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乍斷 一直都知道(三)

齊柳笛見了齊入畫,臉色黯淡,“你別亂說了,行了,快讓陳醫生去見爸爸。”“不。”齊入畫任性地橫在走道中間,不肯讓人過去,“伯父是不是要責罰咱倆?為什麽?憑什麽?我們做錯什麽了?!”“入畫,你先回房,一會兒我再和你說。這會兒我還要帶陳醫生去看爸爸。”齊柳笛耐著性子道。齊入畫的目光卻立刻落到陳醫生身上,嘟著嘴說:“陳醫生,你是伯父眼前最得力的人,向來公正,也疼我們。我們姐倆都信得過你。你快去和我伯父說說,大姐姐真的不是我們害死的,她是死於別的病,和挨打、刑訊什麽的都沒關係的!”




陳醫生一怔,齊柳笛還未斥止,二樓已傳下來一個冰冷的男聲——“都在這裏做什麽呢?要爸爸等多久才好?小妹,你近來辦事也太不得力了。妹妹剛去,父親又病倒,你若再出點紕漏,可怎麽得了?”邊說邊走下樓來的是一位年輕而高瘦的男子,陳醫生當然認識,他正是齊念佛重點栽培的長子——齊家接班人齊宇乾。而走在他身後宛若小跟班、小馬仔的那個,便是齊念佛的小兒子、齊宇乾的小弟、齊柳笛的孿生弟弟齊宇成。齊柳笛眸底閃過一絲怨懟,擡起臉和齊宇乾對視的時候,又恢複了原先的淒然和委屈,“大哥,是……是入畫妹妹要問陳醫生一點事……”“大哥。”齊入畫旋過身來,脆道,“大哥,你剛從伯父那裏回來吧?伯父還生氣嗎?大哥你都知道的,真的不是我和笛兒姐姐害死大姐姐的,刑訊和最後動家法的命令都是伯父自己親下……”




“給我閉嘴。”齊宇乾冷冷道,“大妹妹剛走,甭管為了什麽,總之爸爸已是傷心得臥床不起了,你們還在爭執這些嗎?讓爸爸聽了去,再白幾根頭發嗎?!虧得爸爸平日那麽疼你們倆,這個時候不快點帶醫生去探望爸爸,還耽誤什麽時間?小弟,你帶陳醫生先行一步。”齊宇成探頭探腦地從齊宇乾身後走出來,這個怯懦的大男孩望了望陳醫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孿生姐姐和堂妹,囁嚅道:“大哥……其實……其實我也想知道……大姐她……她到底是不是被……是不是因為我們……”齊宇乾沈下臉來,陳醫生知道自己不能再裝聾作啞,當下清清嗓子,“大小姐的死因是心肺方麵的隱疾,長達五年之久,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而最終不幸……”“那和她老挨打有關係嗎?”齊入畫插嘴道。陳醫生一楞,不由偷偷打量起麵前這四人——齊宇乾眸光傲慢但臉型削瘦了幾分;齊柳笛一雙含淚眸,宛若風中枯草般戚戚;齊宇成耷拉著腦袋,很是喪氣;唯獨這個齊入畫,眉目間流露的盡是焦急——不是對逝者和病人的,而是對她自己……陳醫生微微不悅,但也提醒自己沒必要和一個小女孩過不去——她心性有問題,自有齊家教導,教導不好,這苦果也是齊家自己吞,又與自己何幹呢?恪守本分,自然不會明顯表露,隻淡淡說:“當然有,生病的身子就該好好調養,哪裏禁得住頻繁家法?我常勸齊先生,可惜……而且……其實這個不用我說,少爺和小姐們都該明白,冰凍三尺總非一日之寒,如此隱疾也不會毫無征兆,大小姐從查出心肺問題到現在,整整耽誤了五年之久,這是為什麽,我倒並不清楚。”他這話一出,在場的幾個都傻了傻,齊柳笛忽地掩麵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姐姐的死,果然都有我們的罪……”“行了。”齊宇乾皺起眉頭,“父親都難過到一夜白發,你少添點眼淚吧,哭壞了眼睛可就麻煩了。”




齊柳笛抿了抿嘴唇,“大哥,你的親妹妹,我的親姐姐活活給打死了!你說句人話好不?!”齊宇乾一拍樓梯扶手——扶手紋絲不動,倒是他的眉頭挑了挑,手掌偷偷在空中扇了幾下,似是散去疼痛,“怎麽和兄長說話呢?!還沒到正式判罰的時候,你就想提前嚐嚐家法打板子的滋味了對吧?!”“判的話——”齊柳笛被“打板子”這三個字給弄得臉色煞白,身子禁不住地搖晃,她勉力握了拳,“大哥你也逃不過!咱們幾個都逃不過!鼉妖是我和入畫帶進來的沒錯,我倆要受罰也就認了!誰讓我們白白當了玄黃子弟,竟然引妖鬼入室,還惹了潑天大禍!可是火爐房和主宅的失守與安保漏洞,可是大哥和小弟你倆負責的!追究秘笈被盜的責任,你倆也逃不開!”齊宇成這個大男孩立馬被嚇哭了,拚命用袖子擦眼淚,“二姐你別說了……大姐……大姐……我沒想到最後是你會出事啊……我一直都知道是我害了大姐……一直都知道的……嗚嗚嗚……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都是我……都是我……大姐十五歲生日的那天,就是她的身體檢查報告出來的時候,她拎回一隻蛋糕,是同學送的。我不懂事,鬧著要姐姐分給我吃,結果惹來了爸爸的震怒……嗚嗚嗚……若是爸爸不知道這事,大姐自己偷偷吃了蛋糕,過了個高興生日,也許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會把檢查報告給爸爸,爸爸會給姐姐治病,姐姐會康複起來的……嗚嗚嗚……都是我害了姐姐,我一直都知道是我害了姐姐……”“啊哈!這麽回事!原來大姐姐是這麽死的!”齊入畫可算是逮著機會來展現自己的存在感,“小成哥哥,怎麽以前沒聽你說過?現在哭哭哭,管什麽用?你跟我去找伯父認罪去啊!是你害得大姐姐錯失治療良機的!”“別鬧了!還不夠亂嗎?!”齊宇乾一聲斷喝,齊宇成索性蹲下來放聲大哭,齊入畫在他身旁又捶又掐,小聲責罵不已。齊柳笛又哭出聲,邊哭邊罵道:“咱們個個都旁觀了姐姐的死!現在不一起反省,找出勸慰爸爸的方法,卻還內訌個什麽?其實咱們一直都知道姐姐身子弱,知道姐姐盼著爸爸待她好點,也知道爸爸其實心裏掛念著姐姐,可就是眼睜睜地任了姐姐絕望地死掉!再眼睜睜地看著父親一夜悲白發。爹啊爹,女兒不孝啊!大哥,大哥!虧你還是大哥,你在做什麽?你還配當大哥啊?隻想著維係你的威嚴,一點人情都沒了,你罵的,還沒小弟剛剛講的那些個話像樣!”“閉嘴!我能有什麽辦法?!不要都賴到我的頭上!我也不想她真的有事!”齊宇乾吼道,“她害死媽媽的事,我恨是恨,可是也就罷了!我想過要她償命嗎?我是那種人嗎?!誰讓她那會兒小,誰讓她是我齊宇乾的親妹子,若換了別人,我管她多大,一定殺了泄憤!”“你還要殺了姐姐?天——”齊柳笛尖起嗓子,恨不得喊得全宅皆知,齊宇乾麵紅耳赤後又麵白唇青,“說我不怨恨她是假的,但我若是想過要她死,我若是有這念頭,那我寧受天打五雷轟!這還不都是……”他慢慢也啞了嗓子,“爸爸……爸爸……我一直都知道爸爸還是惦念著妹妹,你們那會兒還小,可我記得清楚的……爸爸最寶貝的就是妹妹,向來都是媽媽抱我,爸爸隻管抱著妹妹到處玩,親著妹妹,哄著妹妹,喜歡得不得了……”說到這裏,他嗓音更加低沈,陳醫生也一陣心酸——齊宇乾描述的,是真的。




齊念佛對小琴兒的絕對疼愛,他這個家庭醫生,也是見證者。“是爸爸……”齊宇乾歎道,“是爸爸自己看不開……他是咱們的掌門,是父親,是咱們必須服從的對象。齊家上下皆聽他號令,我又能如何勸說?說上一兩句,他不愛聽了,反而會把藤條抽在我身上。而且爸爸心情一壞,又要找妹妹的麻煩,再給一頓好打。旁人的勸說開導反而會害了妹妹……唉……我也是沒轍啊。難道我就忍心讓妹妹受罪?”“就是的……我也一直都知道,每一回要打大姐姐,全都是伯父自己下令的……怪得了誰……”齊入畫小聲嘟囔。齊宇成還在嚎啕,齊柳笛也哭得不能自已,齊入畫的抱怨更是讓齊宇乾的臉色愈發黑沈,“陳醫生,您認得父親臥房吧?抱歉了,您能自己過去嗎?我父親等了您很久了。”陳醫生也巴不得快些擺脫這群不識人間疾苦,隻管為自己辯解並互相詆毀的少爺小姐們,稍稍躬身後,健步離去。他出入齊家多年,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齊家並非是他的東家,而更像是他第二個家。他在這裏看著掌門齊念佛和妻子楚輕煙結婚,看著他們恩恩愛愛,看著他們喜得貴子後又捧起了掌上明珠,看著他們一家四口和和□□……陳醫生長長一歎,腳踏回憶路,人已挪至齊念佛臥室門前。一隻傀儡自側方閃出,認出陳醫生後,為他打開了門。狹窄的光線漸漸變寬,變亮——陳醫生不由捂了捂眼,隨即又撤下手來。“是老陳吧……”臥室裏傳來一個沙啞而虛弱無力的聲音,“進來吧。”陳醫生在心中一歎,緩步而入,“齊先生,抱歉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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