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百度上說，春天又稱春季，是一年中的第一個季節，是萬物覆蘇的季節，是我覆蘇的季節。

他們喚我李丹丹，或許說他們讓我必須是李丹丹，那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李丹丹。甚至有時候我也以為，我便是李家千金李丹丹。然而，即使全世界都認為我是李丹丹，仍然改變不了我是黃穎的事實。

我是黃穎，今年十八，出生於農村。我有選擇性失憶癥，我忘了我怎麽從黃家村走到S市，我忘了我怎麽會在李家生活，我更加忘了為什麽周圍的人會把我當成李丹丹。我不傻，從前的艱苦生活，和現在的衣食無憂，甚至堪稱奢華，我果斷選擇後者，即使必須天天戰戰兢兢的活著。

我享受著李丹丹父母對我的疼愛，我拿著李丹丹的零用錢買一切從前沒看過的稀奇物品，我擁有著原屬於李丹丹的一切，也包括了她的男朋友——黃偉華。

他是我在S市，甚至是世界上最忌憚的人。不為了什麽，僅僅因為他曾經是李丹丹最親密的人。他熟悉李丹丹身上的一切，而我無法將這一切模仿得爐火純青，和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手掌冒汗，心跳加速。這感覺，科學將之稱為恐懼。我對他的恐懼，並非一字一句說得清楚，而是真正從內心深處散发出的感受。

就如我現在身上已被汗浸透的襯衫，並不是因為頭頂上火辣辣的太陽，更不是因為周遭悶熱的空氣，僅僅因為站在我對面的人是黃偉華。

他熊腰虎背地站在我面前，目露兇光地盯著我，正確來說是盯著我手上的酒。我知道下一秒會发生什麽，同時也知道要怎麽將等下的禍從高危水平降低至危險水平。我以極快的速度將手上的酒隨手遞給恰巧經過路人甲，冒著冷汗走到黃偉華身後。

路人甲摸不著頭腦地看著我遞給他的那瓶啤酒，我拼命用眼神示意他這是送給他的，甚至用手指指了指身前的黃偉華，表示我現在的險境。然而人的智商是有限的，尤其是路人甲的智商，明顯和我不是處於一個水平上。

他跑到我身旁，“妹紙喲，幹啥買了不喝啊？啤酒也不便宜啊，看著你也是學生，懂不懂節約資源啊，懂不懂愛護地球啊，懂不懂父母賺錢辛苦啊！瞧你買這牌子的啤酒就知道你是識貨的！肯定是喝酒的老手！怎麽還不懂省錢呢

我吞了吞口水，看著黃偉華似笑非笑的臉，無奈地嘆氣，罷了。自找的，自己不認，誰幫我認？

等我費勁唇舌打发了路人甲，並收獲了他的白眼一雙後，黃偉華已經邁開腳步走了。

我趕緊小跑跟了上去。一路上我低著頭，看著腳下的石頭，和他那像柱子的雙腳。他穿著牛仔褲和一雙運動鞋。城里人果然奢華，即使我現在已經不是以前農村的黃穎，而是扮演著遊刃有余穿梭在繁華世界中的李丹丹，心里還是存著來自農村的自卑。在誠實中最普通的牛仔褲和運動鞋，需要我們攢多久的錢才能得到。

等我回神，发現已經處於黃偉華的公寓。我對他的公寓非常熟悉，熟悉每一寸的沙发，地板，床和椅子。

黃偉華隨意地坐在沙发上，沈默地看著我。我不說話，他也不急著開口，就這麽看著我。終於我被他那具有壓迫感的眼神盯著受不了了，說了死，不說死更慘，衡量一下，答案是肯定的。

我深呼吸，“我錯了，不應該買酒。”

黃偉華依然靜靜地不開口，然後那眼神，明白地告訴我，如果我沒給出合理的理由，他不會輕易地罷休。每當這時候，總是我最無奈的時刻。我不能告訴他我並不喜歡喝酒，我不能告訴他我買酒只是讓他對我的身份不會產生疑心，我更不能告訴他買酒只是讓他看的一場戲。我後悔以前在農村時候怎麽一直說謊，說實話是多輕松的一件事。

“嘴饞了，想喝酒。”思考許久的我只吐出這六個字，我成功地看到黃偉華越发鐵青的臉，也成功地看到我明天即將鐵青的屁股。

“或許之前的教訓讓你印象不夠深刻，”他微微一笑，“我之前太心疼你了。”

我忍不住問候了他爹娘，也忍不住地微微顫抖。他之前那所謂的心疼，都能讓我躺在床上一天，今天不心疼，難不成讓我躺床上三天？我再次深呼吸，默默站著等待黃偉華最後的宣判。

他將身邊小桌子上連接著充電寶和手機的數據線拔了，交到我手上，“褲子脫了，背對我跪著。”

我緩緩地脫了身上的短褲，轉身背對他跪著。隱隱約約的預感今天會是難熬的一天，對李丹丹堪稱完美的人生中會有這麽一個污點感到遺憾。我依然微微顫抖著，等待他黃偉華下一步的指示。

“自己打，我滿意了自然會喊停。”黃偉華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好像地獄的閻王一樣，甚至更恐怖。

我驚訝的看著剛才他給我的數據線，問候了他全家祖宗，好一個深刻的教訓。如果現在跪著的是李丹丹，她會逃跑嗎？我飛快地思考了這可能性，答案是否定的。因為我看過李丹丹在藏在床底下的日記，幾乎每一天都會寫讓她又愛又恨的黃偉華，她會埋怨黃偉華毫無留情地揍她罵她，缺沒寫過她曾經有逃跑過。這代表著，李丹丹是不會逃跑的，同時也代表著，我現在必須用這該死的數據線揍自己親愛的屁股。

滿意了喊停，就是不滿意不能停。我閉上眼睛，三度深呼吸，開始揮舞手中的數據線，往後面招呼我的屁股。

第一下就讓我疼得心肝拔涼拔涼的，自己打自己肯定下不了重手，我沒想到沒下重手的數據線會那麽疼。

我咬咬牙，再往後面招呼第二下，眼淚都被招呼得彪出來了。我轉頭看了看屁股，幾乎毫無痕跡，但是它的疼卻是實實在在的。我小心地往上看依然坐在沙发上的黃偉華，“繼續。”

我狠下心，明白今天這關並不會輕易地過去，連續往後揮舞八下。

這次我疼得直接趴在地上，哭了出來。不止疼的，也是羞愧的。我長那麽大，農村里會沒人這麽對我，然而到了城市，冒充了李丹丹，卻被一個男人像教訓孩紙一樣揍屁股，這就算了。她被揍著揍著，皮也厚了，也習慣了。但是這是我要在他面前揍自己？還是背對著他跪著揍自己？我想回農村，我不想呆在城市里，我想回家。

“我說可以停了嗎？跪好，繼續。”

身後黃偉華的聲音冷冷傳來，我全身顫抖，幾番掙紮下還是選擇跪好，咬緊牙根揮舞著手中的數據線。

直到我疼的哭啞了，手酸得幾乎麻木了，終於聽到救世主般的赦令。

“停。”我無力地趴在地上，“轉過來。”

我又勉強地轉過身，面對著他跪著。

“還有下次，就沒那麽簡單的放過你。穿上褲子，我送你回去，在家好好反省。”

我趴在床上，好像剛從地獄回來一樣。我不敢轉身看我的屁股，我只是左右望了望房間。粉紅公主房，有數不清的娃娃，有柔軟的床，有先進的電腦，有一櫃子的書。

“叩叩叩……”房外傳來敲門聲，“丹丹啊，小華說你在遊樂場玩累了，讓我們讓你好好休息。可是媽媽還是想問你要不要喝雞湯啊？”是李丹丹媽媽獨有的溫柔聲音。

“謝謝媽媽，我累了，要睡了啊，晚安。”

我把台燈關上，閉上了眼睛。直至聽到李丹丹媽媽的腳步聲越发模糊。

只需要偶爾挨幾頓揍，小心翼翼地扮演好李丹丹的角色，我就可以獲得前所未有的一切，這還是很值得的，不是嗎？

這個春天，天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