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檸陌寒 #28 第二十七章 蹄聲驚萬物,熾夜照蒼穹 (Pixiv member : Akame)

 “啊!……宋公子饒命啊!……”

宋家的後院已然是一副哭天搶地的慘像,十幾個下人被按在刑凳上,不論男女均被扒了褲子,就這麽齊刷刷地趴在院子里。管家袁翁鐵青著那張久經風雨的臉,站在眾人前面大聲吆喝著數目,每吆喝一聲,刑凳旁的仆役們就舉起手里寬大的毛竹板子,劈里啪啦地打在那十幾個白花花的光屁股上,下人們的哀嚎聲隨即回蕩在後院里。

“二十三!”

“啊!……”

“二十四!”

杖至二十四時,許多丫鬟已然疼得哭不出聲,只能發出小貓一般的嗚咽。宋耀文平靜地坐在高台上,像往常一樣喝著那碗茶,那若無其事的表情,就仿佛台下那十幾個姹紫嫣紅的屁股和哭天喊地的求饒聲都不存在一般。

“二十五!”袁翁大聲喝道,臉上的每條皺紋連著青筋緊緊繃起,讓人看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是威嚴還是惶恐。

“袁翁啊。”

“公子。”袁翁馬上轉過身,換上一張卑微而忐忑的臉。

“派出去的有消息嗎,人抓到沒有?”宋耀文不緊不慢地問道。

“回公子……還,還沒有。”話剛出口,袁翁便趕緊補充道,“公子放心,奴才下了死命令,要是人找不回來,這幫奴才都得提著腦袋回宋府。”

“嗯,最好如此。”宋耀文笑了笑,那笑容只讓袁翁覺得脊背發涼。

“袁翁,你在宋家伺候這麽多年,我最信任你。”宋耀文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袁翁只顧著點頭,冷汗從他額頭滴了下來,正當他打算說幾句萬死不辭的話時,宋耀文卻示意他湊過去。

袁翁豎直了耳朵,努力在一片皮肉受笞的哀嚎聲中聽清主子的話。

“去辦吧。”說罷,宋耀文站起身來,活動了下筋骨。

“這一次,千萬不要再讓我失望。”


“所以,你就把她們藏在這種地方。”

兩個人影立在一棵高大的槐樹上,從叢密的樹枝間遠遠地望著樹下的小木屋。說來也怪,這臨溪城的槐樹不下千萬棵,都不長蟲子,唯有吳銘這棟林間小屋的周圍長槐蠶。天色已入涼,這一樹的綠葉早已被蟲吃得精光,只留下幾縷枯黃的枝葉在寒風中飄動,仿佛它們已經被遺棄在時間的長河中。

“不是長久之計。”吳銘倚靠在樹幹邊,嘴里叼著一節蘆葦,“原本以為有陸大小姐的庇護,北檸總能有個地方安心落腳,可如今看來,宋家,黑月教,無一例外地都插手到了這場紛爭里,而且他們的矛頭好像很明確,都是奔著北檸來的。”

“一個丫頭,居然還能掀起這麽大的風浪,同時引起兩大勢力的注意。”張德林冷笑一聲,舉起酒葫蘆痛飲一口,“這位北檸姑娘,身上恐怕還真藏著不得了的東西。”

吳銘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搖了搖頭:“北檸沒有騙我,她自己應該不知道原因,關於這點,我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既然這麽說了,那就隨你。”張德林聳聳肩,“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兩個勢力同時插手,如果北檸一直呆在這里,哪怕是陸大小姐恐怕也壓力不小。”吳銘嘆了口氣,“我總有種預感,要盡快把北檸送離臨溪城,甚至送離京城九縣,直覺告訴我她已成為風暴的中心,而且,這也許會將擴大成一場席卷整個臨溪的風暴。”

“這麽多年了,頭一回聽你這麽緊張過,看來太平日子過久了人會膽小是真的。”張德林說道,“不過,還有一件事。”

“嗯?”

“你最好打聽下另一個女人。”張德林意味深長地看向吳銘。

吳銘深吸了一口氣:“南梔……落月茶肆的老板娘。”

“查查吧,可別帶了條宋耀文的尾巴回來。”

“嗯。”吳銘皺著眉頭,隨意地玩弄著手里的蘆葦,心里回想起幾天前,昏迷的南梔從床上驚醒時的動作和眼神。

“喂,開飯啦!”一聲清脆的喊聲打斷了吳銘的思緒,低下頭,北檸正站在樹下向他招手。

“呀,時候也不早了。”吳銘伸了個懶腰,轉頭問向張德林,“你還是不一起麽?”

張德林沒有回答,收起酒葫蘆躍身離去,吳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林間小屋里已然飯香四溢,北檸和慕晴都挽起了長發,正在竈房和主屋間忙里忙外,慕雪則笨手笨腳地在旁邊打著下手。不一會,香噴噴的燉菜便端上了飯桌。

坐在桌旁的南梔本想一同幫忙,卻被北檸按回了椅子上:“南梔姐,你傷比我好得慢,就不要走動了,這里靠我和晴姐姐就行。”

“是啊,南姑娘,你鞭傷未愈,還是多休息為好。”慕晴一邊扇著柴火,一邊笑道。

“那好吧,這幾天真的辛苦各位照料了。”南梔帶著歉意說道。

“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呀,可是從同個牢房逃出來的患難姐妹……哎喲!”北檸開心地徑直坐到椅子上,顯然忘了自己還有個剛開過花的屁股,被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南梔連忙拍拍她的背,又好笑又心疼。

“能被宋耀文同時盯上,說明兩位姑娘都不是一般人。”吳銘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飯桌的角落,小慕雪看上去很開心,在旁邊興奮地玩著一個竹蜻蜓,顯然是吳銘剛才送給她的。

“吳大哥,你以後進屋可以敲門嗎,南梔姐都被你嚇到好幾次了。”北檸有些無奈地撇了撇嘴。“習慣了,我下次注意。”吳銘笑著搪塞掉少女的不滿。

“還下次注意,你都承諾了第四回……”北檸還想教訓幾句,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沈重的開門聲,眾人回過頭,只見身著布衣的石勇喘著粗氣站在門框上,他背著整整一箱的手藝品,臉上抹滿了灰塵和泥土,狼狽的樣子像極了在臨溪趕完集回家的賣藝人。

“怎麽樣?”吳銘挑了挑眉毛,問道。

石勇搖了搖頭:“情況不太妙,宋家的人在臨溪城到處亂竄,他們拿著北檸的畫像,跑遍了城里的商鋪,驛站和碼頭,挨家挨戶地詢問北檸和南梔姑娘的下落。”

吳銘沈思了片刻,隨即說道:“碼頭老大是我們的人,他那里不需要操心。不過,我們帶北檸出來的時候正是破曉,路上應該被不少趕集的生意人看到了。”

石勇點點頭,用北檸遞來的手帕抹掉臉上的泥土:“我今天去摸了下情況,專門找在白石橋做生意的小販,確實有好幾個在那天淩晨看見了我們。”說罷,他頓了一頓,“宋耀文找到石橋應該是早晚的事,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通過石橋找到這里。”

“不必擔心,這小屋是我多年前就精心選好位置建造的,十天半個月內,除非他宋耀文開了天眼,否則不可能找到這里。”吳銘自信地笑了笑,想讓屋子里的緊張氣氛稍作緩和。

“但是啊,北檸,等這段風頭過了以後,你還是盡快離開這里為妙。”吳銘臉色沈下來,認真地對北檸說道。

北檸不置可否地看著吳銘,她思索了一會:“我始終想不通,他們為什麽要一直抓我呢?難道僅僅因為我的身世?”

“這點我也不明白。”吳銘攤了攤手,“但無論是何原因,繼續呆在臨溪都是不安全的選擇。”

北檸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但這次,我又能去哪里呢?”

吳銘剛想開口,一直沈默的南梔卻突然說話了。

“吳公子,我聽北檸說,你們是陸家的人?”

吳銘看向南梔,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嗯……南梔姑娘,你確實也可以這麽理解。”

“那為什麽還要讓北檸冒險離開臨溪呢?宋家的勢力範圍很大,如果要逃走,恐怕就只能選擇離開京城周邊,偏遠地區環境惡劣,路上山賊盜匪眾多,北檸她不會武功,又是女孩子,這樣的長途奔波未免有些危險。”

“那姑娘的意思是?”

“據小女子了解,陸家可是臨溪的四大家族之一,在城中極具實力和地位。”南梔眨了眨眼睛,繼續說道,:“宋耀文總不可能和陸家翻臉,假如陸家可以收留北檸,她的處境應該是最安全的,為什麽不這麽做呢?”

“……”吳銘的神色沈了下來,屋里的空氣頓時陷入了沈默,北檸沒想到一直溫和少言的南梔會突然發難,如今被意見相左的兩人夾在中間,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啊……小女子剛才有些唐突,還請吳公子不要見怪。”南梔似乎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理由讓吳銘為難,連忙向吳銘道歉。

“無妨,南梔姑娘說的確實有理,是吳某欠考慮了。”吳銘收起剛才低沈的表情,咧嘴笑了笑,“這樣吧,我先向陸大小姐稟報下這件事,陸大小姐同意的話,就讓北檸留在陸府吧。”

“這樣方便嗎?”北檸擔心地問道,“已經很麻煩你們了。”

“說什麽呢,我們可是朋友。”吳銘笑著答道。


自從入冬以來,黑夜總是比往常來得更早,林間萬籟俱寂,靜得能聽見落葉飄落的聲音,就連那清脆的蟲鳴聲也比往常小了很多。

吳銘從黑暗中睜開眼睛,看了眼窗外的月亮,確定好時辰後,便穿好外衣從床上起身。他緩步走到主屋,在最北面的房門前側耳靜聽,均勻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地從屋內傳來,吳銘靈敏的耳朵很快判斷出這是屬於兩個女人的。

北檸和南梔都已經睡熟,確定這件事後,吳銘帶上鬥笠,輕輕打開大門,一陣帶著寒意的夜風撲面而來,吹得他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你要去哪里?”

一句話激活了吳銘身上的所有神經,他猛地回頭,黑不見底的屋子里,一個嬌小的身影緩緩走來,直到走到月光下,吳銘才看清對方的模樣。

“慕雪……你怎麽還沒睡。”

慕雪看著吳銘,一雙大眼睛映照著皎潔的月光:“我本來睡下了的,聽到外面有走路的聲音,就出來看了。”

“你能聽到我的腳步聲?”吳銘有些不可思議問道。

看到慕雪確定地點點頭,吳銘也只好接受現實,沒想到,這小丫頭的五感竟如此敏銳。

“很晚了,你要去哪里?”慕雪重覆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困意讓她揉了揉眼睛。

“我去找我的同伴。”吳銘拍了拍對方的小腦袋,“快回去睡吧,等會姐姐要是醒過來,看不到你會擔心的。”

“同伴?”慕雪似乎不是很滿意這個回答,仍然耷拉著腦袋:“我們不就是你的同伴麽。”

“……”吳銘尷尬地笑了笑,半晌才回答道,“你們是旅途中遇到的同伴,我要去見的,是我曾經的同伴,他們能告訴我保護北檸姐姐的方法。”

“曾經的同伴。”慕雪喃喃道。

“嗯。”吳銘肯定地點點頭,“時辰到了,我要先走了。記得哦,先別告訴其他人,我以後會自己告訴他們的。”

慕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吳銘又拍了拍對方的腦袋,隨後轉身準備離開,卻被慕雪拉住了袖子。

“那你答應我,要好好地回來。”

吳銘楞住了,他忽然發現,這個小姑娘的眼神,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簡單無痕。

“好,我答應你。”他鄭重地說道,隨後瞟了瞟四周,“走了。”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如墨般深邃的顏色中,徒留少女呆呆地站在門口。


“順著岔路,第十三棵樹。”

吳銘找到了那棵高大的槐樹,在樹下踱步等待。過了不到半刻鐘,兩個同樣身穿夜行衣的人出現在視野里。

“怎麽樣?查到什麽了麽?”吳銘拍拍對方的肩膀,問道。

“有,藏月樓。”其中一人說道,“宋家的宋耀文最近去過藏月樓,但根據這幾年對他的觀察,他本人並不是好煙柳之人,所以我們在那里留了眼線,如今看來,那里很可能是黑月逆黨的藏身之所。”

“黑月教。”吳銘深吸一口氣,“他去黑月教做什麽?”

“他去那里後的第二天,北檸和石勇在密林遭到了黑月教堂主冥軒的襲擊。”黑衣人平靜地說道,“像是買兇抓人?”

吳銘搖搖頭:“不,不對。黑月教的冥軒,他絕不會因為錢而當別人的刀子,唯一的可能的他們有共同的目的。”

“說不定只是出於那個小姑娘不聽話的報覆。”黑衣人懶懶地說,“這家夥,就是條瘋狗。”

“也有可能,但我還是感覺有地方不對勁。”吳銘嘆了口氣,盤腿坐到樹下,指尖轉著鬥笠,“還有別的情報麽?”

兩個黑衣人對視了一眼,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喂,怎麽了。”兩人突然凝重的表情,讓吳銘有些摸不著頭腦。

“城北來的消息。”黑衣人頓了頓,“臨溪府衙里,有宋家的眼睛。”

“你說什麽,官府?”吳銘心頭大震,不由得站起身來,“消息屬實嗎?”

“還沒確認。”黑衣人搖搖頭,“聽城北的兄弟說,是從宋家人嘴里套出來的。”

官府里有宋家的內應?吳銘飛快地回想著與宋家相關的每一樁事,半晌後,他突然戴上鬥笠:“我要走了,三天後在赤水外的據點見。”

“赤水?”黑衣人詫異道,“怎麽突然換這麽遠的地方,你確定?”

“確定,走了。”話音未落,吳銘施展輕功,飛快地從消失在黑壓壓的樹林中。


月華漫天之時,吳銘正在林間穿梭。

要快。一向冷靜的他這回卻有些焦躁,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胸中擴散開來,雖然還沒弄清真相,但如果情報無誤,他必須讓小屋里的眾人盡快轉移到其他地方。

“嗒嗒……嗒嗒……”

遠處傳來的微弱聲音讓吳銘停下了腳步,他從樹上跳下,俯身將耳朵貼在地面,屏息聽著這細微的聲音來源。

“嗒嗒……嗒嗒嗒……”

馬蹄聲!是成群結隊的馬隊!而且聲音似乎是從前方的山坡而來。

吳銘心中大呼不妙,馬上運氣施展輕功,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去,越過山頭時,明晃晃的火光頓時映入眼簾。一支上百人的馬隊穿梭在叢林中,依稀能夠看見旗幟上鮮紅的官印。

“你們帶隊往前,包圍那座屋子。”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身著官服的人向身邊的手下高聲喝到。

“是!大人!”話音剛落,兩隊舉著火把的官差從左右兩側分開,策馬向林間小屋的方向奔去,轉眼就要將木屋包圍。

吳銘從上衣中取出短笛,淒厲刺耳的笛聲響徹整個樹林,驚醒了林中沈睡著的萬物。

這是最緊急的信號,和十年前,他看到張德林家的火光時所吹的警報一模一樣。

然而,他再一次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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