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的日常,就是奇跡(《蔚藍檔案》sp文合集) #5 #5 白洲梓 (Pixiv member : Raining(接稿))

 10月14日 星期六 晴

Vanitas Vanitatum Et Omnia Vanitas

      今天的課,老師講解了這句格言,關於它的出處以及相關的幾種解讀。老實說,這串字符我再熟悉不過,阿里烏斯的大人恨不得用刀子將它刻畫在我,還有同樣和我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的心上。所以第一翻開古經典,這句話幾乎一下子就跳在眼皮上了,不知道這里用恍若隔世這樣的說法對不對,但眼睛模糊,身子著實不受控地顫抖起來也是事實。如果是在阿里烏斯,難聽的斥責和拳頭一定會立刻砸到頭上,但我現在是在坐在聖三一寬敞整潔的大教室里,和煦的陽光灑在漂亮幹凈的衣服上,身邊擺滿裝飾精美的文具和喜歡的玩偶。察覺到什麽的補課部的大家也一股腦兒圍了上來,對我關切地問東問西,我一擡頭,正迎上老師溫柔的目光,他的眼睛好像在說“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其實非常感動。尤其當老師講到對於“Vanitas(虛無)”的解讀,每個人的命運中都存在著美好的、幸福的部分,關鍵不在於改變,而是如何看待。我將那段話抄在這里。

……或是愛,或是恨,都在他們的前面,人不能知道。

原來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定期。魚被惡網圈住,鳥被網羅捉住,禍患忽然臨到的時候,世人陷在其中,也是如此。


       少女停下手中的筆,剛剛還被記憶潮水填滿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她微微撅起嘴,泛起的眼白如月相變化般湊成兩片可愛的半圓,一只手想要觸發記憶似的停在前額。良久,少女也未能再給適才心有所感的一大段文字再添上幾行,她臉頰發熱,不由自主握筆在空白的紙面上點起點來。篤篤篤的沈重響聲頓時傳遍了教室的角角落落,且與老式鐘聲的悠悠回響交錯穿插,為這個同偌大學園一般空曠的下午獻上最後的交響樂。咚!少女猛一用力,恰當好處地為這片渾然天成的樂章畫上終止符。她呆呆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在夕陽輝映下的走廊門窗上留下一串斑駁的剪影,然後推開教室前門一氣沖到自己跟前。

      “小梓,我回來了!”

      紮著雙馬尾的制服女孩一陣氣喘籲籲,大概是從學校大門一路跑過來的。

      “話說,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麽呢,咦……”

      被喚作梓的少女羞赧一怔,她忙不叠將還是攤開的筆記本收到桌鬥里。整頓淩亂前額的同時,她再一次自心底意識到,自己引以為豪的戰略性直覺似乎並不會對這位好友起作用。

      “啊哈哈,想到小梓一開始寫的好像任務報告書一樣的日記,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呢……”

      “日富美,不是說好不要再拿那件事開我的玩笑了麽……”

      “啊,小梓,對了。我得到了情報,今天,傳說玩偶佩洛洛斯拉據說會在市場短暫出現哦。”

      “日富美,這種等級的絕密情報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我們快點走吧……嗯,還是在黑市里。沒關系,我會保護好日富美的。”

      “誒,等一下,小梓,不要拽我啊……”

       匆忙步出教室,梓來不及再做整理,她回頭一瞥。貼滿momofrineds貼紙的筆記本靜靜躺在桌兜的陰影中,風吹起扉頁的一角,一翹一翹。


      “啊,老師,您來了。梓同學只是受了點擦傷,現在在照顧日富美同學。您別擔心,雖然日富美同學暈了過去,但她沒有大礙,只是休息一下就好了。”

       向我說明情況後,芹奈便攥住裙角匆匆走開,至樓梯拐角還不忘回身報我一笑,那笑容不無靦腆而又渾然天成,可能還夾雜著一絲絲嫵媚的意味。十月月中的頭一天凡所觸皆齟齬,這是難得使我短暫感到心神蕩漾的光景。


      鬧鐘如討債人窮追不舍,它拖著叮叮當的腳步一把將我從夢里揪出。自半朦朧態的疲勞覺中蘇醒總覺頭腦昏沈,坐在床上,我以手扶額竭力去感受大腦的存在,仿佛它昨晚作為獨立生命體自顱內跳出肆意玩鬧一番後才堪堪返回。坐鎮天靈的指揮官斷開連接,我一下子失去了對四形八體的主導權,搖晃晃起身,一個趔趄,懸著的左臂便被碎玻璃劃開一個豁口。其實展櫃的玻璃擋格早因意外打裂,昨天值班的學生似乎也再三提醒我及時修理,怎奈案上公文重重疊疊,圍困我若孤膽將軍,難於脫身才一時擱置。所幸傷口不深,止住血略一消毒,創可貼封住即可。經此一劫,我頓感清醒,神經隨之亢奮地一跳一跳,竟引來大展身手之沖動,然環視一周止有簿書堆積如山海,遂銳氣盡失。耷拉眼皮,拖沓腳步,換一種坐臥的姿勢,拿一盒新款的便當,就著多是訕牙閒嗑的早間新聞聊以消遣余下的精氣神兒。“聖三一自治區郊外地區昨夜發生大規模黑幫火並事件……”,我停止了咀嚼。屏幕展示現場畫面,涉事成員的入獄大頭照打在上面,作為背景的則是一爿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玩具店,後面斷裂的貨架上赫然擺著一排死狀慘烈的佩洛洛玩偶,無不給人一種不吉利的印象。我緊握遙控器調高音量。再一次調高音量。“幫派成員均已逃逸……”我一聲不吭端坐在沙發上,指尖按住太陽穴。“據目擊者稱,火並現場有兩名學生身著聖三一制服……”耳邊以固定的頻率響起尖銳的聲音,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我獨坐在夏萊的辦公室中。新聞已結束。時針劃過七點,兩根表針顯得如此陌生,它們日覆一日,分而覆合,像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永遠擺著表示中立的僵

硬面孔,而從未站在任何人那一邊,包括我。小空早一些跟在運貨車嘶啞的引擎聲來了,盡管今天是休息日。她眼神如常在我臉上停留一瞬便快速移開,隨即忸怩不安地提示我領帶系歪了。她的聲音比平時稍大。勉強擠出的笑也許有些扭曲,我顧不上這樣那樣等等事情,包括告訴小空左邊的辮梢上發卡已經松動。天光大亮,交通線上行人各自東西,唯有我像是為追隨最後逝去的那一抹青白的月色,而縱身投入漆黑海底東奔西走。趕往聖三一的路上,我比自己想的平靜許多,即使日富美和梓的電話全都打不通,發消息也不見回覆,心臟不間斷地傳出低微幹澀的哢哢聲響,那是記憶斷片相互碰撞的聲音。但在某一刻,我又無比害怕,害怕那些潛伏在陰影里屏息凝神的獵食者們一躍而起,輕松擄走我同學生們共同的回憶。兩種對立的情緒交相貫穿了整段路程,我極力壓下喉頭下如泵抽般湧來的腥甜,喘著粗氣推開了補課教室的門。花子稱二人夜未歸宿,大可在這里找找線索。教室里靜的出奇,無論是擦了一半的黑板,水漬凝固的地板,還是垂落的窗紗,幾張並在一起的桌椅,都同昨日我離開時無異。我環繞教室一周,企圖覓出些屬於人的鮮活氣息,終於在靠窗的桌鬥里抽出一本貼滿momofriends貼紙的筆記本來。沒有在扉頁上找到署名,我略一遲疑隨手翻開一頁查看起來。認真而稚拙的筆跡無疑是小梓的。

10月5日 星期四 多雲

針對阿里烏斯自治區的清剿行動於今日結束,那里之後將由修女會和救護騎士團聯合管制一段時間。盡管那里並未給我留下什麽可以稱之為美好的回憶,但我仍保有一種類似對於家的模糊的情感也是既定的事實,對於這樣的情感我反覆斟酌,後來發現它其實來自紗織,美咲,日和和亞津子,我們之間仿佛還存在著一條難以割舍的紐帶,那些無法忘懷的日子像星星一樣點綴其上。

……

今天在和日富美走在學校的廣場上時,一個學生在看到我後立馬大吼大叫著沖了過來,她喊著什麽“叛徒必死”的話一邊拉動槍栓將準星對準我。我認出那是阿里烏斯學生的標準配槍之一。其實我很久前就察覺到她在跟蹤我,或許礙於日富美在旁邊而遲遲沒有動手。本以為她會選在偏僻的小路之類的地方向我發起突襲,但沒想到確實在人山人海的廣場上動手,也許她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吧。我有信心在她開槍前制伏她,但心底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卻一直在制止我付諸行動。她也沒有開槍,只是含糊不清的嚼著那些字眼怒斥我的背叛行徑。後來風紀委員到場將她押走,這件事才告一段落。那之後我想了很久,關於自己潛入聖三一以來的種種,之前我會說任何一件事我都沒有後悔過,但經過這樣一件事後,我突然便懷疑起來。我周圍一件件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其中有些固然是我自己選擇的,有些卻根本沒有選擇,但我無法弄清這兩者之間的區別。我以為是自己選擇的,感覺像是在我選擇之前便注定要發生,就像聖婭同學的預言一樣,自己只不過是沿她的預言一字不差地覆刻一遍罷了,哪怕自己再怎麽想怎麽做都是枉然。甚至覺得越努力自己就離白洲梓這個名字愈遠。這樣類似於伊甸條約那天我在下雨的小巷中無助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心來。

      鈴鈴的短信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放下筆記本,看到花子給我傳來的訊息。

      “老師,我打聽到了哦。小梓和日富美現在在救護騎士團的附屬醫院里,她們倆都無大礙。我有點事情脫不開身,就托您看望的時候將我的這份思念一並傳達給她們吧。(愛心)”


       同芹奈告別後,我踅過幾條走廊,一路沿門牌號找了起來。與基沃托斯內幾所最享盛名的綜合醫院內迷宮般錯綜覆雜的道路不同,救護騎士團的附屬醫院各部房間安排井然有序,掛在岔口的標示牌也醒目而簡潔,使人一看便知。不消多時,我便找到日富美的病房,敲敲門,“是誰?“,問話的是小梓,聽聲音她早已貼靠在內墻邊等候,隔著厚厚的白漆木門,我仿佛嗅到了子彈上膛後若有如無的火藥味。

      “小梓,是我。”我放松身體,稍微整理了一下卷起的衣角,隨即壓低聲音回應。

       門開了。我正疑惑於處事謹小慎微的小梓竟如此輕易放行時,整個人已被一把拽進隔離簾的陰影中,一張由防毒面具遮住的臉霎時間逼近,肢體的幾個主要關節如有森森寒氣滲入。我招架不住躲閃亦不及,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動物一般被牢牢鎖住。

       “老師,抱歉,冒犯了。但必要的安全防範意識是生存的基礎。”

       梓松開我,隨後摘下灰綠色的防毒面具。憂慮的神情宛若陰雲籠罩在她臉上,她轉身拉開又一層簾子,日富美赫然躺在最里面的那張床上,被劃開一個大豁口的佩洛洛書包擺在一旁的櫃子上,給人以觸目驚心之感。

      “芹奈同學說日富美沒有危險,只是需要適當的休息。但我現在在意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梓轉過臉對著我,我看到她攥緊衣角不安地揉搓著的手指,悄聲接過話茬。

       “小梓,我們先換個地方說話吧,日富美同學就讓救護騎士團的大家來照顧吧。”

       在這里住院的學生本就寥寥無幾,而今天又是周末,所以我和梓頗輕松地在附近找到了一間空病房。這里窗明幾凈,雖說是病房卻使人感覺舒適。有幾盆闊葉植物,墻邊的桌台上擺著幾樣醫用器械,墻上掛著的古典油畫為這里帶來一點點覆古的情趣。我走到房間一側打開一點窗戶,隨後坐在了鋪有藍色床單的床上。

       “昨天在黑市,我碰到紗織了。”梓關上門,在我面前站定,她頓了頓,然後語出驚人。

       “盡管她戴著一個怪模怪樣的頭盔,但她身上無時無刻散發著的那種陰冷的氣息讓我一下子就認出她來。不得不承認,見到她我一時間有些失控,連日富美跟丟了這樣重要的事情也沒有注意到。也許您會疑惑於我為什麽追緊她不放,畢竟在阿里烏斯小隊同甘共苦的日子已經全部跟著舊校區一並在戰火中塌毀了。但想必您也聽說了吧,現在受到救護騎士團和修女會聯合管制的阿里烏斯自治區仍有數支小隊拒絕投降,而借助地圖上未曾記錄的地洞和暗巷進行遊擊戰。對她們下達一道道命令的夫人不在了,但夫人種在她們心中的仇恨的種子已然長成參天大樹,支撐起她們進行這種無異於慢性自殺的行動。這也許是虛無,但她們確實追隨某種信念而為;這也許又不能稱之為虛無,但她們的所做所為又絕不能同美好、希望等等歸為一談。”

       “說遠了,老師。尾隨一路後,紗織發現了我,我本以為她會和我拔槍相對,但並沒有。她摘下頭盔,同我沈默對視。最後她先開了口,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位昔日的隊長露出笑容,對著我。她和我說了不少話,大多都是在肯定我。諸如‘憑靠自己的信念和決心一步步走出仇恨的陰翳,獲得全新的生活和曾經我們難以想象的幸福’、‘一切都已經過去,我犯下的錯將由我自己承擔,你就忘記一切幸福地度過一生吧’,類似這樣的話,我心里想著,‘不,不是這樣的’,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火並黑幫的子彈就飛了過來,一場亂戰之後,我們再未碰見,我也只能像這樣帶著受傷的日富美回來了。”

       我默默聽完梓的講述。太陽剛剛探出頭來,梓落在暗面陰影中的長發依稀透出一點白色骸骨般顏色的熒熒的光。我翻開包,找出筆記本遞給梓。

       “嗯?老師,您看過上面的內容了嗎?”梓接過筆記本,她眼中閃過一絲什麽東西,“不,不是責怪老師,不如說老師看過也好,我想您肯定能解答我的那些沒由來的煩惱。”

        “小梓。”我大腦飛速運轉,很快組織好語言。

        “如你所見,基沃托斯很大,人很多,歷史長而曲折。這里的生活如同大海一樣莫測深淺與吉兇。忽而水波不興,一碧萬頃;忽而大浪滔天,檣傾楫摧。對於某些人來說,平靜如水的日常反而最為求之不得,而很多安然於日常中度日的人卻又無比排斥它。於是不同的人們分別走上不同的道路,這些道路大相徑庭但遑論對錯,只要有人依循相應的信念走下去便有其存在之意義,但這也為之賦予了極艱難的性質。於是人們走路,走自己選擇的路,有的跌倒,有的停下,有的從來不肯止步不前;有的抱怨,有的呻吟,有的默不作聲;有的憑慣性,有的靠意志。大多數人一直走到今天,心里邊裝滿酸甜苦辣。有的灰心喪氣,有的依舊氣宇軒昂。但無論如何,怎樣的結果都是人們在面臨不同岔路口時作出的選擇而促成的。即使走路的人認為自己的一切選擇和努力都徒勞無功,但他們在作出選擇時便確定了一個事實,自己是自己,不是自己以外的什麽,他們是作為自己而向前邁進,這一點毫無疑問,且無需擔心。就像戲劇課上講的一樣,‘一切皆是隱喻’,你的言行作為你的目的的暗示而存在,而大前提則是你自己。至於紗織,我想你已經有屬於自己的答案了,你們以後也一定會再見面的,等到那時候再說也不遲。”

      梓認真地聽著我長篇大論的講話,她像個木偶一樣半天眨一次眼睛。我有點敬佩起她來,如果我在台下聽自己講話,肯定一會兒便睡過去。言畢,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最後的晨曦透過窗縫將她籠罩起來。良久,白發的少女擡起頭來,她的表情像是在說,如懂。

      “不必著急哦,小梓,你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去想這些的。”我笑一笑,“那麽,另一件事是什麽?”

      “嗯,老師果然還是很敏銳呢。”梓擡頭看向我,她的眼睛恍恍惚惚,像大夢初醒的人的眼,“都是因為我一時莽撞,日富美才受了傷。並且如果我事先做好偵查的話,我們也不會被卷入這樣的事情中了……”

      “所以,小梓,愧疚感打消不了?”我心頭生疑,如是問道。

       敲門聲打斷了我和梓的對話,是芹奈。

      “老師和梓同學在這里面嗎,我聽到聲音了哦。我和救護騎士團的大家現在要出緊急外勤,屆時這里不會再有人員留守了。日富美同學身體沒有問題,休息一下就能恢覆了。今天也是星期日,醫院里沒有其他病人。所以,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能否麻煩二位在晚上我們返回之前暫時守在這里嗎?當然,今天是休息日,不會強求二位的。”

        “芹奈醬,沒問題的。小梓也是哦,我們兩個就守在這里好了。”我看向梓,她點點頭。

        腳步漸遠,房間再次陷入了沈默之中。我看向不安地擺弄手指的梓,一個想法從腦袋里蹦了出來。

       “小梓,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的錯值得承擔相應的代價的話……”

       “老師,是的。”少女看向我,眼神和語氣不容置疑。


      “那麽,小梓接下來要做好覺悟哦,關於受罰的覺悟。”我直起腰,雙手拍拍膝蓋,附著其上的白色纖塵應聲遊回空氣,它們依循自窗縫照拂而來的陽光朝向聚成帶狀的光霧,將我和白發少女隔在房間的兩端。

       梓略一歪頭,如在確認我話語尾音重量似的抿著嘴,她臉上一忽一忽浮現的嚴肅神色不禁使我懷疑起她是否理解了我的表達。沈默少頃,少女的眼神倏地堅定,神情也如石膏凝固一般變得毅然決然起來,那使我立即聯想到漫畫中舍生取義的英雄形象。她略一欠身,左手一伸捏起擺在台座上的手術鉗,隨即盛放在器械盤中雙手呈來,姿態恭敬如古代上朝的臣子。

      “早聽說聖徒會有拔指甲的刑罰,秘密流傳在聖三一的地下監牢中。如果老師覺得有這個必要的話,我會好好受著的。不用擔心,之前我接受過刑審逼供的模擬訓練,這點疼痛還是能承受的。”

       不銹鋼的盤面鋥光發亮,少女的淺紫色瞳孔圓睜睜映在上面,概無閃爍動搖之意。面對這出人意料的一幕,我有些啼笑皆非,隨即心疼起這位阿里烏斯出身的學生來。盡管小梓從未真正追隨大人的私欲和仇恨而行,但在那些暗無天日的非人道訓練中,她是否會在趨於麻木的痛苦間隙,短暫屈膝於虛無的威壓,而閉合心中那朵象征希望的花蕾呢?

        我重重咽下一口唾液,接過鋼盤放在一旁,毫不猶豫地起身抱住仍在正色挺立的少女。她少見地不知所措起來,適才密不透風的架勢霎時間變得軟軟綿綿,垂落的雙臂猶豫著擡起,最後輕輕搭在了我的腰上。約有半分鐘,我們悄無聲息地擁抱在一起,上午的陽光把少女披肩的長發照得熠熠發光,看上去美麗卻又無比脆弱。這是一個蘊含無限溫柔而安穩的擁抱,我單方面臨時起意,張開臂膀將少女環在身前。但轉念一想,這有何嘗不是我們諸多選擇碰撞而導向的結果,世間諸多“隱喻”交織出的喚作“命運”的大道上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小插曲。就像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梓放棄選擇刺殺聖婭,而我亦於某個清晨的泳池邊選擇相信自己的學生一樣,蘊藏在抉擇下的魔力早已留駐心間,支撐起後來困於泥沼中的我們一次次擡起腿,向著有光的地方行進。

       小梓最先開口,她埋在我胸前的腦袋微微搖顫,如同在確認我的體溫。

       “老師,謝謝你。”

       “嗯,小梓,不用謝哦。”

       少女移開頭。我同時收起手臂。她揚起手整理了一下額前的劉海,鄭重其事的表情隨之恢覆。

       “老師,現在,我們準備開始吧。”

       我忽然意識到某樣東西的杳然逝去。而暴風雨將至。

       “梓,趴到我腿上。”

       快速捋順思緒後,我坐回床邊,手扶住膝蓋宣告懲罰的開始。很快,大腿一沈,梓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或是其他多余的想法,她頷著首,立時走來,沿床趴臥於我呈小角度分開的腿上。我有一點吃驚,隨即平靜下來,這何嘗不是女孩信任我的體現呢。我挽起袖子,恰目見少女忸怩的小動作,她自披落的發中直直伸出的雙手艱難尋找著地上的支點,以及難掩不安地小幅度前後踢踏著的小腳令我頓生憐憫。我向床中心挪了挪身子,使小梓的上半身和腿腳與翹起的臀腰大致持平在同一水平線上,從而使她能以一種相對舒服的姿勢趴臥。保持那樣別扭的姿勢挨打也許能進一步刺激少女的廉恥心,但那樣也勢必會削減體罰本身的意味,況且面對小梓這樣常識匱乏而心思細膩的好孩子,類似於那般的想法早已被我排除在考量範圍之外。

       我深吸一口氣,無聲地感受氣力隨奔湧的血液流聚在手臂上,這一階段不多時便告以完成,自肩胛至指尖,隱隱間若有骨質摩擦的喀嚓聲傳來,像抽調拱衛身體各部的兵力一般,我的右臂成為臨時前線,隨時都可以揮出不遺余力的一擊。當然,即使小梓的抗擊打能力我已然目見耳聞不止一次,但針對少女神經富集的弱點部位還是要細細斟酌拍打的力度。而在這一過程中,少女略無反應,只是靜靜地等待懲戒到來。上午悄然過半,較晨時更為熾烈的光線透過窗玻璃齊刷刷照進房間,為少女披散在藍色床單上的發絲鍍上一層奇跡般的光彩,她慣常戴在一側的花形發帶亦沾染上幾分初秋季節里鮮有的璀然生機,給人以心曠神怡之感。收去集中在此般美好的陶醉視線,我漸漸擡起置於少女臀上的右手。方才那件罩在少女嬌軀上的無領連衣裙的寬大下擺已被我層層斂起,那朵綴於裙角的白紫色繡花再度提醒我自己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孩子,應予她何種責罰。於是我暫且移走已搭在棉被三角褲邊緣的手指,轉而開始最後一次姿勢的微調,那無意間似有一聲嬌嬌的喘息飄入我耳中。但喘息很快便被迅疾的掌風蓋過,我運力自如,對準少女不自覺翹起的臀峰揮下第一掌。

       啪!

       手掌落下的一瞬間,梓的肌肉肉眼可見地繃緊,以至於這作為正式懲戒的首次拍打並未取得很好的效果。回聲幹澀而生硬,我覺得自己像是拍在了一塊風幹數月的老臘肉上。

       我頷首不語。幾根手指僵硬地蜷曲起來。本來風平浪靜的心湖霎時被一陣劇烈的感情攪起圈圈漣漪。小梓,挨過多少毒打,受下多少折磨,身陷幾番生死存亡的險境,才練出這樣超乎平常的條件反射能力。我咬牙切齒,指甲嵌入掌心,幾乎不忍再下手。

        “對不起,老師。既然是在受罰,我會盡力控制的。”

        先於我的下一步行動,梓稍一探頭,如是說道。她的聲線有些變形。

        經由此語端正了懲戒者的身份後,我緩緩向弓起的掌心呼出一口熱氣,張開,舉起,最後重重落下。小梓,也許從我的立場出發這樣想很奇怪,但是請你原諒我。

       啪!

       少女沒有再繃起肌肉。我得當用力的一掌以她挺翹的臀峰為中心,泛起一圈漂亮的臀花,由內到外深深顫入里肉。我察看起自己白里透紅的手掌,確信那由拍擊帶來的痛感已均勻攤在了少女的整個臀部。

       啪!啪!啪!

       找到懲罰的節奏後,我逐漸揮落自如起來。凜凜掌風和著清脆的拍打聲此起彼伏,一時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啪!啪!啪!

      打過十幾下,小梓那遮在保暖布料下的臀片依稀露出些淺淺的緋紅色來,她也從懲罰伊始的不動聲色中脫離出來,慢慢作出小孩子挨打時的正常反應來。但無論是喉嚨里擠出的幾聲輕叫,還是兩只腳搭在一起反覆摩挲著,她的動作都始終給我以一種不自然的感覺,那種感覺仿佛濛濛海霧中好不容易尋見的燈塔,走近才發覺它已頹圮多年。但我隱約有感覺,屬於少女的宛如堅冰一樣的外殼正加速融解,她藏於內心最深處的部分已初顯其形,那部分易碎,溫暖而又無比柔軟,想必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支撐她背負“白洲梓”的名字生存。

      於是我攏起兩只手指,弓起勾在少女內褲的邊緣。梓微微聳起背脊,兩條並在一起的小腿也有上擡的趨勢,但很快她便收起了這些小動作,任由我將她最後的遮羞布撥下,然後褪到臀腿連接的地方。少女因拍打受力而騰起大片桃紅的整個臀部便如同一道美味佳肴呈在我眼前,我伸手觸碰其中顏色最深的部位,這樣撫摸帶來的異感似乎令梓頗不舒服,她腰臀的嫩肉隨關節上下滑動起來,遍布胴體的陰影亦隨之變形。我遏制住體內那如同洪水猛獸般爆發性的沖動力量,再度掄起臂膀,我主觀上感到剛剛存在於少女體表的那種未經過徹底馴化的異物感觸已消失殆盡。

       啪!

       “嗯哼……”

       重新排布的掌摑引來了梓的一聲清晰可聞的呻吟,她伸張在另一端的兩只小腳也蹬緊床單。在這個階段,壓制不斷翻湧於身心中的施暴欲和保持懲戒的節奏是首要之務,毫無章法的一頓巴掌縱然能最大程度上將痛感和炙熱灌入少女的肌膚,但那樣顯然會讓體罰本身的意義晦暗不明,由過程代替結果的、不講道理的一頓拳打腳踢只會使人徒增恐懼罷了。但實話說,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了,想來小梓也會一本正經地將之視為自己應得的責罰而毫不影響反省錯誤的進度。如此,我屏住氣,略微放輕擊打的力度。

        “梓,知錯了嗎?”

        啪!

        “嗯哼……嗯,老師,我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夾雜著訓誡的拍打使懲戒的節拍放緩下來,但捱痛不過的梓壓力更甚,她斷斷續續地應答著我的訓話,哀吟已經快過我打擊的頻率。

        啪!

        “唔嗯……老師,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那麽危險的事了……”

       我左手按在梓因掙揣而完全裸露在空氣中的腰肢,她大喘粗氣,身子一上一下地起伏。微微鼓起的腰窩,襪子里絞扭在一塊的腳趾,構成脖頸後面和上半身的衣褶,都恰如靜靜的水面上蕩漾開來的水紋一樣改變著形狀。而這樣的趨勢,隨著訓話結束,我再次專注於體罰之後更為顯著。梓瑟縮身體,可憐的樣子使人聯想到街道旁的流浪貓狗。

       啪!啪!啪!

       懲戒仍在延續。梓卻像個發條停轉的玩偶一樣停止了所有動作,她挺直身體,無動於衷地接下我每一次不遺余力的拍打。我略感不妙,低頭察看梓的狀況,她雙手捂臉,肩背一顫顫地聳著,似乎再承受不住殘酷的責打。

       “梓,疼得想哭的話,就大聲哭出來吧,我不會笑你的哦。”

       我左手攀上梓的發梢,以盡可能溫柔的動作撫摸她的頭。

        “嗯嗚……嗚嗚嗚,老師,好疼……嗚,對不起……”

        梓眼里湧出淚珠,順著臉頰濡濕床單,而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她兩手各自抓起一塊床單,身體時緊時松地顫抖起來,隨即不顧顏面地嗚嗚哭起來。即使這樣,她哭的聲音也不是很大,但劇烈程度令我吃驚不已。我順著她垂散的長發,依次撫摸她的頭和脊背。之後,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扶起她而摟過她的身體。在我懷里,她仍一刻不停地抖著,同時極小聲地抽泣,淚水和呼出的熱氣弄濕我的襯衣,且很快濕透。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任由她將多年來積壓的委屈肆意宣泄,那些在阿里烏斯飽受欺壓、竭力抵抗的反面,那些獨行夜路、執拗著護著希望種子生根發芽的孤獨,那些所謂“冰之魔女”名號下刻意維系的矜持和疏離感,此刻通通散落一地。白洲梓,現在她只是一個堅強又脆弱、渴望一切愛和美好的小女孩,在我懷里抽搭搭地哭泣。

       不知多久,梓停止哭泣。她仰起頭,直直地盯視我的眼睛。淺紫的瞳清澈而寬闊,那里有她不曾忘卻的,我早已看到的,她從未展露的,我難再記起的,閃閃發光。片刻,梓垂下頭,雙手主動離開我的臂彎,她竭力保持著平常說話的腔調,自己為這通情緒的宣泄畫上句號。

       “老師,懲罰還沒結束吧。我沒事的,我們繼續吧。”

       不等我回應,梓主動回覆趴姿。淚水濡濕的前襟和肩頭殘留的溫熱使我陷進一種似夢非夢的狀態中,我搖搖頭,信手抄起一旁矮櫃上擺放的發刷,發刷無主,手感厚實而寬闊,我決定用它來完成最後的懲戒,為小梓。

       深呼吸平覆心情,我握緊木柄點了點少女微微腫起的臀部,示意她再撅高一點。她照做,通紅的臀肉晾在我眼底,我找回氣力,咬咬牙狠心打下去。

       啪!

       發刷的威力顯然高出手掌一大截,猛重的砸擊在高低差的加持下激起整團臀肉的大面積震顫,比起手掌拍起的小小浪花這大可用怒濤之類詞形容。於此同時,鈍痛似乎擊垮了少女二次構築起的心理防線,一聲痛呼從發啞的喉嚨里竄出,粗細不一的喘息和呻吟跟在其後。

       “嗚啊!哼嗯,唔嗯……”

       “小梓,還有九下。”

       我將余下的數字告知微微弓身的小梓,以期擡高她受罰的心理閾值,而不至於處在精神緊張的態勢下勉強挨完發刷。

       啪!

       “嗚啊,嗯啊,嗚嗚……”

       第二下,梓的哭喊如又有放斂之意,她腰臀一扭,隨後又自覺地恢覆原狀,但貼在一起踢踹的腳無疑暴露出她吃痛難挨的事實。

      啪!啪!啪!

      “嗚啊,疼,嗚……”

      一連三下,梓之前的喘息也全部替換為哭啼,她猛地支起雙臂,襯起一聲前所未有的哭叫,啪嗒一聲,左腳的襪子被蹬掉在地上,光裸的小腳五個趾頭簡直像是要扭成一根一樣。她臀上層層紅印壘起的腫塊逼近我的臉,不禁令我想起恐怖片中跳臉的肉塊來。我橫著心檢查其上有無破皮的跡象。心中得出無的答案後,我左手發力死死摁住掙紮的梓,收力打完了剩余的五下。

       少女帶著一點抽搐的嘶啞哭啼,發刷撕裂空氣而砸在肌膚上的悶響,因受到大力踢踹而吱悠悠作響的鐵架床刺音,全部無規則地連成一串。夾在這種令人坐立難安的混響中,我也支撐不住,自牙縫中噴出一聲累喘後扔下發刷,仰面倒在床上。當然,在那之前,先把近於精神崩潰的小梓安頓好。為梓敷完熱毛巾後,我鬼使神差又精神起來,拿出手機一看時間,赫然已是下午三點鐘。想到隔壁久無動靜的日富美,我帶上門,準備去照顧一下她。梓不熟練地抹臉上的淚,不料越抹越花,導致那張哭臉看來倒有些滑稽。我莞爾走去,替梓理好額前的亂發。

       “今天就由我來照顧日富美吧,小梓也是,不用擔心的。”

       “嗯。”少女將頭埋入臂彎中。

       “那個,老師,我明白了。”

       “嗯,什麽?”

       “不,沒什麽……”

       確認日富美睡著之後,我帶上門,悄悄返回,梓也趴在床上睡著了,我躡手躡腳過去為她蓋上被子。壓在女孩身下的筆記本上幾行字鉆進了我的眼睛。

      “所以,我選擇抗爭,為那命中注定的幸福美好的部分抗爭,即使希望渺遠而難以觸及,但我抗爭。並借這樣的行為為陷在黑暗中的人們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小火花。而曾經真切地發生在我身上的每一件事,我也都不會忘卻,它們代表我的過去,並將在某種程度上構成我的未來。”

      午後的陽光大舉散入房間,少女披散的長發被照得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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