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孃(1~3)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時值五月節,在白色的花柱旁,年輕少女們右手抓著圓柱上的彩帶,左手握著一束束白色的花束,頭上戴著白色的小花串起的花環,繞著圓柱翩翩起舞。她們穿著和左手上的花束一樣白的洋裝,赤裸的小腳拂過潮溼的草地,沾上了草葉上的露水,閃閃發光。

  他迷戀地看著她的腳踝。那個小小的、纖細的、柔軟的角度,隨著她的每一步、每一跳輕輕轉動。這麼纖細柔弱的東西,怎麼能夠支撐這樣一個美麗玲瓏的人體?難道她精巧的輪廓線條從來不曾威脅到她纖弱的腳踝嗎?她看起來不重,但是那個脆弱的腳踝看起來連支撐一個孩童都顯得困難,怎麼能夠承受她成熟的身體?

  彷彿注意到了他的凝視,她抬起頭,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但卻在他來得及看清她的五官之前就急急忙忙地將眼光轉開。她跳入人群的掩護中,想要逃離他的視線,在一群同樣拉著彩帶的女孩們中穿梭著,卻又巧妙地避免手中的彩帶與其他人的糾纏打結。她的脫隊打亂了整個隊伍的步調,其他人試圖繼續她們被打擾的舞蹈,但卻顯得力不從心。

  此時此刻,他才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左腳踝上戴著一條金屬的細鍊子。不只她,整圈繞著花柱旋轉的舞者們都戴著金屬腳鍊。她不是自由人,她是舞奴。這是一群被推出來展示、待價而沽的舞奴。

  他揮揮手中的馬鞭,讓柔軟的皮革在他的坐騎耳邊交擊出輕柔的微響,策馬離開。

* * *

  她在森林裡跌跌撞撞地前進著,不時回頭往後看,彷彿只要不停地轉頭,就可以確保沒有人會跟在她身後似的。腳下的石頭和樹樁像是刻意和她過意不去一般,堅持要擋在她的腳尖前方,迫使她踉蹌向前,每一步都讓她差點撲倒在地。

  遠方傳來了微弱的馬蹄聲,緩慢地往她的方向迫近。她睜大驚恐的雙眼,跛著左腳加快速度往她未知的方向猛衝,卻製造出了更大的聲響,成為整座樹林中最明確的目標。

  她慌亂而盲目地穿梭於任何能容納她纖瘦身軀的窄小小徑之間,馬蹄聲包圍了她,不管她往哪個方向奔逃,她都可以聽到馬蹄聲在她前方不遠處,於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轉身往另一個方向沒命地狂奔,卻永遠無法甩脫那個如影隨形的騎士。

  在驚慌失措之中,她右腳一個踩空,重重的撞上小徑右側的樹幹,跌坐在鋪滿潮溼落葉的泥土地上。粗糙的樹皮刮傷了她赤裸的肩膀和手臂,但她卻因其他未知的理由露出理應不該如此痛苦的表情。劇痛讓她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爬起來繼續奔逃,只能痛苦的翻了個身,認命地等待她一直心知肚明自己無從逃離的命運。

  馬蹄聲更加逼近了,她閉上雙眼,試圖將在她眼前發生的一切阻絕在外,彷彿只要沒有親眼看見,就代表它們全都沒有發生一樣。要是真能這樣,她將可免於受到許多輾轉難眠夜晚的痛苦折磨,如果閉上眼睛就能逃避,她情願永遠不再睜開它們。

  最後,馬蹄聲在耳邊停了下來,馬背上的騎士下了馬,他的馬靴陷進柔軟落葉堆中嘆息般的聲響和馬蹄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響是如此地不同,幾乎要讓她以為她已經被某種神奇的力量轉換到另一個時空、幾乎要讓她以為她不需要繼續逃跑。她想要睜開眼睛,看看這次被派出來抓她的人是誰,但很快又打消念頭,反正無論是誰,她即將面臨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腳步聲停在她的右側,她感覺到對方蹲了下來,但仍然沒有睜開眼睛。騎士遲疑地伸出右手,卻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碰到她:「這位……小姐?妳還好嗎?」

  陌生的語調終於讓她不情願地睜開雙眼,微微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他不是被派來把她抓回去的人,他是誰?

  他抬到半空中的手又放了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妳在躲什麼人嗎?」

  她痛苦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坐起身來,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她的回答要不是會替她惹上麻煩,就是會替他惹上麻煩,兩種結果都不是什麼值得追求的目標。

  他長相的熟悉感引起她極度強烈的不安,而這種不明所以的不安又使她感到越發地恐懼。他的頭髮是棕色的,眼睛也是另一種色澤的褐色,再加上一身咖啡色的皮衣,使他整個人融入樹林和落葉堆中,不像穿著一身白衣的她,在樹林裡一直是明顯的標的物。

  「好像快下雨了,」看她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他決定直接跳過前面的問題:「我知道附近有個山洞可以避雨,妳還是跟我來吧!無論妳想要去哪,待在這裡對妳都沒什麼好處。」他順勢站起身來,輕聲的說。

  她絕望地抬頭,彷彿眼前陰暗的景色不足以佐證他說的話,她一定要親眼看到頭頂上黑灰色的、成堆交疊的厚重烏雲,才有下雨的可能性似的。或許她的運氣終究是不錯的,如果下一場大雨,雨滴打到身上會令人疼痛不已的那種大雨,就連獵犬可能也很難追蹤到她。但前提是她得離開這個毫無遮蔽物的地方,渾身是傷的她已經沒有本錢再淋一場暴雨了。

  他彎下腰,擋住她直視著天空的視線,向她伸出右手:「妳自己站得起來嗎?」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將自己顫抖不已的冰涼手指滑進他熾熱灼人的手中,讓他協助自己站起來。她垂下目光,看著自己的腳尖,因為看向其他任何地方都顯得有些無禮。

  他沒有放開她的手,輕而易舉地將她抱上馬背,上馬這個簡單的動作令她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似乎在忍耐什麼,但他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頭頂上越積越厚的烏雲讓他無心關注其他一切。他迅速而從容地翻身上馬,以雙手護住她,用戴著皮手套的手緊抓住韁繩,優雅地操控著他的坐騎,彷彿牠只是他身體某個部位的延伸,而不是另外一個生物似的。

  他純熟的技巧允許他微微偏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的身形纖瘦無比,輕得像一根羽毛,幾乎沒有重量,而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竭力嘶吼著它們的恐懼,幾乎要直接竄出她的身體,四散奔逃。

  她很神祕,而這種神祕感又挾帶著一種明顯的危險氣息,銳利得彷彿可以刺穿他的身體。但她身上的某個特質讓他堅信,無論她是誰,他都不會後悔解救她的倉促決定。他收緊手臂,讓她在自己臂彎中坐得更穩,加速前進。


 他們終究躲不過這場雨,才上馬沒多久,頭頂上的烏雲就迫不及待地傾倒而下。豆大的雨點有著飛濺碎石般的攻擊性,毫不留情地敲打著樹林裡的一切,先是降落在深綠色的樹葉上,爆裂四散後,穿梭於枝葉間的縫隙中,往下尋索下一個受害者。

  而不停移動著的他們顯然是最明確的目標,雨水彷彿經過精確的瞄準一般,狠狠地朝著他們砸去,沿著他們脖子彎曲的弧度鑽進他們的衣服底下,讓他們的衣服層層疊疊地黏在一起,並緊貼在他們的皮膚上。

  她闔上雙眼,低下頭,徒勞無功地試圖閃避那些衝著她來的冰冷雨水。每一次馬蹄敲擊地面造成的震動都讓她感到痛苦不堪,但她只是緊咬住自己的下唇,一聲也不吭。最後,馬匹終於停下腳步,粗重地喘氣,並不耐煩地跺著腳。

  他輕鬆地滑下馬背,再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下馬,攙著她走進旁邊淋不到雨的的山洞裡,並很快地蹲下來準備生火。

  她搖搖晃晃地在他的攙扶之下走進山洞,當她回頭,只見傾盆而下的雨水把樹林弄得霧濛濛一片,什麼也看不到,那匹馬吐出的灰白色霧氣融化在慘白的雨幕中,很快地就消失不見。如果她能確定她的蹤跡能像那些霧氣一樣被雨水洗掉,就此消失,她就不用這麼擔心了。

  「妳不坐嗎?」他生起了火,用右手把溼淋淋的頭髮往後梳,抬起頭來,困惑的看著因緊張不安而不知所措的她。

  她遲疑了一下,最後終於朝著火堆走近了兩步,極為緩慢的坐下。這一次,她臉上痛苦的表情沒有躲過他的眼睛,但他只是看著她,默不作聲。她挨近溫暖的火堆,並伸手假裝不經意地用白色的裙襬把自己的左腳遮住,但這個動作在他看來還是太刻意了。她光是打著赤腳在樹林裡東逃西竄就已經足以讓她顯得非常可疑,而她的每一個動作和每一次遲疑都讓她的身分更顯神祕。

  「妳知道,妳終究得告訴我妳的故事,」他往後靠,用雙手手肘支撐上半身,瞇著眼睛透過跳躍的火堆盯著她隨著搖曳火光晃動的身影。她很瘦,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贅肉,她的面容並不算姣好,但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他無法形容的美,而於此同時她也非常神祕──她的秘密就和她的美麗一樣致命。他閉上雙眼,不想讓她的影像干擾他的思緒:「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她仍然沒有回答,只是固執地盯著自己被雨水沾溼的手指,看著火焰無聲地把它們烤乾。

  「這座樹林裡什麼都有,妳刻意挑了這條路,要不是非常勇敢,就是非常愚蠢。」他沒有睜開雙眼,慵懶的語氣填滿了整個空間,讓這個空蕩蕩的、寂靜而詭異的地方顯得沒有那麼空虛。

  「我不怕他們,」她輕聲地說。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而她的聲音就像他在夢裡聽到的一樣虛無縹緲,但卻同時有著莫名強烈的真實感,這樣的敘述會太過矛盾嗎?「畢竟,我逃離的,也不是人類。」

  「說不定,妳逃向的,也不是人類。」他睜開雙眼,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從她遮遮掩掩的樣子和她的態度,他不難猜出她的身分,但是當超自然生物介入,所有的預設都毫無意義。

  「我並沒有逃向你,你願意幫助我,而我接受了你的幫助,如此而已。」她冷淡地回應,不想要在言談間屈居下風:「更何況,我逃跑的原因和是不是人類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雪白的裙擺被自己左腳踝流出來的血染紅了一片,但她卻似乎毫不自覺。他因為聞到鮮血的腥味而坐起身來,微蹙著眉指出:「妳流血了。」他湊向她,在她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就把她蓋住整隻腳的裙擺往上掀到小腿,露出她一直遮遮掩掩的腳踝。

  那是一個醜陋的烙傷痕跡,傷口顯然沒有處理好,因為劇烈拉扯而裂開的傷口從多處滲出一顆又一顆渾圓的血珠,當它們大到無法再抗拒地心引力,就沿著她的腳踝和腳板往下滑落。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撕下自己衣服內裡的一條勉強稱得上乾淨的布,把她滲著血的傷口包紮起來。

  她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彷彿受傷的不是她,以事不關己的旁觀角度冷靜地觀察著。

  「這下妳非得告訴我妳的故事不可了。」他終於替她包紮完,又坐回他的位子,還給她可以帶給她安全感的個人空間。

  她沒有要回應的意思,轉過頭去看向外面的傾盆大雨,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樣。

  「妳的身分並不難猜。」他慢條斯理地開始分析。她敷衍的態度顯然沒有激怒他:「妳是個逃跑的奴隸,腳上的傷應該是因為要融掉腳鍊弄來的。這附近擁有奴隸的超自然生物不多,妳又穿了一身白衣……妳是泰倫的舞奴,對吧?」

  她轉向他,眼神中的恐懼緩緩地吞噬了她拿來作為偽裝的冷漠:「再也不是了。」

  「如果妳不告訴我妳為什麼逃跑,我實在沒有理由繼續保護妳。就算我放妳走,等泰倫找到我,我也很難跟他解釋這一切。」他聳聳肩:「妳讓我別無選擇,只能把妳送回去。」他的語氣沒有什麼威脅的意味,但是他話語中的內容就足以讓她倍感威脅。

  她的眼神軟化了,似乎試著開口,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妳叫什麼名字?」他決定要幫她一把,拋出了一個簡單的問題。

  想不到這個問題又再度讓她對他產生了敵意,她瞇起雙眼:「你又叫什麼名字?」

  「胤。」

  「好……特別的名字。」

  「妳想要說的應該是『奇怪』吧!」他微微一笑:「我是從中原來的。」

  她聽過中原,但是不知道它在哪裡,只知道中原是一個離自己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垂下目光:「阿芙蘿拉。」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每當有人問起她的名字,總沒有好事發生。

  胤頓了一頓,阿芙蘿拉與他的名字一樣,並非來自本地,而是來自他的兄弟影子唯一獨自旅居過的國度──基輔羅斯,除了那次旅程,他們兩人在漫長的生涯中從未有過任何長久的分離,而與那段旅程有關的一切,是影子從來不願提及的話題。是巧合吧?「如果我把妳送回去,會發生什麼事?」

  她把頭埋進雙膝間,顯然想要迴避這個問題,好像竭盡全力把自己縮小,就永遠不用思考這個問題一樣:「他可能會再把我揍一頓,如果在那之後我還活著,就把我賣掉。」

  「這樣的後果就算對一個逃跑的奴隸而言,也太過了一點。」他偏過頭,遲疑地說。雖然他對這方面的事情沒有研究,但他不認為有任何人會有這種殘暴的方法處理自己的財產。儘管泰倫是個惡名昭彰的超自然生物,但他通常不會輕易殺人。

  「因為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逃跑了。」她抬起頭,對上他困惑的目光,誠實地回答。

  她一定是泰倫的最愛。他無聲地得出了這個結論。否則他的懲罰不可能讓她敢逃跑第二次,儘管她並不算特別標緻,但卻有種難以言喻的神秘吸引力,這種等級的魅力應該不是泰倫願意輕易與他人共享的。

  一陣沉默籠罩上他們,完全將他們與現實世界隔離開。這陣沉默是沉重的,幾乎要把山洞內的空氣抽成真空,讓他們因缺氧而昏厥。

  「為什麼妳們總是穿白色的衣服?」他吃力地開口,打破這陣致命的沉默。

  「他說我們應該要全心全意地跳每一支舞,展現出我們最好的一面,每一支舞都像是我們的婚禮,而我們要嫁給所有的觀眾。」她輕聲而虔敬的回答,彷彿她一旦講得太大聲,現實世界就會碎裂消失一般,而這句話就如同她的信仰,如果不是真的,她就會失去目標。

  「如果是這樣的話,妳顯然不是一個十分看重自己婚禮的人。」他想起五月節的混亂景象,不禁勾起嘴角。

  她的雙眼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他無法明確地分析出這種光芒和其他色澤有什麼不同,只能模糊地感覺到它們是不一樣的。她驚詫的開口:「你就是五月節的那個人!」而她顯然就是那個靈活的在眾舞奴之間穿梭的那個纖瘦舞者。

  他不置可否,因為他不覺得自己的出現有多麼重要。

  「一切都是從五月節開始的……」


 在阿芙蘿拉終於掙脫了舞群,成功地在手中的彩帶不和其他人的彩帶打結的情況下溜走後,背景音樂也停了下來。儘管她很清楚自己的舉動打亂了所有人的步調,她仍然不改自己優雅閒適的步伐和姿態,像她手中那條雪白的柔軟彩帶一樣飄進後臺,端坐在其中一個被女孩們充當座椅的木箱上面,耐心地等待著其他舞奴魚貫退場。


  女孩們排成一列走進後台,每一個人都向她拋了一個半指責半驚嘆的眼神,但又旋即轉開目光,走向自己習慣的角落休憩。


  柔弱而善良的艾爾瑪走到她面前,臉上寫滿了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成字句的擔憂,以及幾分敬畏,牽起了她的手,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阿芙蘿拉緊緊的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同樣什麼也沒說。



  隊伍的最後,負責管理她們的彌菈怒氣沖沖的走了進來。她擺擺手,把艾爾瑪趕到一旁,雙手叉腰,皺起眉頭看著阿芙蘿拉:「妳何苦這樣?妳知道妳給自己惹了什麼麻煩嗎?」她的語氣中並沒有明顯嚴厲的指責意味,反而帶有一種無奈的音調,彷彿試圖告訴阿芙蘿拉,就連她也無法幫助阿芙蘿拉全身而退。

  「他看到了,對嗎?」阿芙蘿拉抬起頭來,直視著彌菈的雙眼,輕聲地問。在這群舞奴之中,唯一的「他」也就只有泰倫一人而已。


  「傻女孩,有什麼事情能夠瞞過他?妳越是這樣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他就越容易發現,不是嗎?」彌菈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因為她的雙腿已經無法支撐她疲憊身軀的所有重量,而她塞滿了擔憂的腦袋只來得及在它倒下之前傳達這一道命令。


  「發現什麼?」一個冷淡而漫不經心的音調在門口響起,他的聲音讓原本就已經相當緊繃的氣氛瞬間就像要繃斷一樣被拉到極限,除了阿芙蘿拉之外,所有人全都緊張地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低下頭。


  泰倫走進後台,高大的身軀幾乎擋住了整個光源,讓後台頓時顯得漆黑一片,這樣的光線正好足夠讓周遭一切的每一條輪廓線仍可見,卻不再清晰。他在阿芙蘿拉身前停下腳步,伸手撫摸她的下巴和脖子,像在撫摸一隻順從的貓一樣,他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彌菈:「希望妳沒有忘記,就她一個人不是歸妳管的?」


  「我沒忘,主人。」她微微欠了欠身,後退了一步,顯然不想要淌這灘混水,畢竟,在泰倫身前,每個人能顧全自己都嫌奢侈,沒有餘力去關心其他人。


  他再度看向阿芙蘿拉:「跟我來。」他只簡短的拋下了這三個字,就轉身走出後臺。


  阿芙蘿拉咬住下唇,站起身來,僵硬地服從他的命令,跟在他身後離開,並滿不在乎地假裝沒有看到其他人憐憫的眼神。


  * * *


  「我想妳自己也知道,妳荒唐的舉動讓我別無選擇。」這是泰倫關上房門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阿芙蘿拉站在門邊,焦慮地絞扭著自己的雙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當她和泰倫獨處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巨大而強烈的高氣壓,每次都把她擠在牆邊,讓她在試圖保持冷靜的同時呼吸困難。


  「因為……有一個人在看我,主人,每次只要有人打聽我的事、問起我,最後就會死掉……我不喜歡這樣。」她想要冷靜甚至冷淡地為自己辯解,但她每一句話的尾音都不爭氣地顫抖著,聽起來像她一樣充滿恐懼。


  他揚了揚眉,卻沒有多說什麼。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她總有一天會意識到他無情地屠殺每一個受她吸引的人,但是她不需要知道真正的原因,就讓她將之歸咎於他不可理喻的佔有慾吧!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拖到桌旁,扶著她趴下,讓她的上半身平貼在光滑冰涼的桌面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但從什麼時後開始輪到妳說喜歡不喜歡了?」他的語氣並沒有特別嚴峻,但這樣冷冷淡淡的聲調卻更令人不安。


  「我沒有……」她開口,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具體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妳待在我身邊已經這麼久了,就別再白費口舌了吧,畢竟,無論如何結果都會是一樣的。」他的手指捏住和她的身體一樣顫抖不已的純白色裙擺,把它輕輕的往上掀,讓它堆在她纖細的腰部,他的動作如此輕柔,彷彿他只要放手得稍微粗暴一點,那一點點輕薄的布料就足以把她攔腰折斷似的。


  他甚至不需要特別費神去固定她的身體,他自己也很清楚,光是他的存在就能使她動彈不得。人們對他的恐懼總是超過他真正帶給他們的痛苦,他並非刻意為之,但這個事實令他心滿意足。


  她驚慌地睜大雙眼,她的角度讓她完全看不到在她身後發生的一切,而這令她感到更加無助。他的皮帶從扣環裡抽出來的嗖嗖聲讓她雙膝發軟,幾乎要跪坐在地,但她成功地支撐住了自己身體的重量,讓她的身體維持在他放手時的姿勢,分毫不差。


  他慢條斯理地對折手上的皮帶,找到最適合自己施力的角度後,揚起右手,然後讓地心引力把皮帶和他手臂的重量一起往下拉扯,用超自然的力量製造出兩個柔軟物體交擊在一起所能產生的最大聲響,並在她白皙柔軟的肌膚上留下一道猙獰的粉紅色痕跡。


  她用力的咬住下唇,使出渾身解數吞下一聲微弱的尖叫,只有她痛苦得往上勾起的雙腿能證明他因非人的迅速而變得模糊的動作真的發生過,她很快地放下僵硬的雙腿,不自然地恢復原本的姿勢。


  他上前一步,伸出左手,用指尖輕輕撫摸那一道微微凸起的粉色痕跡,像一個遲疑的畫家一樣,困惑地勾勒出清澈透明的輪廓線,把他剛上色過的區塊框起來,好像一定要經過這一個步驟,他方才畫下的那一筆嫣紅之於他才算是真實的一樣。他輕柔的撫摸讓她不自覺的闔上雙眼,張開嘴無聲的呻吟,而他則在她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疾速後退,並再度揮動手中的皮帶,精準的讓它落在剛剛那道痕跡的正下方,兩道腫痕沒有重疊,二者之間卻也沒有一絲空隙。


  突如其來的疼痛令她反應不及,痛苦地嗚咽出聲。她的雙手用力地握住桌沿,力道之大,逼得她的第一個指節變得蒼白,完全失去血色。身體另一端的疼痛太過強烈,超越了她全身上下其他部位的感官強度,直到她的手指開始痠麻,她才意識到她的手握得有多緊。


  而他的左手再度溫柔地愛撫那發燙的痕跡,指尖靈活而優雅地滑過兩道腫痕之間微微凹陷下去的直線。這讓她分辨不出是疼痛還是愉悅的輕觸讓她全身劇烈顫抖,像是要把自己的整個靈魂都抖掉一樣。


  她不安地輪流踏著兩隻腳,想要透過肌肉的拉扯來舒緩那股疼痛,卻徒勞無功。他皮帶所留下的痕跡像火焰般燒灼著她,而他的指尖則像小小的冰塊,滑進熾熱的火舌之中,舒緩她的疼痛,卻在火舌舔捲之下被銷融殆盡,只留下影子似的、不真實的存在。


  他再次揚起右手,重重揮下。這一次,她再也無法克制地哀號出聲,全身蜷縮起來,以一個詭異的、扭曲的角度側臥在窄小的桌面上,但她的雙手仍然緊緊攀著桌沿,彷彿她一鬆手就會整個人漂走、消失不見似的。而他,無情地用皮帶的邊緣敲了敲她的大腿:「下去。」


  她低聲地啜泣著,後腦勺小小的空間被疼痛不停傳遞來的訊號填塞得發脹,但她仍然勉強接收到了他的命令,一面劇烈顫抖著,一面試圖恢復最開始的姿勢。


  他的左手按住她的後腰,這個相較之下溫柔的觸摸讓她放鬆下來,也喚醒了負責連接她身體其他部位的神經元,讓她除了疼痛之外,還能有其他感覺。她讓自己專注在他按在自己身上的、代表著協助和支撐的那隻手,她需要這樣的力量,才能避免自己被徹底擊碎。


  而他則終於開始使用比較趨近人類的力道,將皮帶猙獰的鞭痕層層堆疊上她先前的傷痕。他們兩人都沒有意識到他這樣連續的動作持續了多久,但在他停手,並把手中的皮帶隨手扔到地上的時候,她已經無力地癱軟在桌面上,所有控制身體的力量都被從指尖悄悄的抽走,一點也不留。


  然而,她的狀態並不會影響到他對她的計劃。他抬起她的右腿,將她右腳的膝蓋推上桌面,接著便粗暴的進入她體內,毫不留情、近乎殘酷的撞擊她傷痕累累的臀部。


  她想要撐起上半身、抬起頭來回應他,但她四肢殘留的力量已經不夠她完成腦袋下達的指令,只能低下頭,感受他把靈魂的一小部分傾注進她體內深處、沒有其他人觸碰得到的中心點,讓她的每一個細胞都彷彿遭到電擊般地輕顫,對著她自己的靈魂歌頌某種既痛苦又歡愉的怪誕曲調。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輕語 #2 實習老師被學生調教|踢陰|打屁股 (Pixiv member : colder)

懲戒局文員的工作日常 (一)

密室逃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