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 10

第十章: 和合二仙(下)

壽宴的高潮便是投壺。所謂投壺,就是賓主雙方輪流把無鏃之矢投於壺中。在大璃,這是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都很流行的遊戲,很多花樣,也很講禮儀。有玩的東西,就必有高手。璟皓是,陳瑄也是,他們都擅長眾人難以企及的“盲投”,這在整個京都人盡皆知。

《貍首》瑟音響起,司射擊鼓奏樂。和著節拍,作為主人的陳瑄拿著四根沒有鏃尖的竹箭來到客人璟皓面前,朗聲請道:“某有枉矢哨壺,請樂賓。”

璟皓沈聲答道:“子有旨酒佳肴,又重以樂,敢辭。”

陳瑄再請:“枉矢哨壺,不足辭也,敢以請。”

璟皓再辭:“某賜旨酒佳肴,又重以樂,敢固辭。”

陳瑄三請:“枉矢哨壺,不足辭也,敢固以請。”

璟皓三辭:“某固辭不得命,敢不敬從。”

三請三讓,陳瑄與璟皓一個白袍,一個青衫,一個溫文,一個俊朗,且舞且誦,禮儀周全,古風晏晏,僅是開端便已引得一眾皇親貴眷如癡如狂。義陽和吳雙更是恨不得再多長出一雙眼來盯在自己夫君身上。

請讓禮畢,璟皓向陳瑄翩然施拜禮,拿過了那四根竹箭。也就在接箭的一剎那,四目相對,彼此都看似平靜無波,內心卻深知是暗潮洶湧。

《貍首》中止,只璟皓與陳瑄站定不動,早有司射過來,在他兩人五尺之外擺上了三尺高的雙耳纏枝鑲金投壺。因是盲投,二人面前都攔上了屏風,更有小僮手捧玄色綢帶為他們遮住雙目,場下便不免有人驚呼出聲。

《貍首》又起,以此為號,賓主為序投射,人人都摒住了呼吸。

璟皓遵循著樂拍,取箭、瞄準、揚臂、投射。出人意料的竟是四箭連发。順次有尖銳的破空之聲在耳邊響起,竹箭先是向上,躍過屏風後漸為直行,在距壺不到二尺時明顯下行,很快只聽得“當當當當”四聲脆響,竹箭便一根緊跟一根落入壺中,而此時正是一節急奏初歇,一切都配合得這般嚴絲合縫。頓時歡呼之聲雷動。璟皓的遮布還不能拿下,可他的嘴角已經銜上笑意,因為在這嘈雜的聲音中,分明聽到了小人兒那幾聲“皓哥哥、皓哥哥”的熱切呼喚,有得意、有暖意、有愛意,一齊湧過心頭。人們又安靜下來,想是陳瑄也要開始,只有璟皓心中明了,勝負已然分曉,他賭定陳瑄根本沒有探尋的勇氣。

樂聲漸緩。陳瑄便沒有選擇連发,而是投投停停,正好可以平覆一下起伏的心情。在遮住眼睛的一瞬,他看到義陽也在看著自己,莞爾一笑,如是初見。那紛亂卻又美好的初見,想來一生也不會忘記了吧。三年了,陳瑄依然記得那日是六月初八,自己高中探花,正是春風得意,誰知還好事成雙,殿試時的策略得皇上看重,被傳召面聖。一個人跪在初元殿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地面光滑如烏鏡,幾乎可以照見鬢角慢慢滲出的汗水。靜默,就那樣被突然打斷,一個已經哭成淚人的女孩兒猛地闖了進來。殿內頓時亂成一團,有人在跪勸,有人在拖拽,可誰都不能讓她安靜下來。皇上震怒,大聲地斥責她,她卻那樣大膽,昂著頭也沖著陛下哭喊。猶記得她反反覆覆的一句話:“我死也不會去和親。”也記得皇上訓斥她的最後一句話:“不和親,你就馬上嫁人。”女孩轉過頭來看到了跪在角落里的自己,指著喊:“好,我嫁人。我就嫁給他。”說完,便對著自己破涕為笑:“我是義陽帝姬,我下嫁給你,可以嗎?”陳瑄第一次看到有人哭著也能笑得那麽美麗,第一次看到有人笑著也會哭得那麽悲傷。一時間心被那淚水和笑容淹沒,最後的記憶便是自己俯首謝恩,沈穩回答:“臣願意。”

曲子已經進入尾聲,三投三中,已剩下最後一支。

“駙馬,投啊!”是義陽歡快又急迫的聲音。

沒有人看到,陳瑄循聲望了望公主。更不會有人聽到,他口中囈語輕喃:
“你的心在哪里又如何?你的人總在我身旁。”

手隨心願,便偏了一分。最後一箭破空而起,躍出了完美的弧線,只是曲終之時,沒有那箭頭擊中壺底“叮當”的脆聲相和,而是箭尾掃在壺身上“嗤楞”的刺響。一根長箭竟穿過壺耳掛在了上面。

勝負已定,陳瑄痛快飲下罰酒。倆對手含笑相望,人皆嘆那是惺惺相惜,卻無人真懂這其中深意。

義陽和吳雙就如兩只蝴蝶飛向花蕊一般,撲到了夫君身邊,只不過是一個嗔來一個喜。公主自是不甘:
“這般不小心,哪有首局就輸的道理?”

陳瑄但笑不語。倒是璟皓打趣說道:
“怎的,倒舍不得那份彩頭了?別再藏著掖著,快拿出來,讓我們瞧瞧。”

義陽佯怒啐了他一口,跟著擊掌三聲,有婢女捧盤上前,呈上一支通透流光的點翠桃花玉釵。公主拿起玉釵本欲直接遞到吳雙手上,誰知竟被璟皓一把接過。當著眾人,璟侯爺親手將釵小心簪於夫人髻邊,執起玉手,含笑輕語: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聽到夫君如此誇讚,吳雙含羞帶怯,深情綣綣。郎情妾意,一時間羨煞一眾女眷。

義陽先也是含笑望著這終成眷屬的一雙人,本是真心歡喜的,可不知怎的,歡喜歡喜著便有些嫉妒起來。那人的身影又浮現出來,笑意也似是僵在了面上,沒有了初時喜樂。正怔忡間,忽的,有一只溫熱的手在桌下將自己的小手握住,掌心緊緊帖近,暖意便傳遞開來,竟一點點漫上心頭。義陽擡頭,正對上陳瑄深墨色雙瞳,整個人便覺得像是小船駛進港灣一般安定下來,十指也漸漸纏繞相扣。

歌舞升平,沈醉如夢。義陽公主緩緩在杯中斟滿美酒,直身說道:
“駙馬文才風流,博古通今。可惜孤在那詩詞曲賦上只是平平。今日壽誕也說不出個討彩的祝辭,只能繁勞博山侯夫人替孤想上幾句,也為今日歡聚祝興。”

聽了此話,吳雙先去瞧那璟皓,不知該不該應。倒是義陽看不得小雙雙這副沒主意的樣子,笑著嗔道:
“只讓你作,卻看他作甚?憑得你家侯爺也不會駁了孤的面子。”

一句話倒引得滿堂笑語歡聲,只璟皓擺手搖頭叫苦不已。

吳雙略一思忖,已是想好,撫在公主耳邊輕輕訴說。

義陽聽了,笑意更濃,婉轉目視陳瑄,盈盈說道:
“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郞。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

陳瑄向來喜歡義陽的眼睛,此刻纖長如鴉翅的睫毛忽閃著,略帶些琥珀色的瞳仁閃閃发亮,流露出幾許似是癡惘似是依戀的繾綣情素,自己的心又如那日一樣被瞬間淹沒。他也舉起酒杯,與義陽輕碰,像是說給她,更像是說給自己:
“我與公主定當如此。”說完先飲助興,引得滿堂喝彩。

璟皓也高舉酒杯,大聲說道:
“公主、駙馬伉儷情深,讓我等共飲此杯,願同沾福澤。”說完,只含笑看著吳雙,也一飲而盡。

​夜色深沈,濃醉如夢。曲終人散之時,義陽喝得已是人事不省,吳雙也是腳步踉蹌。陳瑄和璟皓正一人一個攙扶起兩個嬌人兒,忽的,聽得義陽含糊出聲:
“駙馬,你不要也離開我。不要像母妃、父皇和弘哥哥那樣離開我……”

“義陽,你喝多了。”璟皓厲聲截住那醉話。

陳瑄竟是渾不在意,只把懷中人兒更緊地擁了擁,貼在她耳邊說道:
“放心,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說完這話,又看著璟皓,也只是一句:
“博山侯,陳瑄願賭服輸。”

車馬轆轆聲不絕,偶有顛簸,吳雙忍不住地暈眩,緊緊靠在璟皓身上,借著殘存的一點清醒聽到璟皓隱隱訴說:
“吳霜,永遠也不要欺瞞我。”

只是懷中人還來不及想明白所以,便已沈沈睡去。

人人都傳,太後賜與博山侯夫人的金簪不是凡物。有人親見,金簪入夜後光閃耀目,紫氣環生,有和合二仙真身顯現,才促得博山侯夫婦嫌隙冰釋,情深意篤。此後,各家銀樓每日都擠滿了爭訂和合紋樣首飾的客人。京中女子,不論新婚還是未嫁,皆喜佩戴二仙飾物,以求和美,一時間京城金貴。

對那口口相傳的“聖物”,真正的主人可沒什麽“好感”。那日宿醉酒醒之後,吳雙被剝得白條條伏在床上,雙手被反剪不說,小腹下還塞了好幾個絲帛軟墊。璟皓只側身躺在一邊,不緊不慢地用那和合二仙簪一下一下地抽打小人兒高高翹起的粉臀。簪子畢竟不是板子,抽在身上也不很痛,似是訓誡,更像挑逗。那軟墊則是要命,里面塞滿了曬幹的菊花、綠茶和籽玉,略一掙紮就沙沙作響不說,還別有一股子清涼從那小腹和私處竄入,麻酥酥的撩撥人。一陣子抽下來,吳雙的求饒聲里便帶了顫音,慢慢地竟成了呻吟。璟皓笑著要起身,卻被嬌人兒抓住了衣袖,他輕輕撥開,去桌上拿來一面銅鏡,放在那已遍布紅痕的小屁股上,才俯下身在吳雙耳邊輕聲說:"看,上面都是和合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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