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師:空天城(五)我的隊長
如果說給一個人標記懲戒數值,要求他花自己的錢雇人來責打羞辱自己,否則就無法保有生存的權利,這樣的制度是出於尊重人權的考慮,那麽聯盟首席懲戒師同時也是反抗者首領這件事也就無需感到驚訝,而應稱之為,時代特色。
湍急的河流在地上湧動,因為太過尋常,才被麻木生活著的人無視。
回到現實世界的時候,地下舞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乖巧得如同一群小貓咪。
早在我替代盤尼進入虛擬實境的時候,我出色的助手就已經幫我重新組裝好了身體,連在肉身上刻意制造出來的那些傷口也做了簡單的生化處理,用納米微手術縫上了肌腱,我又恢覆了那個光鮮的樣子。
黑夜已經過去,地上那個用來遮掩的酒吧已經歇業,地下反抗者聯盟的據點迎來了它最高首領的檢閱。
我靠坐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往左肩剛接回的關節附近噴鎮痛藥,看著我的助手盤尼跟在秦寧的後面,先前那些狂妄的姿態消失得了無蹤影,滿臉小心謹慎地,為我的監護人介紹這處據點的布置,和我們這個小小組織的情況。
“……目前我們大夥之間其實並沒有特別嚴格的組織結構,成員都分散在各個星球。只是因為老大常駐地上河,所以這邊的人手比較多一些。我叫盤尼,也是一名懲戒師,是老大帶出來的助手。那邊幾位都是我們日常合作的群眾演員,傑是我們的技術員,還有默克,他的收養人死於一場不專業的懲戒造成的感染並發癥,目前跟我住在一起。”
秦寧默默點了點頭,沒做任何評價,也沒再看她的附庸者。
“您的通訊器里面被我們裝了一個欺騙病毒,用來掩蓋老大和我們的日常通訊。現在這個病毒已經刪掉了,您用您的權限就可以看到我們全部的人員構成和歷史數據。您和老大剛剛進入的那個虛擬實境是我們開線上會議的平台,主控權限也已經轉到了您那里,想要和成員見面可以用它來聯系。只是生化端口是老大借助模擬器臨時加的,只能在這里使用,服務器的運算量還滿足不了跨區域多人生化在線。”
我的助手說完之後,站到了退避在屋角的十來個人面前,帶領眾人一起鞠了個躬:“那麽,就是這樣了。請允許我代表團隊再次向您致以歉意,為剛剛的冒犯。您是我們所有人的精神領袖,我們隨時等待您的召喚。”
說完,他按開了一扇小門的開關,和眾人一起退了出去,留下我和我的監護人單獨相對。
“您……還生氣嗎?”我忐忑不安地說。
秦寧搖了搖頭,向我走過來,伸手按在了我的左肩上,懸浮投影彈出,在空氣里顯示了我此時此刻的生化數據。她看了兩秒鐘,就從袖筒里取出一支注射器,指尖滴出一些液體在里面,打進了我的血管中。
肩關節和手腕的酸痛立刻消失不見,肋下的傷口也肉眼可見地開始愈合。這是生化人最基本的治療能力。
做完這些之後,她從襯衣內兜里掏出我的武器終端,插回了我的右肩,然後又在她自己的個人終端上敲擊了幾個按鍵。
我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繼而恐慌。
下一秒得到了應驗。
“我關掉了對你的實時監護系統,只留下了生命報警器,”她說,“反正你已經有了足以自保的勢力,等回去再共享給你一部分武器調用的權限,就不需要我一直盯著你了,想要做什麽,都是你的自由。”
“我……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慌忙拽住了她的衣角快速地說,“請您不要丟棄我,我願意被您控制,量子入侵,芯片植入,都可以,真的。如果沒有您,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會再有意義。”
她反手握住了我那只鉻合金右手,話語穩定:“不,你自己就是意義。”
“我並非對你失望,準備放棄你。而是因為你既然未忘初衷,自己走回了最開始的路,我就不能再把你視作附庸,而是與我相獨立平等的人。”
她說:“你本來就是我的同伴。慕臨河中校,歡迎回歸。”
一陣天旋地轉。我那二分之一的生物大腦釋放出了過強的生物信號,把電子核心處理器沖擊得一通卡頓,使我暈了個七葷八素。然而有不知哪一路處理器上的程序脫離了主控在狹窄的河道里一路狂奔,連通了我許多未曾經意的念頭。
“您說我是……”
她無聲地調出軍方專用的身份認證系統,掃描了一遍我的鎖骨,光潔的皮膚下面,一行數字深深地烙印在骨骼,樣式和她鎖骨上的那行編號一模一樣。
我失去了語言的能力,茫然不知何以應對。
她轉身,像我剛剛那樣,靠坐在了桌子上。
“你加入軍隊還要早我三期,我加入的時候你是一名中尉,是給我做新手指引的隊長。後來你我開始升遷,我在少校那一級追趕上了你,開始和你並肩作戰。”
好似一條舊日的管道生了銹,埋藏的隱秘就這樣點點滴滴地在這間地下室里滲漏。
“軍方是個龐大的組織,里面也有很多派系。這個時代有太多的思想與主張,有人讚同,有人反對,有人漠不關心,而你是最早開始旗幟鮮明地反對財團政治,擁護聯盟統一的那批人。我現在的很多思想,最初也有很多是受你影響。”
“與我們志同道合的人有很多,包括現在的一位司令團一級成員,和三位二級成員,都是當時提拔我們的上級,甚至還有四位聯盟理事會的輪值主席。”
聽到此處我微微動容,訝然道:“難怪我會輕輕松松就成了首席懲戒師。”
“嗯,你成為首席懲戒師並不是因為我的位置,而是因為你本來就是軍方的人。我們從來就不曾孤單,過去沒有,未來也不會。”
秦寧深深地嘆了口氣。“派系在發展,也經歷動蕩。過程中的一些波折,暫時說不了太詳細,等你回去可以去看資料。總而言之,我們在一場外太空探險任務中出了意外,我們的隊伍犧牲了很多同伴,而你失去了四分之三的身體,和全部的記憶。”
我揉著腦袋“噢”了一聲,終於恍悟。“我說怎麽想起過去,經常覺得很多細節都非常模糊,而且發自內心地討厭財團。”
“是的,你現在改裝之前的記憶絕大部分都是用心理暗示的手段植入的,可能只有一些生活的細節能對上。這是因為在那次事故之後,財團控制的勢力漸漸占了上風,我們許多人都被迫蟄伏,為了保護你不得不把你遠遠地送出去,還給你安了個懲戒師的身份方便掩藏。”
“我們原本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相信誰也不會想到,你在已經離開軍隊,過往記憶全無的情況下,卻仍舊走上了反抗者的舊路,甚至已經有了不小的根基。”
她語中充滿讚嘆,我卻想到了另一個關注點。
“等一下,是誰做的?那場意外?你們懷疑誰?”
我直直地盯著她,她沈默了一會兒,吐出了一個名字:“菲比集團。”
難怪。我恍然大悟,同時生出覆雜的感受,“所以你和他們的那些沖突,並不僅僅是出於援助弱者,還為了掩護我的存在。”
“……是的。一般人很難把嫉惡如仇戰死沙場的慕臨河中校和首席懲戒師斯潘克先生聯想在一起,但我不能不更加謹慎一些。在別人看來,我的搭檔死於菲比集團的暗算,我應該對他們恨之入骨才對。”
“這些都不重要,”她搖一搖頭,轉過身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慕臨河中校,請允許我代表軍方內部的反抗派系,正式邀請您回歸。”
心臟在僅剩的那部分身體里怦怦跳動,血液像浪潮沖刷著我那半個頭顱。我低頭看著那只手,許久許久。
“你剛剛打了我兩個耳光。”我忽然說,眼眸低垂。
秦寧瞠目,她沒有聽錯吧,她的老朋友和前任“電子狗”竟然在跟自己賭氣?
“喂,不是吧,我當時還以為你在胡鬧,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一時氣急而已,你不至於這也要計較吧?再說我明明都已經認出是你,仍沒有反抗你施予我的那些刑罰,還不夠嗎?”她收回了手,環抱著胳膊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嗯,夠了,”我擡頭笑笑,左眼里面有光芒在閃,“我很榮幸。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嗯?”
“我以前叫你什麽?”
“……阿寧。”
七日之後,我和阿寧一起坐上了加載負壓推進器的太空飛梭。穿越蟲洞的時候,地下河所在的那個星系早已變成灰暗的一個點,消失在天幕中。
飛梭降落在潔白的草坪上。我踩著軟綿綿像羽毛一樣的草,擡頭望見湛藍若水底的雲天。我已經數十年沒有見過藍色的天。
“這里是空天城,是派系的秘密基地,不受聯盟監管,更沒有財團控制。我在這里有一個衛星作為封地。”
一些灰色和淺棕色的毛絨絨的小團子朝我們跑過來,擠擠挨挨地在她臉邊亂蹭,是我不曾見過的生物。樹皮和碎石在腳下鋪成一條小路,我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
盡頭的庭院大門敞開,三層小樓的前面有一間巨大的玻璃花房,房前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彎著腰給一株植物松土。
“奧尼爾上將。”阿寧在門口停住,朝那個男子躬身。
那人轉過身來,拎著花鏟把我們上下打量了幾眼,最後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臨河回來了。”
回來了。我的心臟又開始怦怦直跳,靠機械的電磁信號控制著身體,向他鞠了一躬。
“看樣子,你已經知道了你是誰。”奧尼爾點了點頭,沒什麽驚訝的表情,也沒再同我說什麽,而是轉向了秦寧,淡淡地笑著說:“趴下。”
我一揚眉毛,沒好說什麽,秦寧已經立即服從,直接在院子的草坪上雙手撐著身子蹬直了雙腿趴了下來,臀部保持在最高點。
“懲戒師先生,你舊日的直系上級想看看你的手藝。”
腦部的處理器高速運轉著,我遲疑著開口:“請問閣下,這是一場懲罰嗎?”
“是,”他沒有否認,低頭看了一眼秦寧,“為她上次在拉瑪星系的魯莽行為。”
“請您原諒,但是秦少將已經達到了全部的懲戒值。”
“那是什麽?”上將冷淡地說,“我們軍方內部並不承認那可笑的系統。我要你執行的是派系的家法。”
“請恕鄙人冒犯,”我沒有動搖,再次回答:“鄙人相信,只要上將閣下願意,您一定可以抹去秦少將被標記的懲戒值。既然您沒有這麽做,那就相當於默認了要求她接受對應的懲罰,而她已經接受過了。”
“先生,”我再次躬身,態度恭順,話卻說得很堅定,“鄙人的淺陋之見,一事不二罰。”
上將微愕,然後笑了。“不錯,你說服了我。起來吧。”
秦寧老老實實地從地上站起,垂手而立。
“你上傳回來的資料,參謀處還在整理運算,是否涉及路線調整,到時會召集成員開會。既然臨河已經回歸,你這幾天就帶他去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我和阿寧一起領命,上將擺了擺手,轉身繼續去伺弄他的花草去了。
“很公正的一位先生。”走出很遠之後,我悄悄地對阿寧說。
秦寧笑道:“當然。他是反抗派系的領導人,也是當年你我的老上級。你在地上河用的那個身份,就是他為你辦理的,用了最高的權限,可以說若沒有他,我與你都很難活到今日。”
“明白了。”我點頭道,“可惜我無法記得,那一定是我生命里很有價值的一段時光。他需要我做什麽'力所能及'的事?我已經什麽都不會了。”
“很簡單,”秦寧又笑了,“你的老本行。”
啊?我莫名其妙,聽對方為我解釋:“你要知道現在飽受詬病的懲戒值制度,在當年也是許多人用流血犧牲,推翻了內部私刑換來的。現在我們要把這個制度否掉,總該拿出來更合理的方案。這里其實是我們一個社會學實驗的場地,有若幹個替代方案在實驗。”
“噢,非常合理,”我點頭讚同,“那麽實驗的場所和對象是?”
“虛擬實境。”她朝我眨了眨眼睛,帶了些意味深長的笑意,“沒錯,就是你們搞出來那個東西的完全版。實驗對象包含很多,有我們軍方自己的人、附庸集團的員工、來自各星系的志願者等等。參與者只需要在休息或睡眠的時候戴上一個頭盔,就能以潛意識登錄,在虛擬社會里扮演一個身份角色,留下寶貴的數據供我們研究,下線時自動清除緩存數據,就相當於做了一場記不住的夢。”
“天才的發明!”我驚嘆,開始感覺到興奮,“那麽需要我……”
“以你專業懲戒師的角度,評估不同社會模型下自然發生的懲戒行為對人心和社會共識的影響,幫助完善新制度。”
我徹底明白過來,進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了。
“從哪個實驗點開始?”
“先去我志願賬號所在的實驗區吧。”
我們載入的場景是在一所古老而傳統的校園,這讓我頗為意外,因為星際時代任何知識都可以外接芯片,已經不再有這種落後的依賴人工的教育方式。阿寧看出了我的疑惑,為我解釋:“因為要推演社會結構的演變,所以不同歷史階段我們都有搭建數據平台。我的潛意識在里面扮演了一個中年級學生。”
我們目前登入的都是旁觀者模式,只能互相交流,不能和虛擬實境里的任何主體交互。
秦寧操縱著控制終端,調出附近的目標數據,虛擬屏幕上顯示出數十個小紅點在周圍。不得不說,學校確實是整個傳統社會里面懲戒行為高發的場所。
我們刷新在了一塊矩形的草坪旁邊,那是一塊需要多人協作的傳統球類運動的場地,兩條短邊中央豎著白色的框架,前面畫有方線和弧線。在方線的內部,有一群穿同樣服色的年輕男性似乎正在歡呼慶祝,而另一群服色一致的少年正懊惱地互相抱怨著什麽。
“是一場內部的訓練賽,輸球的一方正準備接受教練的懲罰,我們來看看會發生什麽吧。”秦寧說。
我們看著輸球的那一隊人被教練員指揮著,面向球門橫著排成了一列,我注意到他們在排序上面發生了一些爭執,某個很有權威的少年堅持站到了最中央,其他一些看起來比較強壯的人搶到了簇擁他身邊的位置。
“是球隊的隊長和主力選手。”秦寧悄悄說。
教練沒有幹涉,耐心地等待他們排好,與此同時贏球的一方也在白框線外面排了一列縱隊,一筐黑白相間的皮球被放到了隊伍的最前端。一切都完成之後教練吹了一聲哨子,球門前背對我們的少年們一起脫下了短褲,手扶在大腿上,向前彎腰,翹起了一排光屁股。
教練又吹了一聲哨子,贏家的第一名隊員十來步助跑之後,一腳把皮球踢飛,朝著其中一個光屁股撞擊上去,發出“嘭”的一聲後彈落在一邊。
挨了這擊打的人“哎呦”了一聲,腿彎了一彎,又立刻站直。
哨聲不斷,後面的隊員依次助跑,踢球,讓球一顆接一顆地吻上球門前撅著的那一排光屁股,很快全體輸家的屁股都被砸紅了,還沾了許多灰土。我觀察到踢球的人並沒有刻意控制方向,所以挨砸最多的,就是站在中間的那些球隊主力。其中有一個倒黴的哥們恰好被砸到了兩腿中間,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仍扶著腿逞強站著,沒有試圖去揉一揉或者擋一下,而他旁邊的隊友非常默契地悄悄往後退了半步,努力向後撅著屁股,試圖把那個倒黴蛋遮擋起來。
最後那位隊長和主力們差不多每人被砸了七八下,剩下的隊員挨了兩三下。然而懲罰並沒有結束,在輸家被贏家踢球砸屁股這樣儀式感大於體罰的流程結束後,教練先生開始了嚴肅的點評。他握著一根長木棍,講到誰失誤的時候,就讓對方原地趴下,用棍子打上幾下,仍然是隊長挨得最重,已經被砸腫的屁股上又被橫七豎八地抽了十來下,疼得他嚎哭出聲,仍大聲喊著“謝謝教練”,而身邊的隊友表情看起來比他還難看,個個咬牙切齒地發誓要更強。
這樣的場景在我懲戒師的職業生涯里,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調出這批實驗對象的模擬數據,一邊瀏覽一邊默默思索著,那邊秦寧則在懲罰結束之後,操作機器換了一個場景。
這次我們來到了一間音樂教室的窗戶外面,里面一名體態優雅的小姑娘剛剛完成了一場小提琴演奏,正在接受音樂老師的點評。
“你自己數彈錯了幾處?”
“十三處,女士。”小姑娘神色猶豫。
“應該是十五處。在第三樂章第三十二個小節,還有四樂章十五小節,分別有一個附點錯了半拍。”
“……是。謝謝您為我指出。”
“那麽我們的約定是什麽?”
“我應該趴在您腿上,彈錯一處挨五下巴掌,一共是六十五下。錯了自己沒聽出來的,每處十下教鞭。”
“很好。那我們開始吧。”
小姑娘順從地撩起短裙,脫下褲襪和內褲,偏過頭趴在了女教師的膝蓋上,臉正好對著窗外。我看到她閉上了眼睛,表情安靜而從容。
巴掌聲很快響起,女孩皺著一點鼻子,小聲地數著數,手指跟著挨打的節奏在地毯上輕輕彈動著。
我驚訝地聽出來,那位教師的巴掌揮得竟然十分有節奏,起落頓挫好似在奏一支曲子。
“是這姑娘剛剛彈錯節拍的地方,重覆了五次。看樣子這位教師在用這種辦法給她加強記憶。”秦寧這樣說。
我也已經猜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一頓巴掌打完之後,教師的手掌和女孩的屁股一樣紅彤彤的。她扶著女孩站起來,讓她在窗邊趴好,手肘撐在窗台上。
我幾乎跟女孩隔著一層玻璃面對面地碰在了一起,只是她看不到我,我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每一點細微的表情。
這對我來講也是非常新奇的體驗。我從前的服務對象我從來不會去關注他們的表情,猜測他們的想法,在意的只是精確至極的數據。
我看出她的眼神有一點點害怕,還有一些懊惱,面頰微紅,額頭稍有些汗,睫毛在輕輕地顫抖,牙齒咬上了下唇。
看樣子挨過二十下教鞭不是件輕松的事。但她卻保持了乖巧的順從。
“她有資格拒絕這項懲罰嗎?”我忽然問。
這個問題對於以前來講也是不存在的。如果一個人有資格拒絕某項懲罰,那麽他最開始就不會被打上懲戒值的標記。懲戒行為應該天然地昭示某種控制和權威,但我現在忽然有點不確定這件事。
這個問題秦寧也有點拿不準,她也從來沒有研究過星際時代開始之前的古老歲月里,人們究竟在用怎樣的態度對待懲戒這件事。
於是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調出了相關數據當場做了一次行為預測。
在等待運算結果的時候,教鞭已經打上了小姑娘的屁股,每挨一下,她就叫喊一聲,不住地跺腳,十下之後,她開始哭泣,同時扭腰彎腿,把屁股往左右兩邊甩來甩去,試圖躲避教鞭的懲罰。而女教師並沒有呵止,也沒有什麽加罰一類的,反而配合對方放慢了一些,等姑娘挨完一下緩過來,勉強站直之後,才去抽下一記,力度並不減輕,該怎麽打仍舊怎麽打。
“根據人類行為模型和相關的分析,如果這位受罰人提出拒絕,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會被通過,但卻並不符合她對於繼續學習樂器演奏的效果預期,且違背了她遵守約定在犯錯後承擔後果的自我要求,所以她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不會拒絕,哪怕她知道這會讓她很痛苦。”
我緩緩點了點頭,看著小姑娘挨完了她自認為應得的二十下教鞭,放下裙擺後得到了女教師的一個輕輕的擁抱,臉上的淚水還沒擦掉,害羞的紅暈仍在,嘴角卻抿出了一個輕淺的笑。
“走吧,”我說,“我們換一個地方,讓我來選行嗎?”
阿寧把虛擬控制屏遞給了我,我調出小鎮的地圖,選了一個位置。那是一處貧民窟,幫派聚集,是犯罪和暴力高發的地帶。我隨便找了一個正在發生懲戒行為的地點,和阿寧一起刷新了過去。
一個肌肉壯漢剛好一巴掌甩了某個妙齡女郎一記耳光,把對方打得跌倒在我們的腳邊。
我倆都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環顧了一下四周,看見曖昧的燈光從墻壁上方的燈條投射下來,照著滿屋衣冠濟楚,一些幾近半裸的女郎錯落在賓客之間,還有些裹著外套站在墻角瑟瑟發抖。
竟然是一處所謂的紅燈區。
我望了秦寧一眼,略微躊躇:“換個地方嗎?”
在我們的現實世界里,因為滿足生理欲望的方式變得相當多元化,這樣的場所已然比較罕見,但卻從未真正消失過。有一些人類基因里的東西不但沒有隨著進化被淘汰,反而變得愈加旺盛,盡管現在生殖已經不再是天然人的硬性需求。
“不用。”她很冷靜,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悅,“只是數據而已。”
那名肌肉男走近了伏在地上難以起身的女郎,蹲下來拽著她的頭發把她拎起來,往她高高腫起的面頰上吐了口唾沫,罵道:“矯情的臭婊子,敢跟老子說不願意?”
他揮一揮手,兩個穿夾克的人走上來,一左一右架著那個女郎,把她拖到墻邊的一張桌子旁邊,抱起她的腰令她躺在桌沿,雙腿扳起從肩膀兩邊彎折到耳側,腳腕固定在一根橫著的鐵架子上,雙手也和腳腕綁在了一起。
這是一個極為狼狽的姿勢,她臉上的表情已經顯出極度的恐懼和後悔。
肌肉男走過去,拿起一把剪刀,在女郎的眼睛跟前比了比,令對方緊張地躲閃卻無處可逃,然後冷喝了一聲:“看好了。”
說完,他先挑開了女郎胸前的衣物,把裹胸中間的那根帶子剪斷,布料抽出來扔在了一邊,然後刀尖下移,高高拎起她的內褲,剪斷。
女郎光裸的胸部、大腿、屁股還有下陰就這樣暴露在了外面。
“都給老子好好看著,敢反抗是個什麽下場。”
肌肉男轉身向屋角那些女郎冷冷地逼視了一圈,看著她們都畏懼地低下了頭,握起一束皮條紮成的散鞭,走到被綁縛的女郎身前,狠狠一鞭揮了下去,在她的屁股上發出了一聲炸響。
女子一聲慘叫,這一鞭同時打上了她下身幾乎全部的敏感位置,幾乎讓她瞬間就崩潰。
“啪”“啪”又是左右兩下,專門打在了她的花心,並在兩邊臀部的內側留下兩組散亂的痕跡,然後又是一記自下而上地撩起,目標是那個可憐人的臀縫和菊眼。
她開始哭嚎起來,大聲求饒道:“我願意,我願意!求求你饒恕我,我錯了。”
“晚了,”肌肉男冷哼了一聲,一鞭抽在了她的雙乳上,“現在才服軟已經來不及了,我必須要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他掄圓了手臂,把鞭子不斷地打在女郎的身體上,大部分都落在了臀部和大腿,花心也被打得一片泥濘紅腫。
女郎的哭叫聲越發淒厲,在桌子上瘋狂地掙紮起來,卻移動不了分毫。
“既然你不願意張開你的腿伺候客人,那就幹脆給你封上,免得你到處發騷。”男人扔掉了散鞭,換了一根皮帶過來,往女郎已經傷痕累累的腿間點了點,示意兩邊的打手幫忙,拉扯著她的外唇露出中間的嫩肉,然後重重地抽了上去。
她像被割斷脖子的鳥雀一樣,慘呼都被攔腰折斷,擰出一聲走調的哀鳴。而她的手腕和腳腕則因為劇烈的掙紮,已經磨得破皮出血,細細的血線順著桌腿蜿蜒著流下來。
懲罰仍在繼續,我和秦寧默默地旁觀了這一切。
“真的不會給實驗者留下什麽潛在的心理創傷嗎?”我盯著已經有些誇張的數據,皺眉問道。
“不會,”秦寧非常肯定地說,“志願者的潛意識角色是按比理論承受上限再低一個量級分配的,不會出現傷害過載的事故。一般來講,扮演這種極端角色的,都是軍方自己的人。”
也就是說,這個此時正在承受地獄一般痛苦的人,她背後的靈魂,在現實世界曾經承受過遠勝於此的苦難,為了某個共同追求的事業。
“我們做過無數次預案,有成熟的處理流程,不會把虛擬實境里的傷害帶出到客觀世界,任何意義上。這里發生的一切只停留在大腦皮層的淺表區域,就像我們不管做了多麽恐怖的一個噩夢,最多在醒來的時候心悸一下,幾微升的安撫噴霧就能徹底解決。”她再次解釋。
“唔,”我不置可否,“我相信你們的專業,不過方便的時候,請安排給我一個類似的角色,我想親自體驗一下。”
秦寧的面色開始有些覆雜,顯然是想起了這位懲戒師先生先前習慣於拿自己做實驗的經歷,卻也沒反對,點了點頭。
我們沒有看完這場懲戒,而是更換了最後一個目標。
這次我們去了當地官方的執法部門,小鎮的警務處,有三名小偷剛剛被當地的居民扭送到了這里。
值班的是一位高大的女警長,氣質和阿寧有略微相似。她分開訊問了報案人和嫌犯,做好了各種記錄之後,就把眾人一起帶到了懲戒場。
按照當地的法規,較低數額的偷盜者可以免於監禁,卻要遭受一場皮肉之苦,過程會用錄像記錄在案。
我們看到那三個倒黴的小混蛋被女警官喝令著,先攤平了手掌挨木尺的抽打,他們被打得手臂起起伏伏,好像昆蟲上下揮舞的六條腿。
每人每只手分別挨了八下,掌心腫起的檁子被拍了照片之後,警官又命令他們躺在地上脫掉鞋襪,高高地舉起腳掌,用木尺抽打他們的腳底板,目的是懲罰這些人的手腳不幹凈。我和秦寧就站在他們身邊,可以看見他們抱著自己的雙腿,疼得臉皮亂抖,警官俯視著他們表情嚴厲,尺子揮得一絲不茍,手腕甩得快速而有力。
幾個人被揍得嗷嗷直叫,很快腳掌也和手心一樣一邊腫出了一條棱子,說明女警長的落點控制得相當準確,幾乎每一記都打在了同樣的位置。
相信未來幾天之內,這幾個人不管是走路還是觸摸東西,都會感到充足的痛苦,從而記住這次教訓。
重頭戲要來了。他們每個人要挨十下粗藤抽打屁股。
“X”形的刑架擺在懲戒室的正中,第一個受罰者一瘸一拐地走上去,自己解開了褲帶,讓警官把雙手的手腕捆在吊環里面。綁好之後他的褲子被脫下,露出瘦削的屁股。警長沒怎麽猶豫,從酒精桶里抽出一根藤棍,揚手就抽了上去。
犯罪者抻著脖子吼得像一只火雞。
劈劈啪啪,結連數下,平行地打在他的光屁股上,從上部接近後腰的位置一直打到了大腿,勻勻稱稱,每一下都剛好破皮的程度。
我點了點頭,稱讚道:“手藝不錯。”
秦寧笑了笑:“比你應該還要差一些。我挨過你的棍子,數據可比這位警官要漂亮許多。”
“那是因為你比這幾個小偷能忍,”我皺著眉頭說,“我就沒有見過比你更不把疼痛當回事的,就好像你沒有極限一樣,害得我……”
我忽然住口,頗感失言,秦寧卻已經敏銳地反應過來,追問道:“我害得你怎樣?”
我遲疑不答。說實話我還未從她的受監護人角色徹底轉換成戰友的心態,仍然本能地想要對她服從,卻銘記著她上次的淚水,不知如何用言語表達。
她卻已經自己想通。
“……啊,你在動手打人之前,都要先自己挨一遍打,那麽每次為我服務之前,也會預先做嘗試。你是改造人,生化信號水平本來就遠比天然人低,恐怕想要完全模擬我的狀況,單次實驗都未必能完成,會讓你過載。”
“呃……差不多,”我忽然變得跟挨了一頓好揍的那幾個小偷一樣狼狽,目光開始躲閃,“其實沒有您……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我的模擬實驗只是為了核實數據,並不是非要親自體驗,如果數據量過大,我會切斷自身的神經反應,只留下生化信號做分析。只不過需要多試幾次,才能擬合出結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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