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江湖之不良人五 #22 第二十二章 (Pixiv member : 严微)

   第二十二章

  三日後,平城,懸空寺

  懸空寺始建於北魏年間,由於修建於翠屏峰峭壁間,從下方看去整座寺院就像懸掛在懸崖上,因此而得名,是一座“佛、道、儒” 三教合一的獨特寺廟,建築以如臨深淵的險峻而著稱。

  李星雲一路登臨恒山,才在午後趕到懸空寺門,看著寺院外獨特的修建手法,暗自感嘆真是鬼斧神工,又想到如此神跡即將要毀於火藥之下,不免唏噓一番。

  進了院門,院內石壁呈現灰黃色,而節理則是晶瑩的白色,長期受風沙打磨,還有地方的石皮剝落,顯出里面的赤褐色來,有的石壁上以朱筆繪著花紋,李星雲仔細看去卻是些史詩般的宏圖繪卷。

  李星雲翻出洛陽不良旗,也是唯一的其五真跡,更是堪輿九圖中位於中心的最關鍵之圖,正要按溫韜所教查詢龍脈時,右首轉出一位小沙彌,來到李星雲身前,豎起右掌躬身行禮道:“敢問可是李施主嗎?”

  李星雲一怔,隨後說道:“我就是。”

  那小沙彌又宣了聲佛號,道:“主持已在後殿等著施主,請跟我來。”

  李星雲握起不良旗,跟在小沙彌後面步往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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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郭城城北

  臨潢府至平城足有兩千余里遠,途中更是路途艱辛沿路皆有官軍把守,不由得連番繞路,姬如雪花了足足五日才趕到平城。

  進了郭城,因李嗣源要將火藥布滿全城,姬如雪便在集市上搜尋火藥蹤跡,街道上全城百姓都浸染在節日的喜慶氣氛中,大街小巷擠滿了人,路過一米店,姬如雪便聞到絲絲火藥腥味,進了店中,味道更甚應是在裝米櫃台之下,便將素心劍刺入櫃台,稻米傾泄而盡果然露出火藥來。

  姬如雪剛心道果然,那邊米店老板已是大聲呵斥:“你做什麽?要買便買,不買就不買,做什麽壞我生意!” 說罷便拉住姬如雪的袖子不讓她走,姬如雪只好從腰間拿出一塊碎銀,遞給老板以做賠償,可老板不依不饒道:“你當街量出利器,將我的客人都嚇跑了,只賠米錢怎能夠?” 

  姬如雪無奈連忙問他到底要如何,那老板說道:“要不你把我的客人都找回來,要不十倍賠償米錢,你自己選!”

  姬如雪氣不打一處來,心說真是倒黴遇見這種無理之人,怪不得店中被布滿火藥尚不自知,可一路上盤纏都耗得差不多了,無力十倍賠償,正要尋個借口脫身,那老板見姬如雪是外鄉人,又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便想訛詐一番,看姬如雪似沒錢做賠,於是喝道:“這麽多人可都看著呢,你若是不賠錢我可就報官了,到時候屁股挨板子可別後悔!”

  姬如雪氣紅了臉,挨板子是小,可平城不比澶州,若是驚動衙門自己又被通緝必被認出,可就壞了大事了,想了此處只好先把這黑心老板打昏再說了。

  正要動手之際,旁邊插進一只手遞過一錠銀子,道:“老板,你看這錠銀子可夠了啊?”

  那老板見錢眼開,連忙點頭笑嘻嘻道:“夠了夠了!” 又對著姬如雪哼了一聲,“若不是有人替你出頭,非打你一頓屁股板子給你長長記性不可!”

  姬如雪正欲還嘴,溫韜已拽著她離開米店,轉到一角落,溫韜笑道:“姬姑娘不必置氣,辦正事要緊。”

  姬如雪呼了口氣,問道:“溫兄,星雲呢,怎麽沒與你在一起。”

  溫韜接著道:“姬姑娘莫急,李兄已定好計劃他先行去尋龍脈,而我也自有任務。”

  姬如雪疑道:“是要找尋火藥下落嗎?剛才在那米店便有密布的火藥。”

  “並非如此,焊魃屍祖雖已毀滅一批火藥,但此前兩批皆在平城,已是足夠徹底毀掉平城,此番雖沒有將大街小巷盡數填滿,但也將全城主要建築悉數布滿,所以只靠你我要想將全部火藥找出絕無可能。”

  姬如雪奇道:“那溫兄你的任務?”

  溫韜笑了一聲:“自然是要配合李兄計劃行事,姬姑娘就不必管了,盡快出城去城外等我們就好。”

  如此姬如雪怎能願意?連忙道:“好,我不問了,你自己一人沒個照應,讓我跟你一起去吧,也要替你打下手。”

  溫韜止了她話,道:“我並非一人,我還有一幫手跟我一起行事,已是足矣,若是三人反而手忙腳亂,得不償失,姬姑娘快些去吧,別讓李兄擔心。”

  說完溫韜便從小路消失不見,姬如雪叫他不住,無可奈何,但自己千辛萬苦而來,怎能不管李星雲?當下提前素心劍隱於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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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京城城南

  一行步騎緩步行在城街主道上,劉知遠騎著馬行在最前,對著右側男子說道:“安將軍,這麽多日未見,您是去做什麽差事了?”

  安彥威笑道:“自然是被瑣事耽擱了,萬幸在社火節之前趕到,省得監國大人挑石大人禮數。”

  劉知遠又覆問道:“那您可知,監國為何讓各地刺史派人觀摩社火節?”

  “這我怎知,或許是因不良人一事各地民心不安,這才借此節彰顯我大唐國力,以震宵小。”

  劉知遠不置可否,心說恐怕絕沒有這般簡單,滿城的喜慶中總有一絲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

  安彥威見他臉色不好,轉過話頭道:“劉都指揮使不必憂心,不管監國大人有何企圖,石大人自有定奪,不是你我應該操心的!”

  劉知遠連忙道:“非也,我不是這個意思……”

  安彥威又道:“馬上就要天黑了,再不快走,可就趕不上社火節開幕了,快走!”

  劉知遠無奈只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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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空寺

  小沙彌將李星雲引進後殿大門,雙手合十自行退去,李星雲邁過門檻,只見殿中立著一尊金面大佛,佛像座底有一青年僧人面朝佛像跽坐在蒲團上誦經念佛。

  李星雲想是主持,於是恭敬開口道:“大師怎知,我會前來拜訪?”

  那僧人頭也不回,朗聲道:“貧僧也只是隨著本心在這里等著罷了,至於施主來也不來這其中的變數貧僧也不知。”

  李星雲聽著這太極之法,哼了一聲:“那大師,可知我來此何意?”

  那僧人聽後從蒲團上站起,撚著佛珠轉過身來,對著李星雲道:“好久不見,李施主!”

  李星雲認出他來,喜道:“慧覺大師!”

  慧覺大師笑而不言,忽得右掌探出空中一抓,李星雲並無防備,陡覺面前一股吸力,洛陽不良旗竟由手中飛出,李星雲忽逢巨變急忙伸手一探,可那不良旗竟在空中自燃,登時化為灰燼。

  李星雲一抓撲空,沈聲道:“大師這是何意?”

  慧覺勾起嘴角笑道:“施主可知,看得開生死才能安樂。”

  “呵,生死又哪那麽容易看得開呢?”

  慧覺又道:“看不開時,莫強求,但若一直拘泥於自身的過失,那最後留在心中的就只剩執念了。”

  李星雲靜默不語,在一旁蒲團上坐下,道:“大師,我今日來是為了取走龍脈,如今它關乎著整個平城的安危,還請大師相助!”

  慧覺也轉身坐下,閉著雙目,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三百多年前李虎在靈州取了曹泥性命,曹泥的頭顱落在地上,化作一塊玉石,乃是不詳之石,李虎便將它在秘處掩埋,五十年後,袁施主將這塊玉石挖出,送至佛門度化,度化後的玉石便視做大唐開國的吉兆,也就是所謂的龍脈!”

  李星雲輕笑一聲,“大師,你與我說這些是何意?”

  慧覺繼續說道:“這其中的吉與兇,從來都不是這塊玉石所能決定的。”

  李星雲焦急道:“可只要將這塊石頭帶出平城,那平城就可無事!”

  慧覺睜開雙目,銳利的目光看向李星雲,口中不停:“如今施主是李唐唯一的血脈,若施主執意要將其取走,貧僧不會阻攔,只是,施主取走玉石之前,需要作出一個抉擇。”

  李星雲凝視著他,輕聲道:“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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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剛過,天已漸暗,社火節開幕足有一里之長的遊街隊伍,由宮城東正門宜春門擊鼓鳴號開始出發,將在郭城中由西到東走過整二十四里地,從郭城東四門出城才結束。

  街道兩側皆豎滿萬盞紅燈,光亮如臨白晝,全城百姓皆沿街歡舞,慶祝社火節祭祀。

  “過節嘍!過節嘍!”

  “快點走,去晚了,可搶不到好位置了!”

  “來了來了!看那邊兒看那邊兒!”

  一老者經驗十足又眼尖,看向西側忽然開口喊道:“快看,是監國的車攆!”

  那龍攆甚大,足有三十二人所擡,李嗣源身著赤金蟒袍端坐攆中,面色平靜得聽著兩側百姓口呼萬歲之音。

  龍攆每行一處兩側百姓盡皆跪下叩首,恭敬呼道:“望監國保佑平城!”

  “望監國保佑平城!”

  “望監國保佑平城!”

  “望監國保佑平城!”

  一對母子在左側叩首,孩子不過八九歲般大,男孩好玩心性,龍攆行到他身邊時竟擡頭看向紗簾,正巧李嗣源也向左側看去,與那男孩四目相對,那年輕母親察覺到身邊異樣,急忙將兒子的頭按低,李嗣源笑了笑,收回目光並不言語,不知在想些什麽。

  “駕!駕!籲!”

  李存忍騎馬跟上遊街隊伍,騎到李存禮身後半個身位位置停下,恭敬道:“將軍,除了用於出城的東四門,其余城門均已封死,弓箭手和火油也已就位!”

  李存禮一身白衣,騎在馬上更顯俊美,勾起嘴角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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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沙彌步入後殿托著一盤齋飯放到李星雲面前,李星雲奇問道:“大師,這是何意?”

  慧覺邊打坐邊回道:“寺里粗茶淡飯,還請施主慢用。”

  李星雲盯著面前三個盤子里的素齋,嘆道:“如今平城危在旦夕,我哪有心思吃這齋飯?”

  慧覺伸出右手,指道:“眼下便是施主第一個抉擇,食或不食,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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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輕母親見監國車攆遠去松了口氣,溺愛得摸了摸兒子的頭,那男孩便問道:“娘,表演什麽時候開始?”

  那娘親笑瞇瞇地答道:“不要著急,等遊街結束了,表演就開始了,到時候還有煙花看呢!”

  姬如雪攀上角樓,心中明白,等到遊街結束李嗣源便會出城,必須在此前攔住他,只要李嗣源還在,平城就不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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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星雲吃著齋飯食之無味,只顧機械得吞咽嘗不出一絲滋味,又吞下一口,說道:“慧覺大師,下面還需作何抉擇,我必須盡快拿到龍脈!”

  慧覺突然口出奇言:“施主並不是要以龍脈來解決社火節的災厄吧?”

  李星雲一下停住竹筷,斜眼看向慧覺,沈聲道:“既然大師什麽都知道,為何還如此淡定?”

  慧覺雙手合十,朗聲道:“天地萬物皆有生滅,唯有本心不生不滅!施主若能悟到本心,便能接受這世間無常。”

  李星雲攥緊竹筷,冷道:“這麽多人都要因一人的陰謀而死,你讓我如何接受?”

  想了想,又道:“大師,比起所謂的本心,現在當務之急難道不是拯救平城?”

  慧覺不置可否,道:“平城不過是萬物輪回中的滄海一粟,而本心……可生萬物。” 又指了那托盤一下,道了聲“請!”

  李星雲雙目微凝,道:“那本心又在何處,難道就在這齋飯中?”

  “佛門齋飯只是靜心潔身之意,施主身不凈,便悟不到本心,心不靜,便做不出抉擇!”

  慧覺又道:“龍脈只在眼前,而施主的抉擇卻是……未來!”

  李星雲將最後一口飯菜吞下,心中已是了然,“看來大師知道我要做什麽了。”

  想到了十幾年來的種種,袁天罡為了激起自己的王霸之心,假手五大閻君殺了師父陽叔子,師父死後,劍廬被燒,自己再次流落江湖,尋到摯愛姬如雪後欲有退隱江湖之念,可袁天罡又假手巫王控制姬如雪威脅自己,又過了些年,用屍祖侯卿的泣血錄想要將自己一身李唐血脈換給假李,迫得天下諸侯分占兩隊,就是為了逼自己抉擇!

  可如今袁天罡已經死了,他的死竟然也是一步棋,變成一只無形大手還能控制自己的一舉一動,真是可樂,可笑!

  想得痛徹,李星雲對著慧覺放聲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順應天道,追尋正義,直到秉承霸道的不良帥死後,這個世界竟變得更亂了。”

  慧覺吟聲回道:“那若是再給施主一次機會,施主是否還會選擇……順應天道?”

  “雖然我不知道我所要順應的天道是否正確,但若再來一次,我還會這麽做!”

  “阿彌陀佛,有迷才有悟。”

  李星雲站起身來,朗聲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慧覺笑了一聲,也站起身來,“貧僧問完了,最後的抉擇還請李施主親自決出!”

  話音剛落,慧覺反過身來,在空中向身後蒲團連擊三掌,掌風吹氣浪蕩塵埃,忽然機括發出刺耳的“哢哢” 聲,地磚慢慢下沈,漏出一條向下深不見底的秘道來。

  李星雲瞧在眼中,心知這秘道是將翠屏山內部掏空,才建此秘道,若無入口,誰又能想到山中會別有洞天?

  慧覺大師已是點了火把交到李星雲之手,做了個手勢道:“施主請便!”

  李星雲接過火把,側頭問道:“大師,這些話不是你要問我的吧?”

  慧覺搖搖頭道:“施主心中已有答案,不是嗎?”

  李星雲哼笑了一聲,一步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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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街隊伍剛行一半,前方開路的甲士忽然停下,李嗣源感到龍攆止步,用扇骨掀起紗簾吩咐窗外道:“六弟,去看看。”

  “是,大哥!”

  李存禮縱馬上前,兩側甲士盡皆分開讓路,行得近了,才看清前方立著一藍衫女子,單人單劍,擋住隊伍去路。

  李存禮看著那女子精致柔美的五官想起通緝令上的畫像,心說數千人馬豈能夠為一人所阻?當即朗聲道:“姬如雪!就你一個人?”

  姬如雪拂開衣擺,拔出素心劍劍尖指地,柔軟清脆的聲音說道:“我一個人,還不夠嗎?”

  正在這時劉知遠在隊伍中也看清了姬如雪,滄州一戰時,因自己無能放跑了姬如雪,因此還連累巴戈受了一頓軍法,想到巴戈,自己本以為巴戈在武城失蹤必死,可今日到了平城得到消息數日前巴戈居然跟李星雲一起大鬧太原,心情震蕩之余實不敢信,而有不免又喜又驚,喜的是巴戈還活得好好的,自己尚能再見,驚的是巴戈居然跟李星雲一起造反,再見之時那就是敵人了。

  而看著姬如雪一個女子竟想攔住數千精銳,雖知她武功高強,遠勝自己十倍,也不免覺得她此番必無命在,但隱隱在心中卻十分敬佩如此有骨氣的女子。

  安彥威在劉知遠身邊也已看清,雙目出神,不知再思索什麽。

  李存禮皺了下眉頭剛要答話,身後遠處李嗣源已是將對話聽得清楚,掀起門簾走出龍攆,狹長的聲音遠遠傳來:“六弟,別讓她死得太快,我也好趁此再多看一眼家鄉的夜色!”

  “明白!”

  姬如雪聽著“明白” 二字還在遠方搖曳,李存禮竟一飄一閃已欺到姬如雪近前,姬如雪美目一睜,只覺眼前銀光一閃,忙舉劍相持,“鐺!” 的一聲,兩劍相觸擊在一起,可李存禮的軟劍倏得伸長,儼如一條白練,竟環繞著素心劍攀緣而上,姬如雪心下一驚,謔得一個鳳擡頭,纖腰一折向後退去,可終是慢了一分,軟劍已在姬如雪左臉下劃出一道細微血痕。

  李存禮不僅內力早就在大天位之上,這一手軟劍功夫更是深奧驚奇,手中三尺白練已到了隨心所欲運用自如的境界,平日里軟劍束在腰間,對敵之時,只需手指微動便可抽出應敵,端得是一個精妙無雙。

  雖只堪過三招,姬如雪已心生不妙,心說自己小瞧了這位禮字門門主,這般武功已是當世頂尖高手,自己恐難是對手,更何況李嗣源武功更高,如何能擋下?更不要說在場還有這數千甲士,只能拼了命能擋一時是一時了。

  李嗣源看著這一幕,揮了揮手,李存忍見狀,高聲道:“起駕!” 遊街隊伍便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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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星雲舉著火把,行在秘道之中,走到盡頭,只見一處以八卦為底的房間,李星雲駐足靜立,看著身前一左一右兩處密閉的大門,上面隱約還有字跡。

  李星雲將火把舉到左側石門,門上寫著:“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

  李星雲讀著石門上的話語,腦中想到李淳風立於碩大棋盤左側執白子對弈,一子落下盡顯天道之風。

  又將火把舉向右側,石門上寫著:“君霸王,社稷定;君不霸王,社稷不定。 ”

  袁天罡坐於棋盤右側,回敬一顆黑子,霸道之意呈現棋上,銳意卓卓。

  李星雲將這些看在眼里,袁天罡與李淳風三百年來霸道與天道之爭,出世與入世之念,無為與無不為之理,全都在這龍脈所在之地最後一次決絕。

  李星雲憤恨得呵呵笑道:“果然是你們,你們還真是大唐的忠臣,知道我會為了救平城百姓將龍脈帶出平城,如此李嗣源便沒了毀滅平城的理由,而你們不僅如願以償地保住龍脈,還能借此讓我做出抉擇。”

  李星雲笑出淚水,想到自己半生坎坷皆拜二人所賜,咬牙道:“也是,你們一直拿我當做賭注,但這天下對你們而言……也是一場賭局?”

  右手往身後一探,已是握住龍泉劍劍柄,運起內力一把抽出,大聲喝道:“你們誰輸誰贏,誰對誰錯,對這天下來說……又有什麽用?”

  雙腿分立,將龍泉劍垂於身前,雙手握起劍柄,左手運起李淳風“七星決” 之功,右手灌注袁天罡“天罡決” 之力,高高掄起龍泉劍,沈聲道:“既要我抉擇,我便抉擇,只是你們算得到……我要做什麽嗎?”

  室內場景再變,一道道龍吟依次響起,響徹在這小小室內,似象征著高祖、太宗、高宗、玄宗、代、德、順、武、宣、懿、僖、昭,高亢激昂,余音繞梁。

  “噓!” 一瞬萬物皆靜,李星雲深吸口氣,輕輕呼出,“都他媽……給我好好看著!” 龍泉劍重劈而出!

  ………………

  李星雲走在一條更加狹小擁擠的甬道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兩盞長明燈,到前一看墻上掛著一張深褐色的古銅面具,身邊似又響起袁天罡的放肆大笑:“再走下去,你就會成為一個不人不鬼,世間所不容的怪物!”

  李星雲伸手摘下面具,似是譏諷又似自嘲道:“那我就與你一樣,永遠躲在水面之下,面具……之後!”

  已至深夜,山風吹進懸空寺內,雖是夏季但依舊涼氣侵襲,慧覺大師撚著佛珠,立在廊下暗自誦經,忽然察覺到身後腳步聲,轉身道:“施主。”

  “大師,我若是走了另一扇門,是否還能拿到龍脈?”

  慧姐搖搖頭道:“貧僧不知,施主可還有問題?”

  李星雲輕聲說道:“沒有。” 說罷轉身離去。

  慧覺在身後長嘆一聲:“阿彌陀佛,入世之人,注定尋無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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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一聲巨響,又是一棟建築倒塌在地,姬如雪從樓里沖出,身上滿是灰塵血跡,仙子般的面容上顯出幾分狼狽之意。

  姬如雪連番死鬥內力消耗不輕,既要擋下李存禮毒辣劍招,還要拼力擋住護送李嗣源甲士行進速度,眼見還有一里李嗣源便要出城,運起冰玄勁內功舞起素心劍殺入人群之中。

  街道上兵刃相擊之聲不絕於耳,劍氣縱橫肆虐,姬如雪每出一道劍氣,便要帶走一條性命。

  劉知遠看在眼里,心中凜然,姬如雪腳下幾乎無立身之所,盡是累累屍骨,身上亦有數處創口,又來不及運功止血,染紅了藍衣,已是分不清是自己或是敵人的鮮血。

  李存禮由側街穿出,看著一名名甲士倒在自己身邊一步步緩步走進,口中冷笑道:“姬如雪,你真是聰明,知道在這會死的慢一點!”

  又撥開密密麻麻的士卒,邊走邊說道:“你撐不了太久的,即便抵上性命,也只能保平城片刻安寧罷了!”

  姬如雪喘著粗氣,手中素心劍也已是血漬斑斑,淡笑道:“片刻……已足夠!”

  在此處已可看清東四門門口,咫尺之遙卻被姬如雪一人攔住真是笑話,於是李嗣源煩道:“可以了,殺了她!”

  李存禮聽得命令,對著姬如雪喝道:“瞑目吧!” 飛身上前,手中軟劍一抖,宛如撒下了滿天星雨,朝姬如雪四面攻來,姬如雪看在眼里,以白蟒劍法運劍如風,劍光如練,將李存禮劍招盡數擋下。

  只聽一片斷金碎玉之聲,叮當密集,在這瞬息之間,二人已是連過了十余招。

  姬如雪心知李存禮劍法宛如毒蛇,擇人而噬,若想勝他只得搶攻,於是劍鋒一轉,一招“廣寒攬月” 直刺李存禮面門,李存禮心說竟這般小瞧於我,右腕一抖,已是一招“星橫轉鬥” 將素心劍唰得擋開。

  隨後軟劍揚空一閃,閃起了波波劍浪,一時八方風雨同時襲向姬如雪,姬如雪連番苦戰,已無法再與他考教內力,當下足尖一點,身形再退,隨後連出四劍斷後,已呈守勢。

  李存禮看著姬如雪咬牙苦撐的表情,精神陡振,凝神一看,身形一晃,竟從姬如雪這四劍劍光籠罩之中穿出,而手中軟劍居然陡現驟起狂飆之意,又在姬如雪肩頭劃傷一處,多虧姬如雪沈肩三分,避過要害,不然左肩琵琶骨非要挑斷不可。

  饒是如此,姬如雪也傷得不輕,渾身上下都處在劇痛之中,以劍觸地強撐著站立。

  李嗣源看著姬如雪敗局已定,閉上雙目滿意得笑笑,一旁的李存忍眼見姬如雪即將命喪當場,而龍攆距離東四門僅剩百步,而自己的位置離李嗣源不足十步,心說這已是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

  左腕輕翻,已扣著一支毒刺,刺尖喂了劇毒,觸之立死,眼神凝向了龍攆中的李嗣源,對準他的脖頸就要將毒刺激射而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嗣源雙目陡然睜開,瞳仁間閃爍著一絲藍光,整個人從斜後方沖出龍攆,僅在下一刻“轟!” 得一聲,龍攆被擊成碎塊,撒將當場!

  這一擊宛如千軍赴敵,三十二名轎夫都被震倒在地,離得近的衛士也被這排山倒海的氣力擊得口吐鮮血,就連一旁的李存忍都大感神搖魄動。

  突入其來的變動讓在場所有人目光集中在龍攆上揚起的飛灰之後,姬如雪看清來人,心情激動喊了聲:“星雲!”

  李存忍定睛看去,忽覺一股罡風撲面,收起左腕毒刺的同時右手已是拔劍而起,正擊在龍泉劍上,兩人內力相交,近在咫尺,李星雲對著李存忍傳音道:“李嗣源,他現在還不能死。”

  “崩!” 得一聲,李存忍已被震得倒飛出去,連退十余步才在李嗣源身前穩住身形,李嗣源聽不出喜怒又如釋重負的聲音道:“終於等到你了。” 李存忍緩了緩,平靜道:“護駕。”

  兩側金吾衛如同潮水湧向李星雲,李星雲勾起嘴角,龍泉劍一劍橫劈,十余人便身首分離,然後反手一橫,將劍尖插入左側門樓承柱中,握緊劍柄,快步疾走,將劍身在門樓底層掏過,門樓失了半邊承重,歪歪扭扭了一下便應聲倒在主街上,樓中暗藏的火藥登時引爆,“砰!” 得一聲,火光沖天,被壓死炸死之人不計其數。

  熊熊烈火將主街分離,李嗣源一眾被攔在里側,而外側便是李存禮與姬如雪。

  李存禮目光從大火中收回,看向姬如雪獰笑道:“今日,你和天子,誰都走不了!”

  一語即畢,李存禮腳踏九宮八卦,一劍刺向姬如雪,姬如雪瞧得明白,斜刺在軟劍劍身之上,而李存禮軟劍突然歪曲,劍身從右側流轉過姬如雪腦後,劍尖便要刺入她左側脖頸。

  就在這危機瞬息之間,姬如雪右腕一翻,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扭過臂膀,將素心劍立在脖後,振開李存禮軟劍。

  李存禮手腕一甩,持劍再攻,劍氣縱橫,同襲姬如雪渾身穴位經脈。

  正在此時,李存禮忽覺身後一股勁風,急忙回劍一擋,李存禮劍法專精靈巧毒辣,並不適合內力相攻,整個身子已被龍泉劍擊得連退數步。

  李星雲姬如雪兩人並肩而立,在身後火光的映照中更填幾分神采,真如神仙眷侶一般。

  李存禮擦了擦嘴角,哼道:“真沒想到,堂堂天子,竟也搞這般偷襲技量。”

  李星雲一步上前唇齒相譏道:“就是想揍你,方式不重要。”

  “你!” 李存禮還要再上,李嗣源已是出聲喝止,“六弟!辦正事!”

  說罷,主街上的大火被眾金吾衛撲滅,李嗣源走在最前越過殘骸。

  李存禮聽得吩咐,上前一步,右手高舉,軍卒揚起號角,“嗚——嗚——嗚——”

  隨著號角聲響起,地面被腳步聲震得發抖,羽林軍沿著郭城東側城墻兩側分擁而至,盾兵長槍兵弓箭手擺好陣型,將東四城門完全堵死,主街四周亦被圍得水泄不通。

  監國竟還有布置的援軍,莫說李星雲姬如雪沒想到,就是李存忍都尚且不知。

  姬如雪看著眼前一幕,面不改色道:“看來今天,真的走不掉了。”

  李星雲將龍泉劍插回背上,走到姬如雪面前,用手指摩挲著她左臉上的傷口,姬如雪感他愛意,問道:“東西拿到了?” 李星雲點點頭,姬如雪又問:“那為什麽還回來?”

  李星雲一言不發忽然將她抱起,姬如雪嗔道:“你做什麽?” 李星雲回道:“放心,我有數。”

  將姬如雪放到一旁石椅上坐好,蹲在她身前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疼道:“雪兒,你流了好多血。”

  手腕一翻,翻出銀針,以華陽針法封住姬如雪胸前任、督、帶、沖四穴,為她止了血後說道:“一會兒你先走,我會去岐國找你。”

  姬如雪一把握住他的手,凝著眼眸盈盈望著他,眼里盡是不舍,道:“李星雲,你……”

  “放心,我說了我有數,這次聽我的好嗎?”

  身後傳來一眾腳步聲,李嗣源高聲道:“小王,參見天子!”

  李星雲回過頭站起身,朗聲道:“看這陣勢,監國是不打算走了!”

  李嗣源淡然道:“還是要走的,不過小王鬥膽請天子,隨我一同出城。”

  李星雲哼了一聲,笑道:“請我,你請得動嗎?”

  李嗣源輕笑一聲,將右手折扇摔打在左手上,道:“天子不信咱們可以試試,您想救平城,卻讓區區一個女人在這攔了半天,也許請你……” 又將紙扇向姬如雪一指,“比請她容易。”

  聽著李嗣源淡然的威脅,李星雲不屑得笑笑,道:“救城?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救城?”

  李嗣源眼神一凝,只見李星雲右手高高擡起,掌中赫然握著一塊金黃圓石,“你要的是這個吧!”

  身後李存禮倒吸口氣,“這是……”

  李存忍同樣目不轉睛,盯著龍脈。

  李嗣源已是掩不住笑意,躬身作揖道:“天子明察,這正是小王所需要的東西!”

  李星雲看著李嗣源眼中掩飾不住的灼熱,微笑道:“你要的我拿來了,你就不問問我想要什麽嗎?”

  李嗣源大局盡握,自信問道:“不知天子想要什麽!”

  “我要你們放她走!”

  李存禮已是嗤笑出聲:“李星雲,如今我們拿下你,奪取龍脈易如反掌,你還想跟監國大人提條件?”

  李星雲低沈著嗓子,“那不如我換種問法,李嗣源……”

  “你還記得你之前想做的事嗎?”

  李嗣源一拍折扇,“何意?”

  李星雲從別在腰間四支竹筒中取出最上面的一支,拉住竹筒底部繩環,聲音愈加詭譎:“現在變成我想做的了!”

  李嗣源放聲喝道:“你想做什麽?”

  李星雲手指一拉,嘴唇微張,吐出一個字:“嘭!”

  “轟!” 得一聲,在李嗣源身後遠處一棟四層磚樓轟然倒塌,塵土飛灰激蕩足有三丈高。

  “娘,有煙花!”

  年輕母親摸了摸兒子的頭,笑著說:“不可能,沒到點兒呢還!”

  李嗣源憤然激動道:“你,你在詐我!”

  “嗖!” 得一聲,又一支竹筒射出信號,又是一座塔樓倒塌,這次煙灰更重,直接蔓延到主街上。

  李嗣源咬牙道:“你做不出這種事!”

  李星雲淡笑著說:“整座平城為你我陪葬,很值,不是嗎?” 話音一落,立刻射出第三支竹筒。

  身後轟轟隆隆的聲音持續不斷,李星雲聽不出情感的聲音繼續響起:“李嗣源,這城中盡是你布置的火藥,我的人早就準備好了,這里還有最後一支。”

  手指扣在拉環上,“放人,或者一起死!”

  李嗣源似在艱難抉擇,咬牙道:“李星雲……”

  “我給你三個數。”

  “三!”

  “二!”

  “一!” “放人!”

  李星雲松了口氣,淡然一笑:“李嗣源我問你,大唐的命數,什麽時候輪到一塊兒石頭決定?” 說罷右手一松,龍脈掉落在地碎成四塊。

  場中眾人皆驚,李嗣源最先恢覆了不動如山的表情,“不錯,你才是大唐的命數,所有人讓開!”

  東四門前的羽林軍聽後同時向兩側移開,讓出一條小道。

  “雪兒,走!”

  姬如雪不忍辜負了李星雲,含淚轉身向城門走去,李星雲聽著腳步聲漸遠神情覆雜,兩人多日不見還未說上兩句話便又要分離,說不定還是永別。

  忽然身後被人突然抱住,左肩傳來細微刺痛,姬如雪撲在他身上用銀牙咬住他左肩皮肉,哽咽道:“我等你!” 說罷,又向城門跑去。

  李嗣源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待姬如雪出了城,朗道:“人,我也放了,如今這平城百姓的生死……”

  “幾時了?”

  “嗯?”

  李星雲又重覆一遍:“我問你幾時了?”

  李嗣源不明所以微側下臉,李存禮在身側恭敬道:“夜半子時。”

  “嗖!” 最後一支竹筒竄入夜空,啪得炸開,同時滿城煙花同時升空,整個平城上空被絢爛煙花鋪滿。

  姬如雪未走多遠,聽到聲響回頭看去,眼眸中盡是光輝燦爛。

  “娘,快看!煙花開始了,太好看了!”

  溫韜和洛小北滿身灰塵癱坐在磚樓廢墟中,也擡頭望著這一幕,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

  雪兒,那日雖不知是否跟你同看一個月亮,但今日至少跟你同看這片煙花!

  數柄長槍將李星雲壓倒在地,利刃加身動彈不得,李嗣源出神地靜望著他,良久一合折扇,轉過頭說道:“迎天子回宮!”

  遊街隊伍盡數出城後,一只手拾起了李星雲掉落的古銅面具。

  (第五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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