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刑篇終章配文:終焉的少女 (Pixiv member : Akame)

 


  《我真的……做錯了嗎?》


  午後的陽光灑在精致的房門上,一如往昔。若不是路人的竊竊私語,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親愛的姐妹們,我是艾麗娜。這麽久都沒有寫信,真的很抱歉……最近發生了許多可怕的事,它們讓我和我父母的人生被徹底改寫,我也許永遠也無法忘記這些日子了。”


  艾麗婭揉了揉濕潤的眼睛,趴在床上繼續寫道。


  “還記得半年前我們的聚會嗎,我原本擔心自己加入自由革命運動的做法很可笑,但大家都很鼓勵我,都相信我在做正確的事。姐妹們的支持真的給了我莫大的精神支持,我回到法蘭西後繼續參與著集會和宣傳活動,看著貧苦人們被我們的理念所感染,我真的很感動。”


  “可是,在那一天後,一切都變了……衛兵突然沖進了學校,抓走了參與集會的同學們,也抓走了我。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麽,可政府似乎不喜歡我們所做的事,然後我和姐妹們都被帶到了廣場,他們竟然,在大庭廣眾下掀起了我的裙子……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直到樺木條狠狠抽在了我的身體上……”


  艾麗婭咬了咬手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寫著。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要受到這樣的羞辱和懲罰。那天過後我被遣送回了家,衛兵嘲弄著讓我的父母管教好我。後來的許多日子我都會被噩夢驚醒,直到今天,我才逐漸脫離這些噩夢的纏繞。”


  “請原諒我一直沒有寫信,我想告訴你們,我還在,還會努力生活下去。可是,我真的做錯了嗎?……”


  “門外有人在敲門。”艾麗婭擡起頭,吃力地爬起身,“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嗎?”


她將紙筆放在床上,裹緊遮掩臀部的被單,蹣跚著走向大門。


艾麗婭,究竟還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她應該把這封信收起來的。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那個丫頭,還沒招嗎?”


  “沒有,昨日拷問時熬刑不過,暈過去了,現在被收監在牢里。”


  穿著華服的年輕男人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擺弄著手里的棋子。


  “帶我去看看。”


  布滿鐵銹的大門緩緩打開,少女皎潔而單薄的身軀靜靜趴在牢房的地上,作為囚犯,她那華美的衣裙已被除去,身上僅有一塊薄布覆蓋。月光灑在她晶瑩的身上,讓人感覺清輝照亮了陰暗的房間。


  男人蹲了下來,將長袍輕輕披在少女身上,少女虛弱地擡起頭,男人覺得少女的眼睛很美麗,很憂愁。


  “你,是……”


  “這件事和你無關。”男人平靜地說著,從獄卒手里接過來一張紙,“蓋個手印,就沒事了。”


  回答他的,是女孩緩緩的搖頭。


  “別這樣,你才十七歲。”男人說,“你的路還很長。”


  “可是,到底為什麽呀……”眼淚從少女的眼睛里滾落下來,打濕了她的秀發。“父親,和陳叔叔,他們沒有謀反,為什麽要逼我承認?”


  “官場之道,就是這樣的。”男人說道,“簽了它,我帶你出去。”


  少女沒有說話,男人便接著說道:“我聽聞昨日公堂上,縣太爺已經扒掉裙子打了你的屁股,想必官刑之嚴你已有所領會。今日升堂是公開審訊,街坊百姓都會來衙門圍觀,若再不招,屆時在眾目睽睽下去衣受杖,你又有何面目在此地生活?”男人站起身,“正所謂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現在是打屁股,到後面上拶指,上夾棍,你一個弱女子又如何受得住?”


  “再想想吧,想通了跟我說。”


  男人走出牢房,示意隨從把牢門關上。


  “請等等。”


  男人回過頭:“想明白了?”


  “這位大人,雖然我不知道您的名字……但直覺告訴我,您不是惡人。”少女的聲音很輕,如同風吹樹葉的窸窣聲。


  “請您,幫我個忙,我想寫一封信,寄給我的幾位朋友。”少女的聲音哽咽了,“父親大人不知在何處,但這幾位朋友應該可以收到。”


  男人沈默地看著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他有些愧怍,這個女孩,比他想象的強大很多。


  ……


  “自與各位姐妹分別,雨柔甚是想念,本欲早日執筆,然天降橫禍,父兄不知蹤影,雨柔亦被太守汪公訪拿。公堂之上,大人篤稱家父謀逆,嚴詞拷問,雖知官法無情,然家父兩袖清風,赤誠之心日月可鑒,雨柔定不能自惜微軀,信口妄言。”


  少女輕聲說著,男人端坐一旁,靜靜用筆記錄下來。


  “公堂之上,雨柔傾力辯解,跪求大人重查此案,以還父兄清白。然大人只道小女頑劣,目無公堂,怒加棰楚之刑,褫衣受杖,法板無情,雨柔不由魄散魂飛。”


  “驚,太守喝令何其怒!”


  “懼,刑杖加身寒如鐵。”


  “痛,紅染雙臀淚濕衫。”


  “苦,小女冤屈何人知?”


  ……


  陰暗的牢房寂靜無比,只能聽到少女聲聲泣血的低吟,以及眼淚滴落地面的聲音。忽然,鐵門發出吱呀的古怪聲音,兩個衙役拿著手枷走了進來,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男人。男人擡起頭,見窗外已泛起魚肚白,卯時將至,這是公堂提審犯人的時間。


  “時間到了啊。”男人輕嘆一聲,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少女,奇怪的是,少女表現得比想象中平靜,她擦了擦眼淚,伸出玉鐲般纖細的手腕,任由兩個衙役給她安上手枷。


  衙役架起她柔弱的雙臂,準備帶她離開,走出牢門前,少女轉向坐在地上的男人,屈身行了個禮:“謝謝您,不知名的大人。”


  男人默然,沈重的牢門再次關閉,監牢里徒留他一人,以及地上幾卷枯黃的信箋。燭光搖曳,依稀可見最後一句的文字:


  “此劫過後,若還能相遇,雨柔不論萬里,必定赴約。”


  “若無法再見,願諸君安好。”


  


  《破滅成煙的幻夢》


  太陽逐漸陷入山巒,西蘭村的村民們扛著農具,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個黑色長發的少女穿著布裙,背簍里裝滿了成捆的草藥,低著頭走進了一家藥材店。


  “喲,卡洛琳。”藥材店的老板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手上的污損是長年累月接觸藥物留下的痕跡。“今天也很勤快啊!”


  “謝謝你,邁克大叔。”卡洛琳笑了笑,將沈重的背筐遞給了老邁克,“這些都是暴雨後新長出的草藥,可以換比昨天貴一點的價格吧?”


  “當然。”老邁克看著卡洛琳笑了笑,“我們西蘭村第一小美女親手采集的藥,那必須得值錢。”說罷,他把草藥倒在銹跡斑斑的天平上,撥弄了兩下平衡桿,“一先令12便士。”


  卡洛琳原本因邁克的誇獎有些尷尬,但聽到能換這麽多錢後,還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太好了!這樣我可以買羔羊肉給家人做飯了。”


  “小卡洛琳真是勤快啊。”老邁克托了托下巴,“看來,你的傷已經完全好了。”


  “喂喂,邁克大叔……”卡洛琳頓時漲紅了臉,左顧右盼後才氣鼓鼓地說道:“你小點聲,別讓村民們知道我挨過鞭子啊!”


  “哎呀,不會的。”邁克笑著說道,“要不是我到城里聽到騎士團的流言,我也不相信貴族大人會忍心對這麽可愛的卡洛琳用鞭刑呢。”他饒有興致地問道,“隔壁的滑頭威爾說,城里不聽話的女孩,哪怕是尊貴的女騎士,都是要被掀開裙子當眾打屁股的。那天在酒館,威爾可是繪聲繪色地把卡洛琳你挨打的場景……”


  “我先走了!”卡洛琳生氣地一把抓過錢,漲著通紅的臉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喂!……”邁克喊了喊頭也不回的卡洛琳,笑著嘆了口氣,“傻丫頭,還真以為城里那幫老爺會像咱們一樣心疼你啊。”


  “他們會心疼的,只是錢和貴族的地位罷了。”


  ……


  咕嚕咕嚕的開水聲和迷人的肉香味從門外傳來,那是她為家人準備的晚餐。卡洛琳怔怔地看著窗外,看著山雀,野狗和路過的人們。


  發了一會呆後,她從桌子上抽出一疊有些發黃的信紙,提筆開始寫信。


  “親愛的妹妹們,真是許久沒有聯系了。”


  筆有些不出水了,卡洛琳用力甩了甩。


  “原諒我,明明年紀最長,這次卻失蹤這麽久,害大家擔心。就在上個月,我遭遇了一次可怕的變故,那次變故奪走了我的未來,我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


  “我在倫敦邊的一個村子長大,村里的人都很疼愛我,原本以為我的人生會像身邊的姐姐們一樣,長大,嫁人,以紡紗或種植花草為生。可直到十歲的那一天,我看到帝國皇家騎士團的隊伍從村口走過,騎士們穿著潔白的制服與鎧甲,在陽光和村民們羨慕的眼光中昂首前行,從那一刻起,我的命運便改變了,我為自己定下了一個似乎高不可攀的夢想:成為一名女騎士。”


  “於是我努力學習課程,練習劍術,終於如願考上了倫敦的大學。從我戴上騎士徽章的那一刻起,我真心誠意地下定決心,要做一位受人尊敬、保護平民的女騎士。”


  卡洛琳的臉上露出一絲辛酸的苦笑,她眼神飄忽,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歲月。


  “我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無論是倫敦,還是騎士身份,永遠,永遠也不可能是屬於我的。”


  “姐姐——我回來啦。”門外傳來妹妹稚嫩的聲音,也打斷了卡洛琳的思緒。


  “姐姐馬上來,記得看一下爐子哦!”卡洛琳高聲回答著,些許的暖流湧動著寒冷的心。


  是啊,我並非一無所有。


  我還有他們。


  


  《安娜》


  克萊爾踱步走在街上,這兩天他的心情並不好,因為已經有快一個月沒人買他的畫了。


  克萊爾是一位畫師,他的父母在瘟疫中去世了,當時還是少年的克萊爾獨自一人來到羅馬,在摸爬滾打後終於去到了一家還算有名氣的畫室當學徒,隨後便開始了以畫畫為生的日子。最初他的畫特別受歡迎,但這些天買畫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是克萊爾畫技不好嗎?不,他天賦異稟,是繪畫界難遇的奇才,尤其是描繪人像的作品,光影之震撼,紋理之細膩,讓觀眾們嘆為觀止。不僅如此,他的作品還帶有強烈而濃郁的故事性,沒有一個同行和顧客會否認,克萊爾擁有天才般的恐怖畫技。


  這樣的水平原本可以讓他吃香喝辣,可克萊爾卻總是有些讓客戶不滿意的“壞習慣”。讓他畫高潔美麗的天使,他卻畫成頗有人情味的小姑娘;讓他畫基督下葬,別人筆下的耶穌都是充滿神性,克萊爾卻畫成一具癱軟冰涼的屍體;最好笑的是有位貴族讓他畫自己打牌的樣子,他卻把陪襯的平民女子畫的栩栩如生,腰纏萬貫的貴族本人反而平淡無光,氣的甲方差點要求退錢。


  回想起自己的這些經歷,克萊爾只能無奈地聳聳肩,大不了,今後不給這些粗俗之人畫畫了。


  走著走著,他突然感覺前面吵嚷了起來,擡頭一看,寬廣的羅馬大街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圍觀的人堵了里三層外三層。


  克萊爾很疑惑,這是來了什麽大人物嗎?於是他撥開熙攘的人流,總算擠到了前面。眼前的場景卻讓他驚訝不已,成對的羅馬衛兵穿著閃亮的盔甲,看守著中間一位騎在馬背上的女子。女子的看上去很是年輕,是少女的模樣,不過,與其說是她騎在馬背上,倒不如說像是被押在馬背上。少女上身穿著華貴卻有些黯淡的公主禮服,下身的裙子卻被完全除去了,赤裸的玉臀和雙腿就這麽暴露在眾目睽睽下。那白皙圓潤的玉臀上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腫痕,每條傷痕都細長而腫脹成深紅色,顯然是剛被狠狠鞭笞了一頓。


  騎馬遊街啊……克萊爾心想,不過此前被遊街的大多是妓女和罪犯,這個女孩看上去出身不凡,是好人家的樣子,為什麽會淪落到被鞭撻,甚至光屁股遊街的地步呢?


  “公主果然不一樣,臉蛋好看,小屁股更好看。”


  “你看她這細皮嫩肉的樣子,就這還結結實實挨了頓鞭子,真是夠慘的哈哈哈。”


  在旁人的議論中,克萊爾才知道她是被俘獲的公主。此時遊街的隊伍來到了克萊爾前面,觀眾們立刻發出起哄的噓聲,嘲笑和看樂子的聲音此起彼伏。克萊爾注意著那個女孩,在整個受辱的過程中,她始終低著頭,美麗的臉龐漲得通紅,瑟縮著,小聲抽泣著,如同一朵被摧殘的嬌嫩花朵。


  隊伍離開後,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去。克萊爾在街上走著,很快,他做了一個決定。


  ……


  “畫畫?”


  “是的。”克萊爾端正地行了個禮,“我請求為那位亡國的公主畫一幅肖像畫。”


  “不過是一個囚犯而已,有什麽必要?”典獄長嗤之以鼻。


  克萊奧的神情沒有變化,而是繼續說道:“這幅畫的主題是懲戒與懺悔,這個公主之前膽敢與羅馬為敵,在偉大的羅馬給了她嚴厲的教訓後,她深刻意識到了罪孽並為之進行懺悔。”


  “這幅畫完成以後,可以用來給民眾宣傳。即便是高貴的公主,只要敢違逆偉大的羅馬教廷,也會受到嚴厲的懲戒。在懲戒後,她為自己的罪行而懺悔,也能說明教廷的唯一和正當性。”


  克萊爾的言辭說動了在場的典獄官,他點了點頭:“去吧,不要弄得太久。”


  順著士兵的指引,克萊爾來到了關押少女的囚牢。一陣沈重的鐵門碰撞聲後,士兵回到了外面,囚牢里只留下了克萊爾和少女兩個人。


  克萊爾猶豫了片刻,走近了趴在牢獄墻邊的女孩。少女靜靜地趴在地上,她公主服已經脫在旁邊,上身僅留貼身的白色底衣,下身由於受刑的原因未著寸縷,溫煦的陽光灑在她皎潔的皮膚上和那頭燦爛的金發上,仿佛散發著迷人的光暈。克萊爾感覺時間靜止在了這一刻,令人心醉的美讓他忘記了時光的流轉。


  “你好,公主。”克萊爾走上前,禮貌地問道。


  “……你是誰。”金發少女的語氣里帶著些許警惕,但更多的是畏懼,“要用刑嗎,嗚嗚,已經這樣折磨我了,難道,難道還不能讓你們滿意嗎?……”


  “不要擔心。我只是個畫師,這次來是為你畫畫的。”克萊爾平靜地說道。


  “畫……畫?”這個回答無疑讓少女感到出乎意料。


  “嗯,沒錯。畢竟你是一位美麗的公主,不是嗎?”克萊爾打開了畫具箱,“你的身影征服了我,我想為你留下一幅畫,請相信我的能力。”


  “是嗎?”少女遲疑了,她恍惚想到了過去的歲月,母親總在自己生日的時候,為自己畫畫。


  “可我已經不是公主了。”她含淚說道,聲音帶著沙啞。


  “沒關系,我也不是畫家了。”他的神情仍然很平和道,“可我還是能拿筆作畫,而你,也還是像過去那樣美麗。”


  少女的眼神凝住了,隨後她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上一次笑是什麽時候呢?


  “可以告訴我名字嗎?親愛的公主。”


  “瑪利亞.安娜。”


  ……


  陽光從狹小的窗戶灑落下來,親吻著靜靜趴臥的少女身體,克萊爾揮動著畫筆,他感到心中有萬千情緒,它們全部簇擁在自己的畫筆上,如同一個個跳動的音符,抑制不住地想要噴湧而出。


  無數種濃郁的情緒在紙上蔓延,像滴入水杯的染料般,絢爛地蔓延開來,畫筆下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傷口,每一滴淚水,仿佛都擁有了生命,仿佛都在訴說,在哀悼。


  在克萊爾作畫的過程中,少女始終靜靜趴著,維持著自己的姿勢,雖然身份不再,她的優雅卻不會褪色。


  陽光西斜,不知過了多久,克萊爾擦了擦滿頭的汗珠,一雙天才的手輕輕撫摸著眼前的作品。


  “謝謝你,安娜小姐,”克萊爾緩緩轉過畫作,少女終於看到了畫上的自己,白嫩的肌膚,猩紅的傷痕,單薄的上衣,悲傷而無奈的眼神,和灑落在地的眼淚,畫上的一切在光影的交織下訴說著,似乎很明亮,卻又讓人感覺黯淡。


  “您畫的真好,克萊爾先生。”少女破涕為笑。“謝謝您,謝謝您。”


  “如果上帝保佑,我會再來找你的,安娜小姐,請保重,在我下次來之前,一定要安好。”


  克萊爾沒有意識到,他不再稱呼對方為公主了。


  天縱奇才的畫師離開了監獄,獨留孤獨的少女陷入了時間的影子中。


  ……


  “畫的真不錯,畫師先生。”典獄長的眼神帶著驚訝和讚賞,“不過要給民眾宣傳的話,有些地方是不是要改改?比如,這個女孩的眼神應該是虔誠地懺悔罪行的樣子,畫里卻只讓我感覺到深深的壓抑和無奈?”


  “不用改,典獄長閣下。”克萊爾平靜道。


  “好吧……”典獄長撓了撓頭,“它叫什麽呢,總要有個名字,就叫《懺悔的罪國公主吧》。”


  “閣下,這幅畫的名字叫,《安娜》。”


  


  《雪中殘燭》


  “該死的,天氣越來越冷了。”


  阿爾傑搓著雙手,以此來有限的取暖。


  “我討厭這里,就是因為這里的冬天。”約瑟夫靠在鐵欄桿上,穿著皮靴的腳不停地踢著地上的雪。“之前有人叫這里雪城,不是沒有原因的。”


  阿爾傑站起身來,呼出的冷氣凝結在他面前:“時間是不是快到了。”


  約瑟夫看了看天際的太陽,又看了看圍欄外開始聚集的民眾,點了點頭:“去帶她出來吧。”


  阿爾傑摸索出鑰匙,打開沈重的鐵門,隨著一陣刺耳的吱呀聲,大門緩緩打開了,阿爾傑畫了好幾秒才適應里面昏暗的環境。


  “時間到了,克里斯提娜。”他對著地上的身影說道。


  克里斯提娜跪在地上,和往常一樣,她似乎在做祈禱。聽到阿爾傑的命令,她緩緩地睜開雙眼,沒有什麽過多的反應,只是順從地站起了身來。


  “這里真是亂七八糟。”阿爾傑嘟囔了一句,走上前為克里斯提娜戴上手銬。他的抱怨並非空穴來風,這里是刑房,到處擺放著諸如鞭刑架,鎖環,三角木馬之類的刑具,顯得雜亂不堪。


  “刑房哪有不亂的,快點吧,那些家夥都等急了。”約瑟夫倚靠在門口說道。


  “今天是什麽?”克里斯緹娜的聲音有些虛弱,但還算平靜。


  “打板子,訓誡板100下。”阿爾傑低著頭整理著鎖鏈,隨後補充了一句,“在營外行刑。”


  克里斯提娜似乎猜到了這點,美麗的粉色眼眸看著眼前的男人:“比上次好些。”阿爾傑沒有說話,他試了試鎖鏈的結實程度,隨後像牽著奴隸一樣,帶著克里斯提娜走出了牢房。


  這個女孩,可真是頑強啊。阿爾傑默默感嘆道。


  她被送過來時,阿爾傑還打賭她熬不過兩天,如今都過了一個月了,少女居然還沒有屈服,這點讓阿爾傑由衷的佩服。


  異教徒這種罪名,按理應該是死罪的。不過上面似乎不那麽急著讓她死,而是想逼迫她放棄現在的信仰,於是把她送來了這里,每天施加一些刑罰,用漫長的痛苦和絕望來打敗她的意志。


  剛進監獄時,她就挨了一頓樺木棍子,嬌嫩的小屁股被打得青紅紫綠,坐都坐不下去。緊接著第二天,她又被拖到營帳外,還沒痊愈的屁股挨了頓鞭子……不過她的身體並沒有她的意志那麽強,第三天受刑時便昏了過去,考慮到安全性,懲罰因此不得不改成三天一次。


  今天的責罰,是木板打屁股。


  雖然下著雪,冷的要命,圍觀的群眾卻並不少。阿爾傑帶著少女,把她拷在了刑台上——這是一種高大的刑架,上面有三個圓孔,只有頭和手能通過,鎖上之後,犯人就只有彎著腰乖乖受罰的命運。


  克里斯提娜只穿著單薄的修女服,被拷住時,身體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


  阿爾傑深吸口氣,掀起了少女的裙子,隨後褪下緊貼的內褲,露出了飽滿嬌嫩的屁股。玉臀之上還有些許傷痕,那是三天前鞭子被抽出來的。


  圍觀的人開始熱鬧起來。


  “準備好了嗎。”阿爾傑低聲問道。


  “嗯。”克里斯提娜點點頭。


  阿爾傑高高舉起板子,重重打在少女的屁股上。克里斯提娜“嗚”地哼了一聲,痛苦讓她的身軀顫抖得更厲害了。


  “啪!”“啪!”“啪!”……


  每一下板子都帶著一塊觸目驚心的腫痕,打到中途時,堅強的少女也忍不住了,開始哀嚎起來。柔弱而不堪責罰的屁股開始下意識地躲避,盡管都是徒勞的。


  漫長的一百下打完,阿爾傑宣布行刑結束,此時的少女已經沒有了反應,白嫩的屁股上逐漸綻放出櫻桃紅色,兩條腿無力地耷拉在雪地里。觀眾們則如同看完了一場精彩的戲劇,心滿意足地轉身離去。


  阿爾傑松開少女的束縛,扛著她走回監獄里。在走到無人的屋子里時,阿爾傑環顧四周,確定四下無人後,輕輕地把少女抱了起來。


  “緹娜,醒醒……”阿爾傑的語氣全然沒有對外的嚴厲,溫柔了許多。


  “嗚……”少女的嘴唇翕動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別怕,已經結束了。”阿爾傑將少女輕輕放在簡陋的床上,他擔心約瑟夫突然過來,連忙回去關上了門。


  “阿爾傑……”少女趴在床上,虛弱地擡起頭,眼睛如同潔凈無瑕的寶石一般迷人。


  “阿爾傑,我們放棄吧。”


  “你在說什麽?”阿爾傑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里守衛森嚴,你救不了我的。”少女的語氣平靜如水,仿佛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我可以。”阿爾傑咬牙回答道。“不是說好了嗎,明天大部分的軍士都會去清剿異教徒,這里防衛空虛,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你從後面的山林一定能逃走。”


  “那你呢。”少女吃力地坐起身來。


  “我會找個借口,說你從另一個方向跑了。”阿爾傑說道,“他們會相信的。沒關系,大不了我從此不當兵了。”


  “你會死的。”虛弱的克里斯提娜搖了搖頭,“我不同意。”


  “你為什麽總是不肯相信我!”阿爾傑的拳頭握緊,情緒激動讓他大聲喘著粗氣,他突然握住克里斯提娜的肩膀,“你真當自己很厲害嗎?我告訴你,打你的屁股已經是最輕的手段了,你知道後面他們會做什麽嗎?到時候我根本保不住你!”


  “也許,會死吧。”克里斯提娜歪著頭,從容地端詳著眼前激動的男人。阿爾傑聽到她的話,喉嚨仿佛有萬根鋼針插入,說不出話。


  “謝謝你,阿爾傑。”


  “但我不想讓無辜的人為我而死。”


  ……


  大雪漸漸停了,戰爭中破損的刀刃插在地上,半個刀身陷入雪中。


  阿爾傑喝的醉醺醺的,一搖一晃地走在營地邊。老約瑟夫脫下厚重的盔甲,坐在旁邊看著他。


  “阿爾傑。”約瑟夫說道,“咱們認識多少年了。”


  “十一,十二……十五年。”阿爾傑掰著手指,有些含糊地答道。


  “是啊,阿爾傑。”約瑟夫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兄弟十五年了,可我卻沒能交下你這個朋友。”


  阿爾傑怔住了:“約瑟夫,我……”


  “阿爾傑,你愛上那個女人了,是吧。”


  阿爾傑張大了嘴巴,許久發不出聲音。


  “臭小子。”約瑟夫笑了起來,笑得並不輕松,“人家可是修女啊。”


  “她不該呆在這里……”阿爾傑喃喃自語,“她不該受這樣的苦,更不該死。”


  雪城的冬天總是很漫長,阿爾傑在這座矮小的軍營度過了漫長的歲月,見慣了頤指氣使的高官,見慣了罪不容誅的囚犯,唯獨沒有見過,克里斯提娜這樣的人。


  阿爾傑想不通,教廷告訴他,異教徒們都是窮兇極惡的壞蛋,但克里斯提娜完全不是這樣。她美麗,善良,總是平靜地面對冷冰冰的刑具,這讓阿爾傑開始懷疑她被打入大牢的合理性。


  她有超出年齡的勇氣,會平和地面對折磨。


  她會在外出受刑時還注意受凍的孩子,懇求士兵們幫助他們,以至於聽得不耐煩的士兵抽出皮帶要揍她。


來到阿爾傑手里後,她會輕輕念著祈禱的歌謠,會告訴沈默寡言的阿爾傑,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善良的人很多很多,會告訴他南方的農場有盛放的向日葵,東方的森林有山鸝的歌聲。


她的生命如雪中殘燭,卻妄圖照亮整個人類。


  在日覆一日的的相處中,阿爾傑察覺到自己對這個異教徒有了不同的情愫,在他一次外出時,他意外傷到了腿時,這個女孩居然理所當然地為他包紮了傷口。阿爾傑無法理解她為什麽要為敵人這麽做,她卻回答:“因為你不是敵人,你只是迫於權勢的普通人罷了。”


  阿爾傑一直在懷疑,克里斯提娜在上級口中分明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可惡人哪有這麽傻的呢?


  “惡人哪有像她這樣的白癡?”


  阿爾傑長嘆了一口氣,望著蒼茫的天穹。


  他似乎確實是愛上了她,愛上了自己的囚犯,一個修女,一個異教徒,一個每天在自己板子下痛苦哭喊的女孩。


  這是何等扭曲的感情,但卻又是何等的真實。阿爾傑自以為自己的心臟已經像德意志的冬天一樣寒冷,可這個囚犯燃起了他善良的火焰。


  “明天。”約瑟夫突然低聲開口了,“明天防衛會很空虛。”


  “你是要我明天放了她。”阿爾傑低著頭說道。


  “不。”約瑟夫笑了笑。


  “我要你殺了她。”


  ……


  清晨,浩浩蕩蕩的士兵離開營地,他們準備前往不遠處的城鎮,清剿里面頑固的異教徒。


  軍士長在溫暖的爐火邊打著瞌睡,突然有人慌張地跑了進來,是約瑟夫。


  “軍士長,那個叫克里斯提娜的修女,今天淩晨逃跑了!”


  “什麽!”軍士長頓時困意全無,怒喝道:“阿爾傑人呢?怎麽看的人!”


  “去追了。”約瑟夫平緩了下呼吸,一臉擔憂地答道。


  這麽嬌弱的一個女孩子是怎麽跑的?軍士長皺了皺眉頭:“走,去看看。”


  穿過漫天的大雪,兩人來到牢房門口,一節斷了的鎖鏈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看起來是用石頭磨開的。”軍士長哼了一聲,“對待異教徒只用手銬?阿爾傑到底怎麽辦事的?”


  約瑟夫正想接話,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打罵的聲音。兩人不約而同地擡起頭,卻看到阿爾傑押著一個女孩回來了,他一遍牽著鎖鏈,一邊用皮帶狠狠抽打在少女身上,軍士長定睛一看,這灰頭土臉的女孩,不是克里斯提娜又是誰。


  “我讓你跑!還跑不跑的!”阿爾傑毫不客氣的一腳,直接把少女踹倒在軍士長面前,皮帶如雨點般打在少女的屁股和大腿上,少女的眼淚流滿臉頰,只能緊閉著眼睛企求寬恕。


  “行了。”軍士長叫住了阿爾傑,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少女。克里斯提娜抽泣著,跪在地上膽怯地看著三個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男人。


  逃犯是必須處死的。軍士長摸了摸下巴。


  這個叫克里斯提娜的修女,受了這麽多罪都不屈服,留著恐怕是刺頭,正好借這個機會做了吧,免得以後不好處理。


  “把行刑隊喊過來,拉到刑場絞死吧。”軍士長揮了揮手,仿佛要殺的是一只雞。


  “行刑隊出任務了。”約瑟夫說道,“交給我們吧,軍士長。”


  軍士長思索片刻,點了點頭,約瑟夫是老兵了,交給他不是什麽問題:“去辦吧。”


  在克里斯提娜驚恐的哀求聲中,兩個男人不由分說地把她往野外拖去。


  軍士長回到屋子里,繼續抽嘴上的雪茄,他瞇上了眼睛,仿佛解決了一件麻煩事。如果克里斯提娜一直很聽話,自己反而不好解決她,可如果是逃犯,就另當別論了,自己處決逃犯理所當然,上層那邊想必也容易解決。


  雪停了,雪城的大地安靜得仿佛停止了呼吸。


  ……


  春天的柏林,郁金香在潔白的墻壁旁盛開,綻放出象征著生命的鮮紅色。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一個帶著帽子的男人擠過人群,來到那堵貼著宣傳畫的墻邊。


  “真是可惜了。”一個尖下巴的男人嘆了口氣,“這個小修女受刑時我在教堂外面看著呢,那臉蛋和身材可太漂亮了,就這麽死了也太可惜了。”


  “先生,你說誰死了?”戴帽子的男人插進話來。


  “她呀,叫什麽,克里斯提娜。”尖下巴男人指了指墻上的畫,“在雪城那邊受不了酷刑而逃獄,結果被抓回來,在軍營里斬首了。”


  戴帽子的男人沒有言語,轉身就離開了。尖下巴的男子只是搖頭,反覆感嘆著可惜。


走過三個街道,戴帽子的男人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住宅。房東太太笑著打招呼:“回來的真早,小阿爾傑,你看起來有心事。”


“太太您真是聰慧。”阿爾傑禮貌地笑了笑,“請問今天有我的信嗎?”


“在郵箱里。”房東太太指了指郵箱筒。


在和房東太太寒暄幾句後,阿爾傑取走了郵箱里的信箋,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男人取下帽子,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他第一時間看了信尾的署名,臉上浮現出釋然的笑容,仿佛一個在冬夜行走許久的人,見到了溫暖的晨曦。他舉起信箋,在屋子里來回踱步,腳步輕盈,如同在與人共舞。


他輕輕地念起了最後的兩句話。


  “願幸福與安寧與您同在,不再受到戰爭的叨擾。”


  “愛你的克里斯提娜.梅莉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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