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艾 #2 夢 (Pixiv member : skyer)

 聖元節如期而至，漆黑的夜空被天空中炸開的各色煙花染的五光十色。今夜萬家燈火通明不夜，街道上也是車水馬龍，隨著緩緩春風各色的繡旗隨風飄舞，空氣中彌漫著略有刺鼻的火藥味，和香醇美酒的飄香。

三五成群的孩子手里拿著各色的煙花和風車歡聲笑語的跑過被節日裝裹起來的街道。甜蜜的愛侶，帶著孩子的父母也同樣享受著今夜的美妙與繁華。

肅穆的院落中，也掛起了節日的彩燈與錦旗。下人們也因為老爺婦人們不在家，心早已飛走甚至偷偷溜出宅子，去熱鬧的街上感受繁華，反正這諾大的院落少一兩個下人，也不會被發現。

院中的樓閣上，微風浮動角鈴發出清脆的微響。少女穿著青藍色繡有蘭花的袍衫，面上微微上了淡妝，卻也顯得少女更加清冷靈動。這件衣服是少女唯一的珍視之物，因為這是自己母親唯一留給她的“禮物”，只有過節的日子她才會拿出穿上，為了所謂的家族尊嚴，明明這許多年她都沒有收到過“家人”送的新衣，或布料。

少女輕伏在欄桿之上，感受微風吹過臉頰撥弄起她那如墨般的發絲。樓閣之上可以看到城內的喧囂與熱鬧，能看到放飛的天燈，能看到炸散的煙火，能聽見世間的喧囂與繁華。

外面的世界....如果能出去看看的話....少女想到這便不敢再往下想象。她害怕所謂的希望，與渴求她知道那會讓她那已經麻木的心，再次跳動起來。如果跳動起來，就會再次受傷吧.... 眼下的院落對於少女而言並非是“家”只不過是鎖住自己的牢籠。

未艾還隱隱約約記得，在自己小的時候，男人和女人牽著自己的手走在，掛著彩燈與叫賣聲的街道上。少女已經記不清那是夢，還是記憶。

十余年來她都沒有跨出過那高高的門檻，只是被深深囚禁在這冰冷的院子里，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或者說家人是什麽，少女也早已忘記。

老爺和太太們回來了！下人們的聲音讓，樓閣上的少女從思考中回到現實。少女快步走下了樓閣。

父親大人，主母大人和姨母歡迎回家。青袍少女恭敬的向幾人施禮，但語氣依然平靜如水。兩位姐姐也辛苦了。接在再次向一旁的兩位少女施禮。接著給父親和主母奉茶，之後便退到一邊乖乖站好。

不管多少次，都感覺你這丫頭說話一點都不熱情，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們？主母再次開口譏諷眼前的少女。對不起，主母大人。青袍少女依然是淡淡的回答。哼，我說你是不是沒聽見我說什麽？主母剛要發作。

行了麗榮，過節的日子不要動怒。男人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女人壓下怒意憤憤的坐下。今天兩位婦人也都辛苦了，夢兒，寇兒扶著你們娘親回去休息吧。男人似乎也有些乏了無精打采的說道。

主母率先離開座椅帶著姐姐離開了房間。艾兒你過來，溫柔的女聲傳來。未艾緩緩擡頭發現是姨母再叫她。姨母，有什麽事請吩咐。少女走到姨母身旁看向她淡淡的說道。

今天過節姨母送你件禮物，你最近是不是沒休息好，嘴唇都快沒有血色了，這盒胭脂紙送你，你現在也長大了，是大姑娘了也越來越漂亮了，拿回去好好裝扮裝扮。姨母溫柔的說道。

額，少女輕微顫抖了一下，她沒想到姨母會突然送她禮物，這個院子中若說待她溫柔的只有二房的姨母，總是會送她一些吃食點心，二姐姐也不會故意苛責與她。但她知道姨母其實也並不容易，主母權勢和寵愛在這個院子里說一不二，她並不能為自己出頭或打抱不平，但對她來說這樣的溫柔已經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謝..謝謝..姨母。少女的聲音罕見的出現了情緒波動，眼眶也漸漸泛紅。謝..謝...姨母送艾兒禮物，艾兒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姨母白皙泛涼的手掌輕拭過少女發紅的眼角。好，你開心就好。姨母微笑著說道。寇兒我們也走吧，那麽老爺我們就告退了。說罷姨母帶著二姐姐離開主屋。

父親大人，還有什麽需要嗎？少女平穩了一下剛才動蕩的神情再次變回如同人偶般的面容。沒有你也退下吧，男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麽父親大人，艾兒告退了。少女平靜的說完恭敬的施了一禮後離開了房間。

狹小的房間昏暗的油燈，些微發黴的木板，只有一張簡單的靠床，和什麽化妝品都沒有的梳妝櫃，甚至其上的銅鏡也銹跡斑斑。很難想象這是正值花季的大家閨秀房間。少女看著手中精致的脂粉盒，無光的眸子中浮現一抹暖意，她將小小的木盒存在櫃子里，生怕磕壞了一般的小心翼翼。少女再將身上的青藍色繡袍小心脫下，仔仔細細疊好後用布袋裝好再存進櫃子里。再次穿上已經縫縫補補的青衣襦裙，便去準備洗漱。

娘親這個人是誰？稚嫩的話語從嬌小的女童嘴里說出。艾兒你怎麽醒了，漆黑如瀑的長發披散開來，和十七歲的未艾有些相似的容顏出現在孩童眼前。這位是白叔叔，和娘親從小就認識現在這位白叔叔遇到了些麻煩.......

畫面再次如鬥轉星移般的發生變化，女人和男人激烈爭吵聲，如炸雷般響起。你說你和那白羽生到底是什麽關系！男人憤怒的斥問，讓女孩渾身一顫。

我不知道，你這些話都是聽誰說的，但我與羽生什麽都沒發生，只不過是幫他一次，他白家與我家本就交好，現在白家落魄我只是把我平時的金銀細軟給了他讓白家能渡過難關，其他什麽都沒有。女人似乎是也有些怒意，聲音有些歇斯竭力。

世界再次旋轉起來，似乎是即將入冬一般，空氣中充斥著肅穆冷澈之氣，爭吵聲再次傳來，柳方艾這你還怎麽解釋，老爺送你的定情玉佩現在戴在他身上！穿著錦衣的女人指著一身白衣的女子怒斥道。怎...怎麽會..王姨知道的，我的玉佩之前不見了，我和王姨說過，王姨也說會讓下人幫我找，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白衣女子似是陷入了混亂。把王姨叫過來，錦衣女人沖著旁邊的下人吩咐道。

給老爺，大太太，三太太請安。被叫做王姨的中年女人請完安後，便低下了頭。白衣女子看見被叫做的王姨女人後似乎是情緒有些失控，便開始不斷質問起來。你....吃里扒外.....王...你竟然......陷害...聲音斷斷續續，讓躲在角落里的女童聽不清楚。

白家公子到！伴隨著下人的呼喊，以為身穿白色金紋大氅的清秀男子出現在爭吵的眾人中，角落的女孩似是極怕眼前的白衣青年，不住的細微顫抖。

你說什麽！白羽生..我家與你家交好多年並無仇怨，為何要這麽詆毀我。白衣女子似是氣急大聲的質問眼前正在誇誇其談的白衣男人。人證，物證具在，柳方艾你還怎麽解釋。一旁的錦衣女子一邊質問道，一邊與身旁的白衣男子對視一眼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奸笑。宋麗榮！我懂了..我就說你怎麽會提前就認識白羽生..果然是這樣....你這蛇蠍一般的女人。白衣女子發出厲罵。錦衣女子沒有理會柳方艾的怒罵而是面對上座的男人請示道：老爺人證物證俱全，請老爺定奪執行家規。

晝夜顛倒，星辰交換世界再次發生變化，之前的白衣女人已換上粗麻小褂，拖著似乎帶傷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叩頭求著眼前的男人。求求你了..老爺....讓我和艾兒......見上一面吧。

男人依然是面無表情，不發一語自顧自的走出漆黑的室內，不去管身後的女人如何哭求，哀嚎......

天地似乎變為了純白色，那天的雪時至今日依然深深烙印在少女的心中，肅穆潔白的靈堂..不發一語的大人們...少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明明應該流淚痛哭的場景..眼中卻只是幹澀的酸痛...似乎有人撫摸了她的頭頂，她也已經記不清是誰..少女只是看著眼前的棺槨，和畫像呆呆的站著。

白色的世界再次變成漆黑。憑什麽那是我娘親的東西，不許你拿走...女孩憤怒的推開一旁穿著金紅短裙的女童。女童似是一下沒有站穩摔倒在地。

“啪”！清脆的響聲，在女孩粉嫩的小臉上響起。你這沒人管的野丫頭，你娘是個賤貨你說不定都不是老爺的骨肉！雍容華貴的女人怒斥道。你胡說..我娘親才不是..“啪”！又是狠狠一巴掌打的女孩一個趔趄，倒在地上。你還敢頂撞主母，今天要是不好好罰你，我看這個家里是容不下你了。女人氣急敗壞的罵著眼前的女孩。爹爹..爹爹..艾兒沒犯錯....是姐姐她非要搶走娘親送我的小鏡子。女孩轉頭看向坐在上座的男人。而男人沒有一點表示，只是默默的看著這場鬧劇。女孩委屈的抽泣起來。

來人把三小姐送到懲戒室，一會我親自去訓她，之後罰這丫頭三天禁閉，今天不許吃飯。女人吩咐道。接著轉頭看向上座的男人，老爺為妻這麽做不過分吧？男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說道，隨婦人開心就好。爹爹...艾兒真的沒犯錯...求你了爹爹.....不要.....女孩無助的求向父親

麗榮姐姐，這麽做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艾兒即使有錯也不必如此責罰吧，她還小還在長身體，怎麽說也是老爺的骨肉，你這樣做艾兒未免太過可憐了，畢竟方艾妹妹剛剛病故。藍衣女子站起身說道。

藍芝妹妹我知道你心善，但這孩子現在一點規矩都沒有，她母親又是那個樣，不嚴加管教，恐怕不行。主母回答道。姨母似乎剛想再說些什麽，都別吵了，今天本來就有些頭痛不適，你們都退下吧，男人不悅的揉了揉頭。來人帶三小姐去懲戒室。主母看向藍衣的姨母撂下一句後轉身離開。

時光仿佛如流星閃電一般不斷飛逝，世界再次發生變化，女孩的身影也慢慢的長大。

跪下！身著錦衣的女孩指著眼前的未艾命令道。是，姐...姐姐大人。少女緩緩的恭敬跪下，錦衣少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後帶著下人離開。未艾再確認少女走後緩緩站起拂去身上的塵土，看向慘白的天際。

這件衣服能留給未艾嗎，姐姐大人，我只剩娘親這一件衣服了。少女恭敬的跪在地上叩頭請求這眼前的人。眼前的女孩拿起胡亂扔在地上的青藍色繡有蘭花的裙袍後仔細觀察了一會。行吧，要不然過節你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其他的都拿去丟掉，這種死人的東西留著也是晦氣。女孩自顧自的說著並吩咐下人把堆在一旁的未艾母親的遺物拿去丟掉。順手將手中的青藍色裙袍丟在跪在地上的女孩頭上。謝...謝謝..姐姐大人。啪嗒，啪嗒，在眾人走後，細微的水珠落地聲音一陣一陣在狹窄的室內回響，同時還有少女的哽咽。

娘親....伴隨著刺眼發白的日光，未艾睜開了已經被淚水打濕的雙眼，“唉”...回到現實後一聲小小的哀嘆。

少女緩緩起身，看了看自己那已被淚水打濕的枕頭，側頭看向刺眼的窗外。今後一直會這樣嗎......少女收齊飄向遠方的思索。開始整理被褥，洗漱，梳頭。打開抽屜看到其中的小小木盒，讓少女感到一絲溫暖。

煮水，泡茶，開始給父親和兩位婦人一一請安然後奉茶。接著是兩位姐姐，這些工作未艾每天都要做，已經習以為常。

清晨的餐室內一家人團坐在一張紅黑的木質圓桌前，正在用早飯，而未艾只是站在一旁服侍，這里原本就沒有她的位置。她每次都是等“家人”們吃完後，自己再去廚房吃飯。

艾兒，去幫我盛點清湯。穿著華貴的女人向一旁的少女命令道。是，主母大人。不一會未艾便小心翼翼的托著如茶杯一般的碗具回來。請用，主母大人。少女恭敬的把碗放在女人面前。剛想再次退到一旁。

未艾妹妹今天的唇彩還蠻好看的，坐在主母旁的少女突然對著她說道。謝謝，姐姐大人，少女輕輕點頭表達謝意淡淡的回答道。未艾妹妹，姐姐我也想要，能不能送給姐姐，你看昨天過節你也沒送禮給我，我今天也就不算你沒規矩了，就不罰你了。錦衣少女一邊小口的喝著粥一邊說著。

額...對不起...姐姐大人。未艾深深吸一口氣接著輕輕吐出，似乎在壓抑什麽情感一般，然後接著說，姐姐如果喜歡，妹妹就把胭脂送給你，同時也請姨母原諒，我將您給我的禮物送人。少女沖著姨母方向鞠躬賠禮。

原來是姨娘給你的，哎呀。錦衣少女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擡眼看向正在喝茶的姨娘。沒事，禮物既然已經送你，艾兒想給誰都行。姨娘看了一眼正施禮道歉的未艾後淡淡說完繼續小口抿茶。

請姐姐大人收下，未艾將手中小小木盒托起。錦衣少女也不客氣順手拿過。未艾眼中閃過一絲不舍，但只有片刻便再次回歸成秋水無波的眼眸。錦衣少女拿到後徑直便走過未艾身旁。未艾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正在遠去的姐姐，嘴角細微抽動了一下再次發出嘆氣之聲。

送你了，我的胭脂太多了拿了也用不上。錦衣少女一邊大大咧咧的觀賞花水，一邊將剛從未艾手中搶走的胭脂盒扔到一旁的婢女手上。謝謝大小姐，婢女頷首表示感謝。

春城古道，綠草如茵。一匹青驢，正在樹旁吃草，一名綠衣少年正在蒼郁的樹蔭下叼著一根稻草睡著午覺。微風拂過似有什麽無名之緣一般同時吹過少年，與高墻闊院內正在庭院清掃的少女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