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師：空天城（六）實驗報告

       實驗課題：原始社會模式中自然發生的重度懲戒行為對參與者潛意識的影響

 

 

      實驗目標：通過對比參與者受懲戒行為發生前後的潛意識數據，恰當評估以志願者參與為主的實境模擬技術的潛在風險，從而指導相關技術的研發與更新。

 

      實驗平台：III-F號實境【古工業社會第四階段】

 

      模擬對象：繡繡【社會性別：女】

 

      模擬場景：家庭

 

      基本背景：為盡量降低外界擾動，實驗人選擇的是一處相對較為封閉的模擬場景，以潛意識狀態登錄的模擬對象是一位高自尊、高服從度、性格保守的青年女性。懲戒主體的社會身份為模擬對象的父親，日常懲戒行為的基本動因是基於妻子的背叛，極端化地加強了對女兒的控制欲望。

 

      實驗人：慕臨河

 

      記錄人：秦寧

 

      （以下為原始記錄）

      我們姑且以模擬對象的名字“繡繡”來稱呼登入系統的中校先生。初始載入的場景是繡繡假期從住校的大學歸來。

 

      繡繡的家是一棟三層小樓的聯排別墅，常住家庭成員包括職業身份為律師的父親，和一位中年女性作為保姆。就歷史數據顯示，這位父親在準備訓誡女兒之前，會讓保姆放假，因而本次懲戒的成員就是單獨的父女兩人。

 

      需要單獨一提的是，為提高實驗效率，應實驗人要求，實驗對象的疼痛敏感度較正常調高了兩個級數。

 

      繡繡今日的服裝是一件淺黃色連衣裙。她在進入家門之後，就自覺去了一層的儲藏室，這是在家中被用作特定懲戒場所的房間。她跪在地毯正中等待她的父親。

 

      從表情上看，她顯得平靜而克制，後台數據顯示，她的恐懼值已經開始了顯著的波動。

 

      半小時後，懲戒主體，也就是繡繡的父親來到了這間房屋。繡繡在父親進來坐在一張靠墻的沙發上時，主動靠近了對方，並保持著上身挺直的跪姿。

 

      父親開始了語言與動作相結合的訓誡，具體來說，就是一邊打繡繡的耳光，一邊命令她自我反省在學校所犯的過錯。

 

      羞辱值開始飆升，而疼痛值僅顯示為輕度。看樣子父親並不想打傷女兒的臉面，僅作為儀式性的訓誡。

 

      這個過程持續了二十分鐘，繡繡共計挨了三十下耳光，面部輕度紅腫。她匯報了兩項大錯、五項中等錯誤，和七項小錯。具體內容將在下文與懲罰對應呈現。

 

      懲戒行為正式開始，首先進行針對七項小錯的輕度懲罰，過程記錄如下：

 

      第一項：交流用語不文明。對應懲罰：皮拍擊打嘴唇二十下。皮膚效果：唇角毛細血管破裂滲血，唇周輕度紅腫。疼痛值：輕微；羞辱值：中等。

 

      第二項：公共選修課堂測驗成績不佳。對應懲罰：木尺擊打掌心左右各十下。皮膚效果：掌心泛紅。疼痛值：輕度；羞辱值：輕度。

 

      第三項：缺席社團活動。對應懲罰：藤條抽打小腿左右各十下。皮膚效果：局部紅腫，表皮輕微破損。疼痛值：中度；羞辱值：輕度。

 

      第四項：食堂花銷超出限度5%。對應懲罰：掐擰大腿內側左右各五下。皮膚效果：局部青紫。疼痛值：中度；羞辱值：中度。

 

      第五項：遺失一冊專業書籍。對應懲罰：塑膠棍抽打腳掌左右各二十下。皮膚效果：整體中度紅腫，局部表皮輕微破損。疼痛值：中度；羞辱值：輕度。

 

      第六項：一次講座遲到。對應懲罰：光腳踩在按摩墊上做蹲起四十次。本項未造成新的皮膚傷害，基於上一項懲罰，本項疼痛值：輕度；羞辱值：輕微。

 

      第七項：兩次宿舍內務抽查不合格。對應懲罰：木條抽打背部三十下。皮膚效果：表皮紅腫及破損。疼痛值：中度；羞辱值：輕度。

 

      以上七項為懲戒行為中的常見輕型處置，未觀察到實驗人潛在的心理損傷。

      接下來開始五項中等處罰，針對的錯誤為考試分數較低或課堂缺席等，受罰位置全部為臀部及大腿。父親命令繡繡自己挑選了兩件工具，並依此確定每件工具的責打數量，分別為皮帶（40下）、藤拍（30下）。

 

 

      然後父親命令繡繡自己報出期望受罰的數目，他將選擇對應的工具。顯然數目越少，工具將越嚴厲。繡繡最終報出了20和50兩個數字，前者父親選擇了散鞭來執行，後者選擇了木刷。

 

      最後一項則以30下為基數，工具抽簽決定，結果為一束樺木條。

 

      根據以上懲罰方案，繡繡被要求首先橫趴在沙發上，臀部置於父親的大腿右部，撩起裙擺，內褲並攏在臀縫，挨木刷責打兩邊屁股。她需要在挨打的過程中大聲報數，每五下說一次“我知道錯了，感謝爸爸的嚴格懲罰。”

 

      本項目疼痛值：中度；羞辱值：中度。皮膚效果：臀部少量毛細血管破裂，外觀呈鮮紅色。

 

      第二項的執行工具是皮帶，繡繡被要求背對父親站立，雙手握住腳腕，自行彎腰向後撅起臀部，裙擺掀起放在腰上，內褲脫到大腿。在受罰過程中，手松開腳腕、裙擺滑落和內褲滑落總計發生了五次，繡繡因此被加罰二十五下，全部打在了臀腿相交處。

 

      本項目疼痛值：偏重；羞辱值：中度。

 

      皮膚效果：臀部大面積腫起，局部青紫。臀腿相連處整體腫高越1.5cm。

 

      接下來父親決定將樺木條和藤拍兩項責打組合進行，共60下。繡繡脫掉了連衣裙和內褲，只穿著裹胸，跪趴在沙發前面的地毯上，向後翹起屁股受罰。父親用兩樣工具交替責打，藤拍主要用來責打兩邊的臀峰，發力集中，造成了輕微破皮的效果，樺木條則因其受力分散，大部分打在了臀部偏下、大腿，包括臀縫的位置。對此，在挨樺木條的時候，繡繡被要求頭部和上半身平貼在地毯上，臀部翹起到與沙發等高，雙腿分開到等肩寬，使木條在上下反覆抽打時可以充分照顧到應該受罰的位置。

 

      在進行本項懲罰時，繡繡出於生理本能，表現出了明顯的反抗行為，例如扭動、躲閃、遮擋等。這些行為進一步激怒了父親，最終在進行到50下時，父親決定改換姿勢將兩項重新懲罰，且數目翻倍。繡繡被綁在了一張方桌上，雙手雙腳固定於桌腿，從頭挨完了60下藤拍和60下樺木條的責打。

 

      到此，她的臀部破損嚴重，臀峰和臀下部的傷害尤為明顯。疼痛值累積到了重度，羞辱值仍為中度，疼痛感受分散了懲戒對象對於羞恥感的關注。

 

      最後20下散鞭，繡繡被要求躺在地毯上，用尿布式抱起雙腿，手腕被皮拷束縛在一起。散鞭的責打方式與樺木條類似，傷害比較分散，但因其質地柔軟，不會造成劃傷，但與皮膚接觸的面積明顯高於木條，且重量稍大，故而在疼痛強度方面還甚於樺木條。而且和從後背方向抽打不同，這一姿勢主要受罰的部位集中在已經傷勢頗重的臀腿和兩腿之間，敏感度遠高於剛才的木條責打。只是受罰人在雙手被捆綁之後，姿勢完全不利於掙紮或躲避，故而除了喊叫發泄之外，只能全盤承受了這二十下責打。

 

      實驗對象繡繡此時疼痛值累積已經超過的重度，距離一般懲戒行為的承受上限已不到10%。考慮到事先被放大的敏感度，實際痛感應該已經超過了一般上限。

 

      此階段結束時，實驗人的潛意識產生了明顯的負面反應，表現為痛苦、恐懼、回避。會否在登出後造成持續影響有待進一步觀察。

 

       第三階段是兩項重度懲罰，對應過錯分別是在社交關系上對父親撒謊，和與異性網友時常深夜聯系關系過密。這兩項錯誤並非由受誡人自主承認，而是被父親從社交軟件的後台監督數據中發現，所以懲罰需要加倍。

 

      本階段的受罰部位分別為菊門與花心，懲戒方式與數量皆不定，由父親評估認為足以使受誡人銘記教訓才會停止。

 

       此時繡繡仍然保持著上一階段挨散鞭時雙腿張開被抱在懷里的姿勢，父親首先在她的腿間與臀縫噴灑了一些帶有治療功效的藥劑。然而該藥劑中含有大量的致癢成分，使繡繡很快不安起來意欲抓撓，但手腕束縛未解開，平攤的雙腿也難以做到互相摩擦緩解。在掙紮數分鐘後，繡繡開始反覆認錯，並主動求懇父親對她的私密部位用刑責打。與之相伴地，疼痛值回落到了接近重度，而羞辱值顯著升高。

 

       父親解開了受誡人的雙手，並讓她俯趴地毯上，雙腳腳腕分別捆綁在桌子腿和沙發腿上，拉開到160度，自己向後掰開臀瓣受刑。出於緩解瘙癢的迫切，繡繡完全服從了這一安排。

 

      最終父親先選擇了細藤條，連續抽打了繡繡的臀縫16次，疼痛值被重新推升到了接近極重度，羞辱值同步升高。隨後父親檢查了繡繡受罰部位的傷情，再次選擇了末梢打結的多股鞭，伴隨著語言安撫，他用繩結擊打了繡繡菊門10次。由於執行過程中繡繡未能忍受得住中途松手，導致懲罰重新計數，最終實際責打數量為23。

 

      在此過程中，實驗人潛意識的各項負面反應繼續顯著升高，但未觀察到臨界反應。

 

       隨後進行的花心懲戒過程大體類似，受誡人的體態由俯趴改為仰躺，在補充了有致癢效果的藥物噴劑後，繡繡不得不主動扒開雙唇挺起小腹請求責打以緩解痛苦。

 

      父親滿足了繡繡的請求，用綴著方形皮拍的馬鞭在她花心從上往下抽打了30余次。這次沒有計較她是否破壞了姿勢，只是讓她自己充分感受到每一下的疼痛之後癢感又占了上風，不得不扒好了主動求打，直到體力耗盡，而疼痛長時間地綿延下去，徹底蓋過了藥效。

 

       懲戒結束之後，疼痛值和羞辱值兩項數字都無限趨近於了普通人類承受的極限，並使實驗人的潛意識也出現了明顯的回避、遲滯、重覆性創傷反應等負面狀態。

 

      以上狀態在登出時經過緩存清掃處理，98%被消除，清醒前使用0.2mlIV型安撫噴霧之後，負面狀態徹底消失。應實驗人要求，相關實驗數據已全部下載保存，可供多次登入完成重覆實驗。

 

      “以上就是全部的實驗報告了。”阿寧如此說。

 

      我認真地讀完了最後一行記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現在看起來，是我杞人憂天了，你們的技術確實已經相當完善。”

 

       秦寧點頭認可，看我並沒有徹底放松，而是仍然在擰著眉思考，遂繼續寬慰我：“其實相比大部分情況下有計劃、有控制的懲戒行為而言，模擬社會里突發狀況造成的人身傷害往往會更嚴重，至少通常懲戒並不會造成殘疾或生命危險。而哪怕模擬對象在虛擬實境里被謀殺突然死去，也只會造成志願者突然驚醒而已，以我們現在的生化技術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後患。”

 

      這不一樣。我暗暗地告訴自己，目光在“緩存清掃處理”幾個字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擡頭笑道：“嗯，您說得對。不過我還是想再做幾次嘗試，就當一個職業懲戒師對新技術的好奇。”

 

      “那當然可以，”秦寧沒什麽猶豫就答應了，“反正上將給你的安排是以你的專業眼光綜合評估模擬社會中的懲戒模式，在不幹涉系統運行的前提下，具體接觸的方法完全由你自己決定。”

 

      “上將閣下如此信任，請務必代為轉達我的謝意。”我把手放在胸口微微俯身，又說：“不過請恕我掃興，目前看來，實驗進度和我們期待的成果距離還頗為遙遠。傳統社會中許多看似更加符合人情、貼近懲戒本意的行為本質上依賴於落後的生產方式與社會結構，對當下的啟發較為有限。為什麽不直接仿照當前的社會結構搭建數據平台呢？”

 

      “這一點當初在理論論證的環節有過討論，”秦寧關掉了機器，雙手插在衣服兜里，和我並肩走出實驗大樓，一路給我解釋：“主要的因素是出於對運算量負荷的考慮，因為同時在進行的研究不止懲戒模式這一個課題，很顯然，模擬傳統社會的運算壓力要遠遠小於當代。畢竟當代人類本身就主要活動於浩瀚的數字網絡，想要覆刻一個虛擬世界，哪怕僅僅是一個城鎮，運算量都會超出預算。而人類的天性，說實在的，從上古時代一直到今日，其實都並沒有什麽本質的改變，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食色之欲，萬年如此。”

 

      “這倒是非常現實的考量。”我再次點頭認可，“所以這個項目最初的倡導人是？”

 

      “安琪中將，司令團二級成員，也是反抗派系的首席科學家，在數字科技和社會科學兩大方向都有極深的造詣。”

 

      “哦，是我們的老朋友嗎？”

 

      “是的，她一直在技術崗位，你出事之前剛升任了少將。事實上現在軍方反抗派系的高層，都是從最開始一路走來的同志。經過當年那場變故，我們都非常謹慎。”

 

       “這是應該的。那麽顯然奧尼爾上將也有控制實驗進程的最高權限？”

 

      “當然。”

 

       我站在研究院外面的草地上，眼前一條透明而璀璨的河流在不遠處蜿蜒流淌，一些有美麗翅膀的昆蟲在河畔的紫色的穗狀花之間飛舞穿梭。

 

      “方便替我引薦這位偉大的女士嗎？我是說，安琪中將，我想要申請一次私人的會面。”我凝目望向阿寧。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眼睛，好似在解讀我的意圖，我也在讀她。可惜我們的思維數據都隱藏得非常好，僅憑目光的對視抓不到任何根據。

 

      我認為她憑直覺應該已經意識到我又有事隱瞞她了，而我本應對她合盤托出。我在猶豫，如果她開口問我，我找不到什麽理由隱瞞。

 

      “可以，”她慢吞吞地說，“安琪中將恰好也在空天城休假，我可以幫你聯系。”

 

      她終究什麽都沒有問。

 

      六日後的下午，我和秦寧進入了安琪將軍的花園。

 

      等待見面的這六天里，我又嘗試了十四次模擬實驗，五個場景分別重覆三次，涵蓋了輕微、輕度、中度、重度、極限五個懲戒等級。秦寧雖然對我的行為感到一些不解，卻沒有什麽異議，反倒主動提出和我一起實驗，可以為我多提供一組數據。

 

      我婉拒了她。這是我第一次對她說“不”，非常怪異的感受。

 

      安琪將軍的花園就像科學本身一樣嚴謹而精確，花草排布的形狀好像一塊巨大的冰晶雪花，甚至還在緩慢地運行轉動，紋路之繁覆給人無限延伸的眩暈感。“謔，朱麗亞分形。”秦寧挑眉，與我一起駐足，在院子里欣賞了片刻。

 

       然後我們聽見房間里似乎起了一些爭執，一個威嚴的聲音厲喝道：“你這是在玩火！”

 

      我與秦寧對視一眼，皆感驚疑，這人……

 

      “奧尼爾閣下，”一個成熟而冷靜的女聲說，“科學有時候需要一點冒險，您應該明白。”

 

       兩位長官起了爭執，我們正在遲疑還要不要進去，就看見房門忽然被打開，奧尼爾上將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身後一個穿著條紋披肩身量高挑的中年女性倚在門框上，淡淡地朝我們望過來。

 

       我和秦寧忙朝奧尼爾上將行了個禮，又遠遠地向安琪中將躬身，還沒說什麽，就聽見了上將閣下的命令。

 

      “離開這里。”他說。

 

      我和秦寧面面相覷，遲疑未答，上將已然瞇起了眼：“怎麽，不願聽從我的命令？”

 

      幾乎同一時間，廊下的安琪中將也淡淡地開口：“他們是我的客人。現在是私人時間，我們沒必要對你事事服從，你的威風可以留到公共會議召開的時候。秦少將，慕臨河中校，兩位請進來吧。”

 

      某些隱秘的實驗數據在我腦中一閃而過，許多念頭激烈地碰撞，電光火石間我猛地一拉正要說話的秦寧，往前踏了半步，搶在她之前朝奧尼爾上將一躬身：“謹遵閣下吩咐，我們這就離開。”

 

      說完，我轉身就往外走。而剩下的三人皆滿面錯愕，包括下令的奧尼爾上將本人。

 

      兩秒鐘之後，秦寧最先反應過來，朝兩位長官匆匆告了個別，幾步就追上了我。

 

      我們走出了安琪中將家，而我仍然腳步不停。

 

      “……臨河？”秦寧困惑。

 

      “我能否請求您一件事？”我忽然轉身，望向我的前任監護人。

 

      “什麽事？你不用這麽客氣。”她似乎稍有些煩躁，卻在克制。

 

      “請您不要問我理由，就當作執行上將閣下'離開這里'的命令，可以嗎？”

 

      秦寧莫名其妙：“我們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我是說，”我停頓了一下，“離開空天城。”

 

      空氣沈默了十來秒，我低下頭，左手手指無意識地蜷伸，不知道該期待對方怎樣的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