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絕夏 15

 第六十一章:天門重開

回了蓬萊,慕容桓開始選人。因為慕容凈夏絕對不去,所以慕容桓選人的時候也沒有顧慮。他本人當然要去,理所應當的蕭染也要去,然後就是阮漢謹會去,再之後,也不知道慕容桓怎麽想的,堅持要帶林青去。


如此一來,第一個不幹的是小小,她家師父師祖未來夫君都被帶走了!有沒有搞錯,好歹給她里留一個啊!而且,林青要修為沒修為,要腦子沒腦子,帶他去幹嘛的?


慕容凈夏也是無奈,她家師父徒弟姐妹全去了,師父這是要幹嘛?把她自己一個人扔家里,享受孤獨嗎?而且那麽危險的地方,他為什麽要帶她徒弟?這孩子過個仙身劫都差點沒被劈死,上神界幹嘛?找死?


於是,凈兒小小這叔侄倆沆瀣一氣(慕容桓的說法),千方百計阻止林青上神界,然而……


慕容桓根本對這兩個小姑娘的行動不放在眼里,因為她們,太好打發了。


小小都不用怎麽折騰,直接找到她,開著冷氣,在她面前站上個把時辰,就圓滿解決了。可憐的小小,搭上了一家子的人還把自己嚇得半死凍的不輕,她這是招誰惹誰了?慕容凈夏後來告訴她,她招惹到她師叔了,被她師叔祖知道了,這樣已經算輕的了。小小仔細一想,她確實沒少招惹師叔,而且……師叔祖應該是不可能不知道,如此,也就平衡了。


慕容凈夏這里,就更好解決了。當這一天慕容凈夏又跟慕容桓墨跡這件事的時候,慕容桓直接把阿雪也畫到了前往神界的名單里,慕容凈夏當時就閉嘴了。這下好了,小奶娘也搭進去了。


不過,這兩個姑娘也就是不放心林青的安危,慕容桓表示有他在,絕對不會讓他自己的徒孫出什麽事故,做師父和未來媳婦的,也就放心了。


總之,有一點小插曲但也很安穩的,這一個月過去了,慕容凈夏站在凈華殿里,目送著自家師父徒弟師伯姐妹小奶娘,前往了未知的神界。


當蓬萊五人到達了南天門外時,四十三個門派已經全部到齊,慕容桓看了一眼,正好二百一十五人,看來都不想吃虧,都是上限人數。單焰羽還沒到。


巳時一刻,一道紅光直沖雲霄,單焰羽從紅光中出現,美艷不可方物,看上去精心打扮過,媚而不妖,艷而不俗,較比往日,更多了幾分純粹幹凈,一時間,竟看呆了仙界眾人。


除了蓬萊人,開玩笑,單焰羽再美,還美得過他們家慕容凈夏?


慕容桓放下心來,單焰羽果然說到做到,孤身前來。


單焰羽似是沒察覺到眾仙將她看呆的眼神,嬌笑著道:“來的真全,看來真是不放心啊!現在如何?本尊還是信守諾言的是吧?”


一番話,讓眾仙或多或少都有些心虛。二百一十五人對一人,真的像是以多欺少,如果對方,不是單焰羽的話。


慕容桓道:“是否該出發了?”


單焰羽道:“是啊沒錯,如果你知道路的話,慕容桓,你可以自己走。”


慕容桓懶得再接話,論說話,他一定比不上單焰羽。


單焰羽似乎也很急迫,不再廢話,自袖中掏出一根紅色的羽毛,手一抖變得很大,順便把眾仙全部弄到羽毛上,然後站在上面施法帶著眾仙飛。


至於眾仙,全部躺在羽毛上,沒錯,是躺著的。單焰羽這一下太猛太狠,所有人包括慕容桓都沒反應過來沒站住,統統趴在了羽毛上,還行,不疼,羽毛很軟。


眾仙一路上,都在想著各種辦法站起來,這麽躺著實在難看。奈何單焰羽的駕駛技術似乎不怎麽樣,這羽毛飛得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上下翻飛,左搖右擺,還顛簸的厲害。掙紮了半天,形象越來越差,還是沒站起來。羽毛上只有單焰羽一直是站著的,慕容桓也是費勁心思沒站起來,幹脆放棄,盤膝而坐,形象還保持的不錯。


終於,單焰羽像是良心發現了一樣,羽毛飛得又平又穩。眾仙抓住了機會,一個個的都很快站了起來。只有慕容桓沒站起來,依舊坐得安穩。


沒等他們起來多久,單焰羽忽然縱身一跳,跳下了羽毛,手一揮,羽毛就回到了單焰羽的袖子里。


結果就是,所有人在失去羽毛之後,完全來不及反應,就“噗通、噗通、噗通”全躺在了離著羽毛大概一尺高的地面上。除了慕容桓,腿一伸正好站了起來。


眾仙此時已經對單焰羽滿心的怨念了,他們有些懷疑,單焰羽是不是叫他們來整他們的。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單焰羽根本像是沒注意到他們一樣,站在他們所有人之前,背對著他們,怔怔的看著面前,一道金黃色的,很高很大的門。


看到那道門,就完全沒有人注意單焰羽了。那門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柔和的光暈,像是太陽的光,又沒有日光那麽刺眼。那麽平和,那麽美好,似是召喚,召喚眾仙前往。


沒人能抵抗那種溫柔的力量,不容拒絕,也不想抗拒。眾仙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天門靠近。


當眾仙馬上就要走過單焰羽,走近天門的時候,單焰羽一揮手,一道結界將眾仙與天門隔開。


眾仙瞬間清醒,回想剛剛的不由自主,都有些心驚。


慕容桓問單焰羽:“怎麽回事?”


單焰羽道:“神力對眾生的吸引,來自血脈源頭,本能的召喚。”


沒人懷疑這個解釋,也沒人去想單焰羽是如何知曉,在神力之下,由不得他們去過多思考。


只有慕容桓還記得他們來這里的目的,問:“魔君需要我們做什麽?”


單焰羽道:“什麽也不用做,呆在這里就行,千萬別動。”單焰羽說完,便不再理眾仙,徑直走出結界,順手從懷里掏出那兩塊神骨,禦風飛至兩道天門之間天門正中間的位置,用盡全力將神骨嵌入了天門之中,就像兩個門柄一樣。做完這些,單焰羽立刻轉身飛回來,落在眾仙之前,整個過程不過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已全部結束。


眾仙尚未反應過來,單焰羽已經回來了。


慕容桓喂喂顰眉,他注意到的是,神力對單焰羽沒有任何影響。


“還需要做什麽?”慕容桓問道。


單焰羽沒回答,似乎是沒聽到,整個人出神一般盯著天門,可能是光線原因,慕容桓覺得,她原本紅潤的臉色竟然蒼白如雪。


各門派開始小聲交流。談話之間,天門轟然做響,兩扇門如同被牽引一般,緩緩向外打開。強烈的光線從門里射出,眾仙擡手遮擋雙眼,那光實在亮得刺眼。


天門終於完全打開,光線漸漸淡去,門里向眾人展現的,是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美麗的世界。


神界的地面,像雲朵一樣潔白,卻如土地一樣堅實,從地下長出的不知名的樹木,翠玉一般的樹幹,水藍色的葉子,如絲一般垂下來的枝條,隨風輕輕擺動。也有凡間的花草樹木,只是不同於凡間,這里的看起來更加幹凈美好。向遠望去,一座座神人的府邸,攏著不同顏色的光,最大的宮殿,一束強烈的紫光直沖雲霄,映的半邊天都成了紫色的,很美,也很莊嚴。


正當眾仙被這從未觸及的封界的景色震驚的時候,單焰羽一步一步走進天門,慢慢的走到最近的一棵奇樹,緩緩伸出右手扶上樹幹。之後就像靜止了一樣,一個紅衣女子扶著翠綠色的樹幹,烏黑的頭發和水藍色的葉子一起隨風晃動,好美的畫面。


慕容桓看著單焰羽的背影,竟然看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凈兒!怎麽可能?單焰羽怎麽會像凈兒?


“何人竟敢刪闖神界?”十幾個身著黃金鎧甲,手執紅櫻長槍的神兵突然出現。兩個用長槍抵著單焰羽的脖頸,其他人站成一排,長槍對著眾仙。


眾仙無人出聲。慕容桓看了一眼單焰羽,見她好像沒有看見神兵一樣,仍然扶著樹幹出神。慕容桓收回目光,上前一步,抱拳道:“仙界四十三派眾人,聽聞神界重現,特來拜會。”


為首的兩位神兵對視一眼,收回了長槍,其中一人道:“既是仙界貴客,便隨我等去神殿,由神皇接待。”


單焰羽身旁的其中一個神兵道:“等等,他們是仙人沒錯,她卻不是,她是誰?”


“她……”慕容桓正想回答。


單焰羽忽然開口:“戰神府猜夏將軍及前任魔神單隱岳之女,現任魔神,單焰羽。”


言畢,單焰羽轉過身看向眾人。神兵的神情瞬間變得恭敬,眾仙則是被震驚得完全傻掉的表情。


眾仙由神兵引著到達了神殿,站在了神殿之外。


神殿內正對大門有一把類似龍椅的高座,上坐一面容威嚴的男子,是神皇。下面站著的,便是來上朝的眾神,都以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打量著眾仙及單焰羽,卻也都不難看出他們臉上的興奮。


單焰羽就在這種目光之下,坦然地走進神殿,在神殿正中央站定,對著上座的神皇抱拳道:“魔神單焰羽見過神皇。”


“你沒有資格自稱魔神,你是不是單焰羽本人還未可知。”右側為首站立的,身穿火紅色朝服的男子開口冷冷道。


單焰羽微微側過頭看了他一會兒,道:“神皇都還沒說什麽,你又有何權利質疑我的身份?火神?”


男子臉色一變,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單焰羽理所當然道:“因為我小時候見過你啊。”


火神被這一句話堵的無話可說。


提出質疑的,不止火神一人,眾神之中,沒有幾人不提出質疑的,神皇卻始終沒有出聲。


直到最後,單焰羽眼看著就快要發飆了,神皇才道:“你說你是單焰羽,要如何才能證明?”


單焰羽擡了一下眼,道:“我娘一定認得我。”


火神訕笑一聲:“誰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我們豈能如此草率的請來猜夏將軍?”


單焰羽不再理他,對著神皇道:“我究竟是不是單焰羽,當然只有單焰羽的娘親才能知道,其他的無論是什麽都會被說是欺騙,所以現在,只有找來猜夏將軍才可以證明。還請神皇,速去請來猜夏將軍。”單焰羽語氣中全無尊敬,相反的,還有幾分不屑。再觀其他眾神對神皇的態度,或多或少也都有些冷淡不屑。神皇這皇上當的,還不如玉帝來的好。


到底還是神皇下令,去請猜夏將軍了。


眾仙的感覺是,神皇想找誰,竟然還要用請的!


在等待猜夏將軍的這段時間內,眾神也沒閒著,抽著空略微討論了一下眾仙的問題。討論也僅限於眾神在討論,眾仙及神皇根本沒有參與,不是不想,是根本沒有置喙的余地。


看著人家旁若無人的討論著與自己有關的事,眾仙有一種被輕視了的感覺,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言打斷,神與仙的差距,他們還是清楚的。


相比眾仙,慕容桓則根本沒有注意眾神說了什麽,他注意的是單焰羽。這個自從到了神界就將他們完全震驚了的女子,穿著所有神仙之中最艷麗的衣服,站在最顯眼的位置,卻仿佛將一切都置身事外,不參與,不關注。她來神界的目的是什麽?以前他們都以為她是來尋求什麽機緣,現在看來,這應該不是她的目的。她究竟想怎樣?


眾神討論結束,結果是,由眾神接待眾仙三日,三日之後,擺宴,向六界宣布神界回歸的消息。


好了,問題解決,接下來,就只要專心等待猜夏將軍就好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眾神閒的沒事幹,終於開始和仙界之人聊一聊下界的事。過了一萬年,需要了解的可真多啊!


眾神問了一堆有的沒的,眾仙都已經不耐煩了,可還是必須耐著性子回答一個又一個詭異的問題,沒辦法,神他們可是惹不起的。


慕容桓還是沒參與進來,實在不想說話,蓬萊的人都沒有說話。單焰羽回頭看了一眼慕容桓,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是表達著對其他人的不屑。慕容桓有片刻的發怔,她為什麽要與他交流?忽然又反應過來,他們曾經,也是朋友呢。


“報!”兩個時辰前被派出去請猜夏將軍的神兵回來了,單膝跪在神殿中間,回稟道:“猜夏將軍不肯來,不過,斷言郡主來了。”


此言一出,眾神立刻安靜了下來,似乎都有些不安。單焰羽眼睛一亮,神皇立刻起身道:“快,快請!”


神兵領命出去,片刻之後,一聲:“斷言郡主到!”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聲音的來源處。


第六十二章:戰神府邸

順著眾人的目光,緩緩走過來的,是一個水藍色的身影。身影慢慢走近之後方才看清,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女子,一身水藍色的紗衣,清麗高貴,她的雙眸之中透出濃濃的孤寂,面容卻比神皇還要威嚴。


看清她的一刻,蓬萊人全部怔住,她的眉眼,竟與慕容凈夏那般相像。


“小姑!”單焰羽向前沖了幾步,大喊一聲。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看起來那麽興奮,笑的那麽真,比起平時的嬌笑給人的那種霸氣的感覺,現在的她笑的像個孩子,當然,如果對方真的是她的小姑,那她就真的是個孩子。


斷言聽到喊聲,也擡眼看去,怔了一下,加快腳步走到單焰羽面前:“小羽。”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質疑,滿滿的都是欣喜。


單焰羽更加欣喜若狂:“小姑記得小羽!”


斷言微微勾起唇角,似乎是努力想要微笑:“小姑怎麽會不記得小羽?”


斷言的話,基本上就是將單焰羽的身份證明了。


神皇剛想出言認同,火神卻又開口:“郡主怎能這般輕易就認定此人的身份?”


單焰羽徹底急了:“火神,我小姑已經認出我了,你還想怎樣?”


火神道:“時隔萬年,便是親爹親娘來了,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認定,何況只是郡主只是小姑。”


“你……”單焰羽剛想說話,左手被斷言握住了,制止了她說話。


斷言看了一眼單焰羽作為安撫,往火神方向走了一步道:“我家孩子我自然認得,火神若是不信,我們來做個測試如何?”


火神看起來應該是挺怕斷言的,卻還是問:“如何測試?”


“簡單。”斷言右手放開單焰羽,打了一個響指,一聲輕響之後,她的右手下出現了一個穿著粉色衣服的小女孩。小女孩手里還拿著一個布娃娃,眼睛睜的很大,茫然的看著四周,應該是正在玩著,忽然被弄來這里有些發懵。


“燚兒!”火神見到小女孩,慌張的叫道。


“爹爹!”小女孩看到火神,笑著就想撲過去,卻被斷言捏住了後領,跑不了。


火神狠狠的看著斷言:“你想幹什麽?”


斷言瞥了他一眼,轉頭問單焰羽道:“小羽,你這身體是幾歲?”


單焰羽想了想道:“十七?十八?十九?差不多吧!”


“好,就算十八。”斷言又轉向火神:“你的小女兒,炙燚,今年應該是十歲沒錯吧?我把她帶走,不多,就八年,八年之後,她十八歲,我就把她帶出來,和幾個十八歲的女孩兒一起放到你面前,如果你認不出來哪個是你家燚兒,我就承認她不是我家小羽,怎樣?”


炙燚十歲了,她聽得出來斷言是什麽意思,她要離開爹爹離開家,跟這個可怕的女人呆上八年!不要,她才不要!小姑娘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拼命掙紮著要脫離斷言的魔爪,一邊還打好著“爹爹救我!燚兒不要壞女人!”這叫喊聲讓眾神的臉色越發驚恐,單焰羽一臉的不耐煩,火神表情太覆雜,當然大部分還是心疼女兒。


然而,不管炙燚怎麽掙紮怎麽叫喚怎麽說壞女人,斷言臉上絲毫沒有表情,連身形都沒有什麽晃動,就是牢牢抓著手底下的孩子,眼睛看不夠似的看著自家侄女。


看著女兒哭成這樣,火神終於也沒有心思去較真兒了,對著斷言,一點也不恭敬的抱拳道:“小神不賭,恭喜郡主為猜夏將軍認回愛女。”


斷言一甩手直接把炙燚扔進了火神懷里,很急迫的一把抓住單焰羽的手握進手里,一握上單焰羽的手,斷言的目光立刻柔和了許多。


斷言解決了這件事,牽著單焰羽就要走。跟她家小羽有關的事才叫事,其他的,沒人告訴她,她就沒必要關注,有人告訴她,她就沒必要關注,有人告訴她,也要看是誰告訴她,她再來決定是否關注一下。


“言兒!”


是神皇在叫她,這個人,她總會關注一下。


斷言轉過頭:“神皇伯伯有事嗎?”她的語氣也是不夠恭敬,但是比起其他眾神,她的態度已經算很客氣了。


神皇看著斷言,笑得很是感激:“神界決定招待眾仙友三日,你也知道,眾神的府邸也不是很多,所以,戰神府可不可以……”


“可以。”斷言答應得十分痛快。


神皇臉上的笑意已經收斂不住了:“如此,太好了。諸位仙友,那個門派願意在戰神府暫住?”


誰會願意啊?那可意味著要和單焰羽同一屋檐下整整三日!


偏偏你不願意住,人家也不願意跟你一起住。單焰羽沒攔住她小姑留人,正在不開心呢!不過,不能選擇不收留,她可以選擇房客。於是悄悄地在斷言耳邊說道:“小姑,蓬萊。”


斷言收到了侄女的話,對她笑了笑,道:“我只招待蓬萊仙友。”


一聽這話,剛剛哄好了女兒的火神又跳了出來:“蓬萊是仙界第一大派,戰神府太過簡陋,恐怕招待不周。”


“我家最幹凈。”斷言淡淡地甩出這句話,成功地堵上了所有有異議的人的嘴。由單焰羽指引著,走到了蓬萊五人的面前,她在看到慕容桓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驚異,當然,只是一閃而過。


斷言對著慕容桓抱拳道:“仙友可願意在戰神府小住三日?”


單焰羽也看著慕容桓,用眼神詢問著。


慕容桓與蕭染對視一眼,抱拳回禮道:“在下恭之不卻。”


斷言道:“如此,仙友請。”


就這樣,斷言帶著單焰羽及蓬萊五人離開了神殿。


從神殿去戰神府的路上,就聽著單焰羽不停地問斷言各種問題,可是那些問題無非是:“家里房子怎麽樣了?”、“小溪怎麽樣了?”、“秋千怎麽樣了?”、“老槐樹怎麽樣了?”……聽得蓬萊五人各種無語,要是讓人知道,堂堂魔君像小孩子一樣,纏著她小姑問著各種家長里短,不知道要怎麽想呢。


慕容桓看著前面走著的姑侄倆,單焰羽抱著斷言的手臂撒嬌的樣子,彎了彎唇角,他是想凈兒了。


斷言似乎被問煩了,柔聲道:“好了小羽!想知道這些,你回家自己看就知道了。”


單焰羽笑了兩聲,她是問多了,不過,人之常情啊!她一萬多年沒回家了!轉臉又想起了一個問題,立刻又問道:“對了小姑,娘為什麽不來見我啊?”


斷言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向前走,邊走邊道:“你娘她,一千三百四十五年前的四月初四,突然做噩夢醒了,到我房間問我天門開沒開,之後,她就再也不說話也不理人了。”斷言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微微發苦。


單焰羽沈默了。


斷言忽然問她:“那天,下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單焰羽驚訝道:“小姑你怎麽知道?”


斷言道:“自從那天之後,每年四月初四,家里都會早上下大雪,下午下大雨,晚上下冰雹。”


單焰羽忽然扭頭看了一眼慕容桓,然後轉向斷言道:“小姑,那天,那天之後的第二天,我成了魔君。”


斷言的表情,像是被天雷擊中了一般,猛然停住腳步,立在那里半天,方才道:“也就是說,那天,你爹,他死了?”


單焰羽點點頭,臉色徒然慘白,她看看小姑也越發蒼白的臉色,小心地問道:“小姑,你還好吧?”


斷言握住單焰羽的手,緩緩地擠出一個微笑,道:“沒事的,一萬年,其實,什麽可能性,我和你娘都想過了,小羽,我沒事,小姑可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單焰羽牽著斷言冰涼的手,問道:“那娘親呢?”


斷言道:“你還在,你回來了,就是你娘最大的安慰了,寶貝。猜夏將軍,她比任何人都堅強得多。”


斷言說完,繼續帶著他們前往戰神府,戰神府很偏,他們走的這條路,很安靜,很漫長。


當小路走到盡頭,眾人看到的竟是一座巨大的府邸,比起神皇的宮殿來竟還要不差分毫,甚至還要大上幾分,府邸籠罩著金色光華。紅色的大門上方,黑色底的匾額上書三個燙金大字“戰神府”。


這戰神府給眾人的震驚不比天門小,由於火神說的,戰神府太過簡陋,他們還在想會簡陋道什麽地步,如今看來,這哪里是簡陋?太豪華了好嗎?


斷言看著他們的反應,就知道他們想的是什麽,微微一笑道:“是否簡陋,不能只看表面。看到了里面,只怕要五位仙友見笑了。”


蓬萊五人還沒人說話,單焰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叫起來了:“小姑!你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的?還有還有,今天你對付火神那一招,你什麽時候學會這麽狠的招了?”


那一招,說是狠,倒不如說是變態了。斷言瞥了她一眼道:“你小姑一直這麽會說話,至於那招數,你會的,現在應該也不少了。”


單焰羽張張嘴,發現沒的說了,就把嘴閉上不說話了,轉身奔著大門跑過去,沒跑兩步就撞上了無形的結界,連著退了幾步,被斷言接在懷里。


單焰羽疑惑的看著斷言,問道:“小姑,咱家結界,什麽時候攔著我了?”


斷言道:“結界換了,不過,你能解開的。”


單焰羽楞了一下,立馬笑了:“我當然能解開!”


完全沒看清單焰羽是怎麽弄的,反正結界解開了。


單焰羽回頭對著斷言傻笑了一會兒,轉身推開門跑了進去,不一會兒的功夫,門里傳來拖的很長的喊聲:“小羽回家啦~”


聽著單焰羽近乎狂喜的聲音,斷言唇角掩不住的笑意,看向蓬萊五人的眼神中又有幾分無奈,典型的長輩狀態。


蓬萊五人被迎進戰神府。


戰神府內里與外面感覺上完全不同。


一進門與其他府邸沒什麽不同,很大的庭院,莊嚴的房屋,很正常。


可是斷言引著他們走進的,是左邊的另一個院子,離主院很遠,但是很明顯,那才是真正住人的地方。


念夏院


走進這里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一個無人打理的花園,原本石磚鋪成的地面被翻起,各種植物長在地上雜亂無章,但是無論神植仙草還是凡間的植物全都長勢良好,一看就是有人精心養殖的。


院子正中央是一顆不知道已經多少年的老槐樹,樹幹估計十個人都不一定環的住它,樹冠大的幾乎覆蓋整個院子的上空。老槐樹一根粗壯的樹枝上,垂下來一個能容得下三個人坐的秋千,那秋千看起來很奇怪,用了三種鮮花裝飾,白薔薇、白色睡蓮和夾竹桃。


院子里沒有種花的地方全部是青草地,一共三張石桌,每個石桌旁都有五個石凳。院子的西北角是一條不小的溪流,不知源頭,更不知走向,只是存在於這個院子里,安靜地流淌。


整個院子非常的大,這些幾乎純自然的東西在里面,不顯得擁擠,更加不會空曠。淩亂可讓人賞心悅目,奇異卻使人非常舒服。布置這個院子的人,肯定很奇妙。


單焰羽就站在老槐樹底下,用手輕輕晃動秋千,真的很輕,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將秋千弄壞了。


斷言看著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輕聲道:“放心吧,就算過了一萬年,秋千也不會那麽輕易壞掉的。”


單焰羽回過頭,繼續對著斷言傻笑,笑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小姑,娘親呢?”


斷言搖搖頭:“不清楚。”


單焰羽的笑臉僵硬了一下,然後繼續對著斷言笑。


“言兒,怎麽好像有別人進來了?”一聲空靈寂靜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七個人的目光同時被聲音傳來的方向吸引過去。


他們看到的,是身著純白色衣裙的女子,幾乎是用飄的走近眾人,但是看起來,步伐是那麽穩健。她的頭發很長,長及地面,一部分用發簪輕輕挽住,另一部分自然散在下面。走近之後,他們看見了她的臉,與單焰羽如此相像的一張臉,比單焰羽少了幾分血色,沒有了艷麗的感覺,有的是純凈、聖潔。眼神中的孤寂比起斷言更加濃郁,雙眉之間溝壑的深度,更加增添了她給人的厭世之感,但是總體來說,她給人的感覺,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聖潔的神女。


“娘親!”單焰羽楞了一小下,然後大喊著奔了過去,狠狠地撲進白衣女子的懷里,撲得她後退了好幾步。


白衣女子似乎沒反應過來,被單焰羽報了半天,忽然伸手把她推出懷里,雙手扶著單焰羽的肩膀,盯著她看了半天,方才喚道:“小羽。”如同斷言一般,雖然聲音很輕很小有些顫抖,但是非常肯定這就是她的女兒。


見到萬年未見的女兒,的確讓猜夏的臉變得稍微有點生氣了,可是似乎,並沒有那麽欣喜,更多的應該是,怎麽說呢,焦急?


單焰羽和斷言卻那麽開心,尤其是斷言,幾乎可以說是激動狂喜了。剛剛面對單焰羽只是微笑,現在,笑得已經和比單焰羽都開心了。


“果然女兒和妹妹就不是一個級別的,一千年沒說話了,看見小羽立刻開口。”斷言半抱怨半撒嬌似的說道。


這一句話,成功的繼單焰羽之後,又震驚到了蓬萊五人。原來,她也有很豐富的表情,也是會撒嬌的。


猜夏的唇角似乎有了一些弧度:“言兒,你不會又在吃小羽的醋吧?”


聞言,單焰羽發現新大陸一樣看向斷言:“又?小姑,你以前吃過我的醋?”


“猜夏姐姐!”斷言小女孩兒一樣撅起嘴。


單焰羽呵呵直笑:“小姑,真的啊?”


斷言一臉無語的看著自家侄女,不知如何作答。


猜夏忽然注意到了蓬萊五人,問道:“這幾位是?”


斷言往旁邊五人看了一眼,眼神中忽然充滿歉意,她剛剛,完全忘了他們了。


“天門開了,仙界四十三個門派和我一起回來的。這是蓬萊的人,神皇讓我們家接待三天,之後要擺宴宣布神界回歸。”單焰羽簡單解釋了一下。


猜夏微微點頭,走上前對著蓬萊五人抱拳行禮:“抱歉,怠慢五位了。”


慕容桓回禮:“叨擾將軍了。”


斷言問:“猜夏姐姐,我們家,哪里可以住人?”


這一問,猜夏怔住了,微微偏過頭,似是在回憶。


好半天,猜夏才回過神,右手撫了一下劉海,道:“幾位,請隨我來。”


猜夏在前面帶路,蓬萊五人跟著她,單焰羽和斷言一左一右在猜夏身邊走。


猜夏帶著他們出了念夏院,一路走一路打開各種房門,然而結果是……


“啊!”


“哇!”


“呃……”


……


滿屋封塵的,令人紙醉金迷的,塞了亂七八糟東西的,還有空空如也的……總之沒有一間能住人的。


蓬萊五人完全無奈了,終於了解了火神和斷言的話,戰神府,當真簡陋的可以。地方是真的大,好東西也是真多,那些滿是貴重物品的房間,看著真是讓人不由羨慕。只是,來了這麽久了,他們沒有見到一個丫鬟家丁,是啊,堂堂戰神府,沒有下人。除了念夏院以外,其他的庭院房間看上去都已經空置了很久很久,久到慕容桓都看不出到底空了多久。偌大的戰神府,就那麽空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冷清的可以。


眼看著戰神府整個走遍了,也沒有發現可以住人的房間。


單焰羽不由問斷言:“小姑,你和娘親是有多久沒有收拾過家里了?”


斷言道:“多久?誰記得?念夏院夠住,誰沒事閒的來收拾這邊?都有好幾萬年沒來過這邊了。”


“啊?這樣你也敢領人來家里啊?”單焰羽小聲道。


斷言嘆口氣:“就是幫個忙,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蓬萊五人無奈了,住的地方好不好他們到不在乎,可是總要是能住人的地方啊!


即便這樣,猜夏也沒有覺得尷尬,看起來只是有些煩惱傷神了,搖了搖頭,轉身道:“還是住在念夏院吧。可以嗎?”


念夏院?慕容桓有些為難,看起來,單焰羽、斷言和猜夏都是住在那里的。阿雪和阮漢謹自然沒有問題,可是他們三個都是男子,和女子住在同一屋檐下,總是感覺不太好。


慕容桓為難,單焰羽不幹了,本來就不樂意招待人,娘親居然讓他們住在念夏院!最可氣的是,慕容桓似乎還不願意!


單焰羽抱起胳膊道:“慕容桓,讓你住念夏院就那麽委屈你嗎?可能是比不上你的凈華殿,可是還是能住人的!”


“小羽。”猜夏出言阻止了單焰羽,不過她也不明白,慕容桓在猶豫什麽。整個戰神府,也就念夏院能住人了,其他地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收拾起來太麻煩了,蓬萊五人就住三天,猜夏實在覺得沒必要。


慕容桓更加無奈了,他是在為了她們三個考慮,真不是為自己,奈何,這一家子三個女人,都不太在乎,不對,太不在乎這些東西了。好吧,既然她們不在乎,那他也沒必要介意了。


慕容桓抱拳道:“將軍安排就好。”


猜夏松了一口氣,終於不用費神了。帶著幾人回到了念夏院,安排了五間屋子將蓬萊五人安置了下來。五間屋子的裝飾都很好,不華麗但很舒適,物品看起平常,卻都是極其貴重的材料制成。戰神府應該是很財大氣粗的,可是為什麽這般簡陋?一個下人都沒有,戰神傳說已歿,新戰神又在哪里?一個將軍又怎麽會成為戰神府的主人?而且但現在,猜夏、斷言、單焰羽的關系還是那麽混亂。單焰羽叫斷言姑姑,猜夏是單焰羽娘親,那麽猜夏應該是斷言的嫂子才對,為什麽會是姐姐?魔神和戰神又是什麽關系?……太多問題了,太亂了。


慕容桓還注意到了,念夏院的對聯:


無法猜透的夏夜


不可斷絕的執念


念夏院,似乎有什麽含義,又是什麽含義呢?


第二天,猜夏親自下廚,弄了一桌子宴席來招待蓬萊五人。飯菜很豐盛,相當的豐盛,唯一的問題是,桌子有點小。


猜夏也是在弄好了飯菜之後才反應過來,家里好像,不是沒有大桌子,而是,她根本不記得或者說從來不知道在哪里。她們平時,都直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飯,而一張石桌,很顯然坐不下八個人,也放不下這麽多菜。


然後,猜夏將兩張石桌,注意,圓形石桌,放在了一起,然後放了八個石凳在邊上,勉勉強強擠下了八個人一堆的菜。


戰神府,豪華真豪華,簡陋真簡陋,不過倒也真的是很幹凈,人少的地方,最幹凈。還有就是單焰羽,斷言和猜夏的相處模式,沒有禁忌,旁若無人,純粹自然,那種感覺,即便是旁人看起來,也很舒服。


還有就是,猜夏將軍的廚藝真的不錯。因為慕容凈夏貪嘴,阿雪這麽多年也是變著花樣的給她做好吃的,她的廚藝早已和阮漢謹的醫術一樣遠近聞名了。但是,當她吃了猜夏的菜,真的是心甘情願的甘拜下風了。而且她注意到一件事,這些菜,菜色口味,都和凈夏的喜好出奇的吻合,這一點,阮漢謹也注意到了。


單焰羽一萬多年沒吃過娘親做的飯了,然後很激動,很興奮,完全不管什麽禮儀吃相身份,以狼吞虎咽的狀態,吃掉了一桌子大部分的菜。還好還好,這一桌子人都不需要吃飯,不然就被她餓死了。


最關鍵,她一邊吃,一邊還對著她娘親小姑傻笑。猜夏和斷言似乎也不理會那些禮儀什麽的,看著她家小羽微笑著,不停地為她夾菜,兩人自己幾乎沒吃什麽。


盡管這三位的關系,到現在也沒人弄明白,不過這滿滿都是天倫之樂的場景,說不出的和諧,讓人看了很舒服。


吃過飯,八個人都坐在院子里。單焰羽纏著猜夏要她彈琴唱歌,後來斷言也加入了單焰羽,要猜夏唱歌。


猜夏拗不過女兒妹妹的雙重規勸,取出琴來很隨意的放到石桌上,調了一下琴弦,開始唱起了一首又一首的,兒歌。


“一個犁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過天青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


猜夏的歌聲,平穩、深沈,極重的後音使的唱出的音調帶有一種孤寂悲涼的感覺。好聽是真的好聽,只是聽了之後,不由得悲從心起。


斷言聽了第二句之後就開始哭,不過她自己沒有意識到,正聽得深深陷入歌聲中的單焰羽也沒有看到,蓬萊五人看到了,卻無法提醒。斷言長得有幾分像慕容凈夏,她現在這副聽著歌聲,靜靜流淚出神的模樣,蓬萊五人看了,都隱隱有些心疼。


待到猜夏唱累了,停下來的時候,斷言才回過神來,伸手一抹,滿臉的淚。


斷言連忙抹掉了臉上的眼淚


單焰羽的眼睛也有些紅,不過她沒有流淚,仍是笑著對猜夏道:“怎麽都是以前的歌啊!娘親你一萬年都沒有寫新的歌嗎?”


“新的?”猜夏雙手放在琴弦上,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微微一笑,道:“有倒是有,不過只有曲子,還沒有填詞。”


猜夏嘆了口氣,撫了撫琴弦,又開始彈琴。


這次的琴聲和剛才的完全不同,剛剛只算是歌曲的配樂,這一次的純琴音,才真正聽出了猜夏琴技的高超。各種技巧,指法都異常嫻熟,對樂曲的掌握也達到了一種詭異的程度。樂曲以情動人,猜夏在這首曲子之中融入了相當濃厚的情感,隨著曲子,一點一點,進入了所有人的耳朵,滲入了眾人的心中。那種感情,叫做想念。


曲子不長,很快就結束了,眾人還沒有從那種情感之中脫離出來。在這首曲子中,他們都在想念,想念最想念的人。蓬萊五人,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慕容凈夏。只是不知,戰神府的三人,都想到了誰。


單焰羽最先反應過來,道:“娘親就是娘親,做的曲子就是好聽。都有曲子了,娘親你就順便把詞填上吧!好不好呀娘親!”


單焰羽對著猜夏撒嬌,猜夏似乎很為難,盯著琴看著,不說話。


斷言又哭了半天了,好不容易收住眼淚,道:“猜夏姐姐,填了吧。回頭,還可以做出其他曲子的。不必等了,天門都開了,等不到了。”


蓬萊五人不知道,斷言口中,猜夏等著的是什麽,但是他們聽得出來,那對猜夏很重要,莫非,是單焰羽的爹?


猜夏抿了抿唇,輕輕點了點頭,再次撫上古琴,輕彈,輕唱:“青石古階,細雨薄霧繚,萬載槐木,守回憶舊亭台,三花秋千,和風蓮香搖,靈動溪源,育老院新命生……”


唱了幾句,便停了,似乎,是在思考。


突然,一道白影在念夏院上方飄過,落到了屋檐上,同時,寧靜,空靈的歌聲響起,和著猜夏的那首曲子:“白衣倩影倚樹立,青黃葉點素顏,藍紗妙人秋千坐,風雨摧花落……”


聽到歌聲,蓬萊五人俱是一驚,齊刷刷地擡頭向屋檐上看去。果然,屋檐上坐著一個白衣女孩,正在輕聲歌唱。是慕容凈夏沒錯。


這樣闖進戰神府,還坐在人家屋檐上唱歌,慕容桓覺得很是失禮,正想喚她下來,卻被阮漢謹攔了下來。慕容桓疑惑著,順著阮漢謹的目光看向戰神府三人。


聽到歌聲後,戰神府幾個人的反應更為異常。單焰羽的反應和蓬萊五人差不多,先是一驚,然後擡頭看屋檐,看到慕容凈夏後,楞了半天,然後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似乎不知道是應該哭還是笑。


斷言更奇怪,一瞬間的發怔之後,一掌捏碎了手中的茶杯,雙眼失神,一動不動,不可置信一般。


至於猜夏,她也是一瞬間的發怔,撫琴的手停頓了一下,很快她就恢覆過來,跟上慕容凈夏的歌聲繼續撫琴。


慕容凈夏只唱了一小段就不再唱了,在慕容凈夏歌聲停止的瞬間,猜夏立刻接上了節奏,繼續唱了下去:“萬年獨留封界憶往昔歲月成空,折斷楊柳留不住故人駐足凡塵夢,回憶漸稀夢魘愈濃言語失卻中,唯歌聲伴夜風……”


猜夏停,凈夏接:“奈何橋頭未停留,孤身渡忘川流,孟婆湯飲前身棄,念斷輪回台……”


凈夏停,猜夏續:“古琴弦斷斷千萬只為念卿歸來,閣中書籍石桌墨筆誦讀寫意舊顏,武場弓箭歸海浪塵封悟慍精魂,四季無人分辨……”


最後一段,是凈夏:“恍然若見幼時初見盈盈淺笑間,雙眸溫度化雪融冰雛鷹展翅高飛,千年暮雪絕跡夏夜逆天神骨現……”


凈夏停了,猜夏也停了,凈夏看看左手,猜夏看看右手,兩人同時唱道:“屋檐酒香續緣,生死天命無謂。”


這是最後一句,這首歌終於結束了,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說是天籟也不為過。蓬萊五人也不由震驚,知道慕容凈夏樂技高超,可如此這般攝人心弦的歌聲,他們也從未聽過。如此深厚的思念之情,如此完美的情曲交融,再加上還未來得及忘卻的歌詞,天知道這背後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單焰羽依舊是反應最快的那個,笑著將眼神依次落在上下兩個白衣女子身上,道:“配合的一如既往的默契呀!這詞,是以前寫過的吧?”


“剛填的。”兩人同時回答她,聲音都是說不出的清冷。


“哦,還是那麽厲害,小羽就不行。”單焰羽沒有驚訝,仿佛知道就會是這樣,繼續試圖打破冰冷的氣氛:“對了,這曲,叫什麽名字啊?”


慕容凈夏從屋檐上飛下了,落在第三張石桌旁,轉身面對著猜夏,卻不看她。


“暮雪—”慕容凈夏道。


“絕夏。”猜夏道。


現場又冷了一會兒,猜夏突然一掃弦,瞬間收起古琴,起身向著背離人群的方向大步走。


“猜夏。”慕容凈夏一聲輕喚。


猜夏停住腳步,猛然回頭,臉上的孤寂清冷全然不覆存在,表情激動覆雜,最顯而易見的是那一絲憤怒,甚至眼圈都有些泛紅。猜夏對著慕容凈夏怒吼:“你終於舍得回家了?”


慕容凈夏看著猜夏,有些抱歉地笑著,輕聲道:“對不起,當年,騙了你。”


“對不起?”猜夏一聲輕笑:“你覺得我會需要這個?”


猜夏眼神淩厲,慕容凈夏躲閃了一下,繼續微笑著道:“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就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不知道?”猜夏仰天大笑:“哈哈哈,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是嗎?你好得很!”猜夏狠狠地撂下這句話,轉身禦風飛走了,速度之快,真的像一陣風一樣。


“猜夏姐姐!”


“娘親!”


斷言和單焰羽叫著就要追上去。


“站住。”慕容凈夏道。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這姑侄倆,真的就,很聽話的站住了。


斷言站住之後,猛地轉身瞪著慕容凈夏:“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啊?憑什麽?”


慕容凈夏淡淡道:“你已經站住了!”


這話有點太氣人了。斷言氣得臉上出現了兩塊紅暈,轉身欲走。


慕容凈夏瞬移上前,兩人近身肉搏,突然打了起來。


“哎!你們……”單焰羽沒有上前幫任何人,卻站在一邊,急得跺腳。


然而,兩人沒有打多久,只過了十二招就停了,離了五步遠,面對面站著。


斷言看起來仍是氣得不行不行的,慕容凈夏異常的淡定,靜靜地看著斷言,眼神和看著猜夏一樣,帶著幾分抱歉。


單焰羽站在兩人邊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欲言又止的模樣。


斷言終於又開口了:“我要去找我猜夏姐姐。”


慕容凈夏道:“有人要見你。”


“不見,不重要。”斷言拒絕的堅定。


慕容凈夏微微一笑:“你會見的。很重要。”


慕容凈夏左手一攤,一道藍紫光過後,梼扤樂顛顛的跑了出來,在斷言身邊蹦蹦蹦,特別歡脫。


慕容凈夏似笑非笑的看著斷言,道:“這個,重要嗎?”


斷言看了看在她身邊不停打滾撒嬌的巨大的怪獸,伸手摸著它柔順的毛:“小四。”她知道梼杌的名字。


慕容凈夏笑了:“我去找猜夏,你陪著小四好嗎,言兒?”


斷言沒說話,安安靜靜的流著眼淚,看著小四。


慕容凈夏全當是默許了,轉身要走。


單焰羽急急的上前幾步:“等,等會兒。”


慕容凈夏轉過身,戲謔的笑著:“你叫誰等會兒啊?”


單焰羽有些慌亂,不知所措的攪著手指:“姑,姑姑?”


蓬萊五人瞬間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姑姑?有沒有搞錯?


慕容凈夏卻是很開心坦然的接受了這個稱呼:“小羽。”


單焰羽的表情,越來越豐富了,笑了笑:“姑姑,那個……”


“我先去找你娘,有問題回來再問吧,乖。”慕容凈夏又一次轉身欲飛,忽然停住了,看著猜夏飛走的方向,自言自語似的:“猜夏也能禦風了?果然太久了嗎?”慕容凈夏左手一揮,凝了一朵不小的雲,坐了上去,然後,連人帶雲一起化成一道白光消失了。


單焰羽盯著慕容凈夏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羽。”斷言能看的出來,單焰羽和慕容凈夏之間有問題,正想問問。


單焰羽突然回過頭道:“小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是別問我,你問我我也說不出什麽。你要是想知道姑姑是怎麽一回事你就問他們吧!這里面她師父、師伯、師姐、奶娘、徒弟都在了,他們知道的比誰都清楚。”單焰羽指著已經石化的蓬萊五人道。


斷言一臉不知是驚訝還是意外或者是莫名的表情看向蓬萊五人,又回過頭看向單焰羽,道:“她,轉世了?”


單焰羽忙不叠的點頭。


“沒有記憶嗎?”


單焰羽道:“應該,沒有,呃……”單焰羽看著慕容桓,眼神里有求救的意思。


“她沒有。”慕容桓道:“她從剛出生五天起就被我抱回蓬萊了,四百多年,她沒有過什麽特別的記憶,如果有,我會知道的。”慕容桓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接到單焰羽的求救之後,幫她解釋凈兒的事,他只是覺得,凈兒沒有前世記憶這件事,對單焰羽,對斷言都很重要。盡管,他還沒有接受,他的凈兒竟然是戰神府的人這回事,而且看起來,她與戰神府的三個姑娘的關系都那麽不同一般。能看的出來,即便單焰羽回來了,猜夏和斷言盡管開心,但仍然是,沒有什麽活力。而從凈兒出現以後,猜夏,斷言,念夏院,甚至整個戰神府都活了過來,充滿了生意。包括單焰羽,在叫了凈兒姑姑以後,都更加開心了呢。


凈兒,對戰神府很重要。她在戰神府,究竟什麽身份?


斷言又接著問了幾個問題,慕容桓就沒有回答了,是阮漢謹回答的。不得不說,這姑娘,平時看著對某些東西神經大條,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其實最通透,這麽混亂的情況,都可以瞬間反應過來。


其實,阮漢謹的內心也是崩潰的,她是反應過來了,可是也完全弄不懂啊!


單焰羽成功在斷言處脫身,去和小四草地上玩去了。她真的不知道怎麽和小姑解釋啊!她和姑姑,在下界的某些事件……她真的不敢讓娘親小姑知道啊!她當時真的不知道那是姑姑,不然的話,打死她也不敢的!


猜夏和慕容凈夏很久都沒有回來,真的很久,天都黑了。


蓬萊五人不免有些著急,斷言和單焰羽倒是淡定了,單焰羽還好心的解釋了一下:“我記得有一次,娘親姑姑也是吵架了,也是一前一後飛了,過了一個月才回來。”


然而這次,單焰羽沒有說對,因為她話音剛落,那邊兩個白衣姑娘就飛回來了。不對,準確的說是,猜夏飛著,懷里抱著慕容凈夏,慕容凈夏處於昏迷狀態。


猜夏一落地,就急匆匆的抱著慕容凈夏往自己房間走。


院子里的七人一獸,互相對視了一眼,連忙跟了上去。單焰羽想要進屋去看看怎麽了,卻被斷言擋了下來。


“小姑?”單焰羽不解。


斷言看看她,又看看明顯也很著急的蓬萊五人,臉色也白了幾分,卻很堅定的說道:“有猜夏姐姐,她不會有問題的,進去了,猜夏姐姐會分神。”


幾人略微放下心,卻也都死死地盯著那扇門,不想錯過任何東西。


沒過多久,猜夏出來了,臉色蒼白,但明顯能看出,她活了。


“猜夏姐姐?”斷言出言詢問。


猜夏道:“她身上,有杖刑的痕跡,應該已經有幾十年了,肋骨和脊髓骨都受過傷,以恢覆程度來看,應該是那個杖刑留下的,還有,她的髕骨,不是她自己的,是欒玉補上的,失去髕骨,應該也在杖刑前後。那次杖刑帶給她很嚴重的內傷,即使到了現在也沒有完全恢覆。剛剛,就在她出現之前,接受了一股不算太強但也不弱的神力,激起了她的舊傷,才導致昏迷。”


猜夏每多說一句,慕容桓的心就揪起一分。


單焰羽聽完,不可置信的看著慕容桓道:“怎麽回事?她不是你的寶貝徒弟嗎?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小羽,這不重要。”猜夏打斷單焰羽的問罪:“她怎麽受的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給她治。”


“為什麽?”單焰羽和斷言問道。


猜夏道:“因為她不是神。她不是神,普通的仙身,受不住我的神力,再弱的神力也會對現在的她造成很大傷害。”猜夏輕輕搖著頭:“我沒辦法。她現在需要的,是仙人醫者。”


聞言,本來已有幾分絕望的蓬萊五人,眼神瞬間亮了。


阮漢謹急切地上前一步道:“讓我去看看她,我是大夫。”


猜夏看向阮漢謹,並沒有懷疑她的意思,也不知在想什麽。


阮漢謹以為她在懷疑自己的醫術,連忙道:“她的傷都是我給她治的,包括髕骨,也是我換的。我最清楚她的身體狀況。”


猜夏沒說話,默默地側了一下身子,將門讓給阮漢謹。阮漢謹幾乎是跑著進了屋,關上門。


這回沒人想要進去看了,不忍心,不敢去看。蓬萊五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幾十年的傷害,竟還未完全消除,而且,似乎無法恢覆。


慕容桓忽然問道:“她是誰?”


猜夏看著慕容桓,看了很久。慕容桓很不自在,猜夏和凈兒一個習慣,即便是盯著一個人看,也會不停眨眼,而且,她們眨眼的頻率都一模一樣。完全不同的兩雙眼睛,瞳孔深處透出的感覺竟如出一轍。


當慕容桓快要承受不住那雙眼睛時,猜夏忽然問他:“你是她師父?”


慕容桓一楞,輕輕點點頭。


猜夏移開目光,道:“她是這戰神府真正的主人,言兒的姐姐,戰神神尊。”


“戰神,是女子?”蕭染驚訝道。


猜夏微微一笑:“為什麽不能是女子?她比男人厲害得多。”不難聽出猜夏語氣中的自豪感,還有對男人的微微的蔑視。


不太對勁,慕容凈夏上輩子就算是戰神很強悍,猜夏又有什麽可自豪的?又不是她閨女!當然了,她閨女也很強悍。


沒等太久,阮漢謹就出來了,臉色慘白慘白的。


“怎麽了?”


阮漢謹搖頭,甚至沒聽出來這句話是誰問她的,拽著自家師父穩當了半天,才道:“暫時穩定住了,可我不確定,能穩定多久。她是仙身沒錯,可是對神力有著很強烈的親和力。那股神力一入體,就遊走了她全身大小經脈,普通洗髓一般,要將她身體里四百多年的仙力趕出體內,本來她體內的仙力與欒玉契合完美,現在因為神力的影響,她的身體與欒玉開始排斥了。仙力雖然根深蒂固,神力卻像是她天生就該擁有的。我在穩定她的仙力時,本想將神力剔除,可是根本做不到,我又不能太過用力,她受不住。所以,只能先將她的筋脈鎖死,這樣,兩股力量就被固定在原處,不會再移動。”


阮漢謹頓了頓,接著道:“這不是長遠之計,神力和仙力都在自行修覆她的筋脈,一旦筋脈恢覆,神力必然會將仙力完全趕出去。她的仙身承受不了神力,若是仙力消失殆盡……”


阮漢謹沒再說話了,大家都明白了。仙力沒了,她又不是神,神力留在體內,很快她就會自爆而死。


慕容桓也是毫無頭緒,他的仙力不如凈兒,肯定是無法幫凈兒將神力離體的,其他人更不行。


戰神府三人,倒是都有能力,不過……


“她對神力的親和力太強,現在帶有神力的東西她都最好不要接觸,不然一定會將神力吸收。我們施法,全是神力,且並不是她體內那點神力能比的,她更加受不了。”猜夏說著,看起來比任何人都絕望。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斷言輕聲道。


所有人都很期待的看著她。


斷言抿抿唇,道:“仙身受不住神力,若是,她恢覆神身……”


“不行。”猜夏立刻拒絕。


“猜夏姐姐?”斷言想過會有人拒絕,可沒想到會是猜夏:“你不想她回來?”


猜夏道:“我不確定,她想不想回來。”


斷言不解:“她為什麽不想回來?她已經恢覆記憶了,難道她在仙界的身份,會比在這里好?”


“這無關身份地位,好了言兒,”猜夏道:“會想到其他辦法的,恢覆神身,太冒險了。”


斷言盯著猜夏,道:“猜夏姐姐是覺得,她回來了,戰神府就不是你的了嗎?”


“小姑!”單焰羽驚叫,小姑怎麽會這麽想?


猜夏在聽到斷言這句話的時候,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言兒,你這麽看猜夏姐姐?”


斷言顯得有點慌亂了,呼吸有些急促,很快的晃了一下頭,一閃身回了自己房間。


單焰羽看看小姑的方向,又轉過頭,一臉擔憂的看著娘親。


猜夏微微一笑:“沒事。”又問阮漢謹道:“阮姑娘,她的筋脈,能鎖多久?”


阮漢謹道:“兩天。”


猜夏微微低頭:“足夠了,會有辦法的。你們都去看看她吧,我去藏書閣。”


猜夏走出了念夏院。


蓬萊五人和單焰羽一起進了猜夏房間。


一進屋,除了阮漢謹以外,蓬萊人都楞了一下。這間屋子,和慕容凈夏在凈華殿的房間幾乎一模一樣。慕容凈夏的房間,是她在十三歲的時候,自己布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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