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絕夏 9

 第四十九章:蓬萊釣蛇

青麟剛一飛走,慕容桓和阿雪就到了慕容凈夏面前。慕容桓見到青麟向上飛走了,一甩袖子想要跟上去。


慕容凈夏連忙跪下抱住他的腿,哭求道:“師父,別追了,求求您,您放過他吧。”


阿雪上前蹲在慕容凈夏身邊,扶住她的肩膀道:“凈夏,他是魔,你何必為了他……”阿雪忽然感覺到了慕容凈夏的不對勁,伸手去把她的脈,慕容凈夏沒有躲,任她檢查。


檢查過後,阿雪大驚失色:“你的法力呢?”


慕容桓一驚,伸手猛地拉過慕容凈夏左手,也搭了脈檢查了一下,檢查過後臉色更加難看,扔下她的手,揮手一耳光種種打在慕容凈夏臉上。


那一耳光很重,打得慕容凈夏身子一偏向地上倒去。阿雪連忙抱住她,擡頭看向慕容桓問:“掌門,怎麽回事?”


慕容桓氣得發抖,怒目瞪視著蜷縮在阿雪懷里的慕容凈夏。


阿雪將目光轉移到慕容凈夏身上,慕容凈夏解釋道:“我剛才,把我的法力,都給了青麟。現在,以他本身修煉六百年的法力,加上我的金仙之力,應該沒什麽人是他的對手了。師父就算打得過他,應該也跑不過他。”


阿雪越聽越心驚,聽到最後她將慕容凈夏從懷里推開,道:“凈夏,你怎麽能這麽做?他可是魔!”


慕容凈夏笑道:“我喜歡他,我願意這麽做,他不是壞……”話沒說完,又挨了一耳光。


慕容桓用顫抖的手指著她,半晌才道:“喜歡?我慕容桓的徒弟,喜歡上一個魔?”


“他不是壞人!”


“住口!”


慕容桓提起菩月劍鞘,一下接一下重重打在慕容凈夏身上。


慕容凈夏雙手支在身前,以背部受著師父的責罰。她法力盡失,仙身雖還在,但除了可得長生以外,與凡人無異。慕容桓盛怒之下用了十成的力氣,菩月劍鞘是玄鐵所制,打在身上疼不疼還是另說,沒一下都能將慕容凈夏打出內傷。


轉眼已打了七下,阿雪回過神來,忙上前又抱住慕容凈夏,對慕容桓道:“掌門不要打了,凈夏沒有法力基本上是一個凡人,您再打會打傷她的。”


慕容桓將劍鞘別回腰間,依舊氣得發抖,她這回犯下這麽大的錯,他還打不得她了?不過阿雪說的沒錯,法力盡失,她現在很虛弱,受不得重責。慕容桓又看看慕容凈夏的臉,看上去有些不對勁,猛然發現,她的靈石不見了。


慕容桓命令道:“回蓬萊。”


聽到命令,阿雪扶著慕容凈夏站起來,慕容桓擡手一道銀光打在慕容凈夏膝蓋上:“沒讓你起來。”


慕容凈夏乖乖跪在地上,她知道師父很生氣,肯定饒不了她。


阿雪問道:“掌門,凈夏跪著,咱們怎麽回蓬萊啊?”


慕容桓手一揮,在三人腳下凝了一朵雲。


沒有了別的問題,三人駕雲飛上了天。


蓬萊到山洞,如果是慕容桓駕雲走,平時的話,最多半個時辰也就到了。而今天,慕容桓也不知道怎麽了,雲飛得慢慢騰騰的,足足一個半時辰才回到了蓬萊。


在蓬萊上空,慕容桓停下,對慕容凈夏道:“起來。”


慕容凈夏站了起來,習慣性的想去抓慕容桓的胳膊,手剛伸出去就收了回來,差點忘了,師父正生氣呢。


落到蓬萊中心的廣場,直接命令思過閣的弟子:“將慕容凈夏押入仙牢。”


在場所有弟子全都楞住了,掌門命令將慕容凈夏押入仙牢?這太陽是打東西南北一起出來了嗎?


見沒人動,慕容桓一眼掃向最近的兩個弟子。


冷冷的眼神,看得那兩個弟子心里直發毛,連忙走到慕容凈夏身邊。慕容凈夏也聽話,沒等人押她,她自己就往仙牢去了,那兩名弟子在身後跟著她,心里想著,這是他們押她去呀,還是她帶他們去呀?


慕容凈夏一切都很主動,仙牢門一開,她自己就進去了,沒等那兩名弟子反應過來,她自己又將牢門鎖上了。


“兩位師兄請回吧。”


慕容凈夏下了逐客令,兩名弟子更加抓狂了,這是仙牢,不是凈華殿,她怎麽那麽,自然啊?


兩名弟子走了,慕容凈夏正想坐下這會兒,慕容桓的傳音就過來了:“給我跪著,沒我的命令不許起來。”


慕容凈夏咬咬下唇,擦幹了剛流出的眼淚,跪在了地上。


阿雪這幾天很忙,蓬萊弟子幾乎全都擠到她家院子里,詢問關於慕容凈夏的事。不過阿雪也不是誰都說的,她看得出掌門的意思,不許外傳,尤其不許流出蓬萊。


大部分弟子,都被阿雪阿邦拒之門外,只有兩個人被請進了院子,阮漢謹和火賀。


阮漢謹一進門就問:“她是怎麽了?”


火賀道:“是那只魔?”


阿雪問:“你怎麽知道?”


火賀淡淡道:“我偶然撞見過一次,一年前。凈夏求我別說,我就沒說。”之後,火賀就和他們說了慕容凈夏的凈化計劃。阿雪也說了當天的情況。


阮漢謹聽了之後直翻白眼。


阿邦一拍桌子:“這孩子瘋了吧?”


阿雪問阮漢謹:“漢謹師伯,這兩天在大殿上,掌門說沒說這件事?他打算,怎麽罰凈夏?”


阮漢謹嘆口氣:“師父師叔一直在討論,按他們的想法,凈蝦應該不會怎樣,他們關心的是那只魔。”


阿邦道:“那他為什麽關著凈夏?凈夏現在法力盡失,在仙牢里不吃不喝的能挺幾天啊?”


阿雪道:“不然我去求求掌門,就算不能放她出來,總要給她送點吃的進去。”


阮漢謹皺著眉頭,轉身向火賀發難:“你說你都發現了,為什麽不說?就算不說,那你怎麽不勸勸她?她瘋了你也瘋了?”


火賀道:“我勸了,可她的性子,我勸得動嗎?”


“那你就說出來,大家一起勸她呀!”


“我答應了不說。”


“師伯師叔你們別吵了,”阿雪來勸架:“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還是想想怎麽勸掌門比較好,我去做飯了。”


阿雪在凈華殿門口等了好長時間才見到慕容桓,又求了好久,慕容桓才同意她去仙牢給慕容凈夏送飯。


此時,慕容凈夏已經在仙牢里跪了整整三天了,又累又餓,幾次差點昏過去,她掐著自己的胳膊,逼著自己清醒,想著師父會怎麽罰自己。


阿雪進了仙牢,看見慕容凈夏跪著,忙跑到她身邊,放下手里的籃子,蹲著扶著她的肩膀道:“凈夏,你怎麽跪著呀?快起來,奶娘給你送飯來了。”


慕容凈夏勉強笑一笑:“師父罰我跪著。”


“掌門?”阿雪問:“你已經跪了三天了?”


慕容凈夏點點頭。


阿雪摸摸她慘白的小臉,道:“別跪著了,起來吃飯吧,回頭奶娘去跟你師父說。”


慕容凈夏搖頭:“我不敢,師父會生氣,我不敢惹師父生氣了。”


阿雪哄著她:“不會的,掌門不會因為這件事生氣的,再說你都跪三天了,再跪下去身體吃不消了。”


慕容凈夏還是搖頭,阿雪正一籌莫展,慕容桓的傳音忽然到了:“起來吧。”


阿雪松了一口氣:“掌門讓你起來了,快起來吃飯吧。”


慕容凈夏強撐著起身,根本站不住,還好她身邊就是床,直接就坐在了床上。


阿雪從籃子里拿出給慕容凈夏熬的粥,遞到她面前道:“三天沒吃東西,怕你的肚子受不了,先喝點粥,明天奶娘給你做好吃的,啊。”


慕容凈夏接過粥,慢慢喝了起來,粥很好喝,可慕容凈夏已經完全嘗不出滋味了,餓了三天,也餓過勁了,感覺不到太餓了。


喝完了粥,慕容凈夏有了些體力,抓住阿雪問:“小奶娘,師父沒抓住青麟吧?”


阿雪也忍不住跟她生氣了:“你還關心青麟?現在你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奶娘快急死了你知道嗎?”


慕容凈夏道:“我喜歡他,他也答應我了,等魔氣全都凈化了……”


“不大可能。”


“小奶娘!”


“我不認識什麽青麟。”阿雪打斷慕容凈夏:“他是死是活與我無關,有沒有魔氣我不關心。你是我女兒,我只關心你。”


“小奶娘。”慕容凈夏又哭了出來,撲到阿雪懷里。


阿雪拍拍她的背,道:“凈夏,你不可以喜歡他,你是仙,他是魔。


“可是……”


“或許他不是壞人,”阿雪道:“但仙魔殊途,你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抱有希望。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不管怎麽處理,那也是掌門的事,與你無關了。”


慕容凈夏從阿雪懷里出來:“那青麟就死定了。”


阿雪笑著安慰她:“也不一定,只要他不出現,掌門也沒處找他去。過一段時間,等掌門氣消了,你就回凈華殿,重新修煉,你雖法力沒了,但仙身未失,沒幾年就練回來了。凈夏,聽話,別想青麟了,不可能的。”


慕容凈夏想了想,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了,只要青麟活著,不要被師父發現。


兩天後,關著慕容凈夏的仙牢里,來的人比較多,阮漢謹,火賀,阿雪和阿邦,全到了。


慕容凈夏道:“今天人好多啊,什麽日子?”


四人都顯得心事重重的,阿雪笑著說:“沒什麽,就是都來看看你。對了,今天奶娘給你做了桂花糕,你不是最愛吃了嗎?吃飯吧。”


阿雪將飯遞過去,慕容凈夏接過來,卻一口也吃不下去,直覺告訴她,一定有問題。


“師父,說了要怎麽罰我了嗎?”慕容凈夏問。


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阮漢謹道:“師叔說,兩天後,要在休閒台上,將你剩余的仙骨,全部剔除。”


“然後呢?”慕容凈夏不相信這是最終結果,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四個就不會來看她,而是去凈華殿找師父求情了。


阮漢謹在心里不停感嘆她腦子真好使,但接下來的事,她真的不知道怎麽和她說清楚。


阿雪和阿邦更是不知怎麽說,最後,是火賀說清楚了:“掌門覺得,那個魔一定沒有離你太遠,所以……”


“所以,師父不是想廢了我,是想用我做餌,去釣青麟是嗎?”慕容凈夏問著,眼睛在四人臉上來回轉。


阮漢謹嘆口氣:“聰明。”


慕容凈夏深吸幾口氣,大步向仙牢外闖:“我要找師父,我要找他說清楚!”


四人連忙攔住她,她要是這麽闖出去,這計劃恐怕就進行不了了,基本上,這個計劃,他們都同意。


阮漢謹一把拉過慕容凈夏,將她推回牢里,道:“你可別胡鬧,這個計劃,蓬萊弟子都知道,也都同意,包括我們四個。”


“為什麽?這不公平!這是利用!”慕容凈夏叫道。


阮漢謹吼的聲音比她還大:“是利用,沒錯,但你要知道,蓬萊上上下下都是想救你,你師父更是想把你的法力要回來,如果成功了,除了蓬萊,沒人會知道你與妖魔為伍。這計劃一舉多得,你可別把它毀了。”


慕容凈夏氣得笑:“這樣做,太卑鄙了吧?這是仙門的作為嗎?”


阮漢謹道:“對付的是魔,卑鄙就卑鄙了。”


慕容凈夏道:“軟汗巾,你這理由未免太冠冕堂皇了吧?”


“大家都是為了你!”


“是嗎?我不需要!我喜歡他,你們這是要我親眼看著我喜歡的人死在我面前,我還是那桿槍!”


“你喜歡他是嗎?你師父應該是喜歡上你了。”阮漢謹此言一出,世界都安靜了。


慕容凈夏被這句話嚇得不輕,楞了半天,緩緩搖頭道:“不,可,能。”


阮漢謹抱著胳膊,輕笑一聲,懶得解釋。


火賀淡淡道:“可能。”


阮漢謹看看火賀,道:“你也喜歡這只凈蝦了?”


火賀問她:“也什麽這麽覺得?”


阮漢謹道:“有些事情,情敵看得最清楚。”


火賀點頭道:“所以,我看的出來。”


沒等慕容凈夏再接受一下火賀也喜歡她的事實,阿雪又道:“我也有這種感覺,掌門喜歡凈夏。”


阿邦問她:“你怎麽看出來的?你喜歡掌門了?”


“你胡說什麽?”阿雪捶了他一下,又看看慕容凈夏道:“我接觸掌門不多,是從凈夏那里聽到的事推測出來的,掌門對凈夏,的確不同。”


“我是他徒弟,他自然對我不同。”慕容凈夏爭辯道。


阮漢謹道:“可是他現在對你的態度,和你小時候他對你的態度,也完全不一樣。”


“我長大了自然不一樣!”慕容凈夏還是不願相信,他是她師父。


阮漢謹搖頭道:“你愛信不信,這麽多人都看出來了,難道這時候我們逗你玩?你自己好好想想。”


慕容凈夏低頭沈思,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眼里都是祈求:“可是,這不可能,軟汗巾你記得的,我十三歲那年……”


“就是從那時開始,”阮漢謹道:“他防,但他是在防著他自己而不是你,這點恐怕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旁觀者清,我接觸你們師徒倆最多,早就發現了。只是你肯定沒那心思,我就沒必要說。”


“那你現在為什麽要說?”


阮漢謹看看她,道:“想起小夏了。”


慕容凈夏忽然笑了,苦苦的笑:“他讓我別走親師姐的老路,現在他是走了親師姐的老路了嗎?”她看著阮漢謹,但她真正想問的是師父,他為什麽會喜歡她?還有火賀師兄,他為什麽也喜歡她了?他們很熟嗎?


慕容凈夏坐在床上,將臉埋在手心里,悶悶的聲音傳出來:“讓我自己待會兒行嗎?信息量真的有點大,我有點接受不了。”


阮漢謹道:“慢慢接受吧,你還有兩天時間。兩天之後,計劃開始執行,做好準備。”


阿雪見慕容凈夏身子抖得厲害,碰了一下阮漢謹道:“漢謹師伯,你就別說了。”


阮漢謹道:“她早晚都得接受,這可都是為了她。”


“你出去,求你了!”慕容凈夏帶哭腔的聲音從手心里傳出來。


阿雪聽了心疼,推著其他三人往外走,還不忘回頭囑咐慕容凈夏:“凈夏,奶娘把飯放這兒了,你一定記得吃。”


兩天後,慕容凈夏戴上了手銬腳鐐,被押往誅仙台。負責押送的弟子,還奉了掌門之命,給慕容凈夏施了噤聲術。慕容凈夏面無表情,任由他們擺弄。


慕容凈夏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既然想出了這個計劃,那他就一定不會讓她死,她現在擔心的只是青麟。青麟,拜托,千萬不要來,求求你,不要出現,不要讓我師父發現你。


到了誅仙台,蓬萊弟子全員到齊,慕容桓和蕭染坐在最高的位子上,長老們在下,弟子們圍在誅仙台周圍,看上去莊重異常,其實人人心里都清楚,這不過是一場戲,師父和青麟是主角,師伯是配角,其他長老弟子都是龍套,而她慕容凈夏,是最重要的道具,釣蛇的餌料。


“跪下。”是師父的命令,慕容凈夏遠遠看看師父,對著他直直跪了下去。


蕭染詢問似的看了一眼慕容桓,慕容桓微微一點頭,蕭染嘆口氣,開始陳述對慕容凈夏的判決:“蓬萊弟子慕容凈夏,勾結魔族,修習邪術,罪不可赦,身為掌門弟子,受捕時出手狠毒,欺師滅祖,天地不容。現判你剔除仙骨,驅散魂魄,你服是不服?”


慕容凈夏不說話,被施了噤聲術,她本就說不出話。一場戲而已,她服不服,認不認罪,也沒什麽區別,她就是個道具,問她幹什麽?直接判,判完直接罰好了。


慕容桓走下高台,來到慕容凈夏面前,擡手施法攝出她一塊仙骨。


剔仙骨的過程很痛苦,慕容凈夏疼得滿頭大汗,渾身顫抖,由於被施了噤聲術,她喊不出聲來,張著嘴跪伏在地上。


慕容桓忽然解了慕容凈夏的噤聲術,擡手攝出她第二塊仙骨。


噤聲術解了,可慕容凈夏沒反應過來,冷不防一陣劇痛,慘叫出聲,聲音淒厲。在場弟子無不心驚。


阿雪咬著下唇泣不成聲,阿邦抱住她,將她的頭埋進自己胸口,自己也偏過臉去,不忍心看。


不忍心的何止這夫妻倆,慕容桓也是心疼不已,阮漢謹和火賀不停看天,盼著青麟早點到。


慕容桓看著地上發抖的徒弟,又一次舉起顫抖的右手,正要攝出慕容凈夏第三塊仙骨。一個青色的身影旋風一般飛上了誅仙台,抱起地上的慕容凈夏,退到了慕容桓十步以外。


知道正主到了,蓬萊弟子全部祭出兵器,指向青麟。


青麟只是對著慕容桓笑道:“仙尊想要的是我的命,何必這麽對凈夏?她可是您唯一的徒弟。”


慕容桓冷道:“是你來晚了。”


青麟道:“是晚了點,不過我來了。”


慕容凈夏剛才快疼暈了,現在清醒了過來,看見青麟抱著自己,伸手推他:“你來幹什麽?你快走!”


青麟看著她,道:“我喜歡你,不能讓人傷害你。”


慕容凈夏哭笑不得,推又推不開他,急得大喊:“你放開我!離我遠一點!”


剛才還是艷陽天,現在天開始下雨,陰沈沈一片。


青麟依然笑道:“你的東西,我還給你以後,自然就走了。別著急,很快的。”


青麟轉向慕容桓道:“仙尊,我把法力還給凈夏,您不會反對吧?”不等慕容桓說話,青麟設下了一層結界,將自己和慕容凈夏罩在里面。


青麟扶著慕容凈夏坐下,點了她的穴道,將他身體里,原本就屬於她的仙力還給她。


慕容凈夏感覺到仙力的回歸,還從兩人相接的掌心之間,感受到青麟的魔氣已經完全消失,而且他本身的修為也不見了。


仙力本就是慕容凈夏的,完全不需要青麟渡,掌心剛一相接,仙力就迅速回到慕容凈夏體內。


蓬萊弟子圍在他們周圍,靜靜的看著。沒有人闖入結界,他們害怕會傷到慕容凈夏。


仙力轉移結束,青麟已經奄奄一息。


慕容凈夏沖破穴道,伸手扶住他:“你渡什麽修為啊?那修為是誰都能引渡的嗎?你以為你是我啊!”


青麟還在笑,笑著笑著,忽然被一劍穿心。


菩月劍。


慕容凈夏扭頭一看,是慕容桓禦劍刺穿了青麟。


“師父。”慕容凈夏默默留下眼淚,溶在雨里,沒人看到。


青麟抓住慕容凈夏的手,笑著搖搖頭:“沒事,我本來就是來送死的,這是凈化魔氣的最後一步。”


“你說什麽?”


“這是最快的辦法,我以前沒說,是因為我們都不會用,現在,我必須用這一招。”青麟笑看慕容凈夏,輕聲道:“你不是還想要藥引嗎?藥引,我找到了,現在,就給你。”


慕容凈夏顫抖著聲音道:“是蛇膽。”


青麟笑得更加燦爛:“別難過,下輩子,我就不是魔了,到時候一定來找你。”


青麟拔出了菩月劍,扔給了慕容桓:“仙尊,可惜了吧?”


慕容桓接劍,劍入了鞘,聲音冰冷悠長。


青麟運起最後的力氣,將手探進腹腔,掏出了自己的膽,塞給了已經呆住了的慕容凈夏。


蛇魔失了蛇膽,身體也會慢慢化為粉末消失掉。青麟仍然笑著看著慕容凈夏,輕聲道:“我是那條小蛇,沒告訴你,是不想讓你記起不好的記憶。”


慕容凈夏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青麟的身體已經化了,天在下雨,被雨水一沖,全都流走了,只留下了慕容凈夏手里的蛇膽。


青麟死了,慕容凈夏的法力也回來了,慕容桓總算松了一口氣,手又一揮,將剛剛攝出的兩塊仙骨打回慕容凈夏體內,道:“這事就算結束了,都回去吧。”


弟子們像是得到了赦令,正想離開,慕容凈夏忽然喚道:“師父。”


慕容桓看向她,弟子們又都站下了。


慕容凈夏道:“凈兒想問您一個問題。”


慕容桓道:“說。”


慕容凈夏從地上站起來,直視著慕容桓,深吸一口氣,大聲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慕容桓被問的莫名心驚,蓬萊弟子全部呆住。


阮漢謹右手扶額,不是吧,就這麽問出來了?這只凈蝦,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火賀,阿雪,阿邦三個也是快嚇瘋了,她怎麽什麽都敢說啊?


慕容凈夏是真想知道這個問題,她想知道,師父是為了自己好,還是在鏟除情敵。


蕭染更是吃驚,慕容凈夏怎麽會這麽問?他可是她師父!連忙上前道:“凈夏你胡說什麽?這怎麽可能?”


“師伯,我沒問您。”慕容凈夏語氣很硬,喜歡的人剛剛死在自己面前,任誰現在也軟和不起來。


蕭染聞言,剛要訓斥,慕容桓忽然出聲:“是。”


“師弟!”蕭染一驚,看向慕容桓,他,承認了?


慕容凈夏雖然有心理準備,但聽到師父親口承認,還是吃了一驚。


雨越下越大,四周卻顯得寂靜異常,師徒倆一動不動地對視著,他倆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就連一向很會打圓場,調節人際關系的蕭染現在也無話可說了。


許久之後,慕容桓道:“慕容凈夏,我現在將你逐出師門,以後你不在是我慕容桓的徒弟,也不再是蓬萊弟子,馬上離開蓬萊。”


“掌門!”與慕容凈夏相熟的弟子全都驚呆了。阿雪等人都跪下為慕容凈夏求情,阮漢謹恨不得拍死自己,她當時是哪根筋不對了?竟然告訴這瘋丫頭她師父喜歡她,這回她真成了始作俑者了。


慕容凈夏微微一笑,道:“蓬萊,凈華殿是我家,離開了,您要我去哪兒?”


慕容桓道:“那個山洞,你不是布置得很好嗎?”


慕容凈夏哭不出來了,擡頭望天,雨水流進眼睛里,有點疼,眨眨眼睛,又笑著問:“您,為什麽,要逐我出師門?”如果是他喜歡上了她的事,她都不介意,他又顧慮什麽?還是他想給自己機會,得到她?


慕容桓基本知道慕容凈夏在想什麽,他沒辦法回答她,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或許,是他不敢面對她了。他怎麽能對自己從小養大的徒弟,存這種心思?


慕容凈夏的眼淚又順著雨水流出來了,流進了嘴里,又鹹又苦的味道。慕容凈夏舌頭動了動,品嘗了一下雨水和眼淚混合的滋味,又道:“我叫慕容凈夏,覆姓慕容,是跟了您的姓。既然跟了您的姓氏,就應該算是您的女兒,您不再給我當師父,那凈兒以後改稱您義父如何?”


“你到底想怎樣?”


“是您究竟想怎樣才對!”慕容凈夏哭喊出聲。


慕容凈夏哭了,慕容桓又不知所措了。


慕容凈夏跑出人群對天而跪,一揮手,手上多出三柱燃著的香,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大聲道:“蓬萊列仙在上,弟子慕容凈夏,本為凡間棄嬰,資質魯鈍,承蒙凈燁仙尊錯愛,賜我姓名,收我為徒,悉心教導,撫育百年,師恩似海實難為報,弟子今在此立誓,生生世世為師父之命是從,永不背離師門,若違此誓,願受百道天雷,打入寒冰地獄,永生永世受盡冰封之苦,蓬萊列仙為證。”


誓言結束,慕容凈夏手中的香迅速燃盡,化作一縷輕煙飛入大殿,大殿里石柱上多了一顆冰藍色的寶石。


這個誓言,蓬萊列仙接受了,慕容凈夏成了祖先接受的蓬萊弟子,永生永世。


慕容桓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了,現在什麽情況?他收的徒弟,他連逐出師門的資格都沒有了?祖先認定了,他們永遠都是師徒。他現在生氣沒有立場,認命?他從來做不到。慕容桓一甩袖子,回了凈華殿。


廣場上的弟子陸陸續續都散了,蕭染和長老們用覆雜的眼神看看慕容凈夏,搖著頭幹自己的事去了。


慕容凈夏被阮漢謹等人連推帶拽,又哄又勸拉到了阿雪的院子。


慕容凈夏坐在凳子上,阮漢謹在她面前轉來轉去,嘴里說著:“你是不是瘋了?當著所有弟子的面,你就那麽問出來了?你怎麽就那麽不嫌事兒大?還發毒誓,你發什麽毒誓?除了發誓你沒別的辦法了嗎?你是因為聰明的時候真聰明,所以笨的時候就蠢得冒煙了嗎?”


阮漢謹還在不停的說,慕容凈夏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不說話也不動。


阿雪在她身後給她擦頭發,是不是看看阿邦作為詢問。阿邦只是搖頭,他向來沒什麽主意。


火賀靠著墻站著,就像是個背景。


等到慕容凈夏頭發全幹了,她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楞楞地像個木頭人。


阮漢謹急得搬過她的身子問她:“我說你倒是說句話呀,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阿雪連忙拉開阮漢謹:“漢謹師伯你就別逼凈夏了,她今天夠受刺激的了。”


阮漢謹轉頭問她:“她受刺激了,你沒受刺激嗎?還有這倆沒受刺激嗎?她師父也受了不少刺激吧?我還受刺激了呢!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不應該告訴她!”


“我謝謝你告訴我。”慕容凈夏輕聲道。


聽見她終於說話了,阮漢謹又走到她面前:“你謝我什麽?謝我讓你和你師父鬧翻了嗎?你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麽?”


“我不知道!”慕容凈夏又哭出來了,看向阮漢謹:“青麟他不是壞人,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幫我給師父找解藥,你們都知道我師父中了什麽毒,沒有魔界中人解藥根本得不到!他一直在幫我,直到剛才他死的時候,他還把他的膽作為藥引給了我。他在救我師父,師父想盡辦法殺了他。你說我是不是該恨師父?可師父還是為了我,師父做了這種事都是為了我!我現在也快瘋了你明白嗎?軟汗巾,我真的謝謝你告訴我,之前我能看的明白點。”


阮漢謹短促地一笑:“明白能有什麽用?你知道接下來你的日子該怎麽過嗎?”


慕容凈夏搖頭道:“怎麽過都行,我不會愛上師父,我也不想離開師父,到目前為止我最怕的還是師父不要我了。師父疼了我一百多年,我不能就這麽就恨師父了是吧?青麟已經死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好不好?”


“你問你自己過不過得去?”阮漢謹沒好氣道。


慕容凈夏道:“我能過得去,早晚都能過得去,所以麻煩以後就別再提這件事了。”


慕容凈夏起身道:“軟汗巾,你幫我個忙吧。”


“說。”


慕容凈夏掏出蛇膽和兩年來他們一起找的藥材,道:“幫我把解藥制出來,我的醫術沒你的好,而且,我現在也沒有多余的真氣來煉制了。”


阮漢謹接過藥材和方子,盯著雪靈芝看了很久,感情她去極北之地取雪靈芝,就是為了找解藥。


慕容凈夏道:“我先回去了,回頭去找你。”


“誒,你回了凈華殿還出的來嗎?”


慕容凈夏笑道:“師父現在怕是不想見我了,有什麽出不來的。”


阿雪抱抱慕容凈夏:“你現在身子不好,一定要好好休息,掌門不見你正好,等你身體好了,想折騰再折騰。”


阿邦在一旁插嘴道:“可別折騰了,大家可都折騰不起了。”


慕容凈夏道:“小叔放心,我現在,也折騰不出什麽花樣了。我先走了。對了,火賀師兄,上回你說你也喜歡我?”


火賀一楞,點點頭。


慕容凈夏道:“可別喜歡我了,熬烈哥哥當初喜歡我,出家了。青麟喜歡我,死無全屍了。師父喜歡我……”慕容凈夏說不下去了,笑了兩聲,道:“反正,別喜歡我了,我就是個惹禍的,不值得你喜歡。”


慕容凈夏出了院子,向凈華殿走回去。


一路上,蓬萊弟子都對她指指點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這種感覺讓慕容凈夏很陌生。她以前,可是蓬萊的掌上明珠,基本上,除了阮漢謹,沒人不喜歡她。如今出了這事兒,她好像有點混不下去了。


很快便到了凈華殿,慕容凈夏就這麽站在門口,想進去,又不太敢進去。師父會在哪兒?是想她以前犯錯一樣,在書房或院子里等她回來,還是……


晃晃腦袋,走進凈華殿,那是她的家,她早晚得回去。


慕容桓不再院子里,應該也不在書房,天已經暗了,書房沒點燈。


慕容凈夏也沒打算現在就去見師父,她現在需要好好睡一覺,好好調息真氣。短時間內,失去全身法力,又被渡了大量法力,被剔兩塊仙骨,又立刻被打回體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身體吃不消不說,修為也損了有八九成,都用不著靈石了。


靈石。慕容凈夏又開始落淚,師父送給她的首飾,也是她唯一的首飾,她戴了百余年,就這麽毀了。


慕容凈夏回了房間癱在床上,真不知道師父怎麽想的,怎麽會喜歡上她呢?怎麽能喜歡她呢?她又要開始戰鬥了,把師父拽回正常道路上,就像她十三歲時一樣。好像會比那時更難一點,慕容凈夏真的有些含糊了,她做得到嗎?


再睜開眼睛,天還是黑的,慕容凈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床頭有人,但她不知道是誰。閉上眼睛繼續睡,床頭那人將手放在她額頭上,很熟悉的手,慕容凈夏知道是師父。沒等她做什麽反應,慕容桓已經走了。慕容凈夏又昏睡了過去。


真正清醒過來,是個白天,慕容凈夏下了床,感覺體力恢覆得差不多了,不過肚子餓了,決定出門找阿雪。


慕容桓不在院子里,具體在哪里她還是不知道。還是不管了,師徒倆見了面,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呢。


慕容凈夏到了阿雪家,阮漢謹也在。


“凈夏來了,身子怎麽樣了?”阿雪撲過來把她摁到凳子上。


慕容凈夏道:“我沒事了,小奶娘我餓了。”


阿雪立刻道:“好好好,奶娘馬上給你做吃的,等著啊。”


阿雪出門去做飯了,屋里留下了慕容凈夏和阮漢謹。


阮漢謹道:“歇了四天,好多了?”


慕容凈夏這才知道,自己睡了四天:“還好,解藥配好了嗎?”


阮漢謹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慕容凈夏:“解藥就一顆,多一顆都沒有,解藥我給你了,怎麽讓你師父吃下去,就看你的了。”


慕容凈夏接過來,道:“放心吧,總有辦法的。”


吃過飯,慕容凈夏回了凈華殿。看看時辰,師父現在應該在書房。慕容凈夏看看手里的藥,打定了主意。


一刻鐘後,慕容凈夏捧著一杯茶敲響了書房的門:“師父。”


“進來。”


冷冷的聲音傳出來,慕容凈夏吸了口氣,將解藥放在茶里,推門進了書房。


慕容桓在批折子。


慕容凈夏走到書桌前,將手里的茶杯遞到師父面前:“師父請用茶。”這話說的真別扭,她就沒和師父這麽客氣過。


慕容桓看了一眼茶色,就知道里面下了藥:“倒了。”


慕容凈夏發過誓,為師命是從,師父說了,她自然要聽:“是,師父。”


慕容凈夏端了茶出去,將藥用法力從茶水里取出來,將杯里的茶倒了,又重新沏了一杯,重新送到了慕容桓面前。


慕容桓看看她,揮手打翻了茶杯。


慕容凈夏快速將藥提取出來,跪在了地上。


慕容桓問:“那是什麽藥?”


慕容凈夏道:“夢魘之毒的解藥。”


“那條蛇的蛇膽,在里面?”慕容桓又問。


慕容凈夏閉上眼睛,點點頭。


慕容桓眉頭緊鎖,冷道:“把它扔了。”


慕容凈夏吸了一口氣,叩倒在他面前,道:“求師父收回成命。”


慕容桓放下折子,右手捏住慕容凈夏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道:“不是說,為師命是從嗎?”


慕容凈夏看著師父冰冷的眼神,顫抖著聲音道:“好像,又一次違背誓言的機會。”


第五十章:無情仙師

慕容桓松開慕容凈夏,從她手里取過藥丸,看看藥丸又看看慕容凈夏,將藥丸遞到她眼前,道:“你吃了它。”


慕容凈夏猛地擡頭看著慕容桓,他讓她吃了這解藥?這解藥只有一顆,師父不想解毒了嗎?另外,她怎麽能吃了這藥,這里面可有她最愛的人的膽!師父,您何時變得如此殘忍?


慕容桓見她不動,道:“怎麽?是想第二次違抗師命嗎?”


慕容凈夏流出一滴淚,眨眨眼,道:“不敢。”伸手取過師父手中的藥,捏在指尖很久。罷了,吃就吃,大不了再用內力逼出來。


慕容凈夏慢慢將手往嘴邊送,張開嘴剛要吃藥,慕容桓忽然伸手搶過解藥,又順手打了慕容凈夏一巴掌。打得慕容凈夏身子一歪,她連忙伸手撐住身子,擡頭看向慕容桓。


慕容桓正瞪著她,眼里隱有怒火閃現,將解藥送進嘴里吞了下去。


慕容凈夏微微一笑,不管怎樣,師父的毒總算是解了。


慕容桓看著慕容凈夏臉上的笑,覺得有些刺眼,轉過身打開折子,提起筆,冷冷的命令道:“打桶水,上後院跪著去。”


後院?慕容凈夏苦笑著,附身拜道:“徒兒,遵命。”


慕容凈夏走了,在她關上書房門的一剎那,慕容桓手里的筆被他一掌捏碎。在他面前,她何時自稱過‘徒兒’?她是在提醒他,他們永遠都是師徒,他對她的心思,根本是癡心妄想嗎?


慕容凈夏打了一桶水進到後院,在她和師父經常下棋的那張石桌邊上的丁香樹下跪了下來,將滿滿的水桶頂在頭上。罰跪其實不是什麽問題,問題在於,是在後院。後院不比前院,前院的地是玉石鋪的,而後院用來鋪地的,是一顆顆突起的鵝卵石。罰她舉著水桶,在石子路上跪著,師父也真是用心良苦。


膝蓋硌的鉆心地疼,她還必須跪直跪正,防止水桶里的水流出來。慕容凈夏流著淚跪著,看看石桌,就在前幾天,師父還只是她師父,他們師徒倆在這張石桌上下棋,她還給師父彈琴。想著想著,慕容凈夏覺得更加難過,哭的更加傷心。再看看丁香樹,師父告訴她那是她親師姐栽的。不知道親師姐在栽這棵樹的時候,愛沒愛上師父?雪白的四瓣丁香花,散發著幽幽香氣,但那香氣,慕容凈夏總覺得有些憂傷。聽小奶娘說,受到丁香花祝福而生的人,有光輝的人生,親師姐喜歡丁香花?是因為她希望,擁有光輝的人生嗎?最後卻被冠上枉顧倫常的罪名,墮仙成魔,她死的時候,一定很失落吧。


慕容凈夏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怎麽會睡在床上?她不是在後院罰跪嗎?


“醒了?”清冷的聲音傳來,慕容凈夏嚇了一跳,擡眼看去,慕容桓正站在床頭看著她。


慕容凈夏仔細回想了一下,她昨天很聽話的在後院罰跪,跪著跪著,就覺得頭很昏,想來是體力沒有恢覆過來,跪得久了身體有些吃不消,然後就昏過去了。是師父把她抱回房間的嗎?


慕容桓走到桌邊,到了一杯水,又回到床邊遞給慕容凈夏。


慕容凈夏看著那杯水,又有點想哭的感覺,閉上眼睛,慕容凈夏掀開被子,一翻身下了床,跪在慕容桓腳邊,低聲道:“徒兒錯了,請師父責罰。”


慕容桓端著杯子的手還僵在床邊,聞言放下杯子,輕聲問:“錯在哪里?”


慕容凈夏道:“罰跪的時候,沒經過師父的允許,昏睡過去了。”


“夠了!”慕容桓厲聲打斷她。


慕容凈夏叩在地上,又道:“請師父責罰。”


“夠了!”慕容桓提高音量,因為體力不支,受了重罰昏過去了,什麽時候成了她的錯?在她心里,他是不是已經成了一個沒事找事也要責罰徒弟的師父了?還是她覺得,他被拒絕之後,因愛生恨,存心想折磨她?


慕容凈夏不再說話,叩在慕容桓腳邊,聽候發落的姿態,卻顯得很倔強。


慕容桓拿起給慕容凈夏到的水,一口氣喝了下去,說道:“你既然有力氣請罰,那也應該有力氣練功吧?明早五更,我在後山等你。”慕容桓大步離開慕容凈夏房間。


慕容凈夏從地上起來,自己到了一杯水喝,然後回到床上。現在是二更天,她還能再睡一會兒。剛才的師父,很像以前的師父,是她回不去了,知道了師父竟然喜歡她,親眼見了師父殺了青麟,她說是要讓過去的事情過去,可心里,終歸有了芥蒂,那里是那麽容易放下的?她不恨師父,可若是想讓他們師徒回到從前,她還需要些時間。她知道師父也想回到以前,師父也在這麽做,可她希望師父可以等她一會兒,現在她還做不到。


五更天


慕容凈夏準時來到後山,慕容桓已經在那里等著她,菩月劍沒有佩在身上,不過他手里握了一根長鞭。


“師父。”慕容凈夏垂頭而立。


慕容桓冷道:“拿出兵器。”


“是,師父。”慕容凈夏揮手招出悟慍。


慕容桓道:“練。”


“是。”慕容凈夏應一聲,開始練棍。


最熟悉的棍法,是慕容凈夏剛剛開始修行時所學的,她有百八十年沒有練過了。棍法舞得還算流暢,但只流於表面,慕容凈夏現在法力不夠,一招一式完全沒有力氣,後勁不足。


慕容桓在一旁看著,第一套棍法已經練完,在慕容凈夏練第二套時,慕容桓揮起鞭子,向著慕容凈夏露出的破綻打過去。這一鞭抽在慕容凈夏左臂上,慕容凈夏停了下來。


慕容桓又一鞭子打過去,命令道:“繼續練。”


慕容凈夏又繼續練功,慕容桓依然揮鞭打向她。慕容凈夏揮著悟慍去擋師父揮過來的鞭子,開始還能防得住,後來師父的鞭子越揮越快,她的體力基本上要耗盡了,棍法舞得越來越慢,速度上不來,自然也就擋不住慕容桓的鞭子。擋不住的鞭子,打在慕容凈夏身上。慕容凈夏忍者疼痛,繼續練功,直到慕容桓一鞭子打在她左手手背上,抽出一道血痕。


“啊!”慕容凈夏尖叫一聲,悟慍脫了手。


慕容桓沒有停下鞭子,慕容凈夏沒了兵器,只能左躲右閃的避開鞭子,並找機會拿回悟慍。可慕容桓用鞭子逼著她離悟慍越來越遠。


慕容凈夏心急,她這樣太被動了,於是頂著鞭子向悟慍移動。好不容易到了悟慍跟前,慕容凈夏伸手去取,慕容桓用鞭子一卷,將悟慍卷走拿在手上,也沒再揮鞭子。


慕容凈夏體力不支倒在地上,撐著身子側坐著,右手撫著左手上的血痕。


慕容桓走到她身前,將悟慍扔在她眼前,斥道:“一百多年就到了這種程度,你的功是白練了嗎?招式不連貫,揮棍完全沒有力氣,速度也跟不上,這麽一點小傷兵器就能脫手,你還有點什麽用?”


慕容凈夏跪坐在慕容桓面前,垂著頭,任由師父責罵,一聲不吭。”


慕容桓見慕容凈夏一點反應也沒有,不由更加生氣,她這又是什麽意思?無聲的反抗?慕容桓手一揮,變出一百缸水,命令道:“起來,把這一百缸水凝成冰,兩個時辰之內。”


慕容凈夏站起身來,走到水缸之前,活動活動左手,強行運氣施展凝水訣。好笑,幾天前的她,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將這些水凝成冰,而現在……兩個時辰快到了,慕容凈夏著急,拼命調動全身法力想加快速度,接過導致真氣走差,一口鮮血湧了出來,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兩個時辰,五十三缸水,她六歲的時候,第一次練習凝水訣,還完成了七十二缸呢。


“越大越不爭氣。”慕容桓在她身後道。


慕容凈夏苦笑:“可不是嗎。”


“你說什麽?”


慕容凈夏慌忙回過神來,轉身跪下:“徒兒沒說什麽。沒完成師父的任務,還請師父責罰。”


“四十七,不許喊。”


聽到命令,慕容凈夏閉上眼睛防止眼淚流出來,師父他從來沒有,不讓她在受罰時叫出聲來。


背上的刺痛毫無征兆的襲來,一下接一下,速度很快,讓慕容凈夏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嘴里的血腥味還沒有淡去,嘴唇又被她咬出血來。


懲罰沒有進行多久就結束了,如此快速的責罰,讓慕容凈夏連昏過去的時間都沒有。懲罰過後,背上四十七道鞭痕火辣辣的疼。


“繼續練功。”慕容桓冷冷的命令道。


這天之後的時間里,慕容桓沒在打過慕容凈夏,可慕容凈夏依然不好過。師父定的訓練量是在太大,每一項任務她都要拼盡全力才能完成個七八成。這一天,她哭了太多次,也是第一次,師父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


夜幕降臨,慕容凈夏回到房間,衣服都沒有脫就趴在床上,渾身的疼痛加疲憊,讓她很快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慕容凈夏被身上的不適感弄醒,伸手想撐起身子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別動。”


身後傳來命令,慕容凈夏一楞,趴會床上,輕聲喚道:“師父?”


“嗯。”


慕容凈夏清醒了一下,猛然發現自己上身的衣服只剩下了一個肚兜,師父正在她身後為她上藥。


慕容凈夏覺得很不舒服,雖然從前一直如此,但是現在,她不想這樣:“師父,您以後,不要為我上藥了,徒兒已經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噝!”


慕容桓手上加大了力道,淡淡道:“沒那一說。”


“徒兒不習慣。”


“不習慣就習慣著。”


“師父,”


“住口。”慕容桓命令道。


慕容凈夏不再說話,師父命令的,她不能不從。


上好了藥,慕容桓彈指給她穿上衣服,左手拎著她的後領將她提起來靠著墻壁橫著坐在床上,就著夜明珠的光,冷幽幽的看著她,問道:“你哭什麽?”


慕容凈夏慌忙伸手擦幹了眼淚,道:“沒,沒什麽。”


“說。”


一個字的命令,冷冷的聲音,讓慕容凈夏畏懼:“有些,委屈,還有,傷口很疼,還有些,還有些害怕。”


慕容桓皺著眉聽著,忽然揮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側過身去。


慕容凈夏左手捂著臉,沒有看師父,但她真的不明白師父為什麽打她?


慕容桓雙手握住她的肩,一把將她搬正過來,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慕容凈夏你記住,從今天開始,別再讓我看到你哭。”


慕容凈夏嚇得渾身發抖,緩緩點了點頭。


慕容桓又是一巴掌下去,又再次將她搬正:“回話。”


慕容凈夏咬咬下唇,顫抖著聲音,小聲回答道:“是,師父,徒兒遵命。”


慕容桓放開她,直起身子,命令道:“今晚不許睡覺,入定。”


“是。”


慕容桓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離開了房間。


慕容凈夏捂著被打得有些麻木的臉,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她把頭埋進被子里,小聲痛哭著。沒有讓師父看見,就不算違背師命,讓她再哭一回,就這一回。


第五十一章:慕容阮阮

幾天後,正在思過閣絞盡腦汁想著,怎麽不讓慕容凈夏出的這件事流出蓬萊的蕭染,又接到慕容桓的傳音,要他家謹兒去凈華殿給他家凈兒療傷。


蕭染無可奈何的看向正在收拾藥材的阮漢謹,道:“謹兒啊,你師叔……”


“讓我去給那瘋丫頭療傷。”阮漢謹很自然的接了下去,然後看向蕭染道:“他找我基本就這一件事,您下回不用說的很清楚,告訴我要去凈華殿就行了。”


蕭染笑道:“估計是凈夏那天折騰的,身子沒調養好。”


阮漢謹嘆口氣:“不一定,有可能是被師叔打的。”


蕭染道:“謹兒!別瞎說。”


阮漢謹停下手里的活,看著師父很嚴肅的說道:“怎麽就瞎說了?師叔被小丫頭拒絕,心里不爽,又天天看著她在眼前晃悠,很有可能一個忍不住,就通過教訓徒弟的方式報仇雪恨了。”


蕭染道:“你師叔不是這樣的人。”


阮漢謹爭辯道:“小夏入魔之前,師父您能想到她會入魔嗎?”


蕭染忽然無話可說。


阮漢謹正色道:“由愛生恨會很可怕,這不是小夏的專利,更不是女人的專利。師父您若不信,咱倆打個賭啊!”


蕭染問:“賭什麽?”


阮漢謹笑道:“我若說中了,您收著的那條血蜈蚣就給我,若您說中了,以後您的折子,我負責一半,怎樣?”


蕭染道:“一言為定。”


阮漢謹收拾了很多傷藥,走進了凈華殿。


慕容凈夏房間


慕容凈夏的確遍體鱗傷的躺在床上,慕容桓站在她床頭,不知在想著什麽。阮漢謹敲響了房門。


“進來。”慕容桓道。


阮漢謹進了房門,看到床上的慕容凈夏,知道自己贏了,一邊開心終於可以得到那條血蜈蚣了,一邊又隱隱擔心那只凈蝦。


慕容桓道:“幫她治傷。”


阮漢謹道:“我來不就是幫她治傷的嗎?”她語氣很不好,往日的尊重完全沒有。


慕容桓本來看著慕容凈夏,現在立刻轉向她,看了她半天,忽然道:“是你跟她說的,我喜歡上她了?”


暴露了,但阮漢謹一點也不怕,很鎮定地與他對視著,道:“是我。”


慕容桓冷道:“你唯恐天下不亂嗎?”


阮漢謹冷笑一聲:“我?我只是不想你的兩個徒弟,都毀在和你的感情上。”


慕容桓心里一驚:“你什麽意思?”


阮漢謹嘆口氣:“小夏死得不夠慘嗎?還是你覺得,現在躺在床上的這個身上的傷口不夠多?”


“夏兒的事也是你告訴她的?”慕容桓質問道。


阮漢謹道:“是我,除了我也沒人關心這件事,除了我蓬萊也沒人會對小夏念念不忘,對吧?師叔。”


慕容桓無言以對。


阮漢謹接著道:“我聽她說,你跟她說過,別走小夏的老路,她很聽話,沒走,走的是你,你走了你大徒弟的老路。如今罔顧倫常的不是你徒弟是你,你要遷怒應該拍自己兩掌,不是把她打得遍體鱗傷。”


阮漢謹走到床邊放下藥箱,對慕容桓道:“我要給她治傷了,師叔請出去吧。”


慕容桓道:“我在這兒陪她。”


阮漢謹一點不客氣:“你在這陪著不合適,她已經長這麽大了,早該注意男女之防,要早注意了,估計就沒今天這事了。”


慕容桓不知自己心里是個什麽滋味,被一個小輩這麽說,還連還嘴的余地都沒有。心中到底有氣,快速離開了這間屋子。


阮漢謹自己說的很過癮,也是真想給慕容凈夏討個公道,不過,她似乎給慕容凈夏惹了個大麻煩。


治傷過程中,慕容凈夏醒了過來,然後猛然發現,自己現在,一件衣服都沒有了!師父通常都會給她留一件的!今天怎麽?再睜眼仔細看了看,放心了:“軟汗巾。”


“誒呦,醒了?”阮漢謹沒有停下手里的活,還在往她身上用著各種傷藥,施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法術,時不時還往她嘴里塞各種各樣的丹藥。


慕容凈夏無奈道:“你有完沒完了?治個傷有這麽麻煩嗎?”


阮漢謹白了她一眼:“你看看你自己身上,新傷舊傷,鞭傷跌傷,內傷外傷,不下二百道!我說你是不是瘋了?他打你你不會躲嗎?”


慕容凈夏笑道:“我怎麽躲?下過命令的。”


阮漢謹道:“你當初就不該發那個誓,跟了他一百多年你還沒有別的招對付他嗎?”


慕容凈夏道:“不想耍心眼,不想騙他,他是我師父誒!打我也是為我好,我為什麽要反抗呢?”


阮漢謹冷笑:“為你好?你敢說他把你打成這樣他是為你好而不是報覆你?”


慕容凈夏笑不出來了,看看阮漢謹帶來的一大堆瓶瓶罐罐,道:“是不是報覆,我都無所謂,他是我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想怎樣,我都認了。我相信,他總有過得去的一天。”


阮漢謹已經療傷結束,坐在她床邊看著她,問:“那他要是永遠過不去呢?”


慕容凈夏搖頭:“不會的,現在是我沒過去,等我過去了,他會很快過去的。”


“你也知道你沒過去呀?”阮漢謹沒好氣的說。


慕容凈夏道:“要過去哪有那麽容易啊?”


兩個姑娘一起長嘆了口氣。


慕容凈夏忽然道:“這好像是咱倆第一次,說了這麽多話都沒有吵架。”


阮漢謹笑道:“第二次,第一次是你十三歲。”


慕容凈夏也笑道:“對哦!最近腦子不太好使,回頭好好養養。”


阮漢謹道:“你還是先把身子養好再說吧,我先走了,明天來給你換藥。”


“慢走,軟汗巾。”


“保重,凈蝦。”


慕容凈夏養傷第三天,阮漢謹又來給她換藥。


“你恢覆力還真不錯,這麽重的傷,三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阮漢謹感嘆道。


慕容凈夏笑笑:“我從小就這樣,挺氣人的。”


阮漢謹白了她一眼,上好了藥蓋上瓶蓋,道:“好了,看來我明天也不用來了,誒,要不要我去跟師叔說說,讓他別打你了,你不怕挨打我還嫌累呢。”


慕容凈夏搖頭道:“算了,大不了我跟師父說,以後不找你來了。”


阮漢謹抱著胳膊,看著她問道:“你們師徒倆,這樣有意思嗎?”


慕容凈夏道:“沒意思,但他是我師父。”


“你就這一句話,有沒有點新鮮的?”


“我是他徒弟。”


阮漢謹一下被噎住了,無奈地笑笑,道:“這不一個意思嗎?行了,要是真的又出事了你還是找我吧。說起來這回我還得謝謝你,幫我從我師父那兒贏了那條血蜈蚣。”


“血蜈蚣?”慕容凈夏瞪大眼睛:“從我肚子里逼出來的那個?”


阮漢謹點頭道:“是啊!”


“你要它幹嘛?”


“煉毒啊!我還能幹嘛?它還長的挺好的,回頭我拿來給你看看。”


“不要啊!”慕容凈夏叫道:“就是因為它我才這麽怕蟲子的!你要玩你自己偷著玩,我不湊那熱鬧。”


阮漢謹見她害怕的樣子,忽然放下心來,終於有了以前的樣子,最近大家都太反常了:“我先走了,有事找我。”


“謝謝,漢謹師姐。”


“你叫我什麽?”阮漢謹被這突然的稱呼嚇得不輕。


慕容凈夏笑道:“總不好,一只叫你軟汗巾吧?”


阮漢謹搖搖頭:“換一個,這個太奇怪了。”


慕容凈夏道:“那,阮阮?”


還是有些奇怪,不過正常多了。阮漢謹道:“就它了。那你就,慕容吧。”


慕容凈夏道:“好。”她永遠都是慕容,慕容桓的慕容。


阮漢謹出了慕容凈夏房間,怎料慕容桓正在門口等著她。


“師叔。”自打那天阮漢謹將慕容桓“驅逐”出了慕容凈夏房間,慕容桓就再也沒露過面,今天又是哪根筋不對了?


慕容桓問:“凈兒傷好了嗎?”


阮漢謹道:“差不多吧,就是還有點內傷,外傷沒什麽了。”


語氣還是不太好,不過慕容桓不介意:“你回去吧。”


阮漢謹將藥箱往背上一甩,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凈華殿。


慕容桓見阮漢謹離開了,推門進了慕容凈夏房間。


慕容凈夏正想下床,腳剛一沾地身子就往地上摔。慕容桓上前一把將她提起來塞回床上,站在床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冷地問:“你想做什麽?”


慕容凈夏低聲道:“徒兒有些口渴,想倒杯水。”


慕容桓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又走回來遞給慕容凈夏。


慕容凈夏接了過來:“謝師父。”


慕容凈夏太過尊敬的態度語氣讓慕容桓很不適應,他們師徒為什麽一定要這麽生份?


慕容凈夏喝完了水,看了一眼慕容桓,問道:“師父來找徒兒,有什麽事?”


慕容桓做到床上,看著慕容凈夏問:“是誰和你說的,我喜歡你?”


慕容凈夏心里一驚,眼神飄忽,道:“我自己看出來的。”


“說謊!”慕容桓又捏著慕容凈夏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我再問你一次,是誰?”


慕容桓眼神嚴厲,慕容凈夏看著師父的眼神,實在沒有膽子說謊,而且,師父應該是知道了,就是想讓她自己說出來:“阮漢謹。”


慕容桓瞪了她半天,捏著她下巴的手用力越來越重。


“師父。”慕容凈夏吃痛,眼淚馬上就要流出來了,終於忍不住開口喚他。


慕容桓松開手,道:“她說的,你就信了?”


慕容凈夏避開了眼神,道:“我本來不信,可她說的那些證據,讓我不得不信。”


慕容桓厲聲問:“什麽證據?”


慕容凈夏道:“什麽證據有什麽關系?師父都親口承認了不是嗎?”


“你……”慕容桓氣結,下意識地揚起右手。


慕容凈夏一翻身下了床,跪在慕容桓面前。


慕容桓的手僵在半空,他到底有什麽理由打她?她又做錯了什麽?為什麽總是一副任打任罵請罪的模樣?


“你很喜歡跪著嗎?”慕容桓忽然問道。


慕容凈夏道:“不喜歡。”


“那你跪著幹什麽?”


幹什麽?她哪知道?慕容凈夏撐著床緩緩站起來。


“怎麽又站起來了?”慕容桓看著慕容凈夏。


慕容凈夏微微一笑:“師父要我站著我就站著,師父要我跪著我就跪著,一切都聽師父的。”


慕容桓氣得笑,好徒弟,全聽師父的!她要是真的這麽聽話,就沒這麽多事了。


“全聽為師的是吧?過來。”慕容桓拽著慕容凈夏大步向外走。


慕容凈夏內傷未愈,腳步有些踉蹌,但還是盡力跟著師父。


師徒倆走到書房,慕容桓拽過一張桌子放在書房中間,將慕容凈夏往書桌前一甩“跪下。”


慕容凈夏跪在書桌前。


慕容桓又拿過一本書摔在她面前:“跪著把這本書背下來。”


慕容凈夏拿起那本不算厚的書,道:“徒兒遵命。”


慕容凈夏開始背書,慕容桓坐回自己的書桌後批折子。


慕容凈夏背書背得很認真,慕容桓批折子就批得完全不上心,眼睛心思落在小徒弟身上就沒離開過。


看著慕容凈夏很順從的跪在那里,做著她最不喜歡的事,神色平靜,完全沒有小時候一背書就皺著眉頭,嘟著小嘴愁眉苦臉的模樣。許是背的實在困難,她咬著下唇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又下定決心似的猛地睜開眼睛繼續背。跪得久了,她應該是疼了,伸出手揉了揉膝蓋,又馬上收回手翻書。看起來乖巧安靜的有些過分。


凈兒瘦了好多,這些天,他逼著她練功,修行,每天極大的訓練量,他在一旁陪著都覺得有些吃不消,她卻很聽話的完成著他制定的各種任務。但她體力和法力都跟不上,大部分任務她都無法完成。他很苛刻,她但凡有一點任務沒有完成,他便會有很重的懲罰施到她身上。半個月了,他幾乎沒有讓她休息過。他甚至不知道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是在折磨她還是在折磨自己。


半夜給她傷藥,他會心疼的像刀割一樣,可白天再看到她看似卑微實則倔強的樣子,他手里的鞭子又會毫不留情的打到她身上。


慕容凈夏看著書上密密麻麻的字,越看越心煩,但她還是強逼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的背下去。跪了這麽久,膝蓋疼得厲害,她愈發無法集中精神了。


天色漸漸暗了,慕容桓揮手掌了燈,移了一盞到慕容凈夏面前。


慕容凈夏看看那盞燈,繼續背書。


慕容桓看看她,再看看天色,四個時辰了。慕容桓忽然心疼了。其實,要是慕容凈夏跟他撒撒嬌耍耍賴,他一定不會讓她跪這麽久,肯定一早就讓她回房休息,她內傷還沒好呢。


慕容桓嘆口氣,問她:“背多少篇了?”


慕容凈夏擡頭回答道:“三篇。”


“四個時辰,就背了三篇。”慕容桓還是有些無奈,小徒弟和書真是犯沖。


慕容凈夏道:“徒兒讓師父失望了。”


慕容桓一擡手將慕容凈夏面前的書取了過來,道:“默下來。”


慕容凈夏答應了一聲,提起筆開始默寫。她是用左手寫字的,一開始慕容桓是教她用右手,後來她自己發現,她是個左撇子,無論執筆,拿筷子還是用兵器,她都習慣用左手。


很快,三篇文章全都默寫完了,慕容凈夏放下筆,擡頭道:“師父,徒兒寫完了。”


慕容桓將慕容凈夏剛剛默寫的紙取了過來,看了一眼,搖搖頭,將慕容凈夏的默寫和書又放回她面前,命令道:“自己看看錯了多少字。”


慕容凈夏拿起書開始一個字一個字檢查,很快檢查完畢,慕容凈夏擡頭看著師父,慕容桓也正在看她。


“六十七個字。”慕容凈夏道。她自己也是蒙了,三篇文章,不過兩千多字,她背了四個時辰不說,還默寫錯了六十七個字。


“過來。”慕容桓命令道。


慕容凈夏站起來走過去,到了慕容桓面前又跪下。


慕容桓道:“把手放在桌子上,手心向上。”


慕容凈夏知道是要打手心了,但是這種姿勢,還真是頭一回。很聽話的將雙手平放在桌子上。


慕容桓拿起桌子上的戒尺,沒有一句多余的話,速度很快的打在慕容凈夏手上。


慕容凈夏咬著牙關不出聲,手這麽放著,不能往下落,也沒法縮回來。戒尺落在手上,那麽快的速度。慕容凈夏全身都在發抖,她閉上眼睛防止眼淚流出來。


六十七下,錯一個字打一下。打完以後,慕容凈夏的手從手掌到指尖全都變得紅腫。


慕容桓收起戒尺,道:“半個時辰,繼續背,背完接著默。”


“是,師父。”慕容凈夏回到書桌後,繼續跪著背書。


半個時辰,慕容桓收走書。慕容凈夏忍者疼痛提筆默寫。


默完檢查,查出錯字就挨打,打過後再背再默。如此循環,反反覆覆,又折騰了三個時辰。慕容凈夏前前後後挨了一百四十二下戒尺,才終於將這三篇文章默寫完全。


其實最後一次慕容凈夏也沒有完全默對,是慕容桓知道她不能再挨打了,放了她一馬。


“去醫藥閣自己上藥,然後回房養傷。”慕容桓命令道。


慕容凈夏答應著退出書房。站在院子里,擡頭看著夜空。月明星稀,今晚月亮很圓,星星就幾乎看不到。仰頭看了半天的月亮,慕容凈夏才終於讓眼淚倒流了回去。


到了醫藥閣,點了蠟燭,翻出了傷藥,塗在手心上。慕容凈夏嘆了口氣,坐下撩起了褲子檢查膝蓋。已經青紫了,怪不得這麽疼。


慕容凈夏又翻出了藥酒,跪得久了有藥酒揉一揉很快就會好了。可是慕容凈夏雙手都有傷,那麽刺激的藥酒剛一倒在手上就疼的她眼淚流出來了。慕容凈夏趕快擦掉了藥酒,又擦掉了眼淚,剛想放下褲子,慕容桓推門而入。


慕容凈夏坐在凳子上呆呆的看著師父,不知道說什麽。


慕容桓走到她面前蹲下,拿過藥酒給她揉傷。


“師父……”


“都這樣了,還是不打算找我,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我當師父?”慕容桓斥責她,語氣里全是心疼。


慕容凈夏沒說話,她說什麽呢?


慕容桓微微加力,淤青要揉開了才好。


慕容凈夏不想出聲,但實在太疼,咬著牙強撐著,還是悶哼出聲。


慕容桓聽到了,厲聲道:“疼就給我喊出來,沒人不讓你出聲!”


很像以前的師父,聽得慕容凈夏心里一酸,很想哭,又不能哭,她還沒過去。


慕容凈夏死活也不叫出聲,慕容桓心急卻無奈,真的就這麽生份,養了一百多年,都抵不上一句話對她的影響。還有那條蛇,他到底何德何能?能讓凈兒為他舍了百年仙力,讓凈兒與自己反目成仇。反目成仇還不至於,但他們師徒現在這樣,全是拜他所賜。青麟,下輩子別讓我見到你再纏著凈兒!


慕容桓為慕容凈夏揉好了藥酒,打橫將慕容凈夏抱起送回了房間。


慕容凈夏躺在床上,看著站在自己床頭的慕容桓。


慕容桓被那種眼神看得不自在,輕聲道:“你好好養傷吧,為師先走了,有事叫我。”


慕容桓離開了房間,慕容凈夏到底還是哭了。師父,您到底為什麽會愛上我?能不能不要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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