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ut EVA #13 FFFF×M 溯洄·下 (Pixiv member : H.)

 已經記不清是第三天還是第四天,碇真嗣在臨時房間里醒來,兩頓餐食和飲用水的供應已經送到了交互的窗格里。前兩天,還能看到切塊的蔬菜和肉類,往後就變成Wille風格的各色“能量方塊”,誰初見都會眉頭微皺。勺子挖起來時不至於散開,但稍加咀嚼就會化成齏粉,味道越貼切就越讓人覺得詭異。加熱後的狀態是統一的流質,因為實在止不住糟心的聯想,他再也沒提過要求。


棕色的是咖喱,灰白的是味增湯塊,深綠色的嘗起來像是…海草?適應了之後也沒那麽無法接受,畢竟在NERV的日子里也沒少吃這些,自己的存在與否並不妨礙很多東西保持原樣,那離身份改變的那天,還有多久呢?


唯一的要求就是把盒子放回去,在Wille上挑食倒不用擔心,雖然幾乎沒動筷子的那天他還後怕了老一陣。細想一下,偌大的戰艦想做到每個人按需分配實在困難,再做要求就顯得苛刻。除此之外,每天能做的就只剩盯著墻壁、天花板,對著房間的一切發呆,“心理準備”這種東西從來也只是自我安慰,板子皮帶真落下來的時候,它們不會幫你擋下絲毫。就這麽一直晾著是在等自己動搖麽?還是說她們這幾天有了其他想法,臨時改了主意?躺在簡易的床鋪上,隱約有機械運作的聲音,傳送帶好像在和自己的心跳位維持相同速率搏動,達成一種和諧的寧靜,任何額外的響動都逃不過耳朵,比如說…


“碇真嗣,現在有空麽?”


“有的,赤木博士。”這個聲音不會錯,所以是…


“好的,這幾天還習慣麽?回歸儀式暫定放在明天,你這里有異議麽?”


“習慣的,沒有意見。”默認的監控鏡頭里只有看不清表情的側臉,心情和語氣一樣平淡的讓人琢磨不透。


“好的,上午九點前換好衣服,會有人來帶你去懲罰室,記得把該處理的事情都忙好。”她離開時步伐輕盈,正如來的時候毫無征兆。臨近晚間,一套“囚服”也如約送達,和之前鈴原櫻錄像里的那款差不多,素色罩衫整體要大上一號,試穿一下幾乎可以蓋住膝蓋,袖子探進去很寬敞,但領口卻收得合適,不會滑落,像是那種居家必備的服飾,穿著幹活毫無違和感。可能是為了方便掀起來,兩邊也做了到髖骨的開衩設計,附帶的標簽上寫得倒挺含蓄,下半身不用穿著除了貼身衣物以外的任何服裝,但有沒有人真敢多套件短褲,就不得而知了。


處於惴惴不安和無所事事的疊加態中,碇真嗣來到Wille後的睡眠其實都不算好,反而是上刑場前一天的夜晚,也就是現在,他有些異樣的解脫感,像是已經挨完了似的。這倒是和接受公開處罰的先例差別很大,順著監控可以看到側躺著合上眼睛的人,只有薄薄的被子循著呼吸微微起伏,還有顯示屏永不疲倦跳動著數字的SDAT,重新撿起以來,哪怕是被電擊槍打暈,他們都沒分離過。


“在想明天的事情?”赤木律子緩緩踱上艦橋,手里端著的杯子還在往外冒著熱氣,紙質夾板附在邊沿,掛耳咖啡的濃香溢散在不大的空間里,作用是提神,但卻適得其反地讓人想沈湎其中好好昏迷一會。


“後勤庫能保證供應麽?”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她才接過杯子,提溜起濾袋淺淺呷了一口。戒酒之後,有時整夜工作需要保持精神,她能依賴的只有咖啡和濃茶。現在的環境沒有挑剔的空間,大多數時候只有物資庫里的日期模糊到看不清的小包裝,現在有了新的物資補給,獨享可從來不是艦長的作風。


“撐不住的話,他最好早點放棄,少受點苦,也好選個熟悉點的地方落腳。”葛城不緊不慢地撥開頭發揉了揉太陽穴,“如果能走完整個流程的話,先按最高標準好好照顧他吧,沒我的命令不許打擾”


“那你希望他挺住麽?”鏡頭里的人翻了個身,好像聽見了艦橋里的交談似的。


“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吧。”


“早點休息吧,畢竟是體力活。”雖然已經差不多恢覆了,但律子向下移動的眼神還是讓美里有點隱隱作痛,“別太記仇哦~”


“你就那麽希望他留在Wille?”


“艦長的意志就是最高指示嘛。”律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美里再啜上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明明這麽苦的東西,為什麽大家都那麽著迷呢?


實際上,這次碇真嗣的回歸並沒有公諸於眾,除了明日香、真希波、鈴原櫻、美里和律子,知道的就只有交接路上的幾位,並且被要求嚴格保守秘密。因此在下午宣布舉辦回歸儀式時,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盡管大多數態度都是無所謂,但激烈反對的聲音還是異常響亮,他們也會是明天屆時的重點關注者。


“就用這個吧,也讓大家看看,我們早就做好的準備。”


“滴滴滴,滴滴滴。”


按照定好的鐘點起床,時針剛走到7過半的位置。碇真嗣驚喜地發現,今天是有早餐供應的。新鮮的當季水果、利樂裝的牛奶,甚至還有出爐不久仍然溫熱的三明治,和之前的能量方塊堪稱天壤之別,也許是她們考慮到了挨打的體力消耗?本著做個飽死鬼的思想,他不急不慢地享用起了托盤里的佳肴,全然沒注意已經到了房間外的等候的人。


“碇真嗣先生,早安!您的回歸儀式將在一小時後開始,沒有問題的話會在四十分鐘後帶您去會場,最早二十分鐘後就可以出發,想提前的話按床頭的呼叫鈴就可以。”還沒來得及順著窗口看看是誰,對方就禮貌性地避開了,真嗣只好回到床邊發著呆,想想馬上見到那些熟悉的人們該說些什麽——前提是可以的話。按要求換上那套袍子,想到外面有人、頭頂有監控,心里還是有點忐忑,但只能眼一閉硬脫。沒有奇怪的味道,輕輕抓了一把,體會不出來衣服的材質,他只覺得很滑,並不是絲綢的柔順感,更像是大刀闊斧隨手裁出的化學面料開衩的、重疊的地方能分辨出線頭或者重疊的織物,大概成了個衣服的形態套上後,全靠在領口束的一下才不至於滑落,快步走好像能感覺到有風順著袖口灌進來,突發奇想地坐下低頭看了看大腿,好消息是:一點不透。腳上倒只剩沒天更換的塑料拖鞋,襯得整個人風格更加居家,與其說是要“上刑場”的犯人,不如說更像是在家里剛睡醒隨手套了件睡衣。一切準備就緒後,真嗣深吸一口氣按下了床頭的按鈕。


“好的,跟我來~”


看起來,帶路的女士年齡比鈴原櫻大,但應該不如赤木博士和葛城艦長,沿著走道穿過幾扇門,周遭的景象幾乎沒有變化,就像當初劍介帶他在第三村漫步,根本看不出什麽時候到目的地。纜車似的電梯向下傳動,順路進來的人們都站在另一個角落,僅用簡單的眼神交流就明白這一廂的目的地,屏幕上的數字越來越小,自始至終不變兩個人在-3時停下,沿亮著熒白燈光的路走了幾百米後右拐,通過人臉識別打開了面前的門,眼前的陳設像是醫院的診室:一邊是靠墻嵌著的椅子,到頭是兩扇同樣配置了人臉識別功能的門,紅綠色的使用中/空閒中標志都停在任君挑選的那一項。


“辛苦了,佐藤上尉!”最靠里面椅子上坐著的正是赤木律子,這位叫佐藤的軍官禮節性地回了句“感謝關心”後就直接轉身出去了,只留下漸漸緊張起來的碇真嗣,像第一次到拍攝現場的演員,不知道能不能進門,也不確定到底該站該坐,木木地挑個邊角旮旯位置等著,祈禱沒人會注意自己,上台時一切都能順利,散場後也不用被留下訓話。


“要麽讓你先進去看下,免得待會怕得走不動路?”用這種話做安慰好像效果只會適得其反吧,但律子只是自顧自地拋出一個又一個讓他感覺頭疼的問題,“好像你沒有對公眾發言的經驗吧,之前NERV對你們的保護還是太好了,待會緊張到失語可不是好事。到時候應該會有很多鏡頭:廣角的、近景的、特寫的,但真覺得疼了應該也顧不上,不過留檔的錄像本人是必須看一遍的。”


“進來瞅瞅吧,趁她們還沒來。”


打開門之後是個頗為寬敞的房間,左手邊像是一個發言人的席位台,待會葛城艦長應該就會全程在那里“主持”。墻上掛著一排工具,上寬下窄的長柄板子是船槳的形狀,帶孔的厚實木拍大概巴掌寬,黑魆魆的武裝帶和鈴原櫻視頻里的是同款,還有被燈光照得發亮的皮制板子,以及兩根不同款式的藤條——手杖一樣的看得出來很常規,另一根則是在前端分出兩根,作為懲罰工具卻惡趣味的像是朗基努斯之槍。要是全用一遍,至少得有十天半個月坐不下去吧?


右側就是接下來他要待的地方,刑台像是牙科診所會用的那種椅子,有一截疊著收在背側,需要時應該很方便拉出來擴展長度,兩側都有沒拉開抽屜似的方格,掛鉤、搭環這樣的東西也不在少數,天知道它會有多少種變換形態。得到默許後,真嗣試著上去先“感受”了一下,確實有人性化的地方——考慮到挨打會是非常不舒服的事情,這個椅子不管坐著、躺著還是趴著,都很舒服,雙手剛好可以伸進兩側的金屬環里,內襯是類似皮質的軟墊不至於硌手,膝蓋、腳踝看著沒什麽設計,但繞個束縛帶也沒有技術難度。就在他觀察的同時,律子那邊也在同步著直播現場的狀況。


“離預定開始時間還差二十分鐘的時候會安排的,不用讓她們先來見一面麽,好的。提前五分鐘開始測試,機位都準備好了,到時候可以再調整。工具昨天就消過毒了,醫療部就安排在隔壁房間,需要的話隨時呼叫就行。刑床檢查過了,各種功能都能正常運作。”確定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和碇真嗣相關,但卻沒有一件直接提到他,律子掛斷通訊後,聲音帶上了點沈重。


“真嗣你知道的,今天是場很嚴肅的儀式,所以請你先去角落那里,標準站姿,美里她們應該十分鐘內就會來。”幫他矯正了姿勢後,律子轉身開了門,“我先去忙了,祝你好運。”


房間的隔音和想象中一樣好,門關上後整個世界都是徹底的安靜。稍稍低下頭來,墻壁上的影影幢幢看不出表情,隨著等待,真嗣的心情逐漸由緊張變得平靜,又逐漸升騰起絲絲慌亂。十分鐘到了麽,還有多久?她們是一起來,還是輪流,誰先誰後?如果到一半沒撐住,是下次繼續,還是就此遣散呢?


“叮~”


提示音把他拉回現實,房間里驟然明亮了起來,順著反光雖然只能看見不太清晰的側顏,但標志性的艦長帽已經說明了來人的身份,與其相伴的還有細微的收拾東西的聲響。


“還有五分鐘開始,再好好站一會。”


“知…知道了。”


“聽著照做就行,不用說話。”


隱隱能聽見清嗓子、機器運轉,還有最後確認的聲音。這次時間過得就快上很多,對曾經的監護人美里小姐、現在的指揮官葛城艦長,印象宮殿里只有居家生活和對抗使徒的畫面,無法想象這種正式匯報場合下的她是什麽樣子的,隨著標準的發言稿逐字逐句地推進下去,真嗣也越來越想回頭看上一眼,上次他們正眼對視,好像還是在已經被炸開的隔離間缺口那里吧?


“……對於造成的惡劣影響與嚴重後果,他本人已經有充分認識,並且自願接受由涉事人員親自執行的嚴肅處理。現在,我,Wille艦長葛城美里再次向全體船員宣布,前初號機駕駛員、實驗體BM03、叛艦者碇真嗣的回歸儀式,正式開始。”


“碇真嗣,請趴到刑架邊上待命。”


冰冷的氣氛讓人感覺整個房間的溫度好像都降低了些,雖然看不到任何一個面孔,但被成百上千雙眼睛盯著的感覺還是無法抹去,碇真嗣好像忘了怎麽走路,雙手雙腿只能不自然地挪過來,呼吸也好像變得困難起來了。與腰平齊的刑床,他差不多是撐著自己跪坐上去,扶正位置才安穩地趴下,順便搭在身後的半截衣服掀起來,差不過蓋過腰。手掌穿過金屬環放安穩了後,彈出來的兩片弧形凹槽剛好讓他把胳膊放進去,準備就緒後一道束縛帶連接起來,沒那麽緊,但也絕對不會讓後半襟跑下來。“嘀”的聲音響起,哪怕壓根轉不過身去。他也本能地想望向門口,看看第一個來“報仇”的會是誰。


受限制的趴著,頭沒辦法擡多高,身後的腳步聲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後就來到了正對著的工具墻。灰綠和酒紅配色的格裙上行走著縱橫的黑白線條,熨得不帶絲毫褶皺,橫移踱步挑選間,紫色長筒襪貼身勾勒出雙腿曲線,卻透不出任何光亮。上身應該穿的是短袖,因為可以看見一只小臂叉腰,另一邊恐怕在掂量琢磨著這排寶貝。大概躑躅了十多秒,樂福鞋不再循著節奏點地的時候,就意味著今天的第一輪懲罰即將拉開帷幕。


“碇真嗣,在你的叛逃事件中,八號機駕駛員真希波·瑪麗·伊蘭崔亞斯因為迎擊NERV作戰失誤領到了D級處分,現在來自她懲罰將會使用一號板子,數量為二十下,清楚了麽?”


“了…了解”


以腰胯為界,刑床下半身趴的部分微微擡升後彎折下去,形成一個突出的、較緩的弧,而膝蓋部分又回到水平位置,這樣他就自然而然地被轉為從平趴轉成跪趴,小腹被托起帶動著屁股自然地向外撅高。腦海里大概能描繪出自己現在的狀態,再想到整艘Wille的所有人都能從各個角度隨意觀看,碇真嗣覺得自己像是要被灼熱的目光烤熟似的,又羞又緊張,稍帶弧度的槳拍,薄薄板面隔著褲子感覺不到什麽壓迫感,但他還是沒辦法放松,雙手緊緊握著拳不敢松開。


“開始了,碇先生。”


在這種緊張氛圍下,這聲音聽上去有種稍稍違和的輕松溫柔,好像她接下來是要做個按摩而不是打人。行動上也是——她甚至給真嗣留了點最後的尊嚴,甚至沒要求他把里面那件脫下來,只是自然地把手頭的板子舉起,然後稍稍使點勁斜著揮下來。


“咻~啪!”


輕巧的槳拍落在臀峰上,傳出的響動在不大的房間里回蕩。說不疼肯定是欺騙自己,但聲音帶來的尷尬與難堪遠勝過這蜻蜓點水的疼。第二下打在另一側,同樣響亮到讓人擔心房間的隔音效果,接下來的三、四、五、六下交替著甩在左右兩邊,疊起來的痛漸漸地有點像針紮似的感覺,分擔了些聲音引起的注意,讓胡思亂想稍稍打住,雙手伸展著撐開抵住內里的軟墊。


十下結束,隔著藍色的內褲看不出什麽痕跡。按照自己每次挨的D級懲罰來看確實有點輕,但考慮到後面還有兩位,下狠手也不合理。瑪麗的目光瞥向另一邊的葛城艦長,好像在微微皺著眉搖頭,看來應該多使點勁?


“前面只是熱身,接下來會完全不一樣了。”稍稍比劃了兩下,真希波握住手柄的位置稍稍向上,確保不會因為用力產生偏差後,舉到水平的高度,用上手腕的力氣重重揮了下來。


“啪!”


在嚴肅宣告發出的時候,碇真嗣就淺淺吸了一口氣。但這下還是疼的有點出乎意料,顯得之前都像是在替他撣灰。EVA駕駛員平常都有進行身體素質鍛煉,可能真希波沒辦法一拳在防彈級別玻璃上錘出裂紋,但把人打疼、還是用工具,真的毫無難度。成片刺痛讓他整個人一激靈地想要彈起來,有了拘束帶的限制反而顯得更狼狽。明顯的成效,以及“監督著”不再疑惑的申請讓真希波心里也有了數,後面幾下接踵而來。竹質槳拍靈動而節奏井然地演奏著脆生生的打擊樂,疼痛也漸漸地提升到沒法靠意志力硬捱的程度,真嗣感覺兩瓣屁股一刻都得不到休息,輪流承受著一下重似一下,凝結著恨意的責罰。但他不知道的是,身後常服裝扮的昔日受害者,此時想的只是要完成任務。


“最後兩下,希望以後我們不用在這里見面。”


並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等到碇真嗣稍稍放松了緊繃的神經和臀時,輕薄的竹板子才隨著手腕揮舞。最後兩下甩出的強烈疼痛幾乎要勝過之前的總和,像是要穿越層層阻礙嵌進肌肉,也讓他充分理解了仁慈和心狠手辣兩種形態真希波的區別。如果一直都是這個力度,光是開頭這二十下就夠他在鏡頭前大出洋相了,不管是因為單純的大人大量,還是覺得罪不至此,他都得好好謝謝真希波的手下留情。


踩著一樣沈穩的步伐把工具歸還原位後,他聽到完成懲罰後離開的請求,但葛城艦長的回應卻是拒絕。下一步的指示是,真希波需要在房間里近距離旁觀整個回歸儀式直到結束,墻邊擺好的一排椅子就是為了這個準備的。她挑了最里面的那張坐下,碇真嗣完全看不到視野盲區的背後發生了什麽,但順著停下的腳步聲也大概能猜到。比起之前只有線上旁觀,現在多了現場觀眾,一切自我欺騙都瞬間坍縮。


但沒什麽內心煎熬的功夫,因為來接第二班的人已經來了。這次連聲音都不用判斷,穿著火紅色戰鬥服的只能是明日香,尖頭黑邊的足部包覆讓她像一只貓似的,行走時聽不到什麽聲音,還是聽到側後方的詢問時,他才反應過來。


“式波少佐,穿常服來也沒問題的。”


“早上的體能訓練剛做完兩組。”合著是已經熱身過了,邊說著話邊對著自己的手試兩下,明日香在工具墻前沒停留多久,“他可比使徒和NERV那邊難對付多了。”


移到刑架側後標準的“處刑位”,面前的景象讓二號機駕駛員心里既困惑又不滿,她回頭看了眼真希波,後者只是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如果沒有直播,她好歹得說上兩句,但現在也只能向葛城美里點頭示意,可以開始。


“碇真嗣,二號機駕駛員式波·明日香·蘭格雷同樣在這次事件中因為作戰失誤領到了D級處分,現在她選擇的懲罰用具是二號板子,數量同樣為二十下,你清楚了麽?”


“嗯。”話音剛落就有拇指就貼過來,勾住他內褲上半邊一掀到底,尷尬的是只有左半邊被拉到了大腿根,所以右邊免不了重覆這個動作。對比起身後倏然一涼,他只覺得臉上的溫度瞬間升高,快要到發燙的程度。


“我可沒眼鏡女那麽手軟,今天在這里必須讓大家都好好看看,背叛Wille人的下場。”很顯然,這個總體只不過是一層淺粉,只有臀腿交界處,也就是沒被遮擋住的地方染上了淡淡紅色,距離“懲罰”的要求還差得遠,先前她還在考慮要不要收點力,現在看來這二十下盡情發揮也不為過。


厚實的板子在臀上輕拂時,能感受到木質工具特有的絲絲粗糲紋路,有種特地設計的粗制濫造氣息。板面大概有巴掌寬,兩個巴掌長,中間挖出成菱形排布的三行孔洞,每行有四個還是五個,當初並沒看得真切。頂端兩邊是並不順滑的圓角,讓它整體還保留著方形的輪廓,收窄了的握柄上磨了淺淺的波浪條紋,有意匹配抓緊了的手型,水滴狀的尾端有一個供懸掛用的孔。完全不加掩飾的直白設計在做著無言的自我介紹,無論掛在什麽地方都是鮮明的警示,拍兩下桌子就能鎮住一整個房間的喧鬧。而現在,這塊板子,除了讓不值得憐憫的倒黴蛋留下紅熱的腫印和悔恨的淚痕外,別無他用。


“咻…啪!”


帶孔的板子揮起來,能感覺到空氣從洞隙里灌過去,給你一種好風憑助力、借著勢頭的感覺。胳膊掄圓了重重地揮過來,明日香甚至能感覺到握著板子柄的手被震了下。當然,挨打的受的苦肯定要比她多得多,這一下讓真嗣在有限的範圍內身子兀地縮起,膝蓋也僅僅並攏著貼緊,能清楚地聽到倒吸涼氣的“噝噝”聲。


疼,真的太疼了!薄片的竹槳拍再快再烈,也只是那層皮受苦,況且還有點最後的遮擋,現在厚實的板子好像要把成噸的痛牢牢夯實壓緊到肉里,伴隨“嘭”的悶響炸開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勢大力沈,由表及里。臀峰上挨了重責,他忍不住想要弓起腰身,下一記就立馬重重抽在臀腿交接處,咬牙咬的兩頰發酸才險之又險地把完全不顧形象的哀嚎攔在嘴邊。


“這下是為了被NERV襲擊波及到的船員!”


“這下是為了在奪回作戰中受傷的戰友!”


“這下是還在中央教條,你打我的那一下!”


一點都不念及舊情,明日香穩穩地雙腿紮開,高舉著手上厚實的木板,每下都是實實在在的八成力。她確實覺得真嗣應該好好挨一頓打,從三號機事故的那一天開始到現在,說不清個人原因和集體觀念哪個占大頭,但想到這個名字就會湧起揮拳的念頭。但長久以來關於使命和大局觀的說教也讓她明白,EVA賦予了眼前這位男孩多重的擔子,選擇離開的話也是在光榮的道路走到盡頭,沒人有資格去追究什麽。


這幾天她和真希波都對這個話題三緘其口,甚至連自由訓練的時間都默契地錯開,但心里也都打著各自的算盤。而明日香自己的最終結論就是,如果他執意要留下來,那這筆賬不可能輕算的。哪怕在第三村已經不知道為什麽挨過,Wille上的這頓她的表現是絕對不可能比那個綾波的覆制品要差的!


“啪!”


重重的一下引得臀肉幾乎彈跳起來,板印交錯著讓每個鏤空里深淺有別的紅疊成片。哪怕抵著刑架,他的跪姿也漸漸有些欹斜,雙腿不受控制地折向一邊像是想躲,卻反而襯著屁股更歪著向後撅起,然後就是被板子無情地狠狠抽得一縮。配上一句句詰責帶來的精神攻擊,他覺得大大的“痛”字跳躍著撞擊每一寸腦殼,嘴里吐出的都是些無力的道歉,光說不做的“對不起”在憤怒的勢頭上只會是火上澆油,下一板子里壓根沒有回心轉意的情緒在。在疼痛編織的海洋里,他只能用被拷住的雙手從兩側緊緊攬住刑床,像是遭遇意外的船員死死抱著一截浮木。


“最後三下,再讓我在這里遇見你,每下都只會比現在更重!”為了讓這幾下更順利,束縛帶也咬緊了些。


從第四,或者第五下之後他就只剩痛覺還在運轉了,計數的能力整個崩塌。聽到這頓嚴厲到有點殘酷的處罰只剩最後幾下的時候,他心里多少有點驚喜。但就在整個人稍稍放松些的時候,第一下,或者說第十八下,直接在臀峰炸出一聲爆響,連旁觀的真希波和葛城美里都楞了下。實打實的十成力度直接讓真嗣喉嚨里滾出“嗷”的一聲淒慘痛呼,被捆著無法動彈著吃下再高上一個等級的疼,他幾乎要把已經按得泛白的手指嵌進刑床,但身後火辣辣的痛感並沒有被轉移分毫。


最後兩下落在一左一右,明日香打得又快又狠,啪啪兩聲中間像是沒有停頓,整個人也被抽得將要彈起,已經被教訓的紅熱的臀上很快腫起兩道鮮紅的板痕。剛打完還在伴隨大口大口的喘息微微顫抖著,肩膀也在暫時結束後自然地塌了下去,不回頭查證錄像的話,你是沒法分清真嗣臉上一道道的到底是汗水還是淚痕。挾著余威的疼和逐漸擴散的麻是重責後的雙重折磨,讓男孩對這頓打的記憶被反覆加深,哪怕會被遍布四周的攝像孔盡收眼底,他也想伸手過去揉一揉,只是鐐銬和束縛帶似乎隨著每次掙動都會再扣嚴一些。


不過是給常規的訓練加點餐罷了,順便還可以出一口惡氣,心里應該會輕松不少。明日香甩了甩頭,抖開原本飛揚的雙馬尾,快步走到墻邊把板子掛回原位。回頭瞥見仍然被固定在原位的真嗣,奇妙的是他眼里並沒有憤恨或是怨懟,也看不見那種認命屈服了的頹喪。可能是因為噙著淚,所以顯得目光格外的清澈,而且…堅定,就像是在中央教條執意要拔出長槍的時候。不美好的回憶讓她再次眉頭一皺,湊到刑床邊伸出了手。


“啊,謝謝!我是說,對不起,明日香…”輕微的響動傳來,真嗣下意識地想回頭,擡起身子的剎那卻發現手腳獲得了短暫的相對自由,半轉過去卻只看到半邊戴著眼罩的側臉。


“恨我的話就直說,沒必要藏著掖著。”和艦長匯報完後,留給他的只剩下一如既往火焰般明媚的背影和漸行漸遠的聲音,“再幹蠢事的話,先祈禱自己還能到這里來吧。”


雖然還不能自己揉一揉,但至少能活動活動被捆了很久的四肢。就算是跪在軟墊刑床上,膝蓋也免不了酸痛,試著伸直的時候只感覺一陣麻,臀腿交界處因為牽動帶來的疼也非常明顯,他就這麽按照好受點的姿勢擺著,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在下半身懸空著趴成一個“大”字後很快就蔫了下去,在命令發出前估計是沒有調整的打算了。


完全沒了時間概念,碇真嗣只知道在自己的屁股還溫著的時候,第三位執刑人收到了進來的指令。慌亂間來不及擺成之前的姿勢,更別提回頭看到熟人的面孔時,整個人窘迫的快要喪失行動能力了。


“鈴原,鈴原櫻…”


年輕的少尉還是一貫的穿著,哪怕面前有這麽個狼狽的家夥,表情也沒出現什麽波動。簡單幾句交待了情況後,她倒沒有先去挑工具,只是先在墻角放下了什麽,然後就走到刑床邊操作著屏幕。腰間口袋別著一支看起來很普通的筆,頭頂間斷地傳來點擊響應聲,空氣清新劑和消毒水雜糅的味道飄過來,有點怪,但並不刺鼻。


“報告艦長,碇真嗣目前各項身體數值均處於正常波動範圍內,沒有出現風險。相關部位也只是腫起,沒有出現危及健康或者會留下永久性損傷的嚴重傷情。評估可以繼續進行懲罰。”真嗣記憶里的鈴原櫻,好像只有憂心忡忡與和煦笑顏兩種表情,但在他出走又回到Wille後,這種嚴肅反而成了主基調。


“好的,鈴原少尉,請繼續。”


和預料的一樣,沒有幾秒鐘猶豫,三兩步走過去後她直接挑中了那條“同款”的武裝帶。如果有察看所有懲罰記錄的權限,她會驚訝的發現,這段時間里還沒有其他人體驗過這條黑色惡魔。不過人和機器使用的款式還是有區別的,現在端在手上的是沒被裁剪過的完整一條,油光水滑的皮質外表襯著細密的條紋內里。折成兩半後剛好能把銀色的搭扣握在手上,一邊是漸漸接近體溫的皮革微涼,一是獨屬於金屬的冷峻重量,憑空就能甩出獵獵作響的可怕聲音。


下半邊擡升起來,刑床被調回了平放的狀態,當然不可能就讓他舒舒服服地平趴著。雙手、腳踝都被上了銬,只能努力並攏兩腿曲肘趴著,反倒比之前更加受限。腰到膝蓋那一段擡起了些許弧度,自然是為了把他即將受難的屁股擺在最高點,看著頗為羞恥,但也算是一種仁慈——鈴原櫻完全可以把位置調低,讓真嗣自己撐著撅好,但凡手腳一軟倒下來,要加罰要重來都由她一句話決定。


當然,要挨打的人可沒有糾結這些問題的心思,武裝帶貼上來、摩挲著傷臀,厚重的麻和痛好像都被隱隱喚醒,緊張、恐懼、歉疚、坦然,各種思緒交集在一起,大腦里只剩一片空白。


“碇真嗣,接下來輪到鈴原中尉,數量仍然是二十下,她挑選的是標準款C型武裝帶,需要你全程每下報數,清楚了麽?”


如果沒記錯的話,正確的用法應該是右手握住疊放起來的兩端,舉到頭頂高度,左手四根指頭把將要抽上去的那個弧兜住,對準、移開、用力——


“嗖~啪!”


腕兒被串得幾乎要貼上,這下吃了疼,握成拳的八根指頭直接擠在一起,但這點痛比起身後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和板子那種整個屁股的疼不同,武裝帶和“厚重”兩個字沒那麽沾邊,但柔韌和彎曲既能和肌膚完美貼合,徹底地把每寸肉都啃噬到,同時也更適合鈴原櫻——一直都在醫療部,稍重的活無非就是偶爾搬點器械藥品,她沒那種把厚實工具揮得虎虎生風的體力,這對她來說就是最趁手的刑具。  


剛從兩頓板子里稍稍緩過來一點,被染成水紅色的屁股就要挨皮帶,這種感覺就像是“唰啦”把緊貼著皮膚的膠布直接揭起,仿佛燙傷似的尖銳痛感集中在臀峰的淺淺一道印記里猛烈溢散。拖行離開時,那條火舌好像憑空生出了倒刺,嵌進臀肉、牢牢鉤住,拔出來的過程就是苦痛的二次折磨。


當然,這一切都是幻覺,現實就是第一下武裝帶就疼得他夠嗆,接下來還剩十九下,前提是他得記得——


“一……對不起,鈴原少…中尉。”


回應來的很快,幾乎在他剛說完的時候,第二下便緊貼著剛剛落臀峰上的那一記落了下來,脆響後浮現出的長條狀腫痕橫跨兩瓣臀,呼吸間就被填上了艷紅色,排列整齊的像是機器校準過。連續的疼痛讓真嗣應激性地身體一抽,雖然很快回過神來趴好,但報數聲里還是能聽出緊張。


“二…”


接下來的三、四、五、六下都整齊排開,像是可以在照顧似的,中間都隔了那麽幾秒時間,讓真嗣能壓一壓本能地掙紮欲望,保持相對規矩的受罰儀態。而代價是,每一次起落都是充分舒展的弧線,用上七分力氣就足夠讓人在瀕臨出格的邊緣搖搖欲墜。自己挨打時,鈴原櫻腦海里只有空白中不斷浮現的“疼”,回看錄像時也會懷疑她一邊痛哭流涕、一邊不顧形象地撲騰是不是有點過分。而現在,看到真嗣只是挨了幾下,平趴著的雙腿就不停地側傾扭動,心里也少了些負擔,自然嘴里也有空學著訓上幾句。


“報數的聲音這麽小,是我打得還不夠重?”


“你再把膝蓋折起來,就等著被捆嚴實吧!”


“一直在‘對不起’,那麽有誠意的話就再加二十下唄?”


記事以來,無論在家里還是醫院,她都是“聽話”的那個。之後沒經歷過Wille的最初創建,也沒有在NERV的工作背景,鈴原櫻常常因為出色的工作能力倍受褒獎,但除了面對傷員外,她也都是單純服從命令的角色。哪怕有分歧,通常也只是埋在心底。但此時此刻,在絕對的掌控者位置,除了“覆仇”的快感外,她多少也有點初次體驗角色轉換的滿足。


“啪!”


又一下稍稍側傾甩在靠上一點的位置,端正趴好也成了奢望,碇真嗣一頭“栽”在刑架上,含糊著發出些嗚嗚嗯嗯的聲音,費了老大力氣才艱難地挪出點空間,吐出象征著懲罰過半的“十”。因為上半身歪著,原本寬松的袍子被肩峰頂得快成了緊身款式,大口大口的喘息里也不知道到底疼和勒哪一項占比更高。可他自己卻無暇顧及,相比起來,在極其有限的空間里胡亂掙紮的手腕被擠得要遠更難受,想要把姿勢擺正,幾次嘗試的結果卻是統一的胳膊酸痛到支棱不起來。雖然想象不到鏡頭里的自己現在有多淩亂,但心里清楚的是,正式的懲罰在這種狀態下一定會中止,並且暫停的時間越長,後果就越嚴重。


又一次再起不能後,白底灰袖筒的醫療部制服出現在了眼前,低下身子對著屏幕,纖細的手指謹慎地點擊著。真嗣做好了被遷怒的準備,卻發現拴著手的鐐銬已經被松開了——確切地說是中間的鏈條不再被卡住,他剛反應過來把雙手並回去時,已經被扯出來的哪一截,伴隨著鐵環碰撞輕微的窸窸窣窣聲音,顯得紮眼而滑稽。眼神對上時,鈴原櫻好像料到了一切似的,平靜而隱秘的笑,仿佛是一位監考官,輕松發現了學生藏在袖子里的小抄。又慌又怕,只能任由自己的雙手被擒住搬到刑架邊上,像是在大洋上漂泊的孤獨水手牢牢握住僅剩一片的舢板。


“剩的這十下,碇先生請抓牢了。”優待總是有代價的,掌握了些技巧的鈴原櫻不用專門校準,也就是說接下來每一記都可以揮得更高,落得更快,“數就不用報了,別用手擋就可以。”


她活動了下半邊身子,武裝帶的金屬搭扣因為被持續地緊握,溫度已經不會覺得涼。柔韌中不乏堅硬的質地沒有任何改變,抻直了發出一聲皮革彈跳的清脆“砰”聲,抵著面前的臀輕輕摩挲時,好像能看到真嗣直直伸出的雙臂痙攣似顫發,腳趾也緊靠在一起,既是出於恐懼,也是在做好挨一頓更重的準備。


把原本對折的武裝帶從下端再往上折不到三分之一,這邊成了一件短柄工具。深呼吸,右手高舉過肩膀,走了一個稍顯陡峭的弧線,這下傳出的是爆裂般聲響比之前每一記聽著都要恐怖上很多,通過鏡頭也能看見半邊屁股被這一下抽得跳起來,甚至帶動到上下兩邊的腰和腿都在波動。武裝帶尖就像是蘸了朱砂的墨筆,隨意塗出深紅的一條杠。帶來的痛覺就像是沾了開水,勢大力沈的劈啪聲後燙傷似的嚴苛疼痛還在臀上持續肆虐,兩滴熱淚再也守不住眼眶的脆弱陣線,當全身的力量被集中到半邊時,這種皮肉好像被掀起來的痛感似乎提升了不止一倍。


第二下甩在另一側臀峰,雖然手上老實地緊緊扒拉著刑床邊沿,但蹭一下躥起的尖銳疼痛襲來,真嗣還是沒忍住直接向內弓起雙腿,條件反射地想要擋住屁股。這一下被鈴原櫻看在眼里,心頭也倏然升起一股無名火來。


一直以來,她都把這位EVA駕駛員當做英雄看待,哪怕是自己被初號機戰鬥波及受傷的時候,她也在勸說哥哥冬治沒有理由動怒。外人評價鈴原家這對兒女時,往往也覺得做妹妹比哥哥要明事理、懂事得多,這絕非沒有理由,但大家在被末日氣氛籠罩的偏安一隅里都逐漸成長。沈睡的十四年里,兄妹二人都選擇了從醫這條路,鈴原櫻覆出卓絕努力加入Wille而沒有留在村子里,可以說碇真嗣占了不小的因素。


以前和哥哥約好了,等康覆後一定要親自拜訪這位駕駛EVA的勇士。之後她付出了更多的努力爭取到了專屬醫療官的職位,在親眼目睹心中的“英雄”蘇醒後心臟砰砰地跳個不停,他看起來年齡比自己還小,十幾年留白鑄就的未知讓他的迷茫漸漸向憤怒轉化。她想好了,等到一切安置完成後要竭盡所能地悉心照料、知無不言,就像之前哥哥照顧病床上的自己一樣。


“你要走是你的自由,不過千萬別再駕駛EVA了。真的,求求你了!”


在那些只能趴著睡覺的夜晚里,鈴原櫻做過很多夢。有時她成功勸真嗣留了下來,完全康覆後他們一起回了第三村,就住在哥哥家邊上;有時二號機和八號機成功攔住了逃竄的NERV零號機,大家圍坐講明白了十四年的一切,碇先生成了Wille上的另一位普通人,他們會忙里偷閒地一起吃頓飯,或者溜到甲板上看星星;有時葛城艦長沒有猶豫,按下了引爆裝置,空中爆出一團紅霧,好像連濃重的血腥味都能聞到。醒來時心理上的痛苦遠比軀體上的傷痕好得慢得多,到後面她甚至會故意拖著沒好透的身子去幹活,想通過額外的疼和累掐斷這些覆水難收的念想,但腦海里還是丟不掉一句幽靈似的叮囑。


“要是當時強硬一點,會不會就……”


是的,他壓根就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因為特殊的生活,行為邏輯上可能還要孤僻、固執一些,光用嘴巴讓他明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駕駛EVA如是,挨打時不要擋也是一樣。在左耳進右耳出和犟脾氣這塊,他比那些最不遵醫囑好逞強的病人還要嚴重,而現在專屬她的治療工具和權力,就在手上。前幾天還在猶豫,要不要走個過場式的饒他一馬,現在看來的結果,不是不必要,而是不應該。


“啪!”


“覺得還不夠疼的話,你大可以把腿再擡高點!”咄咄逼人的氣勢和自己認識的那個鈴原櫻完全就是兩個人,“當初讓你別去駕駛EVA你做不到,現在也管不住自己是吧?那就讓你連安穩坐在駕駛室里都辦不到!”


又一下斜著劈落穿過大半邊臀,真嗣只覺得落在自己身後的不是什麽用來打人的正常工具,而是一塊燒得紅熱的烙鐵,疼得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兩個大拇指快要把軟墊捺出坑來,其他四只指頭靠著指節頂著刑床的邊角硬挺,但這種酸痛更像是可笑的自我安慰。說什麽也不敢再擡腿擋了,他只能牢牢繃著,仍由腳腕被緊緊卡住。現在與其說眼淚是自由的,倒不如說是他根本控制不了哭泣,大滴大滴啪嗒啪嗒的墜落間是


“啊,疼!對不起!”“再也不會了,我保證!”“我真的很抱歉!”


五、六、七、八,不大的空間里每下都是那麽振聾發聵,已經打完了在邊上旁觀的真希波和明日香也不禁為受刑人捏了一把汗,但也確實無可指摘——


“這樣的打,我可是挨了兩倍,而且全程不給動,之後還要罰站的!”鈴原櫻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還在不在“理智”的範圍內,只是一股腦地把想說的、想抽的都發泄出去。武裝帶偶有重合,緋紅的印記交疊,幾塊狹小的地方腫起快有一指高。


“啊!”


倒數第二下在臀腿交界處驚起整條的檁子,男孩痛得整個人向上蜷了蜷身子,這是個可能讓他追悔莫及的“違規”動作。但好消息時,執刑官終究還是網開了一面,只是重新灌滿權力,把最後一下刻在不知不覺間向外撅的臀峰上。


前後連二十分鐘都夠嗆,但真嗣卻感覺仿佛過了半個世紀,趴著的刑床被汗水染濕了一大片,手上還在維持著抓握的姿勢,鐐銬一松開,雙腿就無力地向外癱開,整個人伴隨著呼吸起伏,想擡頭說些什麽,卻只是嘴巴憑空張了張就側著倒了下去。


“醫療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葛城美里的聲音聽著比遭遇NERV還要緊張。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另一側的鈴原櫻舉了舉手,開始直擊重點的匯報。


“心率過速、血壓升高均在正常範圍內,受罰部位沒有破皮感染的危險。存在輕微脫水體征,正在安排補充。”


墻角的便攜醫療箱打開,封存好的袋裝淡鹽水已經接上了吸管,上一秒還是無情惡魔的鈴原櫻,下一秒就變成了盡職盡責的白衣天使。一只手托著水,另一只手握著紗巾為他擦掉額頭、脖頸上滲出的細密汗珠。隨後站起身來,用和之前截然相反的輕柔節奏,按摩似的緩緩輕揉著他因為吃痛久久弓起到僵硬的後背,肉眼可見真嗣的呼吸節奏漸漸平穩 ,各項數值也在向正常範圍變動。大概三五分鐘後,曾經的初號機駕駛員眼中逐漸清晰了熟悉的面孔,輕輕籲了一口氣,他緩緩吐出的還是那幾個陳舊的字符。


“對…不起。”


風雲突變的場景轉換讓人有些看不透,但大概只要沒超出雙方的預期就行。哪怕現在還能感覺到還在發散的疼,輕輕扭動身子都會讓痛覺神經顫上那麽兩下,但起碼是挺過來了,也就是說可以留下來了?這樣一切苦難便有了意義,碇真嗣自儀式開始以來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了放松。而“大仇得報”的鈴原櫻也不覆前幾天的緊張猶豫,再也不只是那個謹小慎微、永遠低著頭的少尉妹妹了,以後Wille上至少有一個人,看見她時心里會帶點怵。


“一切正常。”


“好的,你也可以去門邊等了,鈴原中尉。”但接下來並沒有葛城美里宣布儀式結束,帶來的是個預料之外但也情理之中的要求。“碇真嗣,現在你有三十分鐘的時間自己調整下狀態,我們、包括鏡頭都會回避。之後會帶你補上關於Wille規章的教育,結束後你將正式成為我們的一員。”


他才意識到,背景音里的腳步聲是大家在依次出門,葛城美里說完後也沒停留。所有拘束被解開,鏡頭上示意“運行中”的燈光暫時熄滅,但現在除了湊合著揉幾下也做不了其他什麽。自己的手指碰到腫起來的地方,也一樣會疼得想叫出聲來,但因為剛剛短暫時間的習慣,還是成功忍住了。藥箱被鈴原櫻順手帶走了,看上去沒有,躊躇了好一會也不敢提冰敷的要求,幹幹揉了一陣也覺得累了,就那麽不聲不響地趴著。這時能感覺到稍稍帶著暖意的風緩緩降落烘在身上,過分集中精神勞累捱打的後遺癥開始展露苗頭,剝開肌肉單純酸和痛的外殼,逐漸露出內里名為疲倦的絲絲縷縷,抵抗眼皮打架的難度遠比想象中要高。


“到時候就在這里麽?他現在的狀態,要不過兩天再說吧。醫療部?醫療部的標準完全就是‘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可不可以你自己心里有概念麽?”


聽到不遠處的小聲交談猛然驚醒時,碇真嗣才意識到自己可能釀下了大錯,偏偏一擡頭又撞見了側著身子的赤木律子,這下連裝睡都做不到了。但被發現的恐懼從這幾句偷聽里收獲的——還要再挨打麽?


“醒了的話就先來墻邊,自己扶著膝蓋彎腰撅好。”只能看見微微扭過頭來的葛城艦長的大半只眼睛。她左手手環彈出的全息屏幕上倒是密密麻麻顏色繽紛,可能記錄的正式引起赤木博士擔心的那些數據。碇真嗣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生怕碰到後面,可一轉頭看見墻邊仍然坐著的真希波、明日香和鈴原櫻時,臉上瞬間飛起一陣紅,逃命似的向墻邊趕去,結果步子邁得太大太急,又扯明朗了一陣將消未消的疼,但心里這些苦和尬也只能由自己雪藏,在倒計時還剩一分多鐘時才調整到穩定的姿態,兩腿分開到肩膀站直,手扶著被褪到膝蓋的短褲,雙眼直視前方接受鏡頭的校準,撩到腰間的寬松上衣下擺自然垂落,像是被卷起半截的門簾。用這樣的姿勢“學習”,能堅持到底就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碇真嗣先生,接下來我會詳細告訴你從第三次沖擊以來十四年的具體情況,之後則是幫助你學習Wille基本的規章。你隨時可以提問,我也會在有必要的時候幫你‘加強記憶’。”象征著重新接通的綠燈亮起,幾秒鐘後葛城美里便開了口,“當然,結束後也會向你提問,根據你作答的正確率決定今天的儀式回什麽時候結束。”


輕微的響動後,墻壁里兀然伸出一面暗格,里面的斜放的架子上擺著一塊泛著光澤板子。算上握柄大概有小臂長,寬度和巴掌差不多,棕褐色的板面邊緣有針腳行走的線路,看著像是皮制品。但下一刻,當著他的面,葛城美里把板子翻轉了一百八十度,瞬間碇真嗣整張臉變成了顯眼的紅色,至少溫度應該是比已經休息過的屁股要高。


上面嵌著的陰文圓體字母,華麗、工整,而且一點不難辨認,換誰來都能一眼看出,S-H-I-N-J-I。


也就是說,接下來不僅要在全船人目光的注視下挨打,打在身上的還是專門為自己定制的刑具?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又是什麽時候?


“還在NERV的時候,我其實就訂了這款皮拍,可惜到今天才有機會讓你試試。”


好像能讀懂他心里在想什麽,葛城美里一邊掂著這柄幾天里已經養護過無數次的板子,一邊說出讓人不寒而栗的話。除了真嗣,坐在後面的明日香臉上也是一陣發熱,不知情的觀眾可能以為只有這一把,但當時兩個包裝盒可是她親自拆的。那個下午體驗的效果非常棒,以後無論是和誰搭檔,她最多也只敢碎碎念個幾句,再沒動過手。進了Wille懲罰室,在本屬於“標準板”的位置看到這位“老朋友”時,明日香心里也沒忍住罵了幾句。回到此時此刻,就只能祝真嗣好運了。


“說回正題,希望你還記得,力天使來襲時,你駕駛吸收掉S2機關的初號機,實際上是莉莉絲靈魂與肉體覆制品的接觸。也就是說,大家都沒料到的,當時以為是第三次沖擊發生了。”


“啪!”


武裝帶再有分量也只是單純的皮革,現在的板子準確來說,是在一指厚的木芯外面緊貼著包覆上皮子,然後裁剪、壓實得嚴絲合縫,不留空隙。既有軟質工具頂著風撲上來的狠厲,也有硬質工具壓入肌理的鈍痛。只一下,真嗣就疼得兩腿朝內一彎,站回去後也在止不住地顫抖。


“當然,你昏迷在初號機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後來被卡西烏斯之槍牢牢釘在了地上。”


確實,碇真嗣在中央教條見到了不止一把槍,但那竟然是用來對付自己的麽?


“卡西烏斯…之槍,那是什麽?NERV和Wille又是怎麽回事?”


提問是對過去的追索,也是揭開傷疤重新回顧痛苦,這既是代價,也是提醒。照舊揮在臀峰上,他整個上半身都疼得向前撲去,幾乎要蹲下扶住地板。先前挨的那些武裝帶,成條的熱辣疼痛好像已經被板子強行拍成大片大片的延燒地帶,每下都是往尚有余焰的火堆里填上一鏟子柴禾,屁股似乎也就要這麽畢剝作響地爆開。


“我們都以為第三次沖擊就此中斷了,所有的使徒已經被打敗,接下來就是戰後恢覆和重建工作。”如果有人能看見帽檐下的眼,他會發現,現在的葛城美里神情里更像是全然的空洞,“當時我被從禁閉室里帶出來,負責安排第三新東京市的重建。瑪麗和律子每天都在和NERV的人開緊急會議,直到有一天加持告訴我,明日香可以出院了。”


“啪!”


好像只是麻木地,機械化地單純執行揮板這個動作,但也足夠讓真嗣好好消化一陣子。稍稍向上偏了點,疼痛的火焰躍動在每寸細小的感官上,激得身子微微一側。


“雖然被使徒侵蝕需要戴眼罩,但惣流少佐的健康和意識都幾乎安然無恙。初號機被封存,戰損的二號機投入維修,八號機也送達NERV基地,上面的說法是封存EVA,而我當時被委派的任務是恢覆生態,包括布置反L結界。”是的,在第三村邊緣能看見漂浮著的巨大EVA屍體,檢查立柱組成的L結界是否穩固,一直都是關乎生死的大事。


“後來,大概又是一個多月,通知我們回總部述職授勳,但見過碇司令和冬月副司令後,大家就被分開各自關在房間里,直到加持突然破門而入帶來了最壞的消息。”


同樣的壞消息是,隨後這下沒有放水,皮拍結結實實落在左半邊臀上,抽得整個人向另一邊歪過去,“好疼”的驚呼顯然是痛覺累計到位的自然宣泄,但對屁股上燃燒起來的感覺沒有任何緩解,真嗣相信自己一定會牢牢記住,是加持先生告訴了大家一切。


“於是我們才知道,你和力天使的作戰其實只是Seele料想第三次沖擊的楔子,包括三號機實驗中明日香被使徒侵襲也是計劃中的事情。或者說是Seele刻意埋下的引子。出院後,那天她得到的命令是試駕Mark.06,其實也只有她符合所有條件——既作為過使徒的容器,又能駕駛EVA,還親身體驗了傀儡系統。”


碇真嗣剎那間覺得大腦里像有電流通過,天旋地轉般的暈眩感襲來,那個不堪回首的夕陽下,那個行將崩塌的世界,多少次噩夢中湧現、醒來後揮之不去與的場景,原來不是什麽失誤,不是什麽軟弱,不是什麽無能,而是被設計好的劇本。他只是斷了線,卻不知道眼淚為誰而流,身體上的疼痛在心里的委屈、怨懟、難以接受面前輕的像是塵埃。


“當時在簡單的適應性運動後,Mark.06就脫離控制,直接向中央教條下滑,意識到事態不對明日香選擇強行脫離駕駛,但機體內隱藏的使徒已經自行覺醒。而我們能做的,只有禁閉閘門,在一切被破壞徹底前挽回損失。”葛城握著板子的手也抖得厲害,一如那天扣緊扳機的時候,“律子強制幹涉切斷MAGI和控制系統,搶奪了還在建造中的Wunder,加持和我召集了不甘為Seele陪葬的夥伴們,如你所見,這就是我們,以覆滅NERV和EVA為目的組織,Wille。”


斜過來啪的一下,打得他一邊膝蓋直接彎折下去,將將要跪倒在地上。好像根本沒有什麽章法,葛城只是發泄似的把渾身的力量傾瀉在這下板子里。根本無暇在乎鏡頭里會的自己會是怎樣,有多狼狽,只是捂著屁股,被啜泣嗆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圍觀的群眾里,實際上也只有明日香看過還是三佐的葛城美里打人的樣子,但就算對真嗣有再多積怨,她現在也只是擔心,看上去根本沒有主動起身擺好姿勢的意志和能力,按一貫作風,接下來他會被捆在刑架上,所有的數目從頭再來…麽?


“瑪麗和惣流駕駛二號機和八號機,拔出插在初號機上的聖矛企圖封印莉莉絲和Mark.06,但為時已晚。Mark.06斬首莉莉絲後,無數搭載著Dummy系統的量產型EVA就突破了地下都市,第三次沖擊的目標是把所有人類變成LCL。除了已經布置好了反L結界的村莊,所有地方都沒能幸免於難,所以你醒來之後的世界只有血紅色的薄霧和遍布遺骸的荒原,中央教條底下也只有莉莉絲的頭顱。”


鐵腕作風在這一刻出人意料的缺位了。葛城艦長並沒有把地上的孩子一把拎起,或者潑上冷水、架起刑台。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用平靜到毫不在意的聲音,像是在說著陌生人的故事。


“為了阻止沖擊的深化,也為了給我們爭取時間,加持以近乎自爆的方式,駕駛著直升機攜帶N2地雷沖入了核心部位。”


還跪坐在地上的真嗣腦袋也停了一拍,他確實只在第三村見過幾乎和自己“同齡”的加持。當時沒有多在意這位行事有些潦草、鐘愛照料西瓜的大叔,突然得知他的犧牲,有種積木城堡突然被抽掉一塊的空落感。但他更無法想象的是葛城美里的感受——無論是見證死別的當時,還是回望傷口的現在。好像和十四年前一樣,他們維持著階級分明卻也如同親人的關系,但在被只屬於各自的悲痛撻得支離破碎時,對方卻找不到一個詞、一句話、一個表情作為安慰,只能背過身去裝聾作啞。


“還有最後關於你父親和你的事情,站起來聽我說完吧。”


雙手撐著地板,費了一番功夫才重新起身,努力站直的每一刻里,膝窩的酸都比前一秒更明顯一些。當然,他是不敢有什麽大動作的,因為僅僅是微微調整就能感覺到,新印下的板痕在抓住每個可乘之機呼吸,最終只是雙手扶著大腿,象征性地彎了點點腰。


“和力天使的戰鬥結束,Seele短暫接管了基地管理工作,因為碇司令和冬月副司令外出執行特殊任務,在他回來後三艘戰艦的工程啟動。而當我們勸說司令一起離開,對抗Seele和NERV拯救人類時,他只是丟下了一句‘向諸神臣服不過是命中注定’。”美里的目光停在了手中的板子上,“他向我們展示了,從Mark.06的聯絡到明日香的特別任務,從中央教條暢通無阻的的閘門到絕密的囚禁命令書,這些其實都出自於他手。但碇司令並沒有在沖擊中補完,顯然他有自己的算盤。”


看著顏色不太均勻,葛城順手給右邊補了一記,之前挨過的所有槳拍、板子、武裝帶,顏色逐漸沈降下去,變為背景板上的絳紅,但腫起的痕跡卻愈發浮得顯眼。新的一下落在臀峰上,在脆響顫動後,片狀的板花漸漸褪成星星點點血珠似的痧。


“而你連同初號機在那之後就被封印在月球軌道上,被我們通過一次特攻作戰奪回。雖然你們都一直沒有蘇醒,但初號機卻成為了Wunder的能源載體。在你睜開眼睛後發生的事情我不想贅述,而接下來我們將前往南極,和你的父親、NERV做最終決戰。”


最後一下重重地,橫著砸在下半臀上,像是要為這個略顯混亂的過程做完美的收尾。兩瓣臀都被這一下猛擊抽得彈跳起來。巨大的疼痛讓真嗣渾身猛地一震,差點直接沒站穩栽下去,抽在屁股上的皮質板面好像是塊有生命的活物,帶著溫度深深咬合進肌肉深處的刺痛最終結出一道清晰的腫痕,一圈殷紅環抱著半透明微微發白的腫起,想稍稍想縮一下身體都會有種傷痕犬牙差互的痛。


安靜只持續了短暫的幾分鐘,有了之前的經驗,碇真嗣也不敢再問整個儀式有沒有結束,只是以稍稍放松些的姿勢消化還在發散的疼痛。余光瞥見葛城美里把這塊只屬於他的刑具放到一邊後,又到了工具墻前挑選著什麽,什麽時候是盡頭呢?


“接下來,也是最後,我將向你通報在Wille需要遵循的守則,不會很多,所以希望合作愉快。”像是特意要讓看清楚,葛城在他面前輕揮了兩下手上的道具,是一根通體米白帶著棕色握柄、長度明顯超過了肩寬的藤條,質地上屬於那種有些韌性,可以稍稍彎折的,恐怕特地保養的刑具在威力上不會比隨手折斷的樹枝要差,“扶著墻,腰彎下去,自己撅好。每一條結束後,我需要你大聲的重覆,如果沒記住就繼續打到記住為止。”


得知已經到了最後一步,有種解脫感的不光是碇真嗣,連邊上觀刑的幾位都長舒一口氣。尤其是最先到的真希波,哪怕是坐這麽久也覺得累,更別提還得擺好姿勢挨打。葛城美里稍稍糾正了男孩的姿勢:雙腿分開到腰,雙手平舉伸出去撐著墻,腰向下沈,頭與肩同高。只是指頭一點,或是扶著四肢微微轉動,真嗣都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現在想想,如果有機會能回到當時的生活,他心里恐怕連最隱秘的抱怨都會消失的一幹二凈。也許明天使徒就會來襲,後天自己就會因為糟糕的戰鬥表現被好好“談一談”,但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大家也會一起朝著看上去有光亮的那邊進發,現在還會有這一天麽?


後背上的輕柔撫摸給人些恍如隔世的錯覺,好像聽到那句熟悉的“只差最後一點了”。基礎的持槍射擊、戰鬥步伐訓練就是在手把手的指導下完成的,耐力、抗壓這些課程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也是這些鼓勵的話語在幫他支撐著。NERV的葛城三佐變成了Wille的艦長、司令,但他心中停留著的,還是那個會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單手開罐啤酒,用猜拳和他決定倒垃圾排班的美里姐吧。當貼著肌膚的藤條離開時,他們默契地同時深吸了一口氣,為十四年來第一次,既沒有隔著厚障壁,也沒有什麽高低差的重逢做好無言的準備。


“真嗣,第一條,在軍隊管理模式下,你需要服從Wille配給制度,額外需求和異常情況都必須及時上報。”


說完後稍稍頓了那麽兩秒,第一下就那麽抽了上來。平、直、快,毫不留情。飽含著“嗖”的破風響動,落在屁股上是脆生生的,讓人產生它將要折斷錯覺的一聲清脆“劈啪”。但只有挨的人清楚,舊傷未愈再挨上一頓,這下疼得像是要把整根藤條生生釘進肉里去。真嗣只覺得汗水和眼淚疼得一齊嘩啦啦地流下,扶著墻的雙手戰栗不停,後背也因為痛好像已經不自覺地弓了起來。


“需要服從…服從配給,有需要和異…異常,得及時上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葛城美里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就又像是機器似的再舉起貼在臀上的藤條。


“第二條,所有船員都需要完成Wille分配的任務,出問題一概追溯到個人。”似乎感覺自己語氣有點重,她還是補充了些讓人安心的話,就像以前一樣,“當然,不會很難,會有人來教你。”


但落在臀峰上的藤條可不會讓人安心,像是要把皮膚硬生生撕開的刺痛,呼吸間就隆起一道指頭粗的泛白棱子,然後肉眼可見的迅速顏色變深,猩紅的痕跡哪怕遠觀也是一眼可見的清晰。


“不完成分配任務的話,會被追究責任。”


“追究”是什麽,真嗣自己心里也有了答案,僅僅是為了不被再拉過來,就已經足夠讓他下定決心,不至於要痛改前非,但在Wille上可不能再像剛到第三村時那樣。


“之後你需要定期去醫療部報道接受健康測試,會提前通知時間,不能無故缺席。”


估計上午的回歸儀式結束後,下午就得是第一次報道了。第三記稍微往下移了一點,兜著點弧度半拎著抽上來,仿佛被點燃的長鞭燎過,離開後留下的火花就灼得人叫苦不叠。真嗣想竭力克制住呼痛的聲音,但帶著濃重哭腔“嗚嗚”聽起來反而讓人聽著更難受,雖然他壓根騰不出心思來考慮觀眾們怎麽想,只知道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讓他很想直接把撐著墻的雙手挪開好好揉一揉。


“我需要定期去醫療部檢查,不能無故缺席。”


好像是看出了真嗣現在快要撐不下去了的狀態,葛城美里走到墻邊按了幾個按鈕,滴答滴答幾聲響後,面前的墻被平放下一塊,在膝蓋高度架成了台子。疑惑間,真嗣感到自己的胳膊被輕輕握住,引導著雙手平鋪撐上去。當然,雙腿還是要撐直,腰也得老老實實彎下去,等到他的身子不再隨著呼吸劇烈起伏,能穩穩地撅在那里後,好像恢覆了鐵腕,又似乎帶著點貼心的葛城司令才重新舉起了藤條。


“除了特殊時期,Wille原則上實施宵禁,隨意離開規定區域會被處以禁閉。”


“唰”的一聲再次落在臀峰,平行的檁子稍稍向上移動了點,同樣是幾乎指頭粗的深紅泛紫腫起。好像並沒有因為習慣藤條銳利的疼而好受一些,反而是因為身子緊繃。再度清醒時只覺得一下更疼似一下,之前還是撕破,現在就像是被尖刀徑直割過去,最初尖銳的疼擴散到整個屁股,似乎還和之前的藤條痕跡呼應起來,點燃了橫蓋兩瓣屁股的火線。真嗣瞬間就感覺站不穩了,撐直的雙手彎折沈了下去,十指擰起來像是要把台面戳出個洞,整個人也本能地側身向下蹲,想要躲開。


“再要我提醒的話,你知道會怎樣的。”藤條只是稍稍用力抵上來,起到的威懾作用就讓人不寒而栗,真嗣也算是被迫清醒了些,雖然扶得還不算穩,但起碼能撐住他開口。


“痛痛痛…嗚,第四條是,不能,不能離開…離開規定區域,否則要被關…關禁閉。”突然地開口差點把他嗆到,一字一頓艱難地重覆了個大概,但好像說話也牽動著屁股上挨打的部位不停向他發出提醒,不由自主地雙腿靠攏,盤桓著向內收,肩膀伴著抽泣上下顫抖著。


“櫻,你到前面來,按住他的手。”


用“訝異”來形容處於這一刻的人們多少有點力道不足,尤其是現場的諸位,已經是到了“驚嚇”的程度,當然這個名單里不包括葛城美里本人。好消息是,她下過不少比這更大膽更出格的命令,這條還遠沒有到“難以接受”的田地,鈴原櫻緩緩走到碇真嗣身側,目測了下高度合適,就順利地按她理解的那樣,從上到下伸直胳膊,雙手對應半握著牢牢壓住真嗣的兩只手。他並沒有老老實實貼住桌子,所以能感覺到指頭握著探向掌心時傳遞出代表決心的溫度。鈴原櫻有意識地往兩邊發力,所以小拇指連同那側的手掌邊沿橫立著壓得他四根指頭動彈不得,大拇指搭在手腕,掌心強硬地包裹著他的大拇指,不知道是因為挨打花了力氣還是面前的女孩深藏不漏,真嗣感覺自己兩只手想有一點點細微的騷動都是在做夢。


“你在Wille的直接監護人將由鈴原櫻擔任,她有權對你的生活、工作提出質詢並得到如實的回答,並且向上通過。並且,在認為你的行為需要得到糾正時,在告知後可以采取她認為必要的手段。”


在開玩笑吧?真嗣像是聽到了某種陌生語言,需要花點時間來消化,沒人比他更清楚直接監護人是什麽意思。他賭博式地向上望,期盼看到相同的驚慌失措表情,但眼前鈴原櫻臉上沒有一點出乎意料的表情,反而在隨著話語的進展微微點頭,像是已經排練到滾瓜爛熟的劇本走到了標亮的關鍵節點,只有他是個被抽上場的臨時演員,而且現在要因為對不上戲被…


“嗖…啪!”


昂著頭的原因,本來就扭曲的表情此刻看起來更加誇張,擰起的眉頭下是因為忍痛緊閉的雙眼,眼角流淌成線的淚滴落在台面上,綻開一朵朵花樣的印記。這下特意避開之前挨過的地方,落在了未經磨煉的臀腿交接處,瞬間升騰起恐怖的疼,仿佛有人在這里劃了一道口子,再信手潑上大碗的濃鹽水,讓針蜇感徹底溢散開來。就算已經站得發麻,痛覺神經也像是過了電似的被瞬間喚醒,下意識地想擡腿遮住剛挨打的地方。手上的騷動被牢牢按住,指節好像抵著什麽金屬橫桿,只能給他一種要被硬生生折斷的危機感,箍著手腕的力量也加了幾分,捏的他幾處關節都快要疼出淚來。錯亂間灌進去了一大口滿是惶遽焦躁的空氣,咳嗽猛烈的像是沖著把心臟吐出來似的,還沒完全定下神來,熟悉的藤條觸碰感提醒了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鈴原櫻是我的,咳…咳,直接監護人,會匯報我做了什麽,也可以,咳…咳,也可以糾,糾正。”


不敢擡頭平視,但帶著一副恭敬的目光向上望去時,鈴原櫻的表情卻不再是短短幾十秒前的嚴肅甚至冷漠,眉頭輕輕皺起,鼻翼微微顫動,像是也在為他擔心。手上的力氣也松了些許,無論是指肚還是掌心,溫暖的觸感都格外明顯。摘掉貝雷帽後,因為微傾著身子,深栗色的長發搭在肩頭,淡淡的香氣混雜著制服上醫療部特有的清新劑味道,可能這就是職業素養吧。


藤條並沒有離開,而是托著他的屁股向上擡了擡,催促著真嗣重新擺好姿勢,同時也傳達出信號——接下來是必須得嚴陣以待面對的重要消息。再脆弱、再頑固的孩子,這時候也該識點趣,盡力站直、下腰、曲肘,昔日的初號機駕駛員和每次面對強敵前一樣,習慣性地深呼吸給自己打了打氣,但腦海里漂浮著的字幕卻是已經沈沒在記憶海洋深處的——


“不要逃避,不要逃避,不要逃避…”


揉了揉右邊的手腕,再將藤條重新舉向空中前,葛城美里驀然望向鏡頭,摘掉防風鏡,陷在深邃黑色里的自己,眼色也是迷茫的。這前五條量身定制的規定,有的過分嚴苛恐怕難以落實,有的聽起來就像是腦袋一熱的想法,有的更是明擺著就差標上“私人訂制”四個大字了。能服眾麽?還是大家其實已經不會思考命令合理與否,只會遵照著去做?她有時覺得自己擔心得太多,有時又覺得在司令這個位置了解的還不夠。哪怕以前住在一起,她都會覺得自己對真嗣的了解片面而淺薄,那時他還敢埋怨,甚至反鎖房間門以示抗議。而現在,一整個上午順從地挨過了這里所有人的打,現在也還在堅持著,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自己又能又能給他什麽呢?十四年了,她早就不是那個一只手攬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寫意打開啤酒罐的“美里姐”了,葛城司令的意志得是大眾的調和,他們無條件地服從著她,但好像也潛移默化地綁架著她。碇真嗣是什麽補給標準?要幹什麽活?誰負責監護他?所有的問題合起來,都不如這最後一條收到的關注多。那一邊是無數等待著著這一刻,可能已經有些不耐煩的目光,她提高了分貝,放慢了語速,確保每個音節都清晰而明朗。


“最後,全體船員,如果發現碇真嗣試圖駕駛EVA,任何人都有權立刻將他…擊斃。”最後兩個字尤其得到強調,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碇真嗣回歸Wille的人們,聽到這里都感到心頭一驚。哪怕是叛徒,Wille也只不過是把他們驅逐後放任自生自滅。大家見證過不少犧牲,但從來沒有人、有規定涉及到處決。現在,碇真嗣有可能成為第一個。


還撐在那里的當事人感覺刑期提前了,嗡得一聲,腦袋里像是有什麽東西爆開了,只剩下一灘漿糊。剛到NREV登上初號機的那天,他就被水天使抓住,連續幾下狠狠轟在腦門上。哪怕只是41.3%同步率傳遞來的幻痛也是不堪回首的恐怖,在撕心裂肺的長嚎後他直接暈了過去。那麽擊斃…可是子彈穿過頭顱,哪怕是痛到靈魂剝離也只是瞬間,之後就一切都沒有了,可自己本來就是EVA駕駛員啊,為什麽做這種事情會被…


“啪!”   


思考被炸開來的疼痛強行中止,例行公事,最後一下通常也是最疼的。哪怕是和十四歲的同齡人相比,真嗣也是偏瘦的類型,鍛煉和勞動確實能讓人變結實,但無論是在NERV的心事重重還是在第三村的補給短缺都沒法讓他增重或者強壯,所以全身上下為數不多的那點贅肉大多也集中在這里,尤其重的一下藤條砸得他觸電似得狠狠往里一縮,兩瓣屁股都被抽得微微晃動起來,還沒等平息,緋紅底色里就現出指頭粗的紫色腫印。


嗷嗚的呼痛聲聽著有點扭曲,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擡頭望見的確實惹不起的人物。除了壓抑著的的悲鳴外,真嗣的每個毛孔好像都在發出抗議,鈴原櫻幾乎要把整條手臂也放上去才能壓住他的手,但肩膀的扭動就完全無計可施了。為了留在Wille,他一路過來捱了這麽多打,服從了這麽多條件,但好像這次卻怎樣都無法接受。同樣的紅攀上了滿是淚水痕跡的臉頰,但閃著晶瑩的眼角現在卻明擺寫著憤怒和不解。


“為什麽,美…葛城司令,為什麽我不能…”


“啪!”


又是一下,但挨打的已經分不清什麽位置,只覺得每一寸皮膚都是那種刀子嵌進皮肉的痛,拔出來後傷口上也還是灼燒般的熱辣感覺,一條條連成張無形的大網,不管是嘗試掙開還是遁走,都只能被勒得更緊更疼。但逆轉定論的勇氣和意志在這一刻占據上風,哪怕手被按住,屁股疼得碰都碰不了,他也要勉強地半轉過身去討個說法。


“規矩就是規矩,沒有為什麽”


剛打完這下懸在半空,藤條另一頭還沒磕到地上,看著隨時都可以補上幾下。Wille上有條船員們心照不宣的規矩——不要問葛城司令原因,不是因為她不開明,而是大家在一次次的經歷後發現,按照她的,哪怕是聽著“離譜”的命令來做,結果永遠不會差,仿佛有什麽強運庇佑,反而是旁觀者的多嘴往往會貽誤戰機,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忘了上次聽到“為什麽”是什麽時候了。但回絕和慍怒幾乎是下意識產生的,在這之後他自己也有點懵,什麽時候她也變成了這樣,換一副說辭就是“能接受就留下來,不接受就滾”,聽上去完全就是…碇,司令?


“但是我可以幫助你們,就算是試試也…”他確實在第三村當了一段時間的普通人,但現在沒有EVA,他在Wille上又有什麽意義呢?正如十四年前那個陽光猛烈的下午,“我剛到NERV的時候,不也都是……”


“啪!”


但這次身邊同樣的人卻沒有把身子放低到同一高度,而且像是被他的油鹽不進激怒,手頭的藤條幾乎沒有收著力,快且狠地斜劈過來疊在還沒消下去的幾道腫痕上。這樣狠烈的一下哪怕是打在還沒受罰的屁股上也能讓人瞬間飆出淚來,更遑論現在的真嗣,指頭躁動得鈴原櫻快要按不住,帶動肩膀劇烈地顫抖著,踮起腳尖繃直雙腿像是離了水的魚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但怎樣也跳不出名為疼痛的地籠。如果她只是當初兼任監護人的葛城一尉,現在應該已經緊急中止了懲罰,讓肩膀變成眼淚最信賴的港灣。但現在的葛城司令,有因為下手太重導致的後悔,但這層冷峻怎樣都不能被燒穿,必須咬咬牙關壓住火的,哪里只會有挨打的人呢?


“碇真嗣,如果你不想死,就離初號機遠點!現在也是,如果你想早點結束,就把我的話重覆一遍!”


她見過這張臉很多的狀態,膽怯時畏縮,猶豫時慌亂,自暴自棄時會掛上欠揍的表情,由衷開心時光芒耀眼的能讓空氣都溫暖,堅定到不顧一切時有種狠勁,墜入絕望後也會空洞仿佛將要幹涸的死水。現在,扭過頭來只能露出大半個側臉,他洇濕的眼眶里滿是難以置信,急切地想聽到心中的答案,但這雙會說話的眸子里也映出清晰的恐懼。是恐懼命令、恐懼死亡、恐懼未來,還是恐懼…她?


“我…我不要,求你了美里姐,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初號機他、我、一定還可以的!”這麽多年,她見過不少在擔架里、在病床上得到悲劇宣判的人,坦然接受的不過十之一二,更多的都在苦苦哀求,甘願向最近的人供奉上一切,好像決定生死的壓根不是死神一樣,“不管多辛苦、要我做什麽都可以的!美里姐、葛城…葛城司令,我一定會…我再也不敢…”


她不願再看男孩的眼睛了,哪怕每天都在告誡自己要把他們當做年齡即將步入三字大關的成年人看,但這張被詛咒冰封的臉總讓她回憶起自己還不是那麽老、擔子還沒有那麽重、工作與未來還有大把喘息時間的日子。尤其是在聽說他和加持很聊得來時,她總是警醒自己把個人私情拋在腦後,所以從沒有問過孩子們的願望是什麽,更別提去完成了。畢竟,她能給出的答案只會是殘忍的…


“啪!”


隨著再一記深深陷進臀肉里的藤條落下,碇真嗣身後的光景也變得更加淒慘,相比剛進門時。兩瓣屁股肉眼可見的腫大了超過一圈,先前烙下的那些板子、武裝帶和皮拍,從還帶點粉色調的桃紅,到升騰著熱氣的鮮紅,現在背景板已經是沈降下來的暗紅,指頭粗的紫色藤條印從上臀瓣到腿根一路排下來,期間夾雜著幾條斜著的痕跡,正中呈現著脆弱的半透明狀態,擺明了要告訴你,如果目的是破皮流血,那盯著這里再來幾下就行了。


“這是所有人…也是我的決定,大家都聽見了,沒有什麽商量的。”實際上葛城美里也不肯定,現在自己到底還算不算清醒。這個儀式已經夠長了,早點結束吧,不管怎樣。


“我不,我…”碇真嗣看見藤條被舉在半空中,卻遲遲沒有落下,只有抓著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著。葛城美里只是昂起頭轉向另一邊,留給他小半張臉,上面掛著的痕跡是汗水,還是眼淚?所有人的決定,從他剛醒來的那刻似乎就是這樣的,轉過來看見鈴原櫻,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負責這種事,欠缺經驗的她再努力,輕微的喘息聲也能分辨,雖然在剛剛對視的一刻緊急避開,但飛上臉頰的紅就已經是無言的請求了。鏡頭那邊視自己為英雄和兇手的人們究竟有多少,他不得而知,但無論是把英雄封存進故事,還是讓兇手再也沾不了兵器,這可能真的是雙方都樂意看到的、無法改變的意志麽?


“真嗣,對不起。沒有聽清楚的話說出來就行,我再幫你重覆一遍好麽?”


閉上眼睛再睜開,力天使不會被殺死,但天地也不會被染成血紅色。雖然他沒有任何戕害的願望,但挺身而出的結果總是一片狼藉。就算要相信奇跡麽,可至少到現在,身邊的初號機始終都只是沈寂,也許離開才是最所有人最好的拯救吧。


“不管,不管是任何人,只要發現我駕駛EVA,都有權立刻把我…把我擊斃。”


半空中的藤條靠在了台子邊緣,只有滑落砸在地上的聲音昭顯了些存在感。定了定神,葛城美里看向鏡頭宣布碇真嗣的回歸儀式就此結束,鐘表上已經到了可以吃午飯的時間。


心思像是一間開闊的大宅子,現在人去屋空,總有點說不上來的悶。屁股上的余痛仍然灼得厲害,壓在手背上的力量撤走的那一刻,他試著打開雙臂站起來,可身形剛定下,整個人就兀得感覺眼前一花向後倒去,好在立刻被環繞著手臂半撐半拎地扶住。大量的體力消耗讓人難免變得遲鈍,剛剛意識到驚險的真嗣歪過頭,看見的是紅框眼鏡下的藍綠色雙瞳。


“你是…八號機的……”


按照規定的話,現在應該讓他好好喘口氣,然後就得去墻角,在鏡頭的注視下抱頭站上半小時。但大概是這次儀式的強度和時間都有些超標,連葛城美里都覺得腦袋發沈,強撐著宣告完結束後就切斷了畫面,她有些頹唐地踱向進門發言的位置,老搭檔赤木律子心有靈犀地幫她把“久經勞作”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理了理長風衣袖窿皺起的部分,眼光對上看到口型的一刻,就替她喊出了那句話。


幾乎是“醫療部”的呼喚話音剛落,鈴原櫻就已經指揮著把擔架床推了進來,另一頭撐著扶手的還是明日香。雖然屁股免不了被屈膝擡腿這種小動作折磨得夠嗆,但真嗣還是咬著牙堅持要自己爬上去,趴好後突然意識到身邊還有三束再熟悉不過的女孩的目光,他感覺臉上燙得嚇人,只能把頭趕緊埋在枕頭里——意外的好像比之前軟一些?


他試過想把內褲拉起來,但只是擦一下就感覺淚腺被重新激活,只能讓它停在大腿根,囫圇把身後用袍子蓋住。但醫療部的驗傷可不能隔著這層,在旁觀者眼里只是護理熟練地用被橡膠手套包覆的指頭輕輕點壓腫起的淤傷,來檢查是否有硬塊的存在,但真嗣腦袋里的信號是陌生不自然的涼、滑觸感,還有陣陣針蜇似的急促疼痛,這個人似乎格外的壞心,下手不僅準而且深,被枕頭內部消化過一遍的呼喊顯得更加無助,但壓根引發不了憐憫,反倒是身體的顫抖,以及幅度漸漸出格的扭動讓人看著就來氣。


“檢查就老實點配合,想去墻角罰站現在就架你去!”


確實是有苦說不出,他只能使勁扒拉住擔架床的邊緣,所幸心驚肉跳的驗傷環節沒持續多久,測了最基礎的體溫脈搏後,除了一前一後的推手還附贈了個邊上的護衛。被撩起的袍子沒被放回去,理由是沾了汗水,取而代之的是條薄薄的毯子,輕盈舒適也足夠遮羞,雖然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麽人,在扶梯升降、軌道運轉的規律聲音里,碇真嗣的呼吸逐漸穩定,整個人也漸漸感覺到疲憊,沒注意到何時,眼前已經漸漸籠上了霧。


“如果有優先級更高的需求,用藥出現短缺的話,可以來我,我平常有存。”轉移進給傷員用的房間後,真希波留了句囑托後便離開了。明日香倒是對真嗣接下來的生活流露出了些好奇,尤其是在病房里待上三五天甚至一周後,他會是怎樣的一個配給標準呢?


Wille雖然對船員們的配給做了分級,但實際上都是大差不差的能量塊,在總量沒有明顯變化的前提下,所謂低級和高級的配給制度區別只是“三選一”和“全都要”。至於咖啡、黃油、蜂蜜這類珍貴物資,大多是隨任務完成結果分發,剩下的日常需要得實名申領並且公示,如果你是個有心人,大可以算算赤木博士一個月會喝上多少咖啡。總之分級配給更多帶來的是象征性的榮譽,嚴峻形勢下的大家並不會因此產生分歧。但在看到床頭“功勳級”卡片的時候,明日香還是得承認自己心里有些小小的羨慕嫉妒——通常只有在立下卓越功勞的人才能享受限時的功勳級待遇,現在趴在床上的這位毀壞設施、叛艦出逃、險些再次引發沖擊,卻在挨了半天的打之後直接來到了這個位子。


“EVA換的。”仿佛看透了腦海里的想法,鈴原櫻輕輕捋了捋毛毯的邊角,讓它不會因為扭動而偏移,“哪會有這種大家可以直接擊斃的功勳呢?”


“有時候我感覺你還是個小孩,但有時候又覺得你是可靠而深刻的成年人。”整理了下頭發,走到門口的明日香留下的不止是紅火的倩影,“他也是。希望你能多教他點好的,畢竟我們都是被EVA詛咒的,長不大的,必要時得受些不尋常手段的人。”


“嗯,會的。”沒人注意到,這位剛背負了兼職的醫療部中尉,眼光始終沒有移開眼前。


司令室,葛城美里的房間。


長風衣已經被掛了起來,司令套著貼身的作戰服飾,她早就戒了喝一杯的習慣,卻還是像醉成一灘爛泥似的趴在桌上,額頭枕著手臂,一次又一次重覆著努力讓自己平靜的深呼吸。赤木律子還是靠著墻,指間細款的女士煙,火光忽明忽暗,路程才走過不到一半。


“他留下來,也接受了,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別說那些傻話,只有你配得上Wille司令這個職位。”


“實在難受的話,可以來老地方找我喝一杯,不過是咖啡。”


“這幾天我都在,直接來就行,沒問題的。”


“但是,請千萬,最終決戰沒多久了,務必,調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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