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鶴之章】白鷺公主的心意 (Pixiv member : 烟柳)
眼狩令和鎖國令被廢除，稻妻正逐漸恢覆百姓安居樂業，生活欣欣向榮的景象。距離“死兆星號”下次前來還有一段時間，旅行者和派蒙暫且停下了旅行的腳步。一日在城內閒逛偶遇了綾華，恰逢綾華有事相求。
“這次不是來自社奉行或神里家的委托，而是以我個人名義發起的請求。”
“是一些與我母親有關的事。或許有些突然，但這件事在我看來，只能委托你。”
綾華的來意是，她在母親留下的一本筆記中發現了“椿”這個名字，十分好奇，想到她的住所拜訪。而兄長神里綾人近來忙碌，綾華又想準備幾份見面禮給這位陌生人，是以找上了旅行者作伴。樂於助人的旅行者自然答應了下來。
今日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微風習習，並不炎熱。綾華踏著小步和旅行者並肩而行，引得路人們頻頻側目。
“快看，是白鷺公主！”
“那位身邊的人沒見過誒，該不會是她的……”
“噓，亂說什麽！沒見識了吧，那位旅行者可是拯救我們稻妻的大英雄！”
派蒙一道上聽著路人們的讚揚，心里很是受用，高高仰起了頭。而旁邊的綾華卻不免有些羞澀，打開那柄藍金色折扇遮住了臉龐。“怎麽會是亂說……難道，大英雄的名號，已經比白鷺公主的還要響亮些？難道我們，不，不般配……”臉頰緋紅的大小姐連繼續胡思亂想的勇氣都沒有了。
“最新款式的衣服，來看看吧！”服裝店小倉屋的店主站在門口，熱情地招呼著，一轉身看見了綾華和旅行者，忙行禮示意。
“呀，是神里小姐跟異鄉的客人們！歡迎光臨小倉屋，幾位想買布料還是定制成衣？”
“嗯……您好，我這邊有份服裝設計圖紙，想勞煩您看一看。”綾華回過神，禮貌地回答。
“是已經有了設計圖的服裝啊，請您在此稍候，我去店里對照一下材料。”
店主忙碌的時間比預想中還長了一些，一旁衣服架子的影子慢慢從線縮成了點，服裝店里依然傳來反覆翻找的聲音。二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歇息，無所事事的綾華望著旁邊掛著的成衣樣品，突然見到了件熟悉的款式。
“那是，和我穿著的羽織一樣的……”綾華下意識地擡手整理了一下衣領和袖子上的褶皺。“第一次見到旅行者的時候也是……”
少女的思緒不禁飛回到了月余之前，和心上人緣分的起點。
嚴格來說，那時旅行者還不能算是綾華的心上人。“眼狩令”的陰雲下，綾華安排托馬一路為旅行者排除障礙來到神里屋敷，是為了說服旅行者成為社奉行的助力，進而對抗將軍。家丁報告托馬正帶著旅行者和派蒙往社奉行府來時，綾華正在認真整理的著裝便是這件羽織。只穿鎧甲未免顯得嚴肅，而披上這件羽織，就能為白鷺公主平添幾分少女的優雅和華美。
綾華低頭側目，認真地對鏡畫著眉。雖然最理想的情況是隔著屏風就能打動旅行者，但若是運氣不好，綾華也只能親自出面，試圖稍稍動用些自己的美貌了。是以要做好完全的準備，打扮好自己的外表也是不可或缺的。不多時，三人已到。
“咳咳……”綾華清了清嗓，對屏風外的旅行者道，“社奉行百年來的習俗如此，請恕我不能直接與二位見面。”
然後，便是說出自己和托馬商量好，排練過好多遍的說辭……一定要獲得這位本領高強的旅行者的助力！
“二位漂洋過海，旅途勞頓，到府上卻又只能這般相見，請恕禮數不周。”
“我一直很期待二位的到來，從托馬的轉述中，也確信了二位所擁有的‘改變時局’的力量。”
“如今的稻妻，在眼狩令的推行下，民眾的願望正在被建意踩蹈踐踏。”
“社奉行雖服務於將軍，但因職責的緣故，又是與民生最貼近的一方。”
“奉行的權力本就源自於民眾的信任，如果對這樣的情況坐視不理，又怎能夠安寢。”
“旅行者，請將你的力量借給我，我們一定能夠……”
綾華的語氣越說越誠懇，但表情卻漸漸帶上了微笑——這番話禮貌得體，多半讓人無法拒絕吧，計劃很成功！
“我只是來見雷電將軍的。”
旅行者簡單的十個字在綾華聽來卻如晴天霹靂一般，準備過的兩個“被拒絕後方案”也一下子被拋在了腦後。屏風另一邊傳來的是散亂的腳步聲和托馬帶著歉意的攔阻聲，綾華勉強打起精神，思忖著怎樣才能進一步打動旅行者。
稻妻眼下的局勢……旅行者的需求……社奉行的能力……諸般線索在腦中亂成一團。綾華忍不住便要放下“白鷺公主”的架子，沖出去與旅行者見面，甚至緊緊握住旅行者的手苦苦哀求。焦急的綾華連忙站起，卻看見屏風側面的托馬皺眉搖了搖頭，接著比了個“三”的手勢。
“啊，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情沒說！”綾華悄悄地深呼吸了幾口，端莊地坐下，又不疾不徐地說道。
“嗯，那個…我會幫你引薦雷電將軍，但前提是…你要幫我完成三個小心願。”
“什麽心願？”聽到派蒙出言發問，綾華心中一喜，知道仍有回旋余地，連忙續道：“是關於，三個失去神之眼的人…等你見過他們，或許就能明白……”
“好吧，我們會去。”旅行者答允了，綾華道謝後也終於松了口氣。
當天夜里，綾華與托馬對坐交談。
“唔……旅行者的特點嗎？話比較少，但解決起問題來很有手段，雖然佩劍很普通，但看上去武功並不在小姐之下。外表的話，金色的頭發很顯眼，眼睛也是金色的，神態一直都是很堅定的樣子，黑色的衣服褲子和金色的鬥篷……”夜間的神里屋敷，托馬一一回答著綾華的問題。
“果然是不好對付的人呢。”綾華舉起茶杯輕抿一口，又有些沈重地放下，“和自己的血親失散的旅人……會不會缺乏關心呢？下次我們不妨打感情牌吧。總之，一定要好好會會他，讓他看看神里家大小姐的手段。”
“綾華，綾華？”派蒙的呼喚適時地將綾華的思緒拉回了現實，“老板在和你說話呢！”
“啊！抱歉，今日那個…略感困倦，失禮了。”綾華猛地擡起頭，略帶歉意地說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實在抱歉，大小姐。”店主臉上的歉意比綾華更甚，“鎖國令剛恢覆不久，您想要用來定制衣服的高檔布料暫時沒貨，除非您能自備布料。離島那邊的萬國商會或許會有方法，就是價格可能有些貴……”
“沒關系的，那我們就跑一趟，回來後再找您，謝謝。”這句感謝確實是發自內心。倒不如說布料斷貨給了綾華多和旅行者逛一會兒街的機會，開心還來不及呢。
“實在抱歉啊，大小姐。”三人到達離島，沒想到久利須會長的道歉方式也是如出一轍，“我們的這批貨物剛好被搶了，勘定奉行的人不待見我們，也不為我們追查，唉……”
“嗯…雖然不能走公務流程，但我可以幫您找回丟失的貨物。”綾華誠懇地說。
“誒？不用這樣的，大小姐，去找那些浪人豈不是會臟了您的手……而且勘定奉行的人不會借此找您麻煩吧？”
“所以，希望您能為我保密。至於勘定奉行的各位，應該還沒有資格追究神里家大小姐的行為。”
“嗚哇，好有氣勢的發言！這就是貴族大小姐嗎！”派蒙瞪大了眼睛。綾華只淺淺一笑，又偷偷關注了下旅行者的反應。旅行者果然也投來敬佩的目光，更讓綾華心下喜悅。
“您真是大恩人，萬分感激！”久利須已經快要五體投地了，連忙帶著幾人到了案發現場——離島不遠處的樹林里。果然有一夥野伏眾和盜寶團行跡鬼祟，拉著一輛裝著貨的車。
“小偷，站住！”有人撐腰的派蒙膽子也大了起來。
“哈？就帶這麽幾個人來，還想把東西拿回去嗎？別做夢了！”浪人似乎並不認識綾華和旅行者，還在大聲嘲笑倒黴的老板，殊不知一會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無禮的家夥……久利須會長，請站到安全的地方，我會兌現我的諾言。”綾華表情嚴肅，左手一展折扇擋住面容，右手也按在劍鞘上。
“這小姑娘是來打架還是臭美？哥幾個，給我上！”囂張的敵人還在叫囂。
幾個浪人剛抽出刀，綾華的身影就已經欺到身前，敵人甚至還沒看清劍影是怎麽從扇底發出的便被打倒在地。另一邊的大漢操起鏟子剛要撲上，綾華左手一揚，那人腳下的積水就凍成了冰，再移動不了半分。冰解凍後，那人雙腿戰栗不止，最終哆嗦著摔倒在一旁。
“哼…烏合之眾。”綾華輕收折扇轉過身對旅行者微笑道，“那我們就回……”
“綾華，小心！”派蒙突然看到綾華背後的巖石側面突然鉆出一個盜寶團，手里拿著個雷光閃閃的瓶子正在瞄準，忙大聲提醒。
“什…”“紫影！”綾華一怔的工夫，旅行者揮劍發出三道雷刃，不偏不倚擊中那盜寶團的身子。那人慘叫一聲又縮回了巖石後面，便寂然無聲。
“雷和冰的元素力……這倆人有神之眼！風緊扯呼！”浪人的頭目發現情況不對，帶著小弟們拋下車子一窩蜂地逃走了。
“不愧是綾華，真可靠呢！”少言寡語的旅行者難得地表示了稱讚。
“不不……你過獎了，而且剛剛更要感謝你……”綾華還沈浸在偷襲被救的驚險和感動中，一時有些無所適從，都忘了把明晃晃的劍收起來。
久利須更是萬分感謝，打算送給綾華一匹布料，綾華卻執意要付錢買下，會長只好妥協，再次表示了感謝便離開了。
“嘿嘿，像你這樣的大人物居然會主動幫久利須，人真好啊。”派蒙對白鷺公主出手搭救平民很是驚訝。
“那個…請不要這麽誇我，我只是做了任何人都會做的事……”明明是做了好事的綾華語氣卻很羞澀，“以我的立場，出手幫他確實有些怪異。可這些與身份、階層無關，我只是作為我自己，幫助了一個遇到困難的普通人。”
“我想，這也許是因為，我心底深處並不認為一個民生遭到阻礙的社會可以被稱為絕對的‘正確’吧……”綾華如此說。旅行者聞言也點點頭，卻弄得綾華有些慌亂。
“啊！我，抱歉…和你說了些閒話……總之，我們先回小倉屋吧。”
“好厲害的身手……不愧是能正面迎戰並擊敗將軍大人的人。這是我們第二次被旅行者搭救了，但上次的恩情還沒有報答……”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有些陰了。走在回稻妻城的路上，綾華的心緒也像隱隱傳來雷聲的天空一樣不能安寧。
也是在一個多月之前，托馬“狩眼儀式”的那天。
“哈啊…旅…旅行者，有看到托馬嗎，聽說他被天領奉行的人抓走了！咳咳……”急忙奔到木漏茶室找旅行者的綾華還未等緩過氣來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聲音中甚至帶上了哭腔，“傳聞大概率是真的…雷電將軍要在千手百眼神像前當眾奪走托馬的神之眼，我必須立刻去救他！”
“冷靜啊，綾華！你如果前去的話，不就意味著社奉行要與將軍為敵了嗎！”派蒙難得急中生智，勸阻住了綾華，“公然反抗雷電將軍的話，社奉行那些普通人也會被牽連進來吧！”
“可是，可是，他是我的朋友……”綾華顫抖著望向遠處的神像，卻無計可施——與將軍為敵怕是要惹上殺身之禍，而自己和托馬幾日來的善意都帶有預謀和目的，旅行者怎會甘冒奇險，答允自己的求助？綾華又回過頭含淚看了看旅行者，嘴唇輕輕抽動，卻不敢說出一個字。
“我去救他。”旅行者終於開口，只有簡短的四個字，卻擲地有聲、
“誒？”綾華瞪大了眼睛，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心中擔憂卻大減，“你…怎麽會……呃，我是說，為什麽……”
“他也是我的朋友。你剛才說過吧？時間不多了。”旅行者依然惜字如金。此言一出，綾華也明白旅行者去意已決。甚至沒來得及回覆綾華的勸阻，旅行者就快步奔向神像，只留下綾華呆立在原地。
“他居然肯冒上生命危險去救托馬，但我們，但我……”綾華又流下眼淚，而這一次並不是擔憂托馬的安危，而是滿懷對旅行者的愧疚。路人看到白鷺公主當街流淚都頻頻側目，小聲議論，綾華心中卻是亂成一團，充耳不聞。“他說，我們是他的朋友…朋友……”
“上天啊……求求您，讓旅行者平安歸來。”
遠處神像那邊傳來陣陣嘈雜的聲音，一會兒突然雷光大作，街道上跑來不少四散奔逃的群眾，一會兒又是一片寂靜，只有烈風中隱隱送來兵刃錚錚作響的聲音。綾華想要奔上去支援，卻又擔心自己平添麻煩。焦急、愧疚、委屈……百般情緒湧上心頭。或許是將軍大顯神威的緣故，天空下起了大雨，綾華只能回到木漏茶室默默流淚。過了一會，托馬竟平安歸來，卻不見旅行者的人影。
“你怎麽可以讓他們去投奔反抗軍！”綾華含淚猛地一拍桌子，向托馬怒道，“他們是救命恩人，應該由我們社奉行收留才是，但現在我們卻不管不顧……”
“可是現在即使是社奉行也保不住旅行者，他出手相救的恩情托馬也終身不敢忘記，但我們也不能逞匹夫之勇啊，而且小姐您這是……”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托馬還難能地保持著冷靜，但眼前的綾華時而勃然大怒，時而哭泣流淚的樣子，自己近為家仆也是見所未見，一時無所適從。
“對不起，托馬，方才失態了。但我……”綾華勉力穩定住情緒，仍然難掩顫抖的聲音，“我是不是做錯了？”
“無論是幫助旅行者逃離離島，還是請他隨宵宮劫獄，或是一起玩火鍋遊戲，都是我們…不，都是我的虛偽與計謀……”綾華已經將罪責全攬在了自己頭上，“現在計謀是達成了，但旅行者卻始終與我們真心相待，他說我們是朋友！你知道嗎！嗚哇……”人前優雅成熟的白鷺公主，也還只是個需要依靠別人的少女。被旅行者的義氣感動，自己卻根本出不上力，想到此處，綾華不禁趴在桌面放聲大哭起來。
托馬內心也有些自責，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著趴在桌子上的綾華上身微微抽動，散亂在桌子上的銀發的空隙間露出的淺藍色的袖口一點點被淚水染成深藍。半晌，綾華的哭聲終於漸漸小了。
“明日起去城中收購各大報社發布的前線戰況，一一與我匯報。如有危機，立刻隨我動身救援。”這一次甚至沒有用敬稱——綾華下了死命令。
“是。”托馬也心情沈重。對於自己，這也是緩和愧疚之心最好的方式了吧。
“誒，已經到了嗎……”不覺間三人已行至下一個地點——木南料亭。綾華已經提前點好單，讓旅行者入座等候，自己卻說有些事情要處理，離開了。
店主木南杏奈是位健談的女性，看到白鷺公主竟親自領客人來吃飯，很是驚訝。而提到綾華的品格，更是交口稱讚。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神里小姐請朋友吃飯呢！據我所知，神里小姐朋友似乎不多。”
“街坊鄰里都說，神里小姐相貌美麗，出身高貴，舉止優雅得體，簡直像是高嶺之花一樣。”
“太過完美，反而給人強烈的距離感。普通人家的孩子，幾乎都不敢跟她隨便搭話。”
“這麽好的女孩子，反而難交到朋友呢……你們今天可要多吃點！可以的話，請多陪她聊聊天，就當是我們街坊鄰居的請求，拜托了！”
還沒聽完店主對綾華的稱讚，卻突然聽到後廚傳來爆炸聲。旅行者匆忙過去查看，只看見綾華雙手不自然地護在身前，而面前是一口打翻在地的鍋。
“對不起！突然把你叫出來，其實、其實…我剛才做料理失敗了……”綾華嘆道，“我母親筆記中提到，‘椿’喜歡異國料理，這次要去見她，我便想著，是不是做一份異國料理帶給對方比較好，結果現在……”
“其實，我是個大廚哦！”旅行者突然驕傲地說。
“誒，真的嗎！”綾華驚喜地擡起頭，“可以請你幫我完成這件事嗎？就當是幫我的忙，可，可以嗎…我會好好謝謝你的！”
旅行者當下為綾華介紹了來自蒙德的“披薩”，綾華聽得很認真。“但全都由你來做好像也不太好…我沒有質疑旅行者廚藝的意思！我是想…嗯…我來做一道甜品‘紅爐一點雪’吧，去見母親大人的好友，我也要做出些努力才行。”
“稻米和糖這樣混合在一起，然後攪拌……”綾華輕輕搗著碗中的材料，心中暗暗幻想著，“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過飯了……對了，要是請旅行者來府上與我一同做料理就好了！一起吃飯，一起生活！可他會答應嗎……”
守禮自律的白鷺公主為何會茶飯不思呢？這也要從前段時間的事情說起。
旅行者逃離到反抗軍的第26天，綾華有些後悔自己發出過每日觀看戰報的命令。
旅行者在神像前與雷電將軍大打出手又全身而退一事非同小可，各媒體早已把這件事情連同現場照片添油加醋地傳了個遍，而報紙上的相關內容也同時被綾華裁剪了下來，放在書桌一角。無論是醒後還是睡前，閒下來時綾華總要把這些報道都讀上一遍，理由是“時刻掛念旅行者的恩情”。
但不自覺間，少女的感情已經從欽佩崇敬變成了暗暗欣喜——欣喜自己在乎的人的能力高強。這是綾華本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的。
然而最近的新聞似乎有了那麽一些意料之外的狀況。綾華很快被迫改掉了每日溫習報道的習慣，但睡眠的時間卻越推越晚了——因為睡前總是要咬牙切齒胡思亂想，翻來覆去夜不能眠。
半個月前的報道：通緝犯旅行者逃至踏韝砂！九條大將追捕時誤中反抗軍埋伏，危急關頭仍指揮若定，率領部隊全身而退！
“不愧是旅行者！有了戰功當做投名狀，反抗軍也會接納他這位外來者了！”狩眼儀式後的十余日，托馬終於第一次見到綾華的笑顏。
一周前的報道：旅行者已確認加入反抗軍！敵人魁首珊瑚宮心海任命其為“劍魚二番隊”隊長，恐有特別行動！
“‘劍魚’？什麽奇怪的名字，海祇島人喜歡吃海鮮嗎？也好，旅行者居然已經是小隊長了，果然才能出眾呢！”雖然心底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不適，綾華依然拿著戰報與托馬談笑風生。
三天前的報道：反抗軍戰力高強竟是“邪眼”之故！珊瑚宮心海與旅行者一同調查異能來源，似與愚人眾有關！
“一同調查……？軍師和小隊長為何總是同行，難道他們兩人衣食住行都在一起？莫非這‘現人神巫女’真的像傳聞中說的，不僅生得美貌，還會使什麽勾人魂魄的妖法不成……”平日總在用餐時閱讀戰報和托馬談笑的綾華這次眉頭緊鎖，獨自一人在屋內長籲短嘆，飯也忘了吃，天已黑了才發現肚子咕咕作響。
而今日的報道更讓綾華火冒三丈。這刊物原是一家不出名的報社發行，字體大小不一，印刷也模糊不清，偏只有頭版頭條上的一張彩色照片清晰異常，正是旅行者持劍與心海並肩迎敵的畫面，旁邊還用大字寫著標題：
“震驚！反抗軍中旅行者與首領珊瑚宮心海關系親密無比，疑似作戰時仍眉來眼去，軍中私情的內幕竟是……”
“你你你……托馬你看！這寫的都是什麽東西！真是無禮，下流……”綾華用力拍打著桌面，一旁瓶中的櫻花枝條都亂顫不止。更可氣的是，“內幕”部分的文字印刷模糊一團，綾華看了半天也沒認清幾個字。無能為力的大小姐氣惱更上一層，早把受過的禮教拋在了腦後，幾下就把那張報紙撕成了碎片。
“小姐息怒…但這明顯就是三流報紙用來唬人的標題，還是不必如此在意了……”托馬扶著額頭嘆氣道，“而且‘匯報不及時就克扣一個月的賞錢’也是您的命令……”
“哪家報紙？！現在就傳令徹查那家報社，嚴查，查封！哈…哈啊……”綾華努力深呼吸了幾下想要緩和怒氣，但喘氣聲卻不自覺地越來越粗重，越來越快，最終還是變成了氣憤的喊叫。“楞著幹什麽！托馬，快去！”
“小姐…即使是社奉行也不能這樣公報私仇……我去為您做一碗茶泡飯吧，清涼的食物有助於緩解壓力。”托馬無奈地一邊勸說，一邊收拾著桌上的狼藉。
“抱歉，托馬，我……唉，你先退下吧。”綾華這幾天已經“自知失態”了好幾次，也有些無顏面對他人。只是托馬離開後沒了旁觀者，自己更加不能控制住情緒，氣又氣不得，哭又哭不出，只覺得身體越來越熱。半晌，綾華突然猛地抓起一面鏡子一照，鏡中自己的劉海和額上的汗水胡亂粘在一起，眼神迷離，臉蛋更是緋紅一片。綾華心中大羞，忙把鏡子扔到了一旁。
“我這是……好奇怪的感覺……”初長成人，又久受禮教約束，綾華還不了解，更不會承認何為“愛戀之情”。但身體的反應不會說謊，今日綾華甚至連晚飯也沒吃，反覆翻看著桌角堆成小山的報紙。一頁頁紙張從右手騰到桌面的左側，又一張張回到右手邊……直到清晨的日光投射進臥室，綾華才意識到自己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來送飯的托馬敲門卻久未得到應答，猛地推門而入才發現，綾華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綾華身子歪斜，左手墊在腦袋下面，右手搭在桌角的一摞報紙上，原本綁成馬尾的一頭銀發已經散開，一半壓在身下，一半泡在了那碗一口未動的茶泡飯里。來不及請示，托馬連忙扶起綾華伸手一探，額頭竟觸手滾燙。
“旅行者……”綾華順勢倒在托馬的懷里輕聲呼喚著。
冰系神之眼的持有者竟然發燒了，還病得不輕。綾華癱倒在床上好幾日，忠心的托馬寸步不離地服侍綾華，連睡覺都在門外守候。而家仆不會告訴大小姐的是，綾華在神志不清時，依然總會輕輕呼喚旅行者的名字。
“這就是披薩嗎，哇，好香……”綾華被美食出爐的香氣打斷了思緒，但回憶起了吃醋的往事，心中也難免帶上了些緊張和愁緒。
“誒，下雨了呢……”聽到派蒙吃驚的聲音，三人這才意識到空氣已經隱隱有些潮濕，帶上了草和泥土的氣息。天上偶爾滴下雨點，飛在空中的派蒙是最先察覺的。
“啊！唉…這樣的話，祭典……呃…那個，沒什麽，我們這就收拾好食物出發吧。日記里寫道‘椿’的居所在一片山崖下，不會淋雨，但不趕緊出發就要在路上挨澆了。”綾華的心情更糟了，心中愧疚和無能為力等諸般感情亂成一團，偏又趕上雨天。自己期待已久的祭典，這次怕是也去不成了。
“本來還在想，這次能不能拉上旅行者一起去祭典的…唉，難道我們，終究是沒有緣分嗎。這樣的話，一起做料理什麽的，也不必問了……”
收好了披薩，三人還沒來得及享用預訂的菜肴就離開了。興味索然的綾華勉強向店主道了謝，又魂不守舍地上了路。雨越下越大，本來該在前面領路的綾華卻走得很慢，幾次三番都要派蒙提醒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在兩人後面了。
按照指引一路解開謎題，終於到了‘椿’的居所。奇怪的是，三人只拿到了一個裝有筆記的小箱子。旅行者和派蒙顧及到筆記涉及隱私，暫且回避，讓綾華獨自觀看。
綾華讀完筆記，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結論——‘椿’就是綾華的母親。更令綾華意外的是，按照筆記中的記載，自己印象中端莊嚴肅，不茍言笑的母親，年輕時的性格出人意料的飛揚跳脫。在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時候，她甚至大膽地嘗試過一些規矩之外的東西。
筆記中寫道，綾華的母親也喜歡漂亮的衣著，還偷偷購買過幾件古板的長輩會嫌太暴露的，自己卻認為很正常也很好看的衣服；閱讀了些稻妻地理風貌的書籍後，才知道稻妻城的外面是更大的世界，為此還悄悄跑到過名椎灘歷險，回來後自然少不了長輩的一頓斥責；就連母親教綾華烹飪的那道“紅爐一點雪”，也是綾華母親經歷了多次暗中的，失敗的嘗試後，才終於做出的特色菜肴。
“看著日記，簡直像是……像是自己的心意被戳穿了一樣……”綾華閱讀著筆記，沒察覺自己臉上已經燒得通紅。“母親嫁到神里家之後，就一直作為神里家的主母掌管各項事宜，沒有太多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我生下來就是神里家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卻……”
就在前不久，綾華做了一件違抗命令的事情，無人知曉。若是被綾人知道，最輕的懲罰至少也是責罵反省和一個月的禁足。
“什麽，禦前決鬥！”這一日綾華醒來時突然神智清明，燒也退了大半，托馬聽說後趕來匯報情況。令她震驚的是，自己病倒期間竟發生了這麽多事——旅行者深入邪眼工廠遇襲被八重神子搭救，在托馬與神子的安排下，宵宮燃放煙花吸引了警衛的注意，早柚盜取定罪公文揭示了天領奉行蒙蔽將軍的陰謀，打動了九條裟羅。憤怒的裟羅沖向天守閣卻不敵“女士”，而此時，旅行者向“女士”發起了“禦前決鬥”。
“那可是愚人眾的執行官，旅行者不會有生命危險吧！快跟我去幫他！”綾華趕忙翻身下床，拖鞋也沒穿，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戰鎧就要換上。
“小姐請冷靜！據我觀察那日旅行者救我時的身手，‘女士’未必是他敵手。而且‘禦前決鬥’有將軍大人見證，你我前去也無能為力。現在要緊的是，即使旅行者決鬥取勝，將軍大人也不會放過他。此時反抗軍士兵也攻入了稻妻城，更好的辦法是讓我率領終末番前去接應，協助旅行者抵擋將軍。這也是我們打動將軍大人最後的機會了。”
“好，就依托馬的，快帶我去！”綾華不暇細想當下情況，一邊披上鎧甲一邊胡亂蹬上鞋子，抄起一旁的佩劍便要出發。
托馬伸手攔住焦急的綾華：“決計不可！小姐大病初愈，還是在府上休養，有我率領終末番精英前去，您大可放心。”
“但我……”“恕我冒犯，還是希望小姐保重自己身體，不要意氣用事。”尚未恢覆力氣的綾華還是被托馬輕輕扶回到了床上。
聽到外面托馬的指揮聲和人群嘈雜的腳步聲，綾華多想親自前往天守閣，為自己的心上人助一臂之力。等外面的聲音漸漸消失，綾華又悄悄穿好了衣服，帶上佩劍沖出門。不料托馬早安排好了兩名家丁在門口看守，攔住了綾華。
“小姐還請恕罪，我們奉托馬管家的命令在此看守，小姐還是靜養為好。”
“唉！”綾華回到屋里無奈地跺了跺腳。旅行者遇險自己哪有閒心靜養，要是自己被困在神里屋敷而旅行者出了什麽三長兩短，恐怕要病得更重了！
“要想出去，除非……”綾華不自覺地動起了歪腦筋，一顆心怦怦直跳。自己從小在嚴格的家教中長大，從未做過逾矩之事，是以第一次嘗試不聽話去做事便緊張異常。但愛情的力量卻使大小姐“無師自通”般地學會了“幹壞事”——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吃了點東西補充了體力，佩戴好神之眼，綾華努力克制內心的激動，再次向門口走去。
“必須要這樣了……希望托馬不要發現。”
門口看守的家丁不過是尋常人，怎能識破神里流來去無蹤的“霰步”？綾華操控著冰元素力，身形轉動，輕輕巧巧地化作了地上的一片冰淩。出了府門攀上墻壁和屋頂，繞開戰鬥中的社奉行士兵，綾華找到了一座高大的建築，在屋頂上仰視著天守閣的大門。
看著旅行者扶墻走出時綾華又驚又喜，而將軍瞬間劈下“無想的一刀”，當時便將綾華嚇得花容失色，忙驅動冰元素力，險些沖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接下這一刀。萬葉的抵擋讓綾華松了口氣，而旅行者遁入一心凈土又讓綾華提心吊膽。沖動的勇氣漸漸消退，油然而生的是本能的緊張和恐懼。擔心托馬和兄長的斥責，直到綾華看見旅行者平安無事地從一心凈土中出來才松了口氣，趕忙提前悄悄原路返回，躺回自己家中的床上。
“筆記中寫的，大多是母親平日里私密又瑣碎的小心思。那些事也是屬於她的想法，都是我母親想要嘗試的東西。”
“其實…其實我自己也有這樣的一面……”
“或許，真是太久沒見她了吧。不知不覺中，就連我的記憶里也幾乎只剩下母親威嚴和高貴的一面。”
“但……這是不對的。”
“當我看到這本筆記，就意識到了……她和我完全一樣，無論我們背負著怎樣的職責，也都只是一介普通人而已。”
“也許你們聽見這樣的話會笑話我不夠成熟，但...我確實也有這樣的想法。不是作為‘神里綾華’，而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女孩去生活。”
旅行者靜靜地聽著綾華緩緩道出自己的心聲。作為白鷺公主，這位父母早逝，兄長忙碌的大小姐實在承受了太多本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壓力和責任。
“母親寫到，她一直想參加稻妻本地的民間祭典。她說，天氣晴朗的夜晚，自家中向遠方眺望，偶爾能看見祭典的燈火。”
“我也看到過哦！非常熱鬧，人很多，燈籠里的火非常明亮，把夜空照得像白晝似的！”
“今天，旅行者，我…我本來也是想邀請你去祭典的，這是母親未完成的心願，更是我的心願。現在我有了願望，就想要不留遺憾地度過每一天。”
“但是今天，這場雨……唉，可能我和…和祭典，終究是沒有緣分的吧。”
“誒！抱歉，旅行者，又說了許多奇怪的話……我們走吧。”
“什麽嘛，綾華，對朋友說出心聲怎麽能算是奇怪的話呢？”派蒙搖了搖頭，又指向遠處說道，“而且雨不是已經停了嘛！”
“誒？”綾華驚喜地擡起頭，發現果真如派蒙所言。天色雖然已晚但並不陰沈，繁星點綴空中，並無烏雲和雨點。而自己一直在巖壁下閱讀，並未察覺雨已停，這下綾華喜出望外。“太好了！但我…嗯…你們對去祭典……有興趣嗎？”心情轉好的綾華，詢問的方式卻還是羞怯小心。
“當然是有啦！派蒙也想去祭典，一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但是嘛……”一臉期待的派蒙卻雙手叉腰擺起了譜，“懂禮儀的綾華不會忘記了請求別人的態度該是什麽樣的吧！嘿嘿~”
“請，請不要開玩笑了……”綾華把頭垂得更低了，“那，旅行者、派蒙，我想請你們和我一起去祭典！”
“我當然樂意，派蒙不要胡鬧。”
“嘿嘿，人家只是想看看綾華害羞的樣子嘛！”
“派蒙！請不要……”
大小姐的心情隨天氣一起由陰轉晴。三人一路有說有笑，去往舉辦祭典的甘金島。
祭典接近尾聲，許多店主都準備收攤回家了，但看到綾華居然同旅行者親自前來，眾人都是喜出望外，爭相推薦自家的遊戲或是紀念品，膽子大一些的，還在悄悄議論綾華和旅行者的關系。旅行者並不覺得尷尬，但面對眾人的盛情邀請，綾華早把臉埋進了扇子里。
“神里大小姐居然親自光臨祭典，真是稀客！來來來，這兩個面具送給你們！對，就是這樣戴在側臉，真漂亮呀！”
“綾華小姐，快來抽一支我們的運勢簽！這簽都是用影向山里百年的夢見木做的，很靈的！”
“幾位請來這里！鳥蛋燒和緋櫻餅可是本店的特色，包您是吃一串想兩串，吃兩串想四串！”
驚嘆於眾人的熱情，綾華一一嘗試了祭典里的攤位和店鋪，恪守禮儀的大小姐逐漸放下架子，慢慢地融入到了祭典歡快熱情的氛圍中。不知不覺時間到了深夜，祭典也接近尾聲。在最後一個攤位前，綾華停住了腳步。
“這是什麽呀，綾華？”派蒙好奇地問。
“這里是買‘繪馬’的攤位。稻妻的人們會在名為‘繪馬’的五邊形木板上畫下或寫下心願，並析求它能被實現。”
“兩位，來買繪馬嗎？”攤主熱情地招呼，“趁著祭典最後的時光，畫下你們的心願吧！”
旅行者和綾華各拿了一個繪馬，認真地畫著。畫好後，兩人將繪馬同時掛在架子上。左邊的繪馬畫著一個小人，右邊的繪馬則是四個小人在高大的建築前手拉手。
“這是你的親人嗎，真可愛呢。祝你們早日團聚。”綾華衷心地祝願道。
“綾華畫的建築是天守閣嗎，前面的這是……我們？”旅行者問。
“誒！是，啊不，不是的……建築是天守閣沒錯，前面的這幾個人是，是…稻妻土地上的每一個人。我的願望是在眼狩令和鎖國令解除後，這片土地上的大家都能和平幸福，身體健康地生活。”
其實，這四個人在綾華的心中恰恰就是派蒙，旅行者，自己和托馬。但被旅行者直接說出，自己反倒不敢承認了。而“稻妻土地上的每一個人”，實際也包括了自己和旅行者在內。這是綾華沒有說出的小小私心。
“時間差不多了呢……祭典要結束了。越快樂…時間流逝得也就越快。”綾華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就像流水和落櫻吧。”
一向喜歡插科打諢的派蒙見狀也不敢多嘴了。燈火熄滅，興盡悲來，幾人一路無言，緩緩行至鎮守之森。
行至林中的溪水邊，三人停下了腳步。綾華右手搭在胸前，靜靜地注視著旅行者。
“旅行者，其實……今天是我第一次像這樣來祭典玩。”
“認識至今，我的性格，你應該已經了解了吧？”
“像我這種脾氣……如果沒有你的話，今天我不會過得這麽開心。”
“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綾華默默地低聲重覆著。夜風吹過，鎮守之森的夜晚靜謐而清涼，綾華內心的溫度卻不斷升高。如果不把內心的愧疚、自責、崇敬、愛慕全部傾訴……自己將無法原諒這個膽怯懦弱的自己。
“作為白鷺公主，既要有雪鶴般的高潔淡雅，也要有寒椿般的執著堅韌。”
這是母親生前對自己的教誨。綾華堅定了心意，向前一步望著旅行者。
“旅行者……我有些心里話想對你說，還請你能夠原諒我。”
“在你未來稻妻時，我就已經聽說了你這位大英雄的名號。但我最開始與你結交的目的，卻只是為了獲得你的幫助。這都是我的……心機與預謀。”
“但在你舍身相救托馬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淺薄與……卑劣。你對朋友真心相待，不惜付出性命，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後來社奉行也不能保護你。你逃去反抗軍後，我每天都關注著你……都關注著你的動向，你的安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生病了，在天守閣的決戰，我也只能派托馬前去支援。
“我想，或許是我不配，更沒有能力保護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你。”
“所幸，一切都圓滿地結束了，但這不是我逃避的理由。旅行者，請你原諒我，原諒我的狡詐，我的虛偽……我願意為自己的錯誤承擔一切責任。”
綾華一字一句地說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而說完最後一句話後，眼神卻轉為了堅毅與篤定，但放在胸前的右手卻能感受到心臟怦怦直跳——綾華不知道，旅行者是否能夠真正原諒自己。
“其實我也早已察覺了。”旅行者認真地說著，“剛來稻妻時的一切太過順利，簡直就像是別人安排好的一樣。無論如何，至少綾華願意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在我看來，這已經是一種勇敢。”
“作為社奉行的大小姐，我願意相信身居高位的你有自己必須做的事，而代價就是承受一些過度的壓力，和做一些不符合自己本性的事。最終我們挽救了稻妻的人民，這也是我想要看到的結果。”
“從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至少今天一起購物、禦敵、烹飪，還有逛祭典的點點滴滴，每一件事，都讓我非常開心。”
“我也很喜歡這樣的綾華呢。羞澀又堅強的、心機又善良的、會犯錯誤卻又勇於承認的……神里綾華。”
“說，說什麽，喜歡什麽的……”綾華聽完旅行者的話羞得低下了頭，剛剛還清醒的頭腦頓時被“喜歡”二字沖昏，只留下了害羞與驚喜……
氣氛不合時宜地沈默了幾秒。派蒙也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表情卻是一本的調笑與滑稽。
“咳咳…放松，放松……”綾華輕輕撫了撫胸口，鼓起最後的勇氣望向旅行者，“那麽……我還有件想做的事，想再占用你一點時間。”
“請，好好地看著我。”
林間溫柔的月色下，靜謐安寧的氛圍中，綾華抽出紙扇，步入溪水，伴著自己的歌聲，在月光下起舞，風姿綽約宛如翩飛的白鷺。舞畢，綾華帶著羞赧的神情看向旅行者——這就是她想請旅行者見證的事。
“怎麽樣？我的舞蹈……還可以嗎？”
“很美哦。”
“嗯嗯…我不擅長這種舞蹈，沒有丟臉真是太好了。也就是心血來潮，想要任性一次……今天可真是任性的一天呢！”
“任性也很好，和綾華相處的時間也很愉快。”
“嗯，謝謝！我…我也這麽想哦。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很快…又很慢。那麽，今天就到這里吧。”
“晚安，綾華。”
“晚安，旅行者。”
綾華已經離開，但旅行者的腦海中依然回響著她剛剛哼唱的旋律，不禁也小聲哼唱起來……慢慢的，歌聲隨人影消失在深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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