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婚 07

 有點無奈的將手機擺到一旁,她沒了食欲,只是楞楞的看著窗外。

       門把轉動的聲音把她自遐想中喚醒。門開了,言焰高大的身影閃入房中。

       她擡起頭:「結束了?」

       聽到她柔細的聲音,言焰擡了一下眼。嗯了一聲,他沒多話,語霏也無言的低下了頭。看著眼前他該稱之為妻子的女人,他只覺得熟悉而陌生。不再理會,他靜靜走到衣櫃邊脫下了襯衫,準備要去洗澡。他才解開了兩個鈕扣,卻被她輕到幾乎耳語的聲音頓住了。


       「謝謝。」


       兩個字,好輕,好細,差點便溶在空氣中消失不見,像雪花般飄逝無蹤。

       但他捕捉到了。緩緩偏過頭,他的眼如往常一樣漠然,但霧色之後,卻有有絲驚訝。

       她臉色還是很蒼白,襯得深邃清澈的雙眼更大更柔和。在接觸到他的視線後,她才不安的垂下頭,將自己躲在落下的发絲之後。

      

       沒有開口問為什麽,他卻明白她那兩個字是什麽意思。不自在的背對著她,他不習慣自她口中聽到這兩個字。何況,他更不願聽她道謝。為什麽要幫她解圍,他自己也不懂。或許是她委屈的模樣總算喚起了他的一點良知,或許是受夠了母親和妹妹挑起的爭端,也或許是單純的,不想和她相處在同一空間。


       聽著浴室里的水聲,語霏縮在沙发之中,陷入了迷惘。

       她也許沒有什麽出眾的特色或優點,但正如一個安靜內向的女子,她敏感。

       她察覺得到言焰對她不動聲色的軟化,只是她不明白他的出发點。他對她是只有多恨沒有少怒的,這點她很清楚。他不理她,不要她好過,她是明白的,也不敢抱怨的。但他幫她,她卻是想也不敢想過的。他是高高生在樹上的禁果,而她,不過是樹旁的一根小草。揉了揉太陽穴,她將頭靠在椅背上,悠長的輕嘆了一口氣。


       浴室門開,他帶著一身熱氣,披著浴袍走過她身邊。

       睜開眼,她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叫了一聲:「焰…」

       聽到她怯怯的呼喚,他停頓了一下,半轉過身淡淡道:「有事?」

       語霏本想告知他明天回家的事,但見到他那沒有情緒的臉和捉摸不清的眼時,一時的激動又自嘴邊滾了回去。低下眼神,她輕輕搖了搖頭,起身,準備進浴室沐浴。


       她還是摸不清他的情緒。他的喜怒哀樂,從未在她面前真正釋放。她所看到的,永遠是那冷漠和忽視的表情。她不敢確定,他會不會準許她出門。今天破天荒地幫了她一次,並不意味他會從此善待她。加上他對她家的深惡痛絕,她只怕話還未說完,他又要翻臉了。她可承受不起他的惱怒。 


       看著她消失在門的另一端,言焰懶得猜測她的心思,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覺。說來也可笑,這是他的房間、他的床,這幾日卻為了躲她,委屈自己睡在公司里。公事疲倦的他躺在床上,雖是感到無比的舒適,卻是怎樣也無法入眠。他靜靜的側臥了半個多鐘頭,直到語霏自浴室出來了,還是沒有睡著。以為他睡了,語霏輕輕關上了門,輕手輕腳的走到床的另一端,爬上了床。

       她很安靜。一向很安靜。醒著或睡著,幾乎沒有多大的差異。


       一張床,兩個人,各盤踞在一頭,真好個同床異夢。


       黑暗中,他只聽到不遠處的她傳來均勻細小的呼吸聲。翻了個身,他忍不住打量起她的睡容。平心而論,語霏是個很細致美麗的女人。只是,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從未想過,這個像個瓷娃娃般,似一碰就要碎的女人竟會成為他的妻。他一向不欣賞這種只有觀賞價值,還要費功夫照顧的女人,但偏偏老天就像跟他開玩笑似的,讓他迫不得以娶了一個。


       嘆了一口氣,他正想再換個姿勢試試能不能入睡時,床頭櫃上的手機螢幕忽然亮了起來,叮的響了一聲。長手一撈,他急忙將手機抓過。


       那是一封很短的簡訊。


       卻讓他低嘆了一聲,煩亂無奈的閉上了眼。


       「焰,我要回來了。」




       撐著傘,語霏緩步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這一陣子梅雨季,總是陰雨綿綿的,正如她的心情。自手提帶中拿出鑰匙,拉開了鐵門,曾幾何時這個她做過千百遍的動作,竟變得如此陌生。


       「我回來了。」她的輕聲細語,馬上被一個高分貝的女聲壓過。

       「啊呀,小霏回來了!」一個燙著鬈发,打扮時髦的女人忙拉過她,親熱的將她朝客廳推。

       「嫂嫂,你在家?」哦,今天沒有在外面逛街血拼嗎?

       「小霏!」白語傑自客廳迎了出來,對她笑得好不親切。

       「哥。」叫了一聲,語霏是滿腹問號。怎麽今天全家對她特別的親熱?她以前從不覺得家人之間有這麽親密啊。

       「小霏,總算回來了,媽媽好想你啊!」白母也跑了過來,只差沒沖過來抱住她。語霏受寵若驚,眼神來回在父母喜滋滋的臉上尋梭。今天是刮什麽風了?全家都在,還用這等陣仗歡迎她?

        「來來來,快坐下,」白父一把拉著她的手,一面對媳婦道:「還不快把水果拿出來?」嫂嫂連忙點頭,咚咚咚的便往廚房奔,不到一分鐘便端出精心切過的水果拼盤。

       有些不自在的插起一片水果,她總算有機會開口:「爸、媽,你們急著找我,有事嗎?」

       兩老對看了一眼,白語傑卻皺起了眉頭搶著說:「怎麽這麽說話?你自結婚後便沒消沒息,我們想你難道不行嗎?」

       語霏被搶白了幾句,只哦了一聲,低下頭。

       白父給兒子投了一個警告的眼神,這才清了清喉嚨:「是啊,小霏,爸爸媽媽很想你啊。你過得好不好?」

       「嗯,還不錯。」低著頭,語霏只能這麽答。憑良心說,她不是沒怨過父母拿她的終身大事開玩笑,不是沒惱過他們不經她同意便擅自做主。但後來想想,爸媽或許只是為了她好,以為嫁進言家她就能夠飛上枝頭吧。此時,對他們她也氣不起來,為了避免他們擔心難過,對於自己的委屈一句都不敢提。


       「啊,那很好…」白父擠出一句話來,接著便是一片尷尬的沈默。

       良久,白父總算下定了決心:「小霏,你是我的女兒,有些事我也不想瞞你了。我們家的公司遇到了困難,正面臨很大的考驗!」

       語霏差點被口中的水果噎住。

       「又遇到困難了?」不會吧,白家公司是風水不好還是怎樣,怎麽三天兩頭在出差錯捅漏子?


       「是啊。」白父揪緊了眉,一臉無奈:「現在有個企劃案沒過,銀行的貸款繳不出來,外頭又逼得緊…」

       「那怎麽辦?」語霏只是有氣無力的問。

       白語傑搶著開口:「小霏,現在家里就靠你了!」

       「靠我?」她驚訝的发現全家人都把眼光擺在她身上。

       「對啊,小霏,」白父點頭如搗蒜:「這個企劃案之所以沒過,就是因為言焰!」

       「焰?」她更是聽得一頭霧水。

       「是啊,你大概不知道吧,現在我們家的資金都是握在言焰手上的…他有一份資料。只要有那份資料,我們家就會度過難關了!」

       「你們的意思是…要我去跟焰要資料?」她睜大了眼,豁然了解。

       「是啊,你是他的妻子,他總該會給你的吧!」白母眼里閃耀著興奮的光彩,但在看到語霏為難的臉色時立刻一掃歡喜,一臉的不快:「小霏,怎麽這種表情呢?難道你不願意幫忙嗎?」

       「不、當然不是…」但,她去和他要資料,他…會給嗎?她白語霏雖然安靜內向,但也不是個傻瓜。白家今天又會遇到狀況,她可是不大意外。父母不善經營生意卻又喜歡逞強好面子,哥哥自以為是又愛強出頭,嫂嫂愛慕虛榮…這次出事,肯定又是他們自己搞出來的問題。看在親人的份上,她實在不好拒絕,但言焰恨她幾乎入了骨了,去找他,根本是自取其辱。


       「那你這是答應羅?」不給她思考的時間,白語傑自一旁施壓。

       「我可以去問他。」嘆了一口氣,她讓了最大一步:「但事情成不成我…」

       「這件事一定得成!」不讓她講完話,白父一把按住她的肩頭,沈著臉道:「小霏,如果沒成功,我們家就完了啊!你知不知道?完蛋了啊!」

       「我…」語霏慌張的想掙脫,但眾人是下定了決心非趕鴨子上架不可。

       「你還在猶豫什麽?!想不到你竟然這麽狠心,出嫁了以後就不管家里了嗎?」白語傑大聲的說,白母也是一臉的不悅:「是啊,你也不想想你是我們生的,花了多少心力才把你養到這麽大,烏鴉都懂得反哺了,你竟是這麽翻臉無情!」

       「哥、媽…我…」語霏百口莫辯:「你們…不要逼我好不好…」幾乎是哀求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家里的予取予求。

       白父冷笑了一聲:「逼?你說我們逼你?哼,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也罷,就當作我們沒生過你這女兒好了!你現在就可以滾出去了!」

       「爸!」想不到父親當場翻臉,語霏也不知所措。眼里暈上一層薄淚,她見母親兄長又是一臉冰冷憤慨的樣子,她百般無奈中,只能妥協:「我…我答應就是了…」

       白父白母臉上馬上露出欣喜的笑容,白語傑拍了拍她的肩牓:「小霏,我就知道你最乖巧了!」她垂下頭,輕輕的點了兩下,不動聲色的擦掉了奪眶而出的淚水。


       「小霏啊,這件事很緊急,星期五一定要把資料拿來!」

       「星期五!?」這麽快?今天已是星期二了啊。

       「是啊,記得,這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準時拿來,一刻也不能拖!」白父加強了語氣。


       算了…早死晚死…都是得死……語霏木然的點點頭,心里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要怎麽開口跟焰要資料呢?


       回到家後,她整天魂不守舍,甚至連言夫人和言妍的奚落冷眼都沒注意。

       直接開口嗎?


       他想也不想便會拒絕了。更可能再冷嘲熱諷一番。而且,搞不好,他是故意要報覆白家的。


       但,若不開口,能怎麽辦呢?


       她的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嚶嚶的回蕩著。



       可是不行啊…


       不能那樣做…


      但要是不做,家里又是真的完了…


       再怎麽說,也都是她的父母親人…


       但要是那麽做了…


       那會讓她,



       墮入萬劫不覆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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