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 04

第四章:後宮

當今太後慈愛,體察宮中妃嬪一入宮門,拋離父母,有違孝道;且父母在家,思念女兒,亦傷天和。因此頒下懿旨,每月逢十五、三十之日,凡嬪位以上的,準椒房內眷入宮,盡骨肉私情,享天倫樂事。

吳雙因著數月前到琪妃宮中探疾,在太醫們都一籌莫展之時,想出用酒擦拭身子的法子,幫璟琪的皇子——五歲的趙王如彬退了燒,使孩子所染的風寒終未釀成大患。那日,吳雙一夜未眠,與璟琪一起一刻不停地用稀釋的酒水擦拭如彬的額頭、手心、腳心和腋下。當天亮,孩子終於燒退清醒時,兩個女人雖近虛脫卻喜極而泣。念著對如彬的這份情意,更因是一家子的骨肉至親,璟琪與吳雙日漸親厚。每次眷屬入宮,都要吳雙前來。加上吳霜雖然是年方十九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可占著她身子的吳雙卻是二十六歲歷練數年的職場精英了,比著璟琪、璟皓姐弟還要大上三歲。問答時,常常見解獨到,時有驚人之語,兼著意趣相投,有時不是十五、三十,璟琪遇有事情也會召吳雙入宮商量。私下里,璟琪讓吳雙喚她“長姊”,而她也只叫吳霜的小字“露露”,兩人好得如閨蜜一般。

這日又逢十五,璟老夫人臨出門時略感不適,只留了璟瑗在家侍奉,仍讓吳雙入宮問安。起先,璟琪掛著母親的身子,待派去的太醫都回稟沒有大礙,只是理佛過於用心,有些勞累的原故,也就放下心來。她與吳雙簡單用過點心,便摒退了一屋子的宮女太監,進到寢殿說私房話。

吳雙剛在璟家醒來時,還真是怕應對不了這“一入侯門深似海”的生活,可幾個月下來,除了璟皓的若即若離和喜怒無常讓她費些心思外,其他的人與事都還不難相與。畢竟璟家曾中遭變故,即便再起,偌大的侯府也只有婆母和一個小叔、小姑需要侍候,一切都還算是平安順遂。吳雙甚至以為豪門的生活也不過如此。可是,自從開始出入宮廷,特別是與璟琪剖心析肝後相處後,才知道什麽是波譎雲詭,步步驚心。她也真對這位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的大姑姐欽佩不已。

璟琪的夫君,也就是當朝皇帝蕭靖衍,是大璃的第四代君主,今年二十有八,登基五年。早在潛邸時就已立妃,娶的是當今太後的堂侄女馬如澤,皇上繼位後便被冊封為皇後。吳雙經常到璟皓的書房翻書,有時也看一些官史和邸報,深知這位青年君主清除逆賊、收攏皇權的韜略和整飭吏治、休養民生的德政。在他的治理下,大璃一掃頹勢,顯出中興之象。也正因為勤於政務,所以相較以前幾任君主,他的內寵並不算多。可即便是如此,為了皇家枝繁葉茂,後宮也是佳麗雲集。嬪妃八品十六等,皇後之下,還立有正一品四妃一人,從二品妃兩人,九嬪兩人,貴嬪三人,而那些貴嬪以下只能被稱作“小主”的低等宮嬪怕是難以計數了。在這其中,除了璟琪育有一子外,貴妃陳德怡生養了皇長子瑯岈王如彥,齊妃朱婧生養了皇長女淑瑾帝姬如玨,昭儀葉子依生養了皇二女和景帝姬如璐,林貴嬪林九娘生養了皇三子杞王如彰。這些生育子女的妃嬪主位,除了林貴嬪,全部出自名門望族,璟琪自不必說,那貴妃陳氏與皇後是兩姨姐妹,齊妃母家是關中大姓,昭儀葉子依的父親是江南鴻儒。只有林九娘不過是皇後作趙王妃時的陪嫁侍女。如今皇後膝下空虛,而她卻生子晉封。兼著九娘只是性子溫順,容貌算不得拔尖,杞王生性沈默,還有些口吃,母子都不是很得聖心,因此常常被皇後、貴妃慢待,宮中又多是拜高踩低之人,日子也過得艱難。

璟琪性子恪純,又同是孩子母親,很看不慣這些,但也知道自己已是受寵遭忌,特別是如彬被封的趙王還是皇上在潛邸時的封號,自然被育有皇長子的貴妃和皇後一族忌憚,而他們的背後又是太後,因此明白只有自保之力,也只能與吳雙說說這些不平,以泄胸中悶氣。
宮墻之內,年深日久,不寂寞的人兒能有幾個?想來到底是安靜一個人的時候多,不論是嬪妃還是宮娥無不練出了一雙巧手。即便是與吳雙說著家常,璟琪也還是在忙著繡一幅“丹鳳朝陽”的刺繡。圓圓的竹制繃架把整塊絲緞箍得飽滿而緊張,尖銳的銀針穿過密織的絲線,都會发出“噗、噗”的聲音。

吳雙用手輕輕撫摸那五彩鳳羽,不住的讚嘆:“真是好鮮亮的活計。”

璟琪淺笑盈盈,拿起繡活對著日光比看。

“再過幾日就是和景帝姬的兩歲生辰,葉昭儀受寵,子以母貴,這賀禮還是要好生打點的。”
“憑她再怎麽得寵,還能越過姊姊去。上次皇上來,我躲在屏風後,聽得真切,皇上不住地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

“混說什麽?” 璟琪裝著咬牙发狠地用繡架輕拍吳雙的頭,停手後卻又輕嘆:
“正所謂‘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皇上繼位後,忙著前朝,遲遲未選秀,現在這宮里不是以前王府的老人兒,就是幾次平亂的功臣之女。不論是主位也好,小主也罷,哪個不怕一日新人入宮,自己落得個‘紅顏未老恩先斷’呢?誰比得了你賢德,硬逼著夫君納妾的,還一納就是三個。”

說完這些,璟琪幾乎要笑倒在美人榻上。

吳雙的臉一下子通紅,虛推了璟琪一把:
“人家才忘了,偏姊姊你又提。”

吳雙本是靜靜聽著璟琪絮絮講著宮中瑣事的,先還覺得這些深宮女子就為了一個皇帝每日爭得你死我活,真是既可悲又可憐。猛然間,竟聽著說到自己。不由也自問,要是有一日,璟皓也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又該如何自處?回憶起那晚還曾興沖沖地給他舉薦佳人,現在卻覺得無趣,一時倒有些怔怔的。

璟琪還以為她還真有些惱,忙勸:
“我知道璟皓又欺侮你了。這些日子尋不著他,等戰事過了,我一定把他叫來,給你出氣。上次為了彬兒的事,他发狠,我就沒饒他。”

不說如彬的事還好,一說如彬的事,吳雙更是憤憤不平了。

那日給小王爺退了燒,吳雙回到侯府身子幾乎要散架,原想著倒頭便睡的,哪到知道璟大爺還候在房中。本也沒指著被誇被讚,可更沒想迎著的竟是被拽到膝上、褪光裙裳的一頓好打。吳雙雖然在劄記中看過吳霜遭過的苦楚,可頭回落到自己身上,卻是動魄驚心。板子順著嬌臀挨著條地抽。臀肉陷進去,又彈出來,劈啪作響,火燒火燎。起先,吳雙還想伸手去擋,白挨了幾下手板不說,更被捉牢按在背上壓得更低,紅臀像是要翹到天上去。最苦的是,板子從上抽下來,還要從下抽上去,新板摞在舊痕上,聲音都不再清脆,而是一記記悶響,身子也隨著不住扭動,活像那在砧板上翻頭甩尾的魚。想是一道道紅里透紫的檁子排滿了,再無一處好肉,才被松了桎梏。吳雙滑落在地,只用手撐著,不敢讓腫脹的臀兒碰到任何物事。候了許久的訓示從頭頂傳來:“趙王的身子何等尊貴,豈容你如此莽撞行事。記著這個教訓,什麽時候也不要忘了謹言慎行的規矩。”

“真是個暴君”,吳雙雖然嘴上還是恨恨的,可也明白璟皓的話不無道理。如果那日如彬在自己的偏方醫治下有什麽不測,璟家恐怕真的要萬劫不覆了。把玩著手上繡著藍色鳶尾的手帕,想著那“暗中思念”的花語,心里終歸還是記掛著,又是三日未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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