滿面的成梟,以及後來安慰自己的成梟,面對顏氏堅強的成梟。不過,自己應該再見不到他了。


  “梟,這樣也好吧,沒了我,你也就沒有危險了,大哥也就沒必要再找你,你不會墮入顏氏的深淵,就當從沒遇到過我,做個普通人。梟,雖然沒遵守約定,對不起,但是,請你忘了我。梟,永別了。……”


  


  第二十九章 完


  


  三十、罪與罰


  


  Part1


  人們常常會討論肉體的痛苦與精神的痛苦那個來得更慘烈一些,精神的痛雖說是看不見的,但是可能永遠都不會消除伴隨一生,除非失憶否則就不會忘記,所以就有人選擇用折磨肉體的方式以達到精神的釋放,例如許多宗教的教義那樣。


  


  聖經上說人類的原罪有七種,饕餮、貪婪、懶惰、淫 欲、傲慢、嫉妒或憤怒,其實這不過是作為生物的本能,但訴諸於所謂的道德、教義或是律法就變成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於是相應於罪也就有了罰,比如那有名的諾亞方舟的故事 ,之後便是救贖。但救贖人類的就真的是上帝嗎?


  


  上帝應該是太忙了吧,於是這個世界就有了不計其數類似顏啟天這樣的人。而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卻做著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事。


  


  Part2


  依舊是time story的地下室,發黃的燈關映上顏啟天全身麥色的肌膚,像是在舉行一個神聖的儀式,只不過那祭台上的生祭是顏啟天。與上次一樣,他在這個屋子是沒有穿衣服的權利的,只不過這次他連趴在床上的資格都沒有,而是跪在一張椅子上,椅背的邊緣剛好抵上小腹,這個姿勢讓後身高高擡起,那應該是這個祭典的主題吧,手腕和腳踝均被牢牢縛住,讓人不得不稱讚遇風的技術。


  


  他站在顏啟天面前問著沒有任何感情 色彩的問題,好像那些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聖嬰’的消息是你散布的?”


  “是。”


  “拿他做餌將對你不利的幫派一網打盡?”


  “是。”


  “攔住我的人也是你派去的?”


  “是。”


  “那你一早就知道源海幫會對啟星動手了?”


  “是。”


  “倒是很誠實啊。”


  “風,我可以欺騙任何人,但是惟獨不會欺騙你。”我會傷害任何人,惟獨不會傷害你。


  “那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啟星!!”遇風終於怒吼出聲。


  


  這次顏啟天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遇風從櫃子里取出一條三指寬的皮帶繞到自己身後,他閉上眼睛,等待著懲罰的降臨。


  


  果然,“啪!”地一聲刺激了耳膜,隨後立即感到灼燒般的痛。遇風看著顏啟天的臀上那道血紅的腫痕,停了下來,輕聲說道:


  “有時候我寧願你騙我。”


  


  接下來皮帶再次不帶任何感情地抽下來,用盡全力的鞭打在不大的地方上不斷制造著紅色的花海,傷痕漸漸重疊,花海逐漸變了色,湧出青紫。


  


  盡管身體本能地抽動顫抖著,顏啟天卻一聲未出,甚至連呻吟都沒有,他知道那是應得的,從沒想躲過去,從開始想出計劃的那一刻就有了覺悟。不是不害怕那撕心裂肺的痛,只是也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暫時忘記心里的痛吧。


  


  遇風見他這樣隱忍著,停止了抽打,輕聲地問:


  “天,為什麽一定要這樣?”聲音里滿滿的無奈和心痛。


  


  顏啟天卻笑出聲,有些嘲弄的說:


  “為什麽?作為黑幫老大不是應該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籌碼嗎?啟星也不過是個棋子吧。”


  “你!他是你弟弟!”


  


  遇風心中的怒火陡然之間熊熊燃燒起來,甩掉手中的皮帶,拉開顏啟天面前的櫃子,撥開所有的鞭子板子,拿出了一支台球桿。


  


  顏啟天臉色立刻變得煞白,“不!風,不要!”


  “你逼我的!”


  “風,求你,你怎樣都行,就是不要用那個!求你!”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遇風走到他身後,掄著手中的台球桿,帶起一陣“嗖嗖”的風聲。遇風的聲音從沒那麽低沈過,他問道;


  “那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顏啟天一震,要不是被綁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他怎麽會忘,今天是遇林的忌日。


  


  他還記得遇林死後有一年的時間沒再見到遇風,他找到遇風的那天正是遇林一周年日子。那天遇風喝醉了酒,用現在手中這根台球桿發泄著心中的恨。那次顏啟天真的很慘,不能被人知道,更不能好好醫治,傷足足拖了兩個月,甚至那之後都沒再打過台球。遇風說不會再用那個打他。


  


  那次之後遇風終於肯見他,約會地點就是time story一間本是倉庫的地下室改裝的現在的這個房間。雖然每次見面都不免受傷,但是顏啟天卻迷戀著這種痛,也許只有疼痛才會讓他知道自己還存在,也只有疼痛後才能得到遇風的一點溫柔。


  


  想到這兒,顏啟天不再求饒,自己無論怎樣被對待都應該沒有怨言吧。但想是一回事,身體反應又是另外一回事,球桿兜風而下,在顏啟天緊繃的大腿上劈開一道猙獰的裂痕。


  


  “啊!……”不由得慘叫出聲,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被幫綁住的手忍不住掙紮著要去覆上傷痕,卻動彈不得,顯得那樣無助。


  


  遇風沒說話,球桿依舊夾著風落下來,在顏啟天腿上留下平行著的傷痕。十幾下後,顏啟天再也無法支撐了,哭著求饒:


  “風,求你不要再打了!求你,至少別用這個,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見一向高傲的情人這副摸樣,遇風再下不去手,無力地仍下球桿,輕輕拂去情人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嘆了口氣,


  


  “天,你為什麽就一定不要啟星幸福?”


  


  Part3


  “為什麽!那我今天就告訴你!”本已體力透支的顏啟天大喊,似乎要發泄掉多年的委屈。


  “從他走進顏家的大門,父親的眼睛里就不再有我們三兄弟的存在,因為我們是他不愛的女人生的兒子!我們不過是他為了維護他的江山所培養的繼承人!”


  “可他是你父親……”


  “父親?他沒資格!他從來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麽,我在想什麽,從來沒有喂我吃過一次藥,與我的對話從來都是公事!他有一天把我當兒子看嗎?!”


  “但起碼你還有母親不是嗎?”


  “母親?哈哈!母親!自從他知道父親的背叛後就變了個人。我那溫婉善良的母親變成了什麽樣?我也不過是她用來討好父親的工具,維持她和父親的關系而已!所以我不可以有一絲一毫的錯,母親,她被折磨瘋了!”


  “天……”


  “我為什麽要顏啟星幸福?他可以離開這個家,我卻20歲就入幫!他可以有愛人,可愛著遇風的我卻要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他可以得到所有人的愛,我卻要為得到認可殺了自己的兄弟!”


  “天……”


  “我難道不想做個好哥哥嗎?可是,可是……這一切都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顏啟星的聲音越來越弱,漸漸哭出了聲,臉上濕了一片。


  


  遇風解開他的束縛,擁在懷里,擦去臉上的淚水,輕輕撫著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


  “天,哭吧,把你的委屈都哭出來吧。”聲音是自己都想不到的溫柔。


  


  顏啟天無力地靠在情人懷里,低聲啜泣著,喃喃說著:“風,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天,這不是原諒或是不原諒的問題。”


  “風……”


  “其實我知道你根本沒那麽無情,要不為什麽故意放走山和火?”


  “風,你都知道?”


  “知道,我都知道。要不有什麽資格做你的風?所以,天,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第三十章 完


  


  三十一、夢魘


  


  Part1


  三年後 L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小成,這個手術有你做我助手真是太好了。”葉文輝拍著成梟的肩膀顯得很高興。


  “我還要謝謝老師給我這個機會呢。”成梟回答。


  “這麽多年師生還說這些,你可是我這些年帶過的碩士生里最有潛力的。”


  “是我有個好老師啊。對了,還沒恭喜老師榮升院長呢。” 


  ……


  


  剛從手術室出來的二人聊著天,雖然十七個小時的手術讓成梟疲憊不堪,但還是抑制不住的興奮,這是自己從醫以來做的第一個心臟移植手術,雖說是第二助手,但對於一個年輕醫生來說已經是出人意料的機會了。


  


  研究生畢業後成梟就留在了學校的附屬醫院,留在了L市,他曾想過離開,但終究還是留了下來,懷著最後的希望。


  


  “成醫生,成醫生?”成梟正望著窗外一片片飄落的梧桐發呆,聽得有人叫自己才回過神來。


  “啊。是護士長,有事嗎?”


  “這位同學是今天到胸外實習的學生,主任安排你帶他。”


  


  成梟應了聲“好,我知道了”,就聽得一個活力四射的聲音:


  “老師好,我叫顏啟星。”


  


  顏啟星,嗎?成梟不由得一怔,隨即淡淡地說:


  “恩,明天八點開始上班,不要遲到。”然後就轉身離去。


  


  被留在原地的男孩有些奇怪,自言自語地說“老師不喜歡我嗎?”


  


  Part2


  “顏啟星,叫什麽不好,非要叫這個。當然,沒辦法,誰叫中國人口眾多呢,十三億人不定有幾萬幾十萬叫這個名字呢。可是,屬於我的顏啟星,你究竟在哪兒?”


  


  回到住所的成梟泥塑一般攤在床上,又一次想著那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雖然經過三年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這個問題,但今天那個實習生卻把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傷口狠狠戳破。


  


  三年了,原來自從那個人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那天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年,準確說是三年四個月零十天。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自己再不是當年那個橫沖直撞地小實習生了,研究生畢業工作也已經快兩年了,現在也是帶實習生的老師了。


  


  想起今天的那個實習生,成梟不由得回憶起自己第一次出現在顏啟星面前的情形,完全不像今天那個陽光朝氣的男孩,而是不可一世的倔強。


  “啟星,像我這樣的學生很不討人喜歡吧?一定是很欠扁,所以你總揍我。可是我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


  


  成梟懶得開燈,摸索出煙和打火機緩緩點著,點點地光在黑暗里那麽亮,刺得成梟眼睛發疼,耳邊似乎想起那個熟悉的聲音:


  “成梟,要是再敢抽煙你試試看!”


  


  “切!你都不遵守約定,我為什麽要遵守?”這樣想著已經吸完一根,又任性地點著另一根,反正不會再有人因為這個嘮嘮叨叨不是嗎?


  


  Part3


  成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天徹底地黑了,翻開手機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十點。胃里一陣絞痛襲來,應該是沒吃晚飯的緣故。如果是以前一定會被那個人嘮叨吧,可是成梟討厭進廚房,因為他總產生一種錯覺,仿佛看見他系著圍裙拿著鍋鏟的樣子,可是走進一看只有空氣。成梟又點了支煙穿上外衣出了門。


  


  十一月了,深秋的風夾著細雨將枯黃的梧桐葉子無情地打落。成梟想起那個在雨夜里背著喝醉的自己回家然後照顧自己一整晚。那次被他修理得很慘吧。那個總喜歡講一堆道理的人現在究竟在哪?葉子落了明年春天還會再長出新的,可是成梟的那課希望之樹卻逐漸枯萎。


  


  現在的成梟終於明白了失蹤的含義,而且理解得很徹底。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天自己在機場等到天黑,他知道他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可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成梟以為總會有個結果,可是他再沒出現。無論是遇風或是陳重,成梟甚至不止一次到顏氏集團去,可是所有人都對顏啟星的事三緘其口。


  


  成梟再次推來time story的門,坐在自己習慣的位置上。三年來他偶爾回來這兒,還是調著那些沒有人敢喝的酒,然後自己一杯杯飲下。他總是期待會有一天顏啟星像以前那樣出現,然後拽著自己回家。


  


  “梟,別喝了。”遇風終於看不下去了。


  “風哥,你也變這麽羅嗦了。”


  “梟……”遇風不知道該如何勸說。“要不離開L市吧。去北京、上海發展不都很好。”


  “不,只要一天不知道他的死活,我就一天不會離開。他要逃避,我不會。”成梟淡淡地說,啜飲著杯中顏色詭異的就。


  


  三年的時間如夢魘一般,成梟不再玩世不恭,不再倔強任性,不再憤世嫉俗,白天成梟是主任看好的年輕醫生,是護士們談論的中心話題,是在學生面請滔滔不絕的老師,但是只有成梟自己知道,沒有了顏啟星,自己的生活平靜簡單,沒有威脅,沒有危險,平靜卻是正常,但卻不過是沒有靈魂的軀殼。


  


  他住在顏啟星以前住過的那棟房子,看著他看過的景色,呼吸著他呼吸過的空氣,睡著他睡過的床,甚至工作也是因為那是他做過的工作。如果連這些都沒有,他不知該如何進行自己的人生。


  


  也許有一天自己會結婚生子,將他永遠關在記憶的牢籠。可是成梟知道時間絕對不是醫治傷口的良藥,反而是像把刻刀一樣在自己的心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顏啟星,你真的是個懦夫。”


  


  第三十一章 完


  


  三十二、忘川


  


  Part1


  


  三年中他也曾嘗試教女友甚至是男友,可是每當在黑暗中就會不由自主地推開對方,成梟知道只有顏啟星才會讓自己又安全感。


  


  沒有顏啟星的成梟生活卻依舊需要繼續,忙著醫院大大小小的事物,手術,授課,科研,最近又開始參加精神病學與心理學的輔修課程,也許忙碌會讓自己暫時不去想三年沒有答案的問題。


  


  精神醫學一直是成梟感興趣的專業,如果不是立志做外科醫生也許會去從事專門的精神病醫生或是心理醫生吧。不過作為一個臨床醫生心理是非常有使用價值的學問,所以成梟可以說是全情投入,上課,去圖書館,寫論文,這些讓成梟覺得充實,也許這才是正常的人生,如果沒有認識顏啟星,或者說沒有愛上顏啟星,成梟的生活應該是一直這樣的,但如果可以被左右就不能稱其為命運了不是嗎?


  


  Part2


  成梟參加的課程的主講是L市精神康覆中心的副院長,也是省內知名的精神和心理的醫生,對於成梟在課堂上的表現很是讚賞,因為這個年輕人總是提出一些新的見解。


  


  所以這天成梟提出請求希望能夠親自到精神康覆中心去見習一次,畢竟對於寫論文只有書面的材料總是太過單薄,如果有臨床資料和自己的親身感受會讓論文不再是沒有感情的文字,而是融入了作者的靈魂的有生命的產物。


  


  這是成梟第二次到L市的精神康覆中心,其實就是精神病醫院,第一次還是大三做見習生的時候。在一般人眼里這樣的地方總是充滿神秘的吧,高墻鐵門的里面是一些與自己與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人們,所謂的正常人。


  


  但是正常的定義又是什麽呢?不過是以大多數人的做法而去決定標準,一旦誰偏離這個標準誰就是不正常的,偏離得再多就是瘋子,就像魯迅先生的《狂人日記》中的主人公。雖然《狂人日記》是大學語文課本的第一篇,但是成梟第一次讀卻是在12歲時,大概才小學六年級吧,那是完全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後來又讀終於有些理解,所謂狂人,不過就是偏離了正常的軌道,就像流星,會燦爛,卻轉瞬即逝。也許在後世人的眼里他們名流千古,可是在自己的時代卻得不到幸福,比如屈原,比如竹林七賢,以及成梟和顏啟星。


  


  其實上大學時學到精神病學的那個學期同學們常常討論一個問題,如果完全按照書上的標注又幾個人是正常的?按照那些標準人類的歷史上恐怕就不會有藝術家,科學家,哲學家,當然也不會革命,不會有政變,不會有戰爭。但是,包括心理學的始祖弗洛伊德本身就是個偏執的人,如果完全按照那些標準地球上就只會是千篇一律的平庸。


  


  Part3


  成梟坐在車上思緒紛飛,幸好是終點站某則一定會坐過站。與大多數精神病醫院一樣,L市的也是在郊外,一座綠草如茵的小山坡上矗立著一棟白的建築,如果不說誰會知道那是另外一個世界?


  


  可能許多人對於精神病院的印象大多來自影視劇吧,比如那個有名的電影《飛躍瘋人院》。但其實與普通的醫院也沒太多不同,只是限制了探訪出行,所以格局不太一樣。


  


  成梟穿好白大衣隨副院長從醫務人員通道進去的時候正看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人坐在大廳的電視機前看著球賽,看上去並無不同。


  


  成梟見了幾個可以探視的病人,聽著他們的講述一陣陣心酸,每一個在這里的人的背後都有一個足以寫成小說的故事,成梟不知道自已有一天會不會也坐在這里面對一堆穿著白大衣的人說著自己的故事。


  


  問診之後,顏啟星在醫生辦公室翻著病歷,忽然一個護士慌慌張張的地跑進來,喊道:


  “不好了!26床又犯病了!”


  


  連個醫生跑出去跟著兩個男護士,邊跑邊喊:“遭了!快走!”


  


  成梟也跟著過去,跑到一個環境很不錯的單人間,隔著柵欄看到一個男人手中攥著一只脫了帽的鋼筆正抵在一個年輕護士的喉嚨上,喊著一些沒有含義的詞語。


  


  相對於所有人的慌亂忙碌,成梟卻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時間瞬間停滯,自己化作了一尊雕像。


  


  那個瘋了的男人,是顏啟星。


  


  Part3


  沒錯,那是他,成梟過一百種相見的方式卻從沒預料過自己日思夜想的愛人,那個曾經嚴厲認真的老師,善良敬業的醫生,溫柔似水的戀人,會成為精神病院的病人。眼睛依舊是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卻散亂地沒有焦點,臉龐依舊是那英俊的臉龐,卻是不健康的慘白,表情不再是令自己迷戀的微笑,而是暴戾的憤怒和無助的恐懼。


  


  顏啟星似乎也看到了成梟,散亂地目光漸漸集中,雙手慢慢下垂,鋼筆也“噹”地一聲掉在地上,面對著眼前的人,眼神中似乎起了一絲疑惑。


  


  就在這時醫生護士一齊撲上去死死將顏啟星按住,一支注射器迅速的注入瘦削的手臂。一向好脾氣的副院長難得地發火:


  “不知道見這樣的病人不能帶危險物嗎?腦子究竟在想什麽!出了事誰能負責!”


  


  成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到辦公室詢問顏啟星的情況,卻得到了這樣的回答——逆向遺忘癥,並且有極端的攻擊傾向。


  


  “逆向遺忘?就是說他不記得原來的事了?”成梟不死心地問。


  “沒錯,包括他的親人。”


  “不好意思,請問洗手間在哪?”


  


  “為什麽會這樣?!”成梟狠狠砸上洗手台,卻覺不到痛。“顏啟星,你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


  


  成梟再也抑制不住哭出聲音,三年的眼淚傾瀉而下。三年的等待,沒有人告訴他他在哪,兒等待的結果卻是他忘了他。


  


  成梟想起那個傳說,三塗河,即為忘川,渡過了忘川就不會再有記憶,顏啟星,究竟發生了什麽使你居然忍心度過那條河,雖然你的軀殼還在,可是你的魂魄卻被鎖入那湍急的忘川。


  


  第三十二章 忘川


  


  三十三、選擇


  


  Part1


  成梟大力扭開水龍頭,將冰冷的水拍在臉上,生生將眼淚忍了回去,“成梟,你不許哭!眼淚能解決什麽問題!”成梟這樣告誡自己,活著就意味著希望。


  


  他找到副院長,詢問顏啟星的病因,卻意外地被拒絕,理由是他的家人要求院方保密。


  


  “老師,我是以醫生的身份,並且這是個很難得的病歷。”成梟克制著內心的沖動,說著一般醫生說的話。


  “不行,這是他家人的要求。”依舊拒絕。


  


  再次提到家人兩個字立時點燃成梟心中埋藏三年的憤怒的火種,


  “家人?他們有什麽資格說這兩個字!只不過為了維護他們所謂的家族聲譽而已!什麽時候關心過他!”


  “小成你?……”


  “是,我認識他,顏氏總裁的弟弟,顏啟星!這一切都是他大哥請您這麽做的吧?”


  “我…….”成梟停了下,不知該如何繼續,只能低聲說:“我是他的朋友。”


  


  作為一位精神與心理學的專家,一位走過半生歲月的長者,立即明白了成梟猶豫的話語里的含義,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打開一個上了鎖的文件櫃,從最底層拿出一份病歷交給成梟。


  


  “老師……謝謝。”


  


  Part2


  成梟翻開病歷夾,卻無法像往常作為一名醫生的淡定從容,因為他明白那份病歷里記載著顏啟星精崩潰的原因,也是三年來他被隱瞞的真相。成梟的手有些抖,因為他知道能令顏啟星瘋掉的原因必定是驚世駭俗甚至是鮮血淋漓,但自己必須去面對,那是喚醒他的唯一方法。


  


  病歷首頁上的入院時間是顏啟星在機場消失之後的一個月,但是在精神病院的病歷之前確實一沓病歷覆印件,鉛黑色的字跡,如大多數醫生的筆記一樣很潦草,使成梟的眼睛一陣陣刺痛。


  


  那是一份外科的病歷,時間是他消失後的兩天,“患者兩日前受傷,接診時處於昏迷狀態。傷口多處,位於胸、腹、肩、背、臀、大腿,為裂傷,長度不一,深度0.3到0.5毫米,部分傷及肌層,無流血,傷口紫紅色,輕度腫脹,大面積皮下淤血,初步診斷為鞭、棍等所致……。


  


  □指檢見指套染血,初診為直腸損傷,損傷原因不明……。


  


  雙手腕關節扭挫傷,右手舟骨粉碎性骨折,……”


  


  作為一個外科醫生成梟太知道那意味著什麽,那些受傷的過程像恐怖電影一樣在成梟的腦海中不停放映。 成梟不知道人的極限在哪,但是他知道什麽可以讓一個人選擇選擇忘記。


  成梟合上病歷,提出要見顏啟星的請求,他怎能放任他忘記自己。


  


  “不行,你看到了,他攻擊性很強。”


  “那是他潛意識里覺得所有人都在傷害他!”成梟不由得報告聲音,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對不起,求您一定讓我見見他,您看剛才他見到我時不是放下兇器了嗎?”


  


  成梟終於得到了允許,卻被要求摘下眼鏡、手表,換上一套沒有紐扣的衣物。鐵柵欄打開一道縫隙,成梟走進去,叫出了三年在心底日夜呼喚的名字


  “啟星。”


  


  顏啟星異常安靜,只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仿佛在思索什麽。


  


  “你忘了我,是因為你覺得沒有你我會過著太平的生活嗎?可是,你怎麽忍心?”


  


  顏啟星沒有回答,過了半天卻忽然說出兩個字“成梟。”


  


  “你?你再說一次?我是誰?”成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成梟,”,成梟幾乎要叫出聲來,卻又聽他接著說“是我的學生。”


  


  成梟錯愕地站在原地,他記得他,因為刻在心底無法忘記吧,可是他卻忘了最重要的東西,他不僅是他的學生,還是他的愛人。


  


  成梟走上前去,將顏啟星攬進懷里,輕聲說:“沒關系,我會帶你回家的。”


  


  Part3


  “我要見顏啟天。”time story的吧台上,成梟晃著盎司杯低聲對遇風說。


  “不行。”簡答的回答,卻是不容商量的語氣。


  “我見到他了。”


  “誰…..”


  “別忘了我可是個醫生。你們要瞞著我到什麽時候?”


  “梟,你……”遇風的話卻被打斷,


  “他是瘋了,可卻還記得我。只不過,忘了他愛我。”


  “這是他的選擇,與你沒有瓜葛是保全你的最好方式。”


  “他沒選擇的權利。讓我見顏啟天。”


  “可是他……”


  “他是惡魔,不是還有你這個狙魔人嗎?”


  


  顏氏集團


  顏啟天背對著成梟,淡淡地說道“成醫生有何貴幹?”


  “我找到他了。”


  “那又怎樣?”


  “請顏先生在出院申請上簽字。”


  “成醫生,你好像弄不清一件事,顏家與你有什麽關系嗎?”


  “顏先生,為了你口中所謂的家族榮譽就可以犧牲自己弟弟?”成梟頓了頓,接著說“還是說,你根本不希望啟星幸福?”


  顏啟天轉過身,望著面前的年親人微微瞇起眼睛。“接著說。”


  


  “你利用啟星達到你的目的,他卻為你的過錯付出代價。你的報覆成功了,可是顏先生,你快樂了嗎?你達到了目的,還有靈魂的支撐嗎?”


  “好,年輕人,那我告訴你,所有對於可以支持你所謂的靈魂的東西,無論是宗教、上帝,還是主義、領袖,或是誓言、承諾,對於我顏啟天來說只有一個,那就是我自己。”


  “那遇風對於你來說又算什麽?”


  


  顏啟天皺了皺眉,多年來沒有人知道他與遇風的關系,可是這個年輕醫生卻……


  “成醫生,你很聰明,可是有時候聰明人卻不討人喜歡。”淡淡的聲音卻讓人不寒而栗。


  


  成梟卻笑了笑,“顏先生,你真的了解自己嗎?你不要啟星幸福,所以害死遇林,拿我威脅他,隱瞞他的消息,可是卻沒讓他離開L市,保留他的病歷;你要除掉曾經威脅你地位的遇家,要除掉與你作對的幫派,卻沒有殺掉遇家其他人。顏先生,你能解釋這是為什麽嗎?”


  


  顏啟天沒有回答,拿起筆在出院申請上簽了字。望著成梟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星兒,你會幸福吧。”


  


  成梟一刻不停地趕到醫院終於在下班前遞交了申請,副院長卻以成梟從未見過的覆雜表情問道:“孩子,你一定要這樣做嗎?”


  


  “是。”堅定不移地回答。


  “找回過去就那麽重要麽?誰都在不停遺忘,不停丟失,你能找回五年前的你嗎?你能找回一年前的你嗎?三個月呢?一個月呢?不,甚至你連五分鐘前都找不回來。”


  


  “老師你要說什麽?”


  “我覺得現在是最好的結局。先不要說醫學上的可能性,即使他真的醒來,在中國的社會里你們就真的能有結果嗎?”


  


  “老師,您說的沒有錯,但是我不期待世人所謂的結果。人活著就是一點一點地消失,最重要的是現在的每一個時刻,直到消失前的每一個瞬間。即使他永遠選擇遺忘,我也會選擇堅持。”


  


  成梟向26床的病室走去,白袍的衣襟被風吹起,那瘦削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拉成一道細長的影子,逐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他撫著顏啟星的臉頰,輕聲說:“啟星,你曾經說過你不相信奇跡,是的,作為醫生我也不相信奇跡,但是作為愛人,我相信。所以,我們回家吧。”


  


  第三十三章 完


  


  三十四、曼珠沙華


  


  Part1


  L市火車站


  


  T5306次列車緩緩啟動,車窗外為親友送行的人們望著漸漸遠去的列車揮手告別。三年前眼前啟星就是乘坐這趟列車回到L市尋回他的感情,現在他再次乘上這趟列車離去,身邊多了成梟,他的努力成功了,只是他將這個世界遺忘。


  


  顏啟星出院後成梟就遞交了辭呈,不顧所有人的挽留和種種猜測堅決離開L市,他不能再讓顏啟星受到傷害,離開是最好的辦法。L市,是他們回憶最多的地方,也是他們傷痛最多的地方,所以他們選擇離開去過屬於他們的平靜生活。


  


  成梟的家鄉X市是一個古老的小城,雖然現代以重工業為主,卻到處都可以看到青磚的城墻和古舊的塔寺,她那樣寧靜,無論走過幾多歲月風雲,依舊守著自己的模樣,即使被現代的霓虹和高樓裝飾,她卻還是她自己。她像一個女人的一生,從少女到婦人再到老婦,無論是豆蔻年華還是垂暮之年,她都是那樣隱忍而寬容,所以成梟決定回家,回到一個可以接納他和顏啟星的家。


  


  Part2


  成家祖祖輩輩都是過著與土地相依為命的生活,到父親這一代才到城里自己打拼,為成梟贏得了走出這個小城的機會。


  


  父母都是勤懇善良的老實人,雖然對於兒子突然的決定感到費解,但他們相信眼里懂事的兒子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也就不再多問,只是盡其所能地為其聯系工作。成梟自然是很內疚,有時都不敢直視母親關切的眼神,他無法開口說出實情,更不敢奢求得到原諒。但是想到顏啟星,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自己有幸福的家庭,可是顏啟星卻一無所有。他有親人,卻將他逼入地獄的深淵,他有愛人,可是為了保護愛人他選擇忘記,他有理想和事業,卻右手重創而無法再拿起手術刀。但是成梟知道,即使上帝拋棄了顏啟星,他也不會放棄,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憑借過硬的實力,成梟在X市一家還不錯的公立醫院找到了工作,並在醫院附近按揭買了一套住宅,門牌號是1003。沒有過多地裝飾,而是努力照著他和顏啟星在A市時住在一起的那棟房子的樣子布置,不管有沒有用,既然他還有些殘存的記憶那麽環境也許是恢覆的重要因素。


  


  Part3


  生活依舊繼續,無論你是滿懷信心還是垂頭喪氣,無論你是春風得意還是窮困潦倒,生活的殘酷就在於不論你如何左右它都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就像台風或者地震,你哭也好笑也好,完全沒有區別,


  


  幾天後成梟意識到自己把情況估計得太樂觀了。他原以為顏啟星的病情即使惡劣至少還可以喚出自己的名字,記得自己是他的學生。但是他忘記了學生和愛人有多大的差別。


  


  不知道是世界拋棄了顏啟星還是顏啟星拋棄了世界,總之他選擇活在自己潛意識里制造的那個屬於他的天地。倚靠那零星的記憶,他做著屬於自己夢,夢里他有一個叫成梟的學生,他履行著作為師長的職責,讓沒有住處的學生與自己住在一起,照顧他的生活, 指導他的學業,用嚴厲地訓誡方式幫助他成長。


  


  所以每天傍晚從手術台上下來或是寫了整天病歷疲憊不堪的成梟下班回家,總是可以吃到顏啟星準備的飯菜,可是之後的事對於成梟卻是噩夢。


  


  顏啟星開始扮演嚴厲教師的角色,說著令成梟似曾相識的話,然後將痛加捶楚,就連理由也是似曾相識。開始時成梟覺得那不是個壞現像,他不僅記得他的名字和身份還記得他們發生過的事,所以即使每次都忍著疼痛去上班成梟依舊相信他就快醒來。


  


  但是有一天成梟發現顏啟星的記憶系統就像一台壞掉的唱機,只能從哆唱到咪然後在折返回來,原地踏步。


  


  成梟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配合著一個精神異常的人的異常舉動,即使在淩厲地皮帶抽打下痛不欲生也只能默默忍受。每一個顏啟星發狂的夜晚成梟只能裸著臀趴在沙發上,灼燒般的疼痛鋪天蓋地地襲來,可是他卻不忍心用使用藥物,一旦形成依賴就不再有希望。


  


  但是那毫無憐惜和愛意的鞭打幾近將成梟也推向崩潰的懸崖邊,任何人都知道切除器官是怎樣的痛,但是切除記憶的痛又有誰知道。顏啟星你怎麽忍心?


  


  Part4


  兩個月過去,已經是隆冬了。這一年的雪格外地多,一場又一場的大雪深深地掩埋著這古老的城市,也掩埋了成梟堅守的希望。


  


  這天夜里紛飛的雪花再次光臨,人們都步履匆匆地趕回家,可是成梟卻在雪中迷失了方向。家?哪里才是家?曾經以為有他的地方就是家,但是如今等在那房子里的確是個瘋子,是無愛的痛苦。


  


  成梟鉆進一家酒吧,獨坐在角落里,企圖用酒精麻痹自己。


  


  據說最初酒的發明是因為糧食有了剩余,於是酒就出現在歷史的舞台上扮演重要的角色。曹操可以在酒杯里找到賢士,李白可以在酒杯里找到神仙,但是大多數人的酒杯里就只有愁緒。


  


  是誰說過一醉解千愁?那定是一個流傳了千年的騙局,因為成梟醉了,卻依舊記得他要去喚回愛人的記憶,他要爭取奇跡的出現,但希望就那樣被殘忍地一次次打破,無論身體還是心靈,痛苦沒有一絲一毫地減輕。兩個月來,他身上的傷從未痊愈,誰會知道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外科醫生那白袍之下掩蓋著難以示人的傷痕。


  


  成梟像所有喝醉酒的人一樣跌跌撞撞地回到家,猛地踹開顏啟星臥室地門,像只雄獅般地怒吼:


  “顏啟星!你要逃避到什麽時候!”


  顏啟星皺著眉頭道:“成梟,你喝醉了?”


  “是,那又怎樣?”


  “作為老師我必須管你。”顏老師有些微怒。


  “什麽老師!你那失憶要玩到什麽時候!”成梟的聲音震得墻壁都在顫抖,似乎要發泄出這兩個月乃至三年的委屈“你憑什麽失憶?憑什麽!你以為忘了愛我就可以不威脅到我?自以為是!”


  “成梟!你……”顏啟星還沒說完卻突然被成梟撲到在床上,


  “你不是只記得我是你學生嗎?我就讓你想起來!用你的身體想起來我是誰!”成梟完全失去理智,大力地撕扯著顏啟星的衣服,但喝醉酒的他跟本擰不過顏啟星本能地反抗,很快就被壓倒身下。


  


  顏啟星被成梟的行為徹底激怒,身體本能地反應根本不受意識地控制,


  


  “啊!不要!…….”成梟尖叫出聲,同時鮮血也順著股間汨汨流下。那淒慘的聲音、刺目的鮮紅和身下掙紮的人刺激著顏啟星的每一根神經,眼前的場景那是什麽?自己麽?為什麽?這個人又是誰?…….“啊!”一陣重錘般的劇痛襲擊著顏啟星的大腦。


  


  醉酒、疲勞、疼痛以及失血,成梟到底還是昏了過去。醒來時看見顏啟星呆呆地坐在床邊,他想動動身子,卻痛得忍不住呻吟。


  


  顏啟星轉過頭,看著殘破的娃娃般的愛人喃喃說著“梟,對不起。”


  “你,你說什麽?”成梟難以置信地問。


  “梟,對不起。”


  “啟星,你想起來了?”成梟興奮地坐起來。


  “是,全部。所以對不起,再見。”


  


  顏啟星起身向外走去,成梟掙紮著站起來,死死拽住顏啟星,怒斥道:


  “你還是要離開?把我傷成這樣你卻要走!”


  “是。”


  “顏啟星!你個混蛋!你憑什麽一個人決定一切!”


  “那你知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當然知道!”


  “那你讓我如何面對你!”顏啟星也終於吼出聲來,“你知不知道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時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你知不知道我傷了右手從此是個不能再拿手術刀的廢人!”


  


  “啪!”的一聲,成梟狠狠一巴掌打在顏啟星蒼白的臉上,立時起了一片紅暈,


  “顏啟星!你什麽時候能不再那麽軟弱!你什麽時候能不再逃避!受了傷怎樣,不能做醫生又怎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眼淚就那樣毫無征兆地留下來,順著瘦削的下頜滴下。


  


  顏啟星的記憶里只見成梟哭過一次,之後他就消失在那個雨夜。那時候他受傷的表情與現在這張滿是淚痕的臉漸漸重疊。


  


  顏啟星嘆了口氣,低聲說:


  “沒有我你起碼會安全地活著。”


  “顏啟星!你憑什麽自作主張!我早說過你他媽的就是一懦夫!你……”


  


  成梟終於再也支持不住,雙腿一軟倒在地上。


  


  “梟!你怎麽了?你不要有事!”顏啟星沖上前,卻被推開,


  “走啊!別管我!”


  “梟……”


  


  顏啟星不再說話,將成梟抱起來,背向上輕輕地放到床上,頓時赤 裸的臀上那或青或紫、或新或舊的瘀傷和股間凝固的血跡刺得顏啟星眼睛發痛,床上那滿目瘡痍的身體漸漸模糊,淚水滴在成梟的傷痕上,將凝固了的血液融化開來。


  


  小心翼翼地處理了傷口,顏啟星將成梟摟在懷里,一句接著一句地說著對不起。


  “啟星,別再說了。”


  “可是……我”顏啟星不知該如何安慰。


  “不要說對不起,只要你不再丟下我一個人。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一起面對。”


  “梟,可能真的是我太軟弱,所以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潛意識里就想著也許忘了你你就不會受傷害,不被利用和威脅可是……你卻變成這樣。”


  “啟星,你知道曼珠沙華嗎?”


  “那不是意味著死亡的花嗎?”


  “但是傳說中那花卻可以喚醒記憶。所以如果我的血可以令那朵能喚起你記憶的曼珠沙華盛開的話,多少都無所謂。”


  


  第三十四章 完


  


  三十五、命運之輪 


  


  Part1 


  


  金色的夕陽斜斜而下,正好掛在X市標志性的古塔上,倒映在塔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中,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沈靜的美。河水時而湍急時而平靜地流淌了上萬年,古塔無聲無息地矗立了一千年,它們見證著這個城市的榮辱興衰,轉動著主宰命運的輪盤。 


  


  夕陽的余暉中所有人都向往著回家,無論白日里你是叱咤風雲還是庸庸碌碌,待到日落西山月上梢頭,家是你平靜真實的歸宿。 


  


  半年來這座古老的城市給了顏啟星前所未有的寧靜,原來世界其實可以是這樣的,沒有詭譎的疑團,沒有暗中的計算,每個人都在為著最簡單的目的認認真真地生活。原來顏啟星也是可以過這種生活的。 


  


  做過那麽久的醫生,見過那麽多的生死,可是今天的顏啟星卻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活著並且是清醒的活著是那麽美好的一件事。從瘋狂中蘇醒,可以說獲得了第二次生命,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 


  


  Part2 


  顏啟星回到家剛一開門就聽到一陣爆破聲緊接著是刺鼻的糊味,沖進廚房看到了炒鍋中一條黑黑白白的勉強可以稱為是魚的東西,以及那個在手術台上長袖善舞、現在卻拿著炒勺不知所措的成醫生。 


  


  “梟,沒燙到吧?”顏啟星關切地拉著成梟雙手仔細查看。“不是說過我做飯的嗎?” 


  “今天下班挺的早,所以就做了。” 


  “等等,”顏啟星憑借過人的直覺和對愛人的了解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你,不會又做了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吧?” 


  “嘿嘿,”成梟一臉純真無害的笑著,“人家只會做這兩個啊,不過我有嘗試做魚的,雖然失敗了。”無辜地指著鍋里的外形生物。 


  “你啊,”顏啟星點著成梟的額頭,“做魚要把水分瀝幹才能煎, 要不油很容易炸開的。燙到絕不饒你。 


  成梟完全不把威脅放在眼里,反倒笑著說“能吃到成大醫生做的飯還抱怨,小心晚上睡沙發。”這個貌似更像威脅。 


  


  完全被打敗的顏啟星只能熟練地系上圍裙拿起鍋鏟對付那條惹禍的魚。 


  “我真搞不明白,你做手術明明很在行,為什麽連鍋鏟都拿不好。”顏啟星想起每次拿著鍋鏟都像小豬拿筷子的成梟不禁感慨。 


  “這都不明白,鍋鏟比手術刀大啊。”成梟笑壞壞地笑著,如果用好了你還會做飯嗎?成梟女王地想著。 


  


  晚飯的時候成梟打開了一瓶紅酒,倒入兩人的杯中。 


  “今天有什麽好事嗎?又是做飯又是倒酒的。” 


  “當然是祝賀你通過心理醫師的職業考試啦。” 


  “那種對我來說完全是梟case。”顏啟星難得的開著玩笑,可隨即又沈聲道: 


  “但是,對不起,”看著右手如有所思地說“梟,不能再和你並肩作戰了。” 


  


  成梟心疼地撫摸著他每到陰雨天依舊會隱隱作痛的手腕,沈默了片刻,笑容再次湧上嘴角:“這樣沒什麽不好,這樣你就有時間做我的全職保姆啦。” 


  


  顏啟星一臉黑線。 


  


  Part3 


  顏啟星淺吻著成梟的額頭,輕輕地說:“梟,我愛你。” 


  


  成梟要說些什麽卻被顏啟星封住嘴唇,於是屋子里就只剩下美好的寂靜。 


  


  中國人太過含蓄,幾千年的文化將國人的心牢牢鎖住,人們只記得三綱五常卻忘記了表達心中的愛,無論用行為還是語言,不僅僅是愛情,也包括親情,沒有那個父母會親吻自己的孩子,沒有那個丈夫會對妻子說我愛你。 


  


  而今天的中國人卻太過忙碌,人們忙著事業,忙著金錢,忙著如何功名成就,忙著如何機關算計,可是卻不肯分出一分鐘的時間去親吻自己所愛的人。 


  


  所以顏啟星不要這樣,甚至他希望可以每天說一次成梟,我愛你。也許只有曾經失去過才明白擁有的珍貴,顏啟星願意用盡所有去守護。 


  


  即使永遠不能站在陽光下,他們也不會後悔。命運的輪盤是把握在他們自己手中的。過去的那些都已經結束了。 


  


  一切都已經結束,一切又剛剛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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