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乍斷 9.釋放之罪

 齊念佛說到做到,外敷的藥給送來,齊姝琴隻好忍著痛,讓傀儡拿著鏡子,自己對鏡子給腫痛的屁股抹藥。內服的藥,則是開出單子丟了過來,齊姝琴在床上又趴了兩天,這才有力氣下地去藥房領藥,熬藥。過了一周,板子的傷養好,齊念佛果真也沒再提給她檢查身體的事情。齊姝琴心中既有失望,亦有輕鬆。似乎齊念佛的漠不關心,驗證了自己當初的某個決定是一點都沒有錯誤的,不必後悔,不必歉疚。她養傷的時候,日子過得很平穩。也大概是因為這次吐血了吧,一向待自己冷漠的大哥齊宇乾,和自己不親不疏的弟弟齊宇成,倒都來探望過幾次,齊柳笛更是每天都會過來幾次,手足之間的感情倒是加深不少。隻是當手足四人在一起的時候,齊姝琴依然能充分感覺到,大哥,妹妹和弟弟之間的互動,遠比和自己的,要來得親切而自然。尤其是在飯桌上——齊姝琴默默地吃著白米飯,靜靜地想:這麽多年了,最不喜歡的,依然是一家人到大廳裏去吃飯。和她血脈直接相連的四個最親的人,聊著她永遠插不進去的話題。父親,大哥,妹妹,弟弟,他們談話的時候,說笑的時候,自己的沈默,是不會引起任何注意和關切。似乎自己隻是一個外人,而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落寞,尷尬,心酸。大廳溫暖的燈光,照出她纖細而模糊的影子,就印在餐桌上,陪著她,一起安靜地吃飯,安靜地放下碗筷,安靜地離去。心口怎麽有點發痛呢?齊姝琴自嘲地笑了笑,從餅幹盒子裏拿出藥瓶,慢慢含了一片。藥瓶很輕,克製而維係的藥片,已剩不下多少了。




日子也剩不下多少了。有時候,她感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是一個錯誤。害死了母親,讓父親失去妻子,讓哥哥和弟妹都失去母愛。在學校平平的表現,不像大哥那樣精明強幹,沈著冷靜,是學生會首領人物;不像妹妹那樣成績優異,輕而易舉就能考入一流的學校;不像弟弟那樣活潑開朗而多才,踴躍在各種賽場上,無論是籃球賽,是短跑,是辯論會,還是一場有趣的拚盤大賽,弟弟總能獲得全校師生們的,熱情掌聲。自己呢?木訥而沈穩,小心翼翼,日日如履薄冰,不敢出風頭,甚至不敢對異性的示好再有絲毫回應。沒有什麽課外的活動,沒有什麽多餘的愛好,哪怕在電腦前多停留一會兒,都曾經被父親重重地責打過。唯一喜歡的,就是在牛皮小本子上,寫一點小詩。然後,再一點點撕碎,丟入垃圾桶。好像那就是自己,好像這樣做了,自己就能好受一點。就仿佛悲傷的時候,聽著悲傷的歌曲,從中獲得的不是振作,而是更加悲傷,當悲傷成倍,就仿佛一頭紮入大海的深淵,沈得深了,融在一起了,也就不感到悲了。因為自己就是那個悲。齊姝琴翻過日曆,一天,比一天少了……外麵好像有哭泣聲,爭執聲,以及父親最後沈穩的命令聲。齊姝琴走出房間,站在廊外傾聽。原來是捕獲到了一妖一鬼。人妖,人鬼都是殊途,妖鬼亦是如此。但這對妖鬼,卻相戀了。妖,是白鼉。鬼,是百年繡娘魂。他們相愛在繡娘尚為人時,無奈人妖殊途而不能成眷屬。繡娘心如死灰,投繯自盡,魂魄迷失,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讓前來尋她的白鼉,接應到了。再沒有誰,能阻攔他們在一起。他們已愛了百年,更加難舍難分。卻不料趕上一次冥府大清查——全麵收繳迷失在陽界的魂魄,重點打擊對象,便是繡娘這種存了百年,都未去冥府報到的靈體。年頭越久,化作厲鬼的可能性就越長。白鼉怎會願意?和冥府引魂使的一場大戰,這對妖鬼夫婦已是強弩之末,雖僥幸逃出,卻不料落入負責外圍清剿工作的齊家族人手中,立即被逮了回來。齊念佛自然毫不遲疑,吩咐了先押入火爐房,待三日後,和其餘落網魂魄,一並交給引魂使者——繡娘魂是必然要被帶走的,而白鼉妖,大概就留給齊家自行處置——他在反抗過程中,擊傷數個齊家族人,這種被判斷有“傷害人類傾向”的妖怪,一旦落入玄黃世家手中,是必死無疑了。可憐一對鴛鴦,從未有過傷害凡人之心,比起無數同類,已是慈悲心腸,謹守本分,卻不料依然落了這麽個下場。“其實爸爸私底下跟大哥,我,還有小弟都說過,白鼉若肯舍了繡娘,服從冥府的規矩,或許可輕饒。說到底,還是冥府那邊對拒捕者很不高興,可他們又隻管鬼,不管妖,除非那妖死掉,於是就束手無策。若是白鼉認罪,冥府的氣舒緩了,也就算了。若是不認罪,那就除掉他,一縷妖怪魂,飄入冥府,冥府也就好處置了。”齊柳笛和齊入畫聊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齊姝琴在一旁也聽到了。“那白鼉就認罪唄。”齊入畫說。“他不肯。他寧可也死掉,追著繡娘去。可誰都知道,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呢。拒捕是大罪啊。他和繡娘,鐵定是要被分開的。”




齊柳笛歎道,“其實也真是可惜呢。”“我看,這是傻啊。”齊入畫嘲笑道,“那繡娘也沒漂亮到哪裏去,他們都守了百年了,還沒膩味嗎?”“誰知道啊。”齊柳笛笑說,“哎,你難道不清楚這種感覺嗎?我可聽說,你和一個隔壁校的男孩,有事情呢。”齊入畫就紅了臉,“姐姐你可真壞。怎麽知道的嘛。”“還說呢。你那小朋友的親姐姐,和我是一個社團的好朋友啊。”齊柳笛笑道,“明天我請她來咱家做客,她可說了,要帶著弟弟來呢。”齊入畫就更加紅臉,不說話了。她們之後的話,齊姝琴並沒有注意聽,她想的,隻是那白鼉妖和繡娘魂的情。百年了,竟是越熬越濃的愛,而沒有走了味。罪不至死。愛不該斷。有多少人真的明白,當真愛被生生斬斷的時候,彼此的痛,大過身死。齊姝琴做出了一個勇敢而驚人的決定。火爐房,當年,三歲的她,不慎撞倒了爐子,放出了被關押的鬼魂,也間接,害死了母親。今日,她沈靜地走進來,念動咒文,打開了火爐,放出了白鼉妖和繡娘魂。“走吧。”她說。白鼉妖和繡娘魂,給她磕了三個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什麽都不用說,彼此的目光已說明一切。齊姝琴偷偷溜回到房間內,她將自己丟到床上,重重地,呼吸。齊家主宅警報,乍響。他們一定會被發現,能不能逃走,就看天意了。齊姝琴默默地想。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次舉動,竟然會導致一個離奇而慘痛的後果。幾乎就在白鼉妖和繡娘魂逃離的同時,應邀前來做客的齊柳笛的好友與齊入畫的男友,本在花園散步,走到齊家密室附近的時候,齊柳笛和齊入畫都聽到火爐房的警報,交待了讓朋友們站好了別動,她二人立刻趕過去。警報一個接一個打響,剛好齊念佛不在,齊宇乾和齊宇成畢竟年少,一時沒指揮得當,齊家族人也安穩了太多年頭,一下子就手忙腳亂了。結果白鼉妖和繡娘魂便趁亂,倉促逃亡,齊家族人最終無功而返。可是,當齊柳笛和齊入畫匆匆趕去找朋友,本想著齊家出了大事,趕快讓客人們離開,再行商議,卻不料——他們竟然,已離奇地,死在密室附近了。經認定,他們是中了鼉妖咒法而死。但在這悲傷尚未褪去的時候,一個更大的打擊出現——齊家密室的警報剛才也打響了,經檢查,竟是有兩卷丙字級的修行秘笈被盜。“這還用說嗎?”齊入畫哭著對一臉鐵青的齊念佛道,“伯父,伯父,是那該死的白鼉妖和繡娘魂,逃亡的時候順手牽羊,然後再順手把我和笛兒姐姐的朋友,都給,都給……伯父……”齊柳笛流著淚,哭倒在齊念佛的懷裏,齊宇乾和齊宇成都是一臉愧疚。“父親,白鼉妖和繡娘魂,是不可能自己逃出來的。”齊宇乾勉強冷靜下來,“一定有內賊,放了他們!”書房內肅靜,有資格參與這個內部核心會議的齊家族人,都明白,齊宇乾這番話,意味著什麽。齊念佛冷冷道:“查!”他不需要再查了。因為當得知密室失竊,兩個客人意外死亡後,齊姝琴心頭一沈,她不相信白鼉妖和繡娘魂會這麽做,她認為這裏麵一定有蹊蹺。但是既然造成了意外的後果,她也沒想著要推卸責任。她自己去齊念佛麵前認了罪。不出所料,劈頭一個巴掌,將她掀翻在地上。“你可真敢啊。”齊念佛怒道。“爸爸。”齊姝琴忍痛直起身來,“我覺得他們不會做殺人偷竊的事情,這裏麵一定有問題,啊!”又一個巴掌落到臉上,齊姝琴感到耳朵裏一片嗡鳴,腦子裏一暈,整個人被怒氣沖天的齊念佛拽起來,一把按到了寬大的書桌上。她隻感到雙手被父親的大手反剪著,臉蛋貼著桌麵,臀部剛好卡在桌子的邊沿,自然地翹起。齊念佛一手按住女兒,另一手重重拍下去。啪!一聲沈悶的聲響。隔著薄薄的衣裙,齊姝琴立刻感到一股厚重而發悶的疼痛,她委屈叫道:“爸——”齊念佛聽也不聽,他的巴掌如暴雨般毫不停歇地落在女兒的臀上,書房裏隻有一聲又一聲的悶響與少女忍痛不住地低呼聲。“唔——疼——疼,爸,疼——”齊姝琴的臉頰不停地磨著冰涼的桌麵,身子在父親的反剪下,也隻是無助地掙紮,挨了父親一巴掌又一巴掌,她忽然想哭,自己已經這麽大了,現在卻仿佛一個小孩子般讓父親按著打。雖然還穿著裙子,並沒有痛到難以忍受。可這種挨打的姿勢讓心靈依然充滿羞慚。但自己鑄成了錯誤,父親的大發雷霆都在意料中,她更不敢隻挨上幾個巴掌就求饒——比這更重的藤條、板子、鞭子,父親都沒饒過她呢。齊念佛的大手泄憤般地在齊姝琴的臀上又狠狠地來了十幾下,大概他也打累了,陡然鬆開女兒——齊姝琴立刻縮回手,她揉著微微發紅的手腕子,依然趴在桌子上,一時半會讓那發悶的疼,弄得直不起身,就隻趴著,默默掉淚。齊念佛冷漠地注視著軟弱趴伏在桌上的女兒,“站起來。”他低喝道。




齊姝琴不敢不聽,她一點點直起身子,身上滿是沈悶的痛感,她很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知道你這回犯了多麽嚴重的錯誤嗎?”齊念佛用冷靜的口氣說。“爸爸……”齊姝琴抹著眼淚,喃喃著,“我錯了……但是我真的隻是將他們放出來。”齊念佛卻冷冷一笑,“隻是將他們放出來?你要我相信你的這些鬼話嗎?齊姝琴,你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下一回,你想把全家都給害死對吧?”“爸爸我沒有!”齊姝琴驚叫著,卻聽見齊念佛冷冰冰地吩咐道:“將她押入監房,準備審訊。”“爸爸!您聽我說……”啪!脆亮的一聲!又一個巴掌搧過來。齊念佛麵無表情道:“別再叫我‘爸爸’。我沒你這麽一個愚蠢而可恨的女兒。我寧可——從來就沒生過你。”一字一頓。齊姝琴的臉頰,火熱熱。心,冷颼颼。她茫然地,沒有絲毫反抗地,讓傀儡押入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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