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檸陌寒 #9 第八章 烈日灼心割白夜 長夜漫漫見晨曦 (Pixiv member : Akame)

   “你小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麽藥?”邢捕頭一臉狐疑地看著石勇。


  “老舅,這女兒紅可是名酒,富貴人家公子的最愛啊。”石勇意味深長地回答道。說罷一招手,店小二心領神會地捧了一壇女兒紅,放到二人面前:“兩位客官,請。”


  陳釀的香味透瓶而出,邢捕頭不屑地瞥了下嘴,但手卻很誠實地伸向酒壇:“你小子從來不會沒來由的孝順。說吧,什麽事?”


  “痛快啊老舅。”石勇吹捧了幾句,隨後搓了搓手,低聲說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上堂那天的名冊表,能不能幫外甥我改一改?”


  “嗯?”邢捕頭停住伸向酒壇的手,臉上掛上了警覺和嚴肅的神情:“你想幹嘛?”


  “別這麽緊張嘛,來喝酒喝酒。”石勇連忙接過酒壇,給舅舅盛了滿滿一大碗,“我就是想讓老舅你,把那天的行刑人改成我。”


  “你瘋了!”邢捕頭猛地一敲桌子,酒碗里的酒震的濺出幾滴,“這是刑名師爺定的名冊,我一個捕頭,哪有私改官令的道理?”


  “哎瞧您說的,哪有那麽嚴重,換個人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石勇陪著笑說,“不就是打板子嗎,誰來不都一樣,沒關系的。”


  “誰來不都一樣?”邢捕頭冷冷看著石勇,“那你為什麽還要改?”


  “老舅你可能不知道,那受審的可是個小美女,長得白白嫩嫩的。”石勇裝出一副見色起意的語氣,“到時候上了公堂,難免要挨板子,按律法,女子受笞,這板子可是得褪去褲子打的,要能親手打那吹彈可破的小屁股,可是難得的美差啊。”


  “呸!”邢捕頭啐了一口,指著石勇罵道,“這是你能說出的話嗎,多大歲數了,還一肚子花花腸子沒個正形!”


  邢捕頭氣得大聲斥責,石勇只是安靜地坐著,沒有反駁。


  “老舅,你就幫我一次吧。”石勇神情沒有變化。


  邢捕頭露出失望和厭惡的表情,他拎著酒壇起身離開,把名冊隨手丟給石勇。“你愛怎麽改怎麽改,早知道你會變成這副德行,當時就不該托關系帶你進官府。”


  石勇卸下臉上的偽裝,靜靜看著邢捕頭消失在樓梯盡頭,小心地把手里的名冊放進袖子。


  老舅,這回算我欠你的。他輕聲說道。


  


  烈日當空,陰雨多日的臨溪城終於迎來了晴天。


  這天的官府門外格外熱鬧,因為墻上貼出了新的榜文:“近來,黑月逆黨妖言惑眾,蠱惑民心,現拿一黑月教女子到案,然巧言詭辯,不思悔改,判當堂決杖五十,如數的決,不得收贖。鑒於此案錯綜繁雜,且犯人未有服辯,議得九月十五於正堂公開再審,端正民風,以儆效尤。”


  街坊百姓見到告示,也都議論紛紛起來。


  “這意思是抓了個女亂黨,要公開審案嗎?”


  “應該沒錯,聽說就是前幾日在集市被衙役帶走的那個女孩!”


  “那姑娘我見過,長得可水靈了,還真看不出她是亂黨。”


  “這都知道是亂黨了,幹嘛還要再審啊?不就是再打一頓屁股嗎?”


  “這你就不懂了,黑月教的事鬧得這麽大,官府早把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現在好不容易抓了個亂黨,自然要當眾懲處,殺一儆百……”


  冥軒不動聲色地站在看榜文的人群中。他穿了一身商販的衣服,還背著一個載有風車糖人的背筐,打扮的就像個行商。看完榜文,他低頭快步離開,眾人只顧著看榜文,沒人注意到他。


  一切都和計劃的一樣。一想到馬上就能開展等待許久的報覆計劃,他就感到難以抑制的興奮。等到那個丫頭死了,冬蘭不僅能趁亂撤離,劉弘文還會被欽差追責,輕則丟掉官帽,重責自身難保,當然,這還遠遠不夠,事成之後他會暗中跟著劉弘文,如果他被貶為庶民,就攔路殺了他,如果被打入大牢,就在牢飯里下藥,覆仇的執念會一直鼓動著這個癲狂的人,直到劉弘文死掉為止。


  “咚。”冥軒滿心盤算著自己的覆仇計劃,結果不慎撞到了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冥軒擡起頭,眼前的人高大纖瘦,正拿著一柄官刀看著他。他覺得這個人很眼熟,很眼熟。


  “不好意思,官爺。”冥軒擺上一臉笑容,“沒有沖撞到您吧。”


  石勇奉命在官府門前維持秩序,但因心中煩躁,只好一邊來回踱步,一邊想著北檸的事情。沒曾想卻撞到了一個行商打扮的人。


  “沒事。”石勇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你這筐里背的什麽?”


  “都是一些手工活。小人是行走各地的商人,看到臨溪集市繁華,百姓安居樂業,便逗留在這做點小本生意。”冥軒答到。


  石勇歪著頭,仔細看著冥軒:“原來如此。不過,我總覺得,你好像有點熟悉。”


  “哦?”冥軒臉上保持著鎮定的神情,“小人與官爺從未謀面,官爺何出此言?”


  石勇嗅了嗅,微笑道:“也不一定是見面。”


  “小人不太明白……”


  “沒事,我瞎說的。”石勇拍了拍冥軒的肩膀,“你過去吧,這個月的集市沒幾天就要散了,可要抓緊時間啊。”


  冥軒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快步離開,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石勇,看到對方好像沒什麽變化,仍然無所事事地來回踱步,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時至午後,官府前圍觀榜文的人們漸漸散去。石勇和另一個衙役換了班,獨自一人來到監獄中。打開厚重的大門後,他向南面的女監走去,北檸的牢房就在最靠里的那個位置。


  隔著鐵欄,石勇看到陳婆也在里面,直到她在給北檸上藥,便背身等候了一會。過了約摸一刻鐘,陳婆提著藥籃出來了,迎面就看到了門口的石勇。


  “原來是石捕頭。”陳婆行了個禮,“您是來看北檸姑娘的吧?”


  “嗯,她的傷怎麽樣了?”石勇問道。


  “您選的藥果然頗具療效,北檸姑娘傷好的很快,再過兩三日應該就能痊愈了。”


  “嗯,那就好。”石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些日子也是有勞你了。”


  “這都是分內的事。”陳婆笑著說道,“您去看看她吧,北檸姑娘應該也想見您。”


  “哦……”石勇楞了一下,不過還是打開牢門,“後面幾日還是要勞煩你每日給她換藥,再審前需要把傷養好。”隨後便走進牢房內。


  “還有,不必叫我石捕頭,我只是個副職。”


  石勇來到北檸床邊。北檸早已隱約聽到他和陳婆的說話聲,側過頭打了個招呼:“你來啦。”


      也許是傷口恢覆和心情調整的原因,北檸的氣色看上去好了很多,石勇心中暗暗高興,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在臉上,只是問了一句:“怎麽樣,傷口還疼嗎?”


  “當然疼,不過比之前還是好多了。”北檸吐了吐舌頭,“陳婆婆的藥真的很管用,雖然抹上去的時候痛得要死,但是藥幹以後酸痛感明顯緩解了很多。”


  那可是我家獨門的棒瘡藥。石勇心中暗自得意。看著北檸精神不錯,石勇臉上多了一抹笑意,但很快他想起了來這的原因,心中頓時蒙上一層陰雲。


  不過北檸沒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繼續喋喋不休地傾訴道:“最開始那兩天,夜里老會被屁股上的傷疼醒,現在總算能睡個好覺了。還有啊,之前一直只能趴著睡,昨天你猜怎麽著,我居然能側臥了,感覺也不是很痛!趴了這麽多天,我真是呼吸都有困難了……”


  “嗯嗯,那就好。”石勇笑著答到。北檸察覺到他今天似乎有心事,便停住了嘮叨,她試探性地問道:“怎麽啦,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嗯。”石勇點頭。“北檸姑娘,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不,是和你商量。”


  “你還有事和我這個犯人商量啊,衙役大人。”北檸俏皮地回答道,但她的神情也很快正經了起來,“你說吧,希望不要是太壞的事。”


  “官府的榜文出了,你會在十五日過堂受審。”石勇靠近了些,壓低聲音認真說道,“就在兩天後。”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聽到這個消息,北檸沒有很激烈的反應,她嘆了口氣,低聲回答:“終歸還是來了呀。”


  “你想好怎麽應對了嗎?”石勇問道。


  “什麽?”北檸有些恍惚。


  “我的意思是,你想好在公堂上怎麽應對縣令大人的提問了嗎?”石勇以為北檸沒聽懂,詳細解釋了一遍,臉上浮現出一絲焦慮。


  “應對?”北檸喃喃說道,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你要上的可是公堂啊!”石勇的語氣也不再冷靜,逐漸急躁起來,“無罪還是有罪就看這一回了,如果你錯失機會,你知道後果會是什麽嗎?”


  “那我能怎麽辦!”北檸突然一反乖巧溫順的常態,失控般地大聲吼道,“我除了一直說我沒有做過,除了哭喊冤枉饒命,還能做什麽!說沒做過就能讓他們相信嗎,就能不挨打嗎,就能逃過你們手中的板子嗎!”


  少女有些沙啞的怒吼聲回響在空蕩蕩的牢房內。石勇呆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北檸跪坐在床上,臉頰漲紅牙關緊咬,豆大的眼淚混著鼻涕順著臉頰流到床上,她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每次抽泣仍然伴隨著肩膀劇烈的抖動。


  兩人相對無言了半晌。石勇的道歉率先打破了沈默:“對不起,是我太想當然了。”


  北檸呆坐著,回過神後,她搖了搖頭,卷起袖子用力擦了擦滿臉的眼淚,破涕為笑道:“好啦,沒事。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已經幫過我好多忙了,我還把你當出氣筒吼了一頓,唉。”


  看著北檸笑得比哭還難看,石勇完全高興不起來。沒錯,一個勢單力薄的女孩,背後沒有權貴沒有家族,怎麽能和官府對抗呢,勝負的天平早就完全傾斜了。哪怕把自己加上,兩個普通人對抗官府也是毫無勝算。


  怎麽辦呢,難道真的只能把機會交由他人?


  石勇的情緒跌倒了谷底。北檸看到他還是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便輕輕摸了摸對方的肩膀:“行了,別不開心了,剛才是我太過分了。誒對了,你之前告訴我說,對不聽話的女犯人不是有個什麽笞刑嗎,我剛才犯了錯,請你也教訓我一頓吧。”


  說完,北檸把兩個手肘撐在床上,擺成一副準備挨打的姿勢,咬牙道:“來吧!”


  石勇看她這個樣子,心中又難過又好笑:“你啊。過兩天就又要過堂了,還能開這種玩笑,你的心可真是太大了。”


  “那有什麽辦法。”北檸起身回到跪坐的姿勢,輕聲嘆了口氣,“有些事嘛,總是要面對的,逃也逃不掉。不過你放心啦,我答應過你會堅持下去,我就一定不會放棄的,本姑娘一言九鼎。”說完,北檸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至少她表面上還是樂觀的樣子,石勇安慰自己道。“嗯。”石勇低聲道,“有你這句話就好。”


  “那肯定,我可是……誒,你幹嘛!”


  石勇突然離近了些,湊到北檸耳邊,北檸下意識地後仰,卻被一只手擋住了後頸。


  “接下來就是要商量的事。”石勇嚴肅地說道。


  “什麽事啊,非要這麽說……”北檸埋怨了一句,但還是認真聽著。


  “我有個辦法,興許能救你,但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戲。”


  


  “什麽,假打?”


  “姑奶奶,你能不能小點聲?”石勇重重敲了下北檸的腦袋,連忙環顧周圍,好在牢里並沒有第三個人的影子。


  “啊啊對不起。”北檸捂著腦袋,睜著大大的眼睛,“原來還可以假打的嗎?”


  “嚴格來說不是假打。”石勇嘆了口氣,“按大梁律法,女犯過堂受杖,需去衣受刑,彰顯官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實也是為防徇私舞弊。”


  “去衣受刑……”北檸聽到這幾個字,回想起自己在公堂的經歷,大概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臉上刷得紅了。


  光屁股挨板子,這對於犯人,尤其是女犯來說自然是難堪的過程。但對於官府來說,這條規矩不僅能清楚地通過臀部的傷痕了解行刑程度,還能避免衙役作假,順便震懾犯人,展現官府不可反抗的威嚴,可以說百利而無一害。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操作空間。”石勇說,“做衙役的,打板子其實是門手藝活。有的打的皮破血流,但晚上就行走如故,有的只是輕微紅腫,實則卻內傷深重。過兩天你受刑時,我打算也這麽做。”


  “可是,聽起來還是很疼啊。”北檸早已被石勇的描述嚇得打冷戰。


  “疼還是難免的,但是不會很重,畢竟堂上這麽多人看著,想打完幾十板還毫發無損是不可能的。”石勇無奈說道,“不過好在你是女孩子,身體又這麽嬌弱,縣令大人也不會真想把你打得很慘,再加上我從中作梗,你實際挨的板子肯定不會太重,就不必擔心了。”


  “好,好吧。”北檸稍微安心了些。


  “你要做的就是現在好好養傷,把傷口完全養好。還有就是到時候挨板子時演得像一些。”


  “嗯,我知道了。”北檸聽話地點了點頭,紅著臉說,“那,我可憐的小屁股的安危就交給你了,盡量打輕點啊,大哥。”


  “我盡量。”石勇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點了點頭。


  


  “都到齊了嗎?”


  邢捕頭端坐在長桌正位,衙役們有的坐有的站,擠滿了整個督捕廳。


  “明天公堂的安排,我只念一遍。”邢捕頭依然是那副冷峻的表情,“要是沒聽到誤了事,自己負責。”


  “堂門護衛:薛貴,付明!正堂:張林,朱政……”


  衙役們豎耳聽著,生怕邢捕頭快而利落的語速讓他們聽漏掉自己的名字。


  “行刑預備:柱頭。行刑手:石勇,韓書恒!”


  聽到自己的名字,坐在桌邊的石勇擡頭看了一眼,但邢捕頭顯然沒有回應他的興趣,依舊大聲念著名單。


  看來,舅舅對自己的成見已經頗深了,石勇心想。不過沒關系,親人間的隔閡有的是機會彌補,可北檸只有這一次機會了,不能錯過。


  邢捕頭念完了名單,問道:“安排就是這樣。有誰有問題嗎?”


  屋內寂靜無聲。正當邢捕頭打算宣布照辦時,突然有人站了起來。


  “報邢捕頭,我想問下,本來不是安排我和小陳行刑的嗎?”


  石勇聞聲看向那個說話的人。“柱頭?”,石勇回想起來,自己改名冊時確實是和柱頭換了位置。


  邢捕頭板著臉,沒有說話。石勇避開邢捕頭的眼神,故作打趣地對柱頭說:“哎呀柱頭,是這樣的,小弟我好久沒有在堂上執刑過了,手里的家夥都生疏了,所以和邢捕頭提了一下,想要當行刑手。”


  話音剛落,石勇背後就隱約傳來哄笑聲。眾人都知道這次受審的是個相貌脫俗的女子,石捕頭是有多垂涎這份笞打少女的美差,才不惜動用舅舅的關系,把自己換成行刑手啊。屋里頓時議論紛紛,談笑聲不絕於耳。邢捕頭臉色鐵青看著石勇,石勇只好低頭避開他淩厲的目光。


  “不行。”


  柱頭的回應讓整個屋子重新安靜下來。眾人沒想到一向沈默理性的柱頭居然回絕了這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只得面面相覷。


  “柱頭……”石勇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按他的了解,柱頭從來都是懶得爭論這些小事的。


  “名單是刑名師爺定的吧。”柱頭的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那就不能亂改,不然不成規矩。”


  屋子里陷入死寂。柱頭這話,等於是在當眾打邢捕頭的臉。


  “小弟只是換個位置,磨煉下手藝而已,不會有任何影響。”石勇試探性地說道。


  “我不同意。除非你說服師爺。”說完,柱頭回頭就走,留下一屋子不知所措的人。


  會議最後落了個不歡而散,邢捕頭告訴石勇,讓他自己收拾好這幅爛攤子。衙役們都紛紛離開,最後石勇獨自留在桌前,苦惱地撐著腦袋。


  怎麽會弄成這樣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這件事按理應該很順利才對,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仔細思考著,把腦子里的回憶全都撈了出來,試圖把記憶的碎片拼在一起來尋找答案。原本一切都是瑣碎而平常的事,但當他回想到十幾天前的一個上午時,突然感到腦袋轟的一聲,許多支離破碎的片段逐漸連接在一起,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他眼前。


  “今天這鎖有點緊啊。”石勇喃喃而出這句話。


  毛骨悚然的感覺如電擊般傳遍全身。他立刻站了起來,飛快地奪門而出跑向牢房。屋外已經天黑了,石勇顧不上拿燈,摸黑奔跑在官府後院內。


  現在,很多線索都關聯了起來,但這些線索的盡頭只有一個,那就是北檸。


  他要去找北檸。


  因為,北檸還有事沒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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