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之內:與女仆鈴的故事 #4 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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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解除束縛的小貓像之前一樣脫力地趴在了地上。但廚房地板是磚石,躺著再受涼一次可不好玩。我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從地上抱起,帶到了我自己的房間。


小貓起初還有微弱的掙紮和不願意,但很快发現躺在我懷里比地板上舒服多了,以至於我把她放到床上時,她還有點依依不舍。


“趴好,別動,不要亂跑。”我囑咐她,起身離開。她在我被後緊張地“喵!”了一聲(大概是想學我的发音說“不要”,然後變成這種奇怪的聲音吧)。我回過頭,看她一臉緊張,不知道在想什麽。或許還記得我之前說的“違抗命令和屢教不改不含在內”的話,以為我要去換個工具吧。


“不打你。”這是我最廉價的保證,但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安心劑。這是我的原則,懲罰之前就講明白為什麽懲罰,因此說不打時,下一步動作就不會打她。


我去客廳拿了消腫的藥(順便一提,對止痛沒啥幫助,頂多涼涼的有些舒服),然後又去廚房,給小貓挑選點吃食。


仔細觀察開口食品袋那一堆才发現,這孩子是真的餓急了,幾乎是饑不擇食的吃,根本看不出來喜歡那一種食品,就連香辛料都少了一把(希望她嘴沒事)。我勉強挑出了吃的比較多的幾袋,拿上衣服正式返回。


回到房間時,发現小貓不在床上。她居然忍著屁股的劇痛,爬起來站在我的書架前。


“lin yo ri?”正伸手夠書架頂層的一本書的小貓嚇了一跳,抽出那本書的同時用力跌在了地上,腫起的屁股受到整個人重力的壓迫,小貓又发出了一連串可愛的貓叫哭腔。


我走上前,撿起小貓費力拿到的那本書,《亞人語初學入門》?旁邊有亞人文字的翻譯,小貓大概是看到了旁邊的亞人文字……


等等,誒?


“你你你看得懂這個?”我瞬間開始慌了,小貓捂著屁股站起來,點點頭。


我感覺有冷汗從腦門劃過。


貧民區的亞人會說幾句人類語並不稀奇,畢竟耳聞目染下稍微用點心就能做到,能完全聽懂的話就要下點苦功。但要是能看懂文字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這種事情絕不是靠自學能做到的。換句話說,必須要有老師的引領。


話說回來,她的禮儀也很到位,跪姿和站姿都很標準,聰明伶俐程度也非同一般,甚至提問前知道先舉手,偷竊的技巧和耐打的程度都很差……這些特征似乎有指向地集合在了一起,我只覺得腦門上的冷汗越來越多。


“吶,lin yo ri,”我咽了口唾液,“是誰教你認字的?”


“媽媽。”小貓認真地回答道。


完  了 。


“仆是,那個,是大家的,媽媽。”看到我五雷轟頂的樣子,小貓找著詞語給我解釋。


“……那個,你之前住在哪?”


小貓張了張嘴,說不出話,樣子有點著急。


然而我比她更著急,她說話不清不楚的,萬一真的是哪個亞人諸侯離家出走的女兒,那我現在就可以開始規劃逃亡路線了。


小貓伸手要我手上的書,我遞給她,看她嘩啦嘩啦地翻著頁。過了一會,她打開其中一頁,用手指給我看。


“廢墟;破敗的房子;貧民窟的建築物”旁邊是一副插圖。


太好了,是我多慮了。我長長籲出一口氣,才发現自己的手有點发抖。這不是簡直和要挨打的小貓一樣了嘛,我在內心自嘲。


雖然還有無數個問題想問,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提問先推遲一下吧。


“爬到床上去,把枕頭墊在腰下。現在就去。”



“噫唔——”小貓乖巧地趴在枕頭上,发出可愛的叫聲。


“現在就不用忍著啦。喊出來也沒關系。”我一邊說著,壓在她的腿上,正給她的屁股消毒,然後準備上藥。


“咿!……疼……”雖然皮拍本身不會打破皮,但打在昨晚的鞭痕上就不好說了。無論如何,消毒是必不可少的安全手段。至於那種在傷口上擦酒精或碘伏的感覺,受過傷的人應該都明白吧。


“還有尾巴……”小貓提醒我。可惜碘伏對拉傷沒什麽效果,但我還是象征性地塗了一點上去,看她的反應,是真的很疼吧。


消完毒,現在正往給屁股上腫的最厲害的臀峰上藥。我上藥的動作談不上溫柔,畢竟如果不抹開的話藥效是會降低的。小貓全程咬著床單,雙手緊緊抓住被子,一動不動地讓我上藥。


上藥結束後,我拍了下她的屁股,示意她可以起來了,突然发現她身底下的床單濕了一小塊,還有些粘稠的晶瑩液體一直鏈接到私處。我笑了一下,用紙巾幫她抹幹凈了,小貓身體一顫,站起來時,羞紅了臉。


“怎麽回事?嗯?”我舉起手里的紙巾,笑著問她。她別過臉,不說話,只是扯著襯衫的下擺遮住私處,不料把襯衫也弄濕了。


調戲也調戲夠了,點到為止。我開始正式對她提問。因為還是坐不下來,她也不願意趴著和我說話,所以只好繼續讓她保持跪姿。


聊了一會,我才发現原來我對這個地區的了解是多麽淺薄,甚至連自己身邊唯一的仆人都不了解。原來正是那個老東西一直偷偷給亞人孩子救濟糧食,而lin yo ri正是接受救濟的人之一。實際上在偷我家之前她只偷過一次東西,還被堵在角落里被房子主人用鞭子打了半夜,也就是她一身鞭痕的由來。


而她之所以要接受救濟,是因為要給那位“媽媽”交學費。鈴自己是孤兒,那個“媽媽”大概是哪里的落魄貴族,教亞人識字,說人類語,還有各種禮儀,但所有學生每星期必須上交一次“學費”,就是食物,論上交食物的品質和多少決定教多少知識。lin yo ri已經學完了聽懂人類語和識字,為了學習說人類語和禮儀,向老管家撒了謊,要了格外多的糧食。結果導致被我发現賬單對不上,開除了老管家(也是後來她絕對避免撒謊的原因)。失去食物供給的小貓只學了一周的說人類語和禮儀規範,後來去偷別人家被皮鞭抽了個半死(應該是看在她小孩子的份上,饒了一命),打暈之後被一個在一起學習的魯珀(狼)亞人撿回去調養(lin yo ri喊他“哥哥”),傷還沒好,依然惦記著去“媽媽”那上學的事,就又出來偷東西,於是就偷到了我家。


聊天時,lin yo ri已經能直視著我的眼睛說話了。如果有溝通困難的地方,就用書上的注釋和插圖解決。她對這種一問一答很感興趣,導致有時候忘了屁股的疼痛,結果一下子坐下去又疼的呲牙咧嘴地彈起來,讓我哭笑不得。


至少明白了一點:她的情況,還是比較適合留下來的。她缺少的東西,知識,食物,或許還有情感,我都可以滿足她。只看她自己的選擇了。



談話最後,我出於好奇問她:“之前我打了你兩頓呢,你現在就不怕我了?”


小貓低下了頭,扣著手指頭,不发一言。我這才意識到我問了一個多尷尬的問題。


“你不是壞人。”她突然開口,“媽媽說,偷東西是錯的,而且……”


我靜靜地坐著,等她慢慢整理好語言。


“而且……姐姐……”她的聲音漸漸顫抖起來,“去給我偷……吃的……沒有回來……”


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如果能看到的話,那里一定映滿了悲傷的景象吧。


“另一個姐姐……回來時……身上已經……壞掉了啊……嗚……”眼前的小貓突然大哭了起來。


這次的哭泣不再是因為疼痛和恐懼,而是單純因為悲傷,看到親人面目全非的死在面前,而且是因為自己而死時的深邃的悲痛與無力感。僅僅是從她只言片語的描繪中,我也能猜到她的兩個“姐姐”經歷了什麽,更明白“壞掉了”三個字底下是多麽恐怖的一副畫面。


她號啕大哭的無助姿態,讓我忍不住抱緊她。明明我之前還惡劣地對待了她,但我還是覺得,應該有個什麽人抱住她、安慰她才好,無論是誰都行。小貓痛哭著抱住我,我輕輕撫摸著她的脖頸(這是她上身少數沒有傷的地方),以期給予她些許安慰。


“吶,lin yo ri,”等她哭聲漸漸止住,變成小聲的抽咽時,我松開懷抱,直視著她的眼睛說,“已經沒事了。站起來吧。”


“嗯。”小貓擦幹眼淚,帶著些歉意地幫我把衣服上的眼淚和鼻涕擦幹凈。


“喏,水。”我把水杯遞給她,里面是溫開水。從昨天哭到現在,她還一口水沒喝過。“這邊是吃的。”


小貓接過水,用舌尖漫不經心地喝著,視線卻集中在那幾袋食品上。


“給。”我遞給她一袋小魚幹,這是她今天早上吃的最多的一袋。她忙地搖搖頭。“不餓嗎?”我問。


她搖搖頭,繼續喝她的水,肚子卻相當不配合地叫了起來。她紅了臉,繼續喝水。


“可以吃哦。不是在考驗你。”我晃了晃帶子,里面散发出魚幹的香氣,“我不允許你偷竊,所以想吃東西的話告訴我就可以了。”


“告訴……就可以了嗎?”小貓看起來很驚訝,眼淚不知為何又流了出來。


“是真的啦。”我把袋子放在離她一寸遠的地方,里面的小魚幹撒了出來,小貓卻只是呆呆地望著食物,任憑眼淚滑落臉頰,落到襯衫上,打濕了一片。


她的兩個姐姐因為偷食物而離世,其中一個還慘死在她面前;給她遞食物的好心老爺爺被我開除,在她看來就是突然消失了;她自己因為偷竊食物曾被皮鞭抽到半死,今天早上還因此受到懲罰。這一切的經驗教訓都告訴她,無論以何種形式獲得食物,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有時候代價很貴,貴到她根本支付不起。


所以,當我把免費的食物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迷茫了。從情感上她想相信我,但理智告訴她那絕對不是能夠輕易得到的東西,背後一定有要她支付的代價。


這種時候的欺騙與糊弄只會起到反效果,對於剛剛意識到世界的覆雜性的小貓,最需要的是真誠與坦白。


“只限這一次哦。”我突然发話,小貓看向我,半懂不懂地瞪大了哭的有些血絲的紫色眼眸。


“只有這一次,就這樣給你了哦。不要求任何回報地。”我指向一旁的食品袋,“如果你願意留下來,像早上打掃廚房一樣打掃這個房子,我每天都可以給你吃的哦,比魚幹更好吃的東西也可以。”我對自己的廚藝還是相當自信的,不然獨居這麽久,我早就營養不良餓死了。


小貓睜著大大的眼睛,沒有說話。


“如果想學習人類語和禮儀規範的話,我也可以教你,而且保證比‘媽媽’教得好。”這一點我沒有說謊,平常研究女仆的禮儀可是到了專家的地步,雖然從來沒實踐過,“而且我也可以教你文字,人類語和亞人語都可以。有別的想學的知識我也可以教給你,即使我不會,在你識字之後這個房子里所有的書都可以供你閱讀。而且,我不收什麽學費。”


小貓張著嘴,大概是又遇到了什麽不會說的生詞。我把書拿給她,她飛速地翻著頁,然後把一個單詞指給我看:


“代價;合約中不利的條款”


真虧她能找到這種偏僻的詞語啊。我調整了一下表情,略帶嚴肅地告訴她:“我要求你學習並遵守這間屋子里的紀律,需要負責清掃和家務,平常幹活會比較辛苦。如果你違反了規則的話,就按約定處罰你。”怕嚇到她,我又補充了一句:“今天你因為偷竊而受的懲罰,是最嚴厲的懲罰之一。昨晚的抽打是例外,違反紀律的懲罰很少用到藤條。”


然而,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小貓的注意點並沒有落在會受到怎樣的懲罰上,沈默了一會後,只是落寞地問了一句:“平常抓到外人,你會打死他們嗎?”


這真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了。說實話,打死不至於,但讓被抓住的人經歷一次小貓曾經經歷過的鞭打卻是很有可能的。我心底的不安讓我無法給出讓她安心的回答。小貓擡起頭來,壓抑著因為難過而顫抖的聲音追問我:“如果我犯了很大的錯……逃走了……你會打死我嗎?”


我分明在她激動的話語里聽見了一聲嘆息。


這是所有掙紮著活過的人都能聽見的,憤懣而又無力的嘆息。


“…………”我確信我不會這麽做,但卻不能回應,不敢回應她的質問。我曾經看過很多這樣的事情发生,卻覺得盡管不道德,但合理,而且理所當然。在旁觀暴行而無動於衷的時候,在有能力阻止卻嫌麻煩而沒必要阻止的時候,旁觀者就與加害者無異。


眼前的小貓正等待著我的答覆,盡管抽咽地渾身发抖,盡管手腳因為哭泣和捆綁的原因變得乏力,盡管現在屁股上的傷每牽動一下都刺痛著神經,小貓還是站立著,等待著我的答覆。


“我不會這麽對你,從此以後也不會這麽對別人。如果你答應下來的話,我願意在你面前宣誓。”在最後的最後,我這樣告訴她。小貓一下子癱軟下來。


“我……同意。”她低頭說,啜泣個不停。


“行啦,我不會對你很壞的。”小貓點點頭,伸手抹掉眼淚,擠出一個微笑。連笑的樣子都是憂心忡忡的呢。她到底在擔心什麽?


“還有什麽擔心的嗎?”“……”小貓搖搖頭。算了,不想說的話也不好逼問,以後在相處中會慢慢了解的吧。


在我幫她收拾衣服的時候,她翻開一頁書,手指落在一個詞上:“紀律;規則”


“這個啊,”我幫她整理好了衣服,先前的那身亞麻布是不可能讓她穿的了,“這個我等會會詳細地告訴你。現在先把衣服穿好。”


不得不說,這一身黑白女仆裝對lin yo ri來說真是絕配,適合得不能再適合了,尺寸和氣質都相當符合,尤其是搭配上lin yo ri小心翼翼提起裙子行禮,同時又因為屁股上的傷被觸碰到而疼痛的忍耐模樣,實在是人間至美之畫,不枉我珍藏了這麽多年的女仆裝(從來沒有機會用過)。順便一提,因為傷還沒有好,所以lin yo ri下半身現在是真空狀態,在現在這種天氣尚且溫暖、又有涼風吹拂的初秋里最棒了。


小貓看起來有些拘謹,我摸摸她的腦袋,“習慣就好了。”


“嗯。”小貓低下頭,又練習了一次行禮的動作。


“給你取一個人類的名字吧。”我蹲下身,這樣我就能與她在一個平等的高度上對話,“這樣會方便很多。”


“……嗯。”小貓答應著,一直保持著女仆行禮的動作不動,腳微微发抖。


“叫你‘鈴’吧,就取自你名字的第一個音節。”因為我對亞人語知之甚少,無從得知她名字原本的意思,這樣做,應該就是最好的方法。


我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一筆一劃地寫下“鈴”這個字,旁邊用亞人語注上音,遞給小貓——現在該叫她鈴了——她伸出手接下,凝視著紙條,“臨?……”


“要收好哦。”讀音的事情,還是先不糾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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