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 18

第十八章:春日宴(上)

陽光和暖,冬雪消融,又是一年春來早。

幾場綿綿細雨過後,桃花沾露欲濕,柳葉初新含翠,京都內外鵝黃嫩綠,明媚如畫。物色之動,心亦搖焉,灞水河畔,處處可見招魂、祓禊之事,人們尋春踏青之情日益蓬勃。大璃風氣開化,女子亦可走出深閨,鬥草、放風箏、蕩秋千,樂享春光。自打過了二月二,吳雙與義陽便日日周旋於各家皇親貴婦的遊樂、歡聚,朝暮宴,淺深杯,說不盡的快活自在。只是苦了那暻侯爺與陳駙馬,每日下朝歸來,房空人靜,必得日影橫斜,才能盼到醉顏微酡的小人兒踉蹌而歸。更惱的是錦榻之上,歡好之時,常常是話還未說上幾句,懷中之人便已香夢沈酣。無名之火在這二人的心中已越燒越盛,是泄是導,不過是尋那個合適的時機而已。

黑甜一夢。吳雙醒時,又是日上三竿。昨日那桃花酒入口綿軟卻後勁十足,能夠自行回府都實屬不易,睡了一夜,還覺得有些暈眩。就著秋兒的手,她一氣兒喝了大半杯蜂蜜水,好歹清醒過來,這才发現,枕邊放著一張羅紋箋紙,上面是暻皓筆酣墨飽的四個大字“下不為例”。看著這字,小人兒幾乎笑倒在床上。自那場風波過後,因著愧疚,暻皓對吳雙多少有些忌憚,事事遷就,有個小差小錯,也是以哄為主,漫說動手,便是重話也沒敢再說過,寵得小雙雙很是愜意,一心以為從此以後便是太平盛世,唯我獨尊,所以對這三分恫嚇七分肯求的字眼壓根沒放在心上。今日是三月三,懷淑郡主約了在私邑席花賞景,她與義陽早就應承。因此,也顧不上許多,忙著梳妝起來,迤邐而去。

暻皓與陳瑄幾乎是同時趕到懷淑郡主府的。懷淑郡主郡馬曾士恒早已候在大門外,看到這兩位貴主雙雙駕臨,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原來這曾郡馬母家是西域貴族,今日宴飲,郡主請的都是私交甚篤的女眷,為祝酒興便拿出家藏多年的葡萄甘露。在坐的眾人除了吳雙都極少品嘗過西域的葡萄酒,即便是吳雙也試出這是紅酒中的極品。一時間,眾女子不分老幼推杯換盞,喝了個瓶幹桶凈。因著義陽是皇帝幼妹,吳雙是琪妃弟媳,均是炙手可熱之人,被灌的酒便也最多。歡聚之後,眾人雖都帶醉,但還尚能在侍女仆婦的幫襯下乘車離去,可吳雙和義陽卻是一個昏睡不醒、一個耍嬌耍癡,任誰也沒了主意。郡主早已酒醉離席,郡馬無法,只得遣人到這兩家府上報信。

天已黑透,怕這兩位嬌客受涼,曾郡馬也是著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們倆從花園移進內室。璟侯爺和陳駙馬進得屋來,只看到吳雙趴伏在長案上呼呼大睡,義陽則還攥一只酒杯拖著醉腔不住的喊人倒酒。暻皓憋著一肚子火,原以為自己會首先发作,誰成想到是陳瑄幾步上去,一把奪過酒杯稀里嘩啦摔了個粉碎。這還沒完,又抓過那只本來握著酒杯的小手,對著手心啪啪啪就是三巴掌。義陽雖不清醒,但還知道喊疼,使勁抽回已是发紅发熱的右手藏到身後,一雙杏眼也瞬間蓄滿淚水,小心翼翼地看看陳瑄,又求助似地看看璟皓。陳瑄根本不顧這些,上前兩臂一架,拖起公主就往外走。暻皓和曾士恒都是與陳瑄相熟之人,被唬得立時就楞在了當場。尤其是暻皓,剛才還在惱義陽的酒後失態,現在看著那副可憐相,反而存了幾分解勸的心思,不過也只是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敢上前。待暻侯爺回過神來再看吳雙,真是怒極反笑,這屋中都鬧成這樣了,她都絲毫沒有受到驚擾,挺翹的小鼻子一扇一扇地睡得香甜,粉紅的小嘴邊隱約還還銜著一絲晶亮的口水。暻皓無奈搖頭,也上得前去,輕輕抱起熟睡中的小人兒。也不知雙雙正做著什麽美夢,被抱起後,雙手立刻攬上脖頸,小腦袋也一拱一拱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好。一下子,暻皓的怒氣倒消了大半,不過他不管懷中的人兒能不能聽到,還是貼在那耳邊小聲說道:“明天有你好看。”

都說酒醉怕見風,此言不假。義陽剛被架出去時還曾掙紮了幾下,可經那涼風一吹,立刻頭重腳輕,也昏昏睡去。陳瑄眼見著架著的人沒了骨頭,也只得無奈地微蹲下來,打橫抱起。只走了沒幾步,卻感到義陽的胳膊圍攏箍住了自己的身子,小臉也在用力往自己胸前貼,突然間又聽到她似是囈語般地呢喃:“陳瑄,我冷,我冷。”頓時覺得本來燥熱的一顆心像被一只軟軟的小手輕輕撫摸,從里到外說不出的熨帖。這陳瑄與義陽雖是恩愛,可那恩愛中卻總是透著一絲客氣的疏離。就像這稱呼,他們彼此從來都只叫對方“駙馬”和“公主”,幾乎從未喊過名字。可這次酒醉,倒沒想到讓陳瑄聽到了他最想聽到的聲音。此時,他開始有些後悔了,後悔剛才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教訓義陽,也後悔出門時正在氣頭上,沒脫下自己的外裳給她披上。他用力把義陽往懷里帶了帶,腳下也加快了速度。

雖是春寒料峭,可暻皓與陳瑄把兩個小人兒放上車時,都已累得滿頭大汗,他們對望了一眼,倒是忍不住皆帶了笑意。揮手別過,兩輛馬車向兩個方向疾馳而去。
天幕低垂,一彎新月如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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