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默劇 【本章節接蘭裙市的學生專列-列車開放日之後】
清晨，和煦的微光灑落在窗沿上，淡淡的霧氣為窗框映上一抹凝脂的淡妝。班級里，做早值日的學生們早已到場，拿著清潔用具擦拭著微染濕氣的窗台，實木地板上劃過一行水漬，將那塵土推向一旁，帶得地面一塵不染。
晨寒未盡，晝日已暖。走廊里陸續響起噠噠的腳步聲。
“啊。”邁入教室的牧月怡迎面遇上了走去整理講台的夏憶之，這是躲無可躲的狀態。有些同學已經注意到了杵在教室里的兩人，早就清楚兩個人不太對付的他們有些假裝無視，有些默默地在一旁靜候事態的發展。
無言的尷尬氤氳在空氣之中，月怡下意識地眼神閃躲，卻被憶之一把握住了雙手。
“欸，月怡明明不是值日的人，今天卻來的挺早的呢，趕了第一班電車吧？”
“啊，嗯…”月怡擡頭，望向憶之，她那眼睛毫無雜質，那抹芬芳的視線直直切入，是一種美的氛圍，是一種霧白飄逸的醒，讓帶著困倦的混亂的月怡的腦袋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今天沒有吵起來呢…”有些看戲的同學小聲地議論著。
“你那里…還疼不疼…我聽班主任說給你準備了將近一周的假期，結果你第三天就回來了。”
“啊，沒事的，憶之，基本都好了。”
“那就好。”
窗外，枝頭上翹望的綠，在美的光暈里洗滌。
“這是？”一塊紅色團子平靜地躺在少女的座位上。
“啊，這個坐墊是我帶來的，挺軟的，你要不要試一試？”
“這…這多不好意思，而且我差不多好了…”
“沒事，你看你走得這麽慢，我估計只是在撐著罷了吧。”
“…”
“默認了？行了行了，我就不多問了。”這麽說完，憶之款步走向講台。
月怡放下書包，默默地坐了下去。
真軟，少女心里感嘆。行為是最原始的語言，證明不了，也說不出口。月怡知道，有些東西在她們之間已經發生了改變。
前方，正在擦拭窗戶的徐心諾出於禮節性地向月怡微笑致意。
“那個，這扇窗戶有什麽問題嗎？”
“…啊，什麽…？”心諾像是突然驚醒一般。
“反應也慢了半拍…你現在有什麽心事吧？”月怡問道。
“啊，沒有沒有，倒是班長，這麽早…”
“這塊玻璃，不是已經很幹凈了嘛…結果從我到教室開始，你就一直在重覆著機械式地擦拭，果然是有什麽心事吧…”月怡起身，用手劃了一下亮潔的玻璃，一塵不染。
“不是，這個…我不是故意…”
“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果然還是在想什麽事情吧，可以跟我說說嗎。”
“就是一些，我自己的事情，沒事的…”心諾吞吞吐吐。
“好吧，那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月怡接下了心諾的清潔工具。
“班長…”
“我也不去過問了，有事情要做的話，現在就去吧，你這麽早來，不就是想著在正式上課前擠出時間嘛，去吧。”
“謝謝班長。”遲疑片刻，心諾向著教室外走去。
邁入走廊，心諾徑直前往高三的樓棟。她從口袋中拿出手機（PS：蘭裙市第一中學的校規規定，學生不可在校園內使用智能手機，然而，非智能的按鍵手機是允許在非教學期間使用的，現在沒有上課，所以此時使用按鍵機並不違反校規），短暫掃了一眼消息列表，來自本夢雨的消息還是一片空白。自從自己遭遇懲戒過後，與本夢雨的聯絡似乎就少了起來，似乎是有意躲著她一般，當然，這情況剛開始時也有心諾不希望本夢雨知道的因素，但是現在心諾發現，即使自己有意想把夢雨同學叫出來，似乎也正在變得越來越困難，從隔三兩頭不再同行，漸漸變成電話聯系，然後變得只是短信聯系，甚至連回避的理由也越來越敷衍。上次見面的時候，早已懷疑夢雨已然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事情的心諾與她當面對質，但換來的確是無言的沈默。
“這啞劇你到底要演多久，夢雨？你說話呀？”那一天，情緒略微失控心諾向雨中無言的夢雨發出質問。
清涼的樹浸滿了淚珠，哭醒了整個星空，霧氣在飄蕩，對接雨珠的眼。
“我…”少女朱唇初起，卻又抿嘴。
“不會很久…”輕輕地回應，被路過的車輛底噪聲掩蓋。
“你已經知道了對不對？”
“我沒有…”
“你知道，但是那不是你的錯，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
“才沒有！”路燈的光芒顯得有些黯淡，映襯出少女微紅的眼眶。
“夢雨…”
“還沒有結束，再等我一會…”少女說罷，扭頭遠去。
“不是你的錯…”心諾站在原地，撐傘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雨滴淅瀝，少女挪開雨傘，仰望。
夜空之中，烏雲密度，不見半點星光。
“連天上的星辰，也跨不過人間的雨水。”少女無言，走在相反的道路上。
心諾覺得，夢雨應該是已經知道自己的事情了，但她現在刻意回避自己的理由，似乎並沒有那麽簡單。看來，不把這件事情問清楚，她們之間那不明不白的詭異疏離氣氛就不會結束。
這麽想著，不知不覺，心諾來到了夢雨所在的教室。
“請問，夢雨同學在嗎。”心諾邁進教室，開門見山地問，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教室里的人異常的少。
“啊，她呀，自從高考之後就沒來呢，好像有停學的處分？”
“謝謝，不過，現在教室里認真少呢。”
“哈哈，高考都結束了，高三還留在這里幹嘛？我是有社團的東西要交接，所以今天來取一下東西，等會也就回去了。”
“啊。”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清奇的腦回路，心諾頓時為自己來找已經半只腳邁向畢業、高考結束的高三學生這種愚蠢的行為感到羞恥。
“不過，夢雨同學似乎一直很忙的樣子…”
“她很忙，不太可能吧，再怎麽樣，這件事情已經處理完了吧，雖然她弄出了那種事情…我也很遺憾。據我所知，她也沒有什麽社團之類的事情，不過我自己跟她也不是很熟，真的很抱歉。”
看來只能問出這些了。眼見對方露出尷尬的表情，識趣的心諾便小聲答謝，隨後推門，離開了高三的教室。她翻開手機，消息欄仍是一片空白。
夢雨，這漫長的默劇，你還要演多久…
少女望向天空，流雲只是緘默。
…
幾天前，私立雪莉高中的辦公樓內。
一位少女靜靜坐在棕色的沙發上，隱藏在白絲之下的白嫩足弓不斷微微蜷縮，暗示著少女內心的不安，寬大的沙發幾乎將少女的整個身體完全包裹住，另一旁，兩位中年男子在碎花玻璃的茶幾旁坐著閒聊。
“主…咳，校長，您找我？真是的，有客人的話，明明在府上可以做出更好的招待的。”一位五官精致女人推門而入，她那如同人偶一般漂亮的臉頰極度吸睛，舉手投足間卻又盡顯老練，一時間，坐在沙發上的少女竟在猶豫稍後稱呼她為姐姐還是阿姨。注意到少女局促視線的女人只是淺笑致意，隨後極其流暢地將手中的杯具擺放在茶幾上的那兩位面前。
“非常抱歉，由於準備時間不足，只有常備的印度大吉嶺紅茶了，客人如果要換西湖龍井或是錫蘭奶茶的話我可以立即去準備。”
“沒事，就紅茶就可以了。”
“遵命。”幹茶條索緊結，邊沿白毫顯露，隨著拉長的水流沖入茶杯，頓時杯中白雲翻滾，清香襲入，整個屋內茶香四溢。
“嗯，這茶，…不錯。”宋市長小綴一口，想著怎麽形容這茶水的感覺，奈何自己並非文科出身，辭藻是一句都想不起來，只好尷尬地硬誇了句不錯。
“多謝誇獎。”女人熟練地接茬，將宋市長從尷尬中解放出來。
“有道是：品茗交友論茶道，這茶葉買的是我喜歡的熟成程度，如果也合宋市長的口味那就再好不過了。”韋校長像是故意擺弄文學功底般附了一句。
“校長這次叫我來，應該還有其他的事情吧。”女人沏完茶，從容地退到了茶幾的一側。
“嗯，我們等的時間也夠久了，現在說正事吧。鐘曼雲，這位是宋市長，宋市長，這位是我家的鐘女管家，也是你想要的具備經驗的人。”
“具備經驗的人？啊，這可不敢當，我沏茶也只是一位門外漢，如果市長是在找精通茶道的人的話，我可以建議…”
“不是這樣的，曼雲，還記得不久前你在做什麽的校內兼職嘛。”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在先前私立高中的懲戒尚未完全自動化之前，我同時也兼職懲戒師一職。”
“嗯，宋市長想找一位了解懲戒制度，知悉懲戒理論的人，所以我想到了你，你將懲戒作為教育手段運用得非常之好，總有人誇我教子有方，其實他們一個個都走上了正軌說是有一半功勞在你也是完全不誇張的。”
“怎麽敢，校長的孩子們個個天子聰慧，我只是稍加點撥。”
“你可是在我不斷被各類開會支走的日子里斷斷續續教育了他們十年呢，這可不是什麽稍加點撥…客套的話就說到這里吧。”
“曼雲小姐，是這樣的，我打算在初中部新開一門名叫“懲戒教學”的課程，目的是方便學生們更好的適應在高中時期到來的懲戒日常，調整學生們的心態，這是企劃案，請過目。”宋市長接話道。
“只要是我能力範圍內的事情…”曼雲小姐以近乎一目十行地速度掃視著企劃案，飛快地翻動著紙張。多年的工作經驗讓她對於這種文件手到擒來，只是一會兒的時間，便瀏覽完了所有關鍵事項。
“嗯…我大概了解了，不過，這企劃案可能還具有優化的可能。”曼雲合上企劃案，重新展露出職業的假笑。
“直言說吧。”韋校長說道。
“市長大人，您希望的教學應該不是無實物表演吧。”
“哦，哈哈哈，我們倆聊著聊著，竟然忘記了一個人。”宋市長轉頭。
“好了，本夢雨同學，不要因為曼雲小姐沒給你泡茶就一個人默默在那里生悶氣吧，一點動靜沒有，我們都把你忘記了。”
“啊，沒有，市長先生，我只是單純地覺得，插嘴不太好…”少女怯生生地說。
“這位就是你要的‘實物’。”韋校長說道。
“這樣的話，那就沒問題了。”曼雲小姐答道。她邊這麽說著，她邊拿著茶具來到沙發旁，不動聲色地為少女沏上一杯濃茶。
“謝謝，曼雲…姐。”少女小聲致謝。
“彼此彼此，之後的教學請多指教了，本夢雨同學。”曼雲報以職業地微笑，少女一邊為曼雲姐能夠如此快速地處理事務的能力感到敬佩，又為自己即將像一個人偶一樣任人擺布的現狀感到無助。她擡頭，從曼雲的眼神中，讀不出任何信息，這位管家的城府可不一般呢。
“這位孩子我就先借走了，夢雨同學，先同我到府上暫住一段時間吧。”曼雲仍舊是笑著說。
“請便。”韋校長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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