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 09

第九章: 和合二仙(中)

世人皆知,當今太後、皇上對義陽公主寵愛無極。當年風光下嫁,妝奩豐厚超過長公主規制十倍不止,更無需提那食邑和沐湯邑,自是其他親王、公主無法相較。今日,正是駙馬壽辰,義陽公主府內外金壁輝煌,錦綺綿延,明燈涎燭,香氣氤氳。教坊猶為賣力,俳優調琴,樂伎聞歌作賀壽舞,笙簧琴瑟之聲十里相聞。雖是鋪排,但因公主與駙馬無心政務,凡是朝臣來賀的均擋於府外,只引一眾摯友親朋於內苑歡聚,倒也其樂融融。

璟皓與吳雙到時,義陽公主與駙馬已迎至正門。公主一身絳紅斜襟長裙,寬大的衣擺上繡著淺金萬字花紋,臂上挽迤著丈余長亮銀色煙羅輕綃,整個人都似籠在華貴浮雲之中,更襯得肌膚細膩,面若桃花,明艷不可方物。駙馬身形高挑,身著月白染墨縐錦長袍,目光清朗,神情閑適。女子嬌俏,男子儒雅,端的是一對璧人。

因著都是極熟稔的,人還未站定,便聽得義陽公主俏語連連:
“今日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嗎?難不成真如人們說的,母後賞的金簪顯了聖,怎的我們博山侯竟與夫人出入成雙了麽?”

璟皓與義陽本是少時玩伴,並不介意,接口回道:
“竊不知公主何意?難不成只許公主與駙馬琴瑟在禦,便不許我與夫人歲月靜好了?”

義陽自是也不避嫌,只佯裝將披帛甩向璟皓,嬌聲嗔道:
“你也不用在這與我咬文嚼字。你對我們吳霜做過什麽,你自己知曉。看著你有心悔改,這筆賬姑且記著,以後再欺侮小霜,我可不似你姊姊那般活菩薩性情,定要叫你好看。”

義陽對著他們也不自稱為“孤”,只論“你、我”。那脆生生的聲音就如荷上露珠,連嗔怪之語聽起來都讓人忍不住笑意。說著說著,她又將吳雙素手覆入掌中,由衷讚道:
“皇上厚愛,賞賜這個‘義’字,將我的封號由‘益陽’改為‘義陽’。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倒覺得,你那次在宗慶郡主遊園宴上為護璟瑗和陳禦史家庶女,酒潑貴妃表妹的事亦可稱作義舉。特別是那番‘嫡庶如何,尊卑自在人心’的高論更是讓人擊節。”

吳雙聽到提起此事,唬得臉色都變了,一個勁地跺腳揮手,可公主竟還滔滔不絕。璟皓可聽得真切,扭過頭來咬著牙問身邊的人兒:
“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兒,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吳雙只低頭不敢吱聲。

義陽可不懼璟侯爺,出言維護:
“倒是只會嚇唬吳霜,你可知當日那個姓李的丫頭,仗自己有個貴妃表姐,對璟瑗和陳家小姐庶出身份說三道四,出言不遜,是何等囂張。霜霜潑她一臉酒水都是手下留情,換作說的是我家人,我一定會掌摑上去。”

義陽說到此處,又是咬牙又是攥拳的,終是讓大家笑出了聲。突然間,這位公主千歲又注意到了吳雙眉間的一對金翅花鈿,艷羨不已,只盯著璟皓說道:
“這是不是你的主意?以前讓你給我畫眉你不肯,那你能不能也給我做一對這樣的花鈿啊,這總無妨吧?”

一番話出口,說得璟皓臉紅心跳,無言以對;吳雙越发覺得義陽就像自己在現代的朋友,只是捂嘴笑個不住;陳駙馬卻實在是忍無可忍了,皺著眉扯扯妻子衣袖,出言相勸:
“公主,還是快些讓客人入席吧,我們都站在門口像什麽樣子。”

義陽甩了甩袖子,拉起吳雙,恨恨地說:
“我們走,不要理他們,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吳雙被公主拽著,走出不遠,又悄悄回頭,對著兩位苦笑不已的侯爺、駙馬吐了吐小舌頭,扯了個鬼臉才小跑著離去。

璟皓與陳瑄緩步前行。看著小雙雙得意的樣子,陳駙馬先笑著說道:
“侯夫人倒是越发俏皮了。”

璟皓一臉的寵溺,嘴上卻還发狠:
“什麽俏皮,只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陳瑄知他所指,也不在意。

璟侯爺被義陽公主排揎了這許久,終是有些怨氣,便向著駙馬陳瑄发難:
“雖是天家公主,可畢竟嫁做人婦,該守的規矩總該懂,駙馬你也該提點提點她。”

陳瑄走在前面,也不回頭,只笑著回道:
“侯爺與公主一起長大,更該了解她的性子。還論提點規矩,不知別人如何,我是無意如此。”

璟皓並不罷休,也是仗著彼此親厚,話語中竟有了幾分譏笑:
“虧的駙馬你還是前科的探花,就是觸類旁通,也應學得一星半點的馭內之術吧?”

陳瑄也不示弱:
“莫說探花,是狀元、榜眼又如何?即便鴻儒大家,讀遍天下藏書,想來也學不到什麽真傳吧?侯爺倒像是精於此道,還請不吝賜教。”

璟皓笑著接道:
“我倒是肯教,只怕駙馬你不敢學。”

聽到這話,陳瑄停住腳步,回過頭來:
“不是不敢學,而是不想學。夫妻相處,為何非要想著互相轄制呢?侯爺是精於馭內,可是我見侯夫人倒因此不敢事事都與你剖白,想必是你樂見的便讓你見,你不樂見的便要隱瞞。這樣,倒不如義陽,雖嬌憨些,但喜怒哀樂,面面都呈於眼前。”

璟皓一時竟被搶白地無話可說。看著陳瑄轉身又要前行,心中一急,忍不住詰道:
“駙馬與公主成婚還不到三年,你又如何知道公主面面都呈於你眼前了呢?”

陳瑄覆又立住,些許,才回過身來問:
“你都知道什麽?”

璟皓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失言,但也只能周旋:
“你想知道什麽?”

陳瑄又停了一陣子,心中千回百轉,本想著直接問那個被叫作“弘哥哥”的人是誰,因為這個稱呼不只一次在睡夢中被公主輕喚,也是他最隱密的痛處,但還是忍住了,只當是渾不在意地問:
“你可知公主終日佩帶的那個八寶攢金釧是誰送給她的嗎?”

停了一下,覆又說道:
“那釧子不是禦賜的,前先日子看著有地方些松了,想知道是哪家銀樓制的,好送去絞一絞。”

璟皓的心終是一沈,雖然與公主常有言來語去,但因著一起長大,他視她一直如妹妹一般。本以為弘大哥已是前塵過往,公主又與駙馬鶼鰈情深,所有的一切都應無人知曉,卻沒想到陳瑄心細如发,早已有所查覺。想了又想,只緩緩說:
“席間一定安排了投壺取樂。你我就賭上一局,如果你贏了,我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果你輸了,就當我們今日什麽都不曾說過,不要再疑任何人、任何事。”

“好,我答應你。”說完這句,陳瑄便與璟皓雙雙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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