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檸陌寒 #36 第三十五章 燭陰化命,時不我行 (Pixiv member : Akame)
“我也不知道怎麽進來的,就是踩到一個黑乎乎的漩渦,醒來就在這里了。”
看見二人費解的樣子,蘇麗嬋只好把自己原本生活在現代,結果莫名其妙來到這里的全過程講了一遍,聽完她的長篇大論後,夫婦二人面面相覷,一時沒有說話。
“怎麽樣,相信我了吧。”蘇麗嬋楚楚可憐地試探著問道。
“相信?你當老娘我是傻的呀?你這麽能編不去石門橋當說書人真是可惜了。”大娘一副又氣又笑的神情,隨之細細打量了蘇麗嬋的全身,“再看看你這穿著,兩條腿光溜溜露在外面,就不是好人家的打扮,走,跟我去見官!”
“別呀,大媽!”蘇麗嬋死纏爛打地坐在地上,就是不起來,沒想到中年女人蠻力很大,直接將蘇麗嬋攔腰扛起,架在肩上,寬大厚實的手掌直接打在蘇麗嬋的小屁股上,惡狠狠地威脅道:“你這女賊,給我少啰嗦,再說一句話,老娘就把你屁股打爛。”
蘇麗嬋被這麽一嚇,只好停下掙紮,乖乖地在大娘肩上瑟瑟發抖。
“就算你不打她,等到了公堂,這丫頭的屁股也得遭罪。”中年男人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吧,帶去官府跟老爺們說道說道。”
“等一下!”危機之下,蘇麗嬋猶如任督二脈全開,“大叔大媽,你們別把我交出去,我是有用的!”
“少啰嗦。”大娘重重地賞了蘇麗嬋高高聳起的臀部一記巴掌。“你這樣的賊我見多了,死到臨頭鬼話連篇。”
“啊!”蘇麗嬋疼得差點流出眼淚,“酒,我會釀酒,我家那邊有釀酒的獨門秘方,能幫你們釀出絕好美味無人能敵的超級美酒!”
兩人一時楞住了,蘇麗嬋見大娘沒有再打自己,顯然是有機會,連忙繼續說道:“大媽,您先放我下來,我可以給你們演示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後,大娘還是把蘇麗嬋放了下來,畢竟最近酒窖的生意的確不好,萬一這丫頭沒騙人呢。
“好啊,那就弄給咱倆看看。”大娘重新拿起掃帚,威脅性地戳了戳跪坐在地的蘇麗嬋。
於是蘇麗嬋費盡心思,耗死了幾乎所有腦細胞,終於把蒸餾法制高度酒的方法勉強回憶了起來,而這項技能簡直成了她在這個陌生時代生存下去的法寶。
至於她為什麽能想起這項技藝,自然不是因為她那差得感人的數理化成績,而是因為小麗嬋家里本來就是開酒廠的,父親一直想讓她繼承家業,可麗嬋實在是心不在此,只好作罷。
如今,她卻要利用她從小耳濡目染,卻厭惡至極的手藝來生存下去。
酒曲的制作本來很麻煩,但是只要有黴菌的種子,制酒總是有機會成功的。磨碎的谷物在一定的溫度和濕度環境下,經過發黴的過程,就會慢慢地形成酒曲。至於酒曲的品質,還是得慢慢嘗試才能完成,但這都是後話,眼下只要做出高濃度的酒,就能獲取夫婦倆的信任。
思考片刻後,蘇麗嬋找來一個小陶甕,上面插上一節竹子,就這樣形成了簡單的蒸餾細口瓶。
接下來是水浴加熱。她索性搞了個大鍋來作容器,在下面放柴生火,就成了簡單的大號燒杯。
兩夫婦看著她忙前忙後的折騰,還架起了一個看著挺唬人的制酒架,也就沒有再阻攔,正好當天店里打烊,兩人索性搬了個馬紮,坐在旁邊看蘇麗嬋折騰。盡管如此,大娘對這丫頭會釀酒還是將信將疑,盤算著萬一她是騙子,就在公堂上為她好好“美言”幾句,官老爺的公堂大板自然會好好教她如何做人。
兩個時辰後,正當大娘直打哈欠時,卻嗅到一股濃郁的酒香飄進鼻孔。蘇麗嬋興奮地喊起來:“好啦好啦!成功了!”
夫婦倆難以置信地看著碗中那純凈如水的東西,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到底是不是酒?如果是酒,怎麽可能沒有糟糠雜質,卻清澈見底?
如果不是,那為何卻又酒香撲鼻?
蘇麗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端著那一碗潔凈的美酒,眼角笑成了月牙:“大娘,您嘗嘗吧。”
大娘猶豫地接過了碗,輕輕地抿了一口,劇烈的酒精差點讓她站不穩腳跟。
“咋了這是。”中年男人急忙扶住她。
怪了怪了,自己釀了幾十年酒,力道多烈的都嘗過,卻都比不上手中這碗水一般的酒。
這丫頭,到底是什麽來歷啊。
“喂,丫頭。”沈默了許久後,大娘的語氣溫和了很多。
“怎麽啦大娘。”蘇麗嬋小跑上來,笑盈盈的眼神里早已沒了恐懼。
“你,到底是哪里人。”
……
三個月後。
秋風蕭瑟,落葉覆塵。臨溪城迎來了最熱鬧的時節,往來的商販們絡繹不絕,哪怕身在家中,也能聽聞些許那集市里的煙火氣。
蘇麗嬋穿著一身杏花色的輕紗長裙,長發綰起,在夕陽的照耀下帶著秀麗的棕色,在臨溪的街道上就宛如紫霞仙子。她看起來心情很是舒暢,懷里抱著一個酒壇子,腳步輕盈地走青石路上,路過的行人們紛紛回頭,但麗嬋早已習慣了,她那出塵的外貌在街上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大娘!”麗嬋高聲對屋內喊道,順便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一個身體強健的中年婦女從屋里走出,遞給了蘇麗嬋一條手帕:“累壞了吧麗嬋,趕快擦擦。”
“不用,我用袖子擦擦就好啦,這手帕好像是絲制的,用它太浪費了。”
“哎呀,怕啥!”大娘接過酒壇,執意把手帕往蘇麗嬋手中一遞,“這麽俊的閨女,用個手帕咋啦。你先歇著吧,屋里的活計交給大娘。”
“好嘞。”蘇麗嬋笑著點點頭,捋起裙子就坐在了門口的酒缸上。
林皓正從人擠人的集市走出,滿頭都是汗水,正當他想埋怨身邊的隨從為何選擇這條道時,卻被眼前的一幕給抓住了眼珠子。只見一個杏衫少女慵懶地坐在酒缸上,兩腿無所事事地擺動著,一雙靈精的大眼睛看向天邊的晚霞,夕陽照在古老的木門上,漫天的落霞映照出少女恬靜的臉,宛如一幅令人目眩神迷的畫作。林皓只覺得心跳突然有些加速,竟不由得呆住了腳步。
“公子……”隨從試著推了推他。
“啊。”林皓回過神來,慌忙把眼神移開。隨從強忍住笑意,繼續說道:“正如公子所見,這位姑娘可是南城小有名氣的‘釀酒西施’。”
“釀酒西施?”林皓仔細回想了一遍,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麽我都沒聽過她的名號。”
“公子常在城北,城南城北兩個世界,自然未曾聽聞。”
林皓點點頭:“確實是個驚艷脫俗的女子,可我看她不像窮苦人家的模樣,怎麽做著釀酒的活。”
“這也是一段雅話了。”隨從笑道,“這酒窖的兩口子相伴釀酒二十多年,一直是小本生意,日子倒也平淡自得,只是多年來卻無子嗣,有些遺憾。三個月前,酒窖生意雕零,原本都快關門大吉,卻突然遇見了這個貌美如花的奇女子。這女孩不僅生得好看,釀酒手藝也是一絕,酒窖從此生意倍增,原本清貧的兩口子甚至自此過上了富足的日子。”
“確實奇特。那他們肯定很愛護這個女孩吧。”
“那是自然。而且不僅是賺錢的事,兩口子膝下無子,這女孩如此乖巧伶俐,就如他們親女兒一般,他們對她可謂是非常照顧了,女孩倒也懂事,每日幫家中忙里忙外,這釀酒西施的雅號也就此而來。”
林皓點了點頭,回頭看時,那女孩已經不見了身影,想來是進屋內去了。
“公子一表人才,家境也遠勝南城尋常百姓,不如……”隨從看出林皓的心思,乘機問道。
林皓臉刷的紅了:“別瞎說,讓別人聽去了,不得壞了那女孩的名聲。趕路趕路,天色不早了,父親還在等我們回去呢。”
隨從只好作罷,牽著馬便繼續趕路。可沒走多遠,一隊差吏卻策馬從他們身邊奔過,林皓和隨從趕忙把馬匹牽到路邊,給官差讓路。
“這麽多官差。”林皓皺著眉頭,“這是要抓什麽人,動如此大陣仗。”
“沒什麽,這幾天胡亂抓人而已。”隨從悄悄小聲說道。
“啊?”林皓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噓,公子小點聲。”隨從壓低聲音,“我聽聞就在前天,宋家丟了個家傳寶貝,朝廷給縣太爺施壓了,現在整個官府到處抓人呢。”
“那也不能亂抓人啊。”林皓聽了十分氣憤。
“哎呀公子您可別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快趕路吧。”官差已經遠去,林皓也只好悻悻作罷。
蘇麗嬋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細口瓶,看著里面的液體逐漸翻滾,蘇麗嬋不由得撓了撓頭。這些天她一直在想控制溫度的方法,可惜事實證明她的確不是當理科生的料,除了小時候學的三板斧,再也想不出好方法了,想到這里,她只好嘆了口氣。
“啊,肚子餓了。”蘇麗嬋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剛準備挪動腳步,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響。
“開門,開門!……”
似乎有人在喊開門,然後是一陣激烈的爭吵聲。蘇麗嬋的小實驗室在地下的酒窖里,她正想去地上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地窖的門剛打開,卻看到大娘的臉。
“快回去,丫頭!”大娘的神情非常焦急,邊說著邊使勁把蘇麗嬋往回推。
“怎麽啦,大娘。”蘇麗嬋急忙問道。
“官差來了,好像是沖著你來的!”
“什麽……沖著我!”
“我也不知道為啥,總之你先躲好,我跟老頭子在外面應付他們。”
說罷,大娘使勁把蘇麗嬋推進地窖,將沈重的木板按在地窖的入口上,然而她還沒來得及上鎖,一個人便沖進來,粗暴地踢開了她。
“大娘!!”蘇麗嬋失聲尖叫。
“把那丫頭抓出來。”一個官差高聲命令道,很快三四個官差便走上來,把入口的木板踹開。蘇麗嬋花容失色,兩個如狼似虎的差吏直接沖進地窖,把毫無反抗之力的蘇麗嬋牢牢按住,押出了地窖。踉蹌走出後,蘇麗嬋才看到發生了什麽,整個屋子被砸得亂七八糟,地上的大伯被打得滿臉傷痕,大娘拼了命地想阻止抓蘇麗嬋的差吏。
“快住手!你們……你們要幹什麽。”蘇麗嬋又驚又怒,但雙手被反剪在背後,卻根本使不出力氣,只得質問眼前的差吏。
“幹什麽?你涉嫌盜竊財物,跟我去趟官府。”為首的差吏趾高氣揚。
“我沒有!你們哪來的證據說我偷盜!”
“少廢話,等到了公堂你跟縣太爺辯解去吧。”說罷,差吏仔細打量了下蘇麗嬋的臉,“哎喲,宋公子只說是個女孩,卻沒說是個美人胚子啊,要不要先陪哥耍耍?到時候公堂上刑時,哥還能給你下手輕點呢。”說完,手便開始不安分地摸向少女的臉蛋。
“你們敢碰我閨女,狗雜種,老娘跟你們拼了!”大娘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掙脫官差,怒吼著沖過去,一腳放倒了手腳不幹凈的那個差吏。
為首的官差被踢得七葷八素,反應過來時頓時怒目圓睜:“臭老婆子,你敢踹老子?”說完伸手便想拔刀。
突然,一只手從背後伸來,按住了官差要拔刀的手。
“那個不怕死的!”官差回頭大喝,看到眼前的人時卻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石,石捕頭……”
“鬧夠了沒有。”石勇不知何時黑著臉站在了後面,身後還跟著一隊新的差吏。
為首的官差不敢再言語。石勇看了看慘不忍睹的小屋和三個人:“你抓他們幹什麽?”
“他們,他們可能就是偷寶物的賊。”
“可能?”石勇皺了皺眉,“證據呢,官府的搜查公文呢?”
“我……”官差一時語塞住了。
石勇沒有繼續理他,而是轉身對其他官差說:“我知道,你們當中的有些人收了宋家的好處,他讓你們抓誰搜誰,你們就抓誰搜誰。”石勇冷冷地啐了一口,“記住,你們是臨溪城的官差,不是宋家養的狗。”
在場的官差紛紛陷入沈默,石勇給了押住蘇麗嬋的差吏一個眼神:“還不放人。”
差吏們連忙把蘇麗嬋放開,蘇麗嬋只覺胳膊疼痛難忍,但她還是馬上跑到大娘身邊,用身體護住她。
“替他們給幾位賠不是了,這幾日情況覆雜,還望擔待。”石勇拱手說道,“幾位的損失,我會向縣令大人匯報。”
“收隊!”說罷,石勇一聲大喝,在場的差吏也跟著他出屋去了。
“大伯,大娘!”等官差們都離開,蘇麗嬋連忙鎖住大門,回來查看兩人的傷勢。
“嗨呀,我一個男人不要緊,你這丫頭沒事就行。”大伯擦了擦臉上的血痕,“麗嬋啊,你最近沒招惹什麽人吧。”
蘇麗嬋低下頭:“沒,沒有呀。”
“你這糟老頭子別胡說了,我們麗嬋這麽乖巧的孩子,哪有她招惹別人的道理。”大娘扶著腰站起身來,“別怕丫頭,大娘早把你當親閨女了,誰也別想欺負你!”
“嗯。”蘇麗嬋笑著抱住大娘,兩行眼淚從眼角滑落。
夜色深沈,皓月當空,兩夫婦早已睡下,蘇麗嬋悄悄走出房門,來到院子里。兩口子的院內有口井,那是他們生活取水的來源,今夜是滿月,月色照在井邊,顯得十分靜謐。
她從上衣中掏出一塊血紅的玉石,呆呆地對著它發呆。
思緒飄轉到三個月前,那時她已經和兩口子關系融洽,一天夜里,冷風把她從夢中喚醒,她似乎聽到院子里的水井有動靜,便披上衣衫來到了井邊。
那時正值夏日,院內倒也涼爽,蘇麗嬋往井口看了看,正當她以為那動靜是自己的錯覺時,卻看到井中的水面上依稀有個人影。
“啊!”蘇麗嬋嚇得花容失色,下意識地想要跑開,井中的聲音卻叫住了她。
“麗嬋。”
蘇麗嬋早已嚇得癱軟在地,那聲音卻有些無奈地繼續說著;“麗嬋,你別怕,不是說了我會在這等你的嗎?”
這句話好像有些耳熟。蘇麗嬋勉強壯起膽子,一點點挪到井邊,井中人影仍不清晰,但低沈的聲音再次傳來。
“是時候了。”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像井水中蕩漾開的淺淺波紋,又像那絲縷纏流的衣衫上的紋路。
“現在,我會告訴你一切。”
驚嚇之余,蘇麗嬋突然想起這段話好像聽過,她連忙爬起身,臉朝向井中的人影。
“是你嗎!”蘇麗嬋大聲呼喊,“你是▉▉▉嗎?”
“是我。”對方的聲音緩慢而低沈,總給人一種心事重重的感覺。但對蘇麗嬋來說,這個回答卻簡直是世界上最讓人振奮的聲音。
“快救我!”蘇麗嬋大喊道,“我穿越到古代了!和你文章描述里那個世界一模一樣的古代!”
“麗嬋,聽我說。”對方有些無奈地回答道,“我現在沒法帶你回現代。”
“你說什麽?”蘇麗嬋頓覺無法置信,一股無名之火從心底而生,“喂,是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的吧,你現在卻告訴我回不去?你到底想怎樣!”
“不是我把你帶到這個時代的。”對方繼續說道,“帶你到這里的,是‘命運’”。
“我聽不懂啦!”蘇麗嬋簡直肺都要氣炸了,“能不能別說些奇怪的話,到底是誰把我帶來的。”
“冷靜些,麗嬋,我已經說過了。”
“別謎語人了,我說了我聽不懂!”蘇麗嬋幾乎是帶著哭腔吼出了這句話,她喘著粗氣坐在井邊,眼淚有些不爭氣地滑落下來。
對方也陷入了沈默,似乎在等她冷靜下來。過了半晌,少女的情緒平覆了幾分,她這才察覺到作者反覆提到的那個詞。
“你的意思是……”蘇麗嬋頓了頓,“‘命運’,是個有實體的存在?”
“你真的很聰明,麗嬋。”井的那邊傳來欣慰的聲音,“或許你,真的能打破這個輪回。”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太古之時,世間一片混沌,森羅萬象皆十分曖昧。那時天地不分,生死皆無,歲月的長河宛若死水般停滯,既無後退,亦無進步。不知過了多少年,時間的滄海里終於誕生了一位足以推動時間本源的神,他的名字叫做盤古。
盤古開天辟地,將清濁二氣上下撐開,將世間的耦合連接盡數斬斷,創造了天地萬物。自此生死分明,陰陽兩隔,時間的洪流開始奔湧向前,盤古本人也因神力耗盡倒下,血為江河,筋為地里,肉為田土,發為星辰,成為了世界運轉的基石。
這是眾多神話志怪都會記載的內容,但事實上,這些傳說都被刪去了後面的部分。
盤古因創造世界而沈寂後,留下了他生前的兩位好友,一名畢方,一名燭陰。
他在失去意識前囑咐兩個朋友,歷史的長流必須向前,萬物生死有期,千萬不可打亂時間的秩序,否則天下大亂。
說完,他就閉上眼,永遠的沈睡在了這個自己一手創造的世界里。
畢方的本體是一只赤鶴,她遵循盤古生前的意志,余生都堅守在時間的長河邊,獨自推動歷史的巨輪滾滾前行。
而燭陰卻並不認可盤古所創造的世界,他認為只能徐徐向前的時間,盡頭必然會是悲劇。哪怕是最有智慧的生靈,在無法回頭的時間中,也只能往覆不止地重覆可悲的命運。
燭陰來到逝去的盤古身邊時,趁著他的心臟仍飽含力量而未化成萬物,盜走了這顆心臟。
他將盤古的心頭血淋濕在寶玉上,秘密交給他的衣缽傳人,告知他們只要利用這血玉之力,就打開時空隧道,徹底掙脫時間的桎梏。
燭陰盜走心臟的行徑很快被畢方發現。兩個上古的神明經歷了一場驚天駭地的大戰後,畢方最終殺死燭陰,但也因此神力耗盡,在將盤古的心臟放回時間的江流後,她相信已經無人可以打破時間的秩序,自此便陷入了沈睡。
但畢方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塊沾血的寶玉,卻被燭陰後人秘密藏了起來,作為傳世秘寶留了下去。
這塊玉,叫赤血玉鏡。
燭陰人面蛇身,後人信蛇尊蛇,皆用蛇形圍脖作為裝飾。
他們在大梁建立教派,暗中籠絡力量。
他們一生只在追求一件事情:喚醒血玉,脫離時間束縛,獲得不老不死的永生。
燭陰喜月。
因此這個教派,叫黑月教。
“所以,我有辦法讓你重回現代。”井中之人沈吟片刻。
“難道是用你說的那塊玉?”蘇麗嬋雖然被這段長篇大論整得腦殼痛,但聽到這句話,還是精神一振。
“嗯,用三位異世的少女的苦難作為祭品,獻祭血玉,天門就能打開。”對方說道。
“異世的少女?”蘇麗嬋睜大了眼睛,“你是指穿越吧,那不就是我嗎?”
“是的。”對方緩緩說著,“但也因此,黑月教的爪牙會企圖找到你,畢竟他們的目的就是要碾碎時間的秩序,所以,他們需要你的血來喚醒血玉。”
“所以,現在有群人想要抓我?……”蘇麗嬋只想叫苦不叠,“你給我安排的什麽倒黴劇情啊這是?”
“安排這一切的不是我。”對方嘆了口氣,“是命運之神:燭陰。”
“啥,這個老東西不是死了麽?”
“燭陰是神,死不了的,只不過被封住了力量而已。他仍在不斷推移的時間中引導著大局的發展,你來到這里就是他的意志。”
“那,我怎麽辦?你告訴我現在該做什麽。”蘇麗嬋頭痛欲裂,沮喪的情緒湧上心頭。
那人沒有言語,眼前突然一陣紅光閃過,蘇麗嬋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回過神時,一塊血紅色的寶玉穩穩地放在自己懷中。
“拿好它。”那人說道。“這就是赤血玉鏡。”
“啊?”蘇麗嬋一楞,“那是不是用它就能送我回去了!”
“不行……我不是說過了,需要三位異世的少女的苦難才能開啟。”那人有些無語,這丫頭怎麽聽話只聽一半呢?
“好吧。三位?除了我,還有你寫的那個女主南梔,還有誰啊?”
“別急呀,她也會過來的。”那人笑了笑,“你的任務就是把玉守好,等她也來到這個世界。”
“我來守?我一個弱女子怎麽行,你這麽神通廣大,到時候直接給她不就好了。”蘇麗嬋不禁有些疑惑。
“我不適合,玉只認可你這樣的女孩。”那人搖搖頭,“好了,不多言了,保護好玉,這可是我花了很大力氣弄來的。但更重要的,也保護好自己,麗嬋。”
“等等別走。”蘇麗嬋大喊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我只是個守在時空之門以外,孤獨地看著歷史的人。”那人緩緩說道,“你就叫我守夜人吧。”
遠方的身影漸漸消失,井水又恢覆到往常的模樣。
在接下來三個月里,蘇麗嬋把玉石小心翼翼地藏在枕頭下,除此之外,她也努力地去學習這個時代的知識,讓自己越來越像一個符合朝代的女子。周圍的鄰居相親基本都熟悉了她,也都挺喜歡這個開朗漂亮的姑娘,雖然在法治並不完善的古代,麗嬋這樣的少女時不時會招來一些騷擾和麻煩,但所幸她夠聰明,大娘一家也非常疼愛她,也就沒遇到什麽風浪。
直到今天,差吏砸開她家的大門,蘇麗嬋才清晰地感覺出,有事情要發生了。
這天深夜,蘇麗嬋來到院子里,她看著那口水井,安靜地等待著。
沒過多久,那個熟悉的身影再次在水中出現。
“你知道我會來。”片刻的沈默後,守夜人開口問道。
“不知道,我只是有預感。”確定四下無人後,蘇麗嬋說道,“聽我說,可能有人盯上我了。”
“是宋家吧。”
“嗯。”蘇麗嬋點點頭,小聲說道,“他們在找玉,但他們應該還沒確定我的身份。你說,我要繼續藏著,還是找個機會逃跑?”
這一回,守夜人沈默了許久。
“怎麽了,說話呀?”蘇麗嬋有些疑惑。
“我有兩個辦法。”守夜人開口說道,“第一,離開臨溪,往北方的雪國跑,但是這一路非常危險,如果沒有經驗豐富的護衛,很難有人去到那里。”
“這樣啊……”蘇麗嬋嘆了口氣,“第二個呢。”
守夜人頓了半晌,似乎在猶豫什麽:“第二個辦法,找臨溪城的縣令,劉弘文。”
“誒?這個是好主意。”蘇麗嬋高興地拍手稱好,“堂堂一縣之長,肯定能保護我的。”
“不,劉弘文,他保護不了你。”守夜人搖了搖頭,一聲長嘆,“宋家在朝廷有靠山,如果劉弘文決定保護你,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那個靠山給拉下台。”
“什……麽。”蘇麗嬋一時語塞,“這麽大的官,怎麽會?”
“對於你這樣的平民百姓,他是大官,可對於朝堂險惡,不過只是一個七品縣令罷了。”守夜人搖了搖頭,“但他也不是不能利用,麗嬋,你如果能得到他的信任,就可以說服他掩護你前往雪國,這是最安全的方案。”
“那,我走以後,他會怎樣?”
“這就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了。”守夜人打斷了蘇麗嬋的疑問,“麗嬋,時間沒有多少了,宋家應該很快會發動各種力量追查你,記住,一定要盡快行動。”
“你再想想,萬一有別的辦法呢?”蘇麗嬋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猶豫。
“這是我想到的最好方法。”守夜人黑夜般的眼睛盯著蘇麗嬋的臉,他似乎觀察到蘇麗嬋的猶豫,便繼續強調道。
“麗嬋,我的最大願望就是保護好你,別人的命運不屬於我的管轄。所以,按我說的去做。”
“麗嬋,明白了嗎?”
“哎呀知道啦,你真是啰嗦死了。”蘇麗嬋不耐煩地聳了聳肩,眼神卻有些沈重。
“嗯,那就好,這個時代危機四伏,務必諸事小心。”
井中的身影漸漸消失,聲音也慢慢遠去。蘇麗嬋沒有離開,她沈默著坐在井邊,望著早已正常的井水,悵然若失。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劉弘文感到一陣刺眼的光亮,強忍著不適睜開眼睛時,發現天色已亮。清脆的鳥鳴從窗外的世界傳來,柳含煙不知何時坐在了他的房間里,正對著溫曦的陽光沈吟。
“進我的屋子麻煩敲個門。”劉弘文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問道。
“你昏睡到下午,我不強行把門撬開,還以為你死里面了。”柳含煙把煮沸的茶壺放到硯台邊上,“又夢到蘇姑娘了?”
“別瞎說。”
“我可沒瞎說,你摸下自己的臉不就知道了。”
劉弘文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手指卻濕了一片。
“弘文。”柳含煙站起身來,眼神中帶著覆雜的情緒。
“你該放下了。”
劉弘文忍著劇烈的頭痛,花了好大力氣才直身來:“慕晴和慕雪,放了吧?”
“昨晚就放了。就為這事,衛統領在官府大門鬧了一宿,害的我也口幹舌燥勸了一宿。”柳含煙說著打了個哈欠。
“罷了,他一直堅信兩個小姑娘是黑月教徒,也難怪……”
“不僅僅是這個原因。”柳含煙瞇了瞇眼睛,“昨天晚上,邢捕頭帶回來一個證人,我覺得,你今天可以見見她。”
“ 什麽意思?”劉弘文察覺到異樣。
“那個證人,她說。”柳含煙頓了頓,“慕晴和慕雪,就是黑月教徒。”
縣衙,作為古代最具代表性的基層政府機構,是平民百姓接觸最多的權利機關。可以說,一個地方的百姓能否安居樂業,能否申訴冤屈,全看這一畝三分地的縣衙是否能承擔起為民做主的重任。臨溪屬於京城九縣之一,縣衙的規模也較尋常郡縣更大,除了縣令升堂審案常用的大堂,還設有位居宅門後的二堂,二堂深居官府內部,基本不對外界百姓開放,只有審理有機密人物過堂的案件,或其他不便透露案情的案子時,才會啟用二堂。
南梔被官差綁在馬背上,顛簸了整整一路。正當她頭暈目眩感覺堅持不住時,邢捕頭的一聲喝令讓她清醒過來,擡起頭,四周火把通明,一座威嚴而熟悉的建築隱隱浮現在眼前。
是縣衙,南梔不禁咬了咬嘴唇,自己終究還是要來到這里。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宋家的手下。”南梔的話有些底氣不足,“帶我去見宋公子,他會為我作證。”
“少啰嗦。”邢捕頭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你現在是證人,有什麽話,等會上了堂,跟縣令大人說就行。”
“上堂?不,我不要……”不知為何,南梔下意識地抖了抖。
“怕什麽,你是證人,又不是嫌犯。到時候把事情如實陳述就好,只要你不做假證,大人不會為難你。”
經驗豐富的邢捕頭敏銳聽出了她的不安,不過也沒多想,一個平民女子,要被帶上公堂問話,感到害怕是正常的。
南梔被帶進了證人專用的偏房里,屋內的條件尚可,有桌椅可供休息。南梔忐忑地坐在屋里等待,可等了許久,也沒收到升堂的消息,直到最後,她的體力再也支撐不住一天的勞累,昏昏沈沈地趴在桌上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感到似乎有人在推自己,迷迷亂亂地睜開眼睛時,卻發現外面的天已經亮了,兩個官差站在面前,催促道:“快走,縣太爺要升堂了。”
這句話讓南梔馬上清醒了過來,還在有些猶豫時,不耐煩的差吏已經把她拉起:“別磨蹭了,耽誤了時辰你可擔待不起。”
南梔只得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去。沒過多久,她就被帶到了堂上,兩個衙役命令她跪下,南梔雖然並沒有看到其他人,但還是依言跪了。直到環顧四周時,她才意識到這並不是尋常審案用的大堂,而是深居宅內的二堂,難怪要自己提前在這里等候。
為什麽是在這里審案?南梔的心中浮現出一絲不祥的預感,難道慕氏姐妹的身份,真的有什麽特別?
思緒還未理清,突然聽到一聲長喝:“升——堂!”隨著這聲吆喝,兩排衙役列隊走出,分立兩側,他們有節奏地用刑杖擊打著地面,齊聲高喊:“威武——”。衙役的這些舉動自然是為了樹立堂威,震懾犯人,而作為證人過堂的南梔,卻也不由得感到心跳加速,身子也有些顫抖,她下意識地變成縮成一團的跪姿,雙膝緊緊並攏,低著頭不敢正視前方。
劉弘文已經端坐在堂上,簡單地打量了下跪在堂下的女子。她身著素雅的衣裙,頗有大家的氣質,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什麽,整個人好像有些瑟縮。
“堂下何人?”劉弘文開口問道。
“民女,南梔。”南梔低著頭,輕聲回答。
“南梔姑娘。”劉弘文察覺到對方的緊張,盡可能地將語氣緩和,“你不用害怕,本官今日喚你上堂,只是想問幾個問題,好幫助官府追查逆黨。”
“是,大人。”
南梔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直到身子不那麽發抖了,才大著膽子擡起頭,看向縣令。
“你放心,這縣衙看著威嚴,但也是對嫌犯才是如此。”劉弘文喝了口茶,伸手指向一旁的的楹聯,“尤其這二堂,本就叫退思堂,為退思補過之意,堂外楹聯書‘與百姓有緣才到此地,期寸心無愧不負斯民’,正是朝廷提醒我等,為官應體恤民情,對待奸惡嚴懲不貸,對待百姓要如待兒女啊。”
南梔聽罷,也盡力擠出一絲笑容:“大人清正廉明,兩袖清風。小女不過是一介草民,能為大人些許分憂,實屬民女之幸。”
劉弘文聽完南梔的回答,心想自己的這段家常話總算是有點用。而且這女子談吐不凡,知書達禮,想來後面的問話應該會順利很多。
“那本官就開門見山了。”劉弘文笑了笑,問道,“南梔姑娘,是如何確認慕晴,慕雪二人是黑月教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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