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白 #1 1 晴天霹靂 (Pixiv member : 松鼠毛绒)

 那天我正在林家的茶樓里喝茶,一個小姑娘攙著滿頭銀發的老太太緩緩踏過門檻,坐在了最里邊。

歲月已經將她容顏盡數雕零,但我仍從她一舉一動,一談一笑中看出了幾分貴氣。我心生好奇,便恭敬地端杯好茶,上前搭話,沒想到,對方一眼便看出我是位作家。

“您老目力著實驚人。”我嘆服。

“哈哈,這沒什麽。”她慈祥的笑笑,端茶細品,“好茶啊,真是好茶,也只有在小林的館子里,才能喝到這麽正宗的茶了。”

“您慢慢喝,我請,我和他家大股東林巖有交情,所有商品都打折。”

“好,那我就聽命了。”

待茶香散盡,她朝我開口道:“年輕人,為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就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權高不過青,蔭子福孫照雲星;家富不過白,堆金如土金轎擡;才子若上官,羞殺李杜霞做冠。”

高墻外,數來寶乞丐把快板打的震天響,一張利嘴現編現掛,好討人家幾個賞錢。

但這一切都和屋里的白桔沒關系,至少現在如此。

溫暖的手爐旁撇著幾本圖畫書,小丫頭坐在地毯上剝桔子吃,身上一件雪白色毛絨坎肩,把那張軟嘟嘟的小臉稱的發粉。寒風呼呼吹拂,卻吹不動這紅磚砌的三層小樓。

無論是客廳里的青花瓷器,墻邊靠著的鍍金英倫鐘,還是在這個年代還不常見的彩色電視機,以及拉著紅色繩的固定電話,都在訴說這樣一個事實:乞丐的順口溜並不是憑空捏造。

有人蹬蹬蹬的跑上樓來,帶進來一股冷氣,慌張的有些不祥。

“白小姐!快,快穿衣服,出大事了!”

是貼身照顧她的女傭楊招弟,也不過堪堪成年的樣子,因為家里太窮,她早早輟了學,四處打零工補貼家用。

能在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打工——按白桔媽媽的意思來講——是這群下人的福氣。管吃管住,冬暖夏涼的,不比進什麽外地里的廠子強多了?聽說里面人又多,地方又臟,機器吵耳朵,還污染空氣危害健康……

“哎呀!你小點聲!你把娃娃吵到了!”白桔一手把身邊花布織的洋娃娃抱進懷里。即使是再窮酸的人家,拿破枕頭也要給女兒做個娃娃。白桔當然不會如此窘迫,她的娃娃有黑珍珠做的眼睛,用的布都是窮人家娶媳婦時才舍得用的。

“快走,小姐……趕緊,趕緊去祠堂……”招弟眼睛紅紅的,手忙腳亂的從衣櫃里扯出衣服,給白桔換。

“祠堂?幹嘛要去祠堂?”白桔最煩去祠堂,當年祖父過世的時候,她還在那里守過夜,雖然白桔是女孩兒,年齡又還小,只跪了半小時就讓她走了,可她還是討厭那個地方,又冷又硬,色調陰森,夏天進去都渾身哆嗦。

“我要媽抱我去!不然我不去!”她嘴一撅,耍起了小姐脾氣。

“哎呀,小姐,求求您行行好……別提夫人了,她,她……”招弟說著竟哭了起來,眼淚一滴一滴打在珍貴的狐貍皮上。

看著她的眼淚,白桔微微一抖。

“我媽媽怎麽啦?”她聲音小了些。

“您別逼我說了,小姐,咱們快走吧……”女傭最後給她圍上一條黑圍巾,就抱著小姐匆匆下了樓。

沖進外面的風雪時,小白桔竟一時睜不開眼睛。到祠堂的路很長,刺骨的寒風像刀子,劃疼了她嬌嫩的小臉。三層小樓的桔色燈光離她越來越遠,她只記得招弟飛奔時發出的呼哧喘氣聲。


森嚴的白家祠堂,今天竟然圍滿了人。

“讓,讓一讓……白家小姐來了!”招弟跑的眼前發黑,勉強在一片莊稼人的破舊夾襖間分開路,跌跌撞撞進了祠堂院內。

白桔睜開冰淩似的大眼睛,朝四周看,越看越不開心。那小孩子的第六感告訴她,院子里都是她不喜歡,也不喜歡她的人!

“招弟,他為什麽在我家祠堂里!”

她擡手指著幾米外的一個男人,那人穿著藏青色大氅,不時發出一些簡單的命令,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

“小姐,別,別這樣指!”招弟趕緊扭開身子,背對那個男人。

“我知道他是青遊!青家的族長,但爸爸不是說不讓他們家的人進這里嗎!”

“現在……現在不一樣了……小姐。”招弟臉上的畏懼讓白桔反感,“您先安靜一會兒,好嗎?我陪著您,咱們等大少爺……”

“啊?哥哥也來了?”

“他馬上就會來,”招弟左右看看,盡量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抱著白桔坐下,“您不想在大少爺來的時候,讓他看見你大喊大鬧吧?”

這句話起了效果,白桔稍稍安靜下來,繼續審視院子里這些不受歡迎的人。她誰也不怕,連爸爸媽媽也不怕,就怕大哥。

白夫人生了才好容易得了個千金,又這麽粉雕玉琢,伶俐可愛,自然是含在嘴里捧在手心,沒邊沒沿的嬌寵。白老爺原是不讚同這樣慣兒子的,但白桔是女兒,自然另當別論。

結果就是,白桔成了家里的混世魔王,而唯一能把魔王治的服服帖帖的人,就是大哥白羽。

他管教白桔的方法也很簡單,和管教二弟白翎沒什麽不同,就是動家法。白家的家法有三樣,檀木拍,虎須尺,和縛龍繩。分別對應著責臀,戒足和醒心。都好好的在祠堂里放著。

打白翎沒人攔著他,可打白桔白夫人是一百個不同意。不過,有丈夫的默許,再加上白羽的犟脾氣,她實在拗不過自己兒子。何況,每次在把妹妹一頓揍後,他自己都在列祖列宗面前長跪不起,說自己管教無方才出此下策,請母親責罰自己。

白夫人怎麽舍得呢?女兒挨了家法她已經夠心疼了,又怎能下手懲罰事事都為人表率的兒子。所以只好警告家仆,誰也不許到白羽面前去告狀。

怎奈事事逃不過白羽的法眼,白桔逃掉的懲罰屈指可數。

望著風雪的祠堂,白桔不禁回想起來在這里挨家法的幾次經歷。雖然自己只有六七歲大,可是哥哥次次都鐵面無私像個判官。先罰她跪,等膝蓋的劇痛把她的小姐脾氣壓下去了,再提溜起來,拿那個檀木拍打她屁股。

招弟每次都在外面哭天搶地的替她求情,可是收效甚微。一般少則十下,多則幾十下,白羽自然不會用全力打自己疼愛的妹妹,但光那嚴肅無情的陣仗,就夠把兩個小丫頭嚇哭了。

打完了,再把哭成淚團的白桔摟進懷里安慰,只有這個時候,白桔的嘴才不是硬的,而是跟臉蛋一樣軟,答應著再也不任性妄為了,以後一定乖乖聽話諸如此類,然後過兩天就把這些都拋在腦後,再如此循環。

其實時至今日,她也只見過那三個可怕“刑具”中的一個。就在上次挨揍完,抱在懷里擦眼淚的時候,白桔悄悄問白羽虎須尺和縛龍繩到底長什麽樣子。

“縛龍繩就是根繩子,”白羽瞅著淚眼汪汪的小妹,“麻繩見過沒有?”

“那虎須尺呢?”

“就是尺子唄。”

“你凈說廢話!”

“怎麽,你想試試?”

“不不不不想……”白桔慌忙擺著小手,大眼睛里寫滿了委屈,“打屁股就疼死了……我才不想戒足醒心什麽的……”

跟屁股疼比,好奇心什麽的微不足道。

“哈哈,不知道了吧?我告訴你,戒足就是專門對付不聽話小女孩腳丫用的。”

白桔不屑的哼了一聲:“胡說,你這只白羽雞肯定又騙我!”

“騙你幹什麽?媽媽嫁到咱們家來,還挨過虎須尺呢!”

“你怎麽知道?”白桔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旋即又喊道,“你竟然說媽媽不聽話!我要去告狀!”

“笨蛋,所有的這些東西,都在祠堂里的記事簿里寫著呢。”白羽刮她鼻子一下,“你也可以去翻看啊,上面可是詳細記著你哪天哪個時辰挨過誰的揍。”

“怎麽還有這種記錄啊!羞死人了!!”白桔的小臉頃刻漲的通紅。

“祠堂是森嚴的禁地,在里面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要記錄,不管是誰,什麽事。我挨家法的事情自然也會記進去。”白羽的解釋稍稍使她心里平衡了些,“要想不丟人,你就給我當個乖小孩,聽到沒?”

對啊……我還一直沒有問媽媽戒足是怎麽罰呢,她那麽寵我,肯定會告訴我的……白桔恍然從回憶里反出神來,祠堂上面的雪花已積了厚厚一層。

等一會兒媽媽來了,我就要去問她……不過……猜著也是很不舒服的懲罰,不然哥哥也不會一直瞞著我……她蜷了蜷腳趾頭,突然覺得一陣腳冷。

“招弟!你,你怎麽沒給我換襪子穿鞋呀!”

原來女傭抱她走的太急,完全忘了穿鞋這碼事,剛剛出神沒反應過來,在寒風里吹了這麽久,那兩只鵝黃薄襪包裹的小腳丫,已經凍的像剔透的紅蘿卜了。

“哎呀!對不起小姐,看我這蠢人,我這就給您暖……”招弟也發現自己的疏忽,忙扯下自己的圍脖,帶著體溫,裹在了小丫頭的雙腳上。

白桔還想發脾氣,門口處的一陣騷亂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她看見有一群人闖了進來,塔一樣站在隊伍前面,在寒風中熱的直冒氣的人,正在她十六歲的大哥。

大哥手上胸前沾滿了血,但自己好像沒受傷,他咬著牙,和另一個男人小心翼翼地擡著一個擔架。

白桔費了半天力氣,才從手上的戒指辨認出了擔架上躺著的那團模糊血肉是誰。抱著她的招弟早已泣不成聲,從頭到腳都在抖。

小女孩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忘了自己只穿著薄襪,拼命掙脫下來,踩著雪朝那三具屍體跑去,腳下涼透了,像踩著一把把尖刀。

她沒幾步就跌倒在地,由於驚嚇和寒冷,當場便陷入昏厥。

耳邊有人在急切的喊醫生,白桔最後一絲殘存的記憶,便是頭頂被青松拱衛的一塊湛藍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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