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的日常,就是奇跡 #9 伊落瑪麗 (Pixiv member : 雨)

        元旦乍過,小寒天當頭,便迎來一年中最清閒的時候。待不到普天同慶的熱鬧氣氛全然散逸,冷空氣卻如同一夥幹練的強盜,自東面海岸驟地降臨,一路勢如破竹,將城中來不及撤掉的節日裝飾吹得七零八落。而那些余興未消、尚悠哉悠哉滿街徜徉的市民學生們,也自然通通被趕回家中,一邊剝著被爐上水分盡幹的柑橘,一邊對著節目里仍一副胸有成竹模樣的克洛諾斯播音員大發牢騷。果不其然,寒風雖聲勢甚大,卻僅於前夜喧嘩一陣後便偃旗息鼓,悄悄褪去了聲息。直到次日清晨,便是灰雲掃盡,落葉滿街,一派平平無奇的深冬景象了。至於那克羅諾斯氣象台——素來被懷疑是望天打卦做預測的,其主持人關於“基市百年罕見之大寒潮”的緊急放送,也在明晃晃的太陽白光映照下,被淹沒於一眾戶外派的長呼短嘆聲中。

       這自是基沃托斯的日常了。無妨春夏秋冬,寒涼暑暖,時有波瀾起伏,大大小小,即使終會歸於沈寂,但到底將那名為“生活”的水面點綴得熠熠生輝。作為這座巍巍都市的主人翁,個性鮮明的學生們,各自馭著自己的舵,盡情肆意追逐著中意的色彩,便也成了這無垠海面上道道最亮眼的流光。而那些航程中的風風雨雨,便成了我案頭堆疊的文書中最鮮活的一筆。無論是撥雲掃霧,對誤入歧途者指點迷津,還是春風化雨,向灰心喪氣者送予鼓勵,亦或是勸善規過,給執迷不悟者適當敲打,無不是我作為夏萊老師的職責所在。必要時,我是那些稚嫩意氣賴以倚靠的支點,時刻準備在學生們跌倒時於揚塵中穩穩當當伸出手,又得慢慢松開保護的繩索,一點點看著她們漸行漸遠,直到某天驀然驚覺,昔日磕磕絆絆的舵手已能自如駕著帆影,於塵世的海面上犁開粼粼浪濤。

       我睜開眼,冬季特有的明媚日光徐徐自面前鋪展開來,鼻端隱隱漂浮有咖啡豆苦澀的香氣,安靜的夏萊辦公室,滴答滴答的鐘擺聲幾乎與心跳同頻。攏起雙手,對著掌心呵一口熱氣,轉動僵硬的脖頸,稍稍伸展久坐的腿腳,我盡快將自己從酣然睡意中剝離出來。誠然,躺臥在硬皮工作椅中孑然一身在夏萊里過夜的經歷難以值得稱道,即使得益於新安裝的柔光燈和地暖套裝,我一度接近睡眠的極限,但那種狀態並不長久,並且給人以在預熱的烤箱中盤旋的錯覺。更何況蘇醒後的一段時間內,恍恍惚惚總覺得頭顱里灌滿了水,大腦被泡得鼓鼓脹脹,什麽事情都需要仔細思考一番方能憶起。所幸只是短暫的手忙腳亂後,我很快自亂七八糟擺放如迷魂陣一般的文書堆中尋出今年的最後一份工作——為各學園的學生們填寫年度評語。

       當筆尖觸及膠版紙特有的紋理時,記憶也如同墨痕層層洇開。執筆的手懸停於“成長評語”四個大字下方,冬陽斜斜穿過窗欞,將那些誤被咖啡漬浸染的名字鍍成溫暖的金色。我看見基沃托斯大運動會時楓香徒手制服滿地亂走的松餅後委屈的面龐,想起千年工程部那位總愛把鉛筆別在耳朵上,一講起話來就滔滔不絕的孩子,體育課時梓因在操場上埋藏陷阱而被罰站時疑惑的神情歷歷在目,櫻花飄舞的街道上帶著“忍忍”語綴的元氣呼喊也逼近耳畔。每頁紙張都在呼吸,每個黑字都在蹦跳,那些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跡里蜷縮著千百種成長的姿態,有些像早春時節怯生生露頭的小花,有些則像盛夏里野蠻生長的藤蔓。但無論如何,它們的主人,都將沐浴在基沃托斯自由的陽光下,沿著各自選擇的方向,綻放出獨一無二的青春之美。指節隨著書寫愈發靈活,我擡起手習慣性地吹吹氣,轉而為鋼筆更換墨水。太陽不覺已攀上肩頭,評語欄的內容也如同一座小花園,漸漸豐富起來——是采用某著名rpg大作的暗碼系統,給遊戲部成員送上的鼓勵之語;是為補課部預留的空白畫滿的momofriend全家福。像這樣的評語寫到半途總要停下,因為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放任身心浸潤於廣袤的記憶之海中,隨處撿拾、重溫同學生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切片。

       窗外,一陣回暖的風拂過光禿禿的枝椏,白絨絨的霜花應聲融解。那些分杈繁多且直挺挺聳立著的樹木總使我想到神話中巨鹿的大角,神聖而不失威嚴。我放下筆,扭扭有些酸痛的肩背。陽光勢頭比起之前不減反增,正巧漫過整面玻璃窗。評語冊的封面在一片暖光中輕柔地起伏,仿佛無數只羽翼未豐的翅膀舒展扇動。過半日的筆耕使這項不無輕松愉快的工作逐漸接近尾聲,我稍加整理,大概只余薄薄十幾張的樣子,即將無債一身輕的快感和某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一並湧上心間。如果平日里的工作都是這般模樣就好了,苦笑之余,我一邊拆開由葛黑娜供給部特供的便當盒,一邊將剩下的評語表細致整理好。瑪麗那不著頭巾、任由兩只絨絨的貓貓耳半耷半立,且看起來有些強顏歡笑的證件照便映在眼前了,羞赧青澀的淡淡妝容,與一旁整齊娟秀的筆跡同我對這位修女會的橘貓女孩的印象如出一轍。嚼著經過精心烹飪過的飯團,我緩緩踱步到窗邊,敞亮亮的白光往身上一蓋,記憶之泉便又開始汩汩淌出了。

       初遇瑪麗是在哪里呢?記憶的腳步當先停駐在聖三一外圍一所棄用的別館旁,這里固然是補課部的主場,指導四小只合宿補習的場景一幕幕猶在眼前,但同其他聖三一學生的相識相遇大抵也都可追溯至此,哪怕只是驚鴻一面,也終將成為見證日後師生深厚羈絆的座座信標,久久矗立在永恒的時光之海中。言歸正傳,同瑪麗的初次會面就像她在門口不慎踩中的那顆詭雷一樣,倉皇莫測。待到煙塵散盡,潔白裙擺翻飛,方使人反應過來,不覺去想她手足無措間仍不忘替眾人祝禱的行,想她素面凈衣下掩不住如花般淡雅的姿,想她碌碌百忙中尚抽空幫他人傳達謝意的心。這些印象將在此後的每一次會面中被反覆強化,直至成為心中無法抹去的烙印。將回憶的時間軸撥回當下,沿別館東面的小路步行約半個小時,隨後左轉,便是聖三一的體育倉庫,可惜自那次事件後,這座歷史悠久的大型建築對於出入訪客的認證變得相當嚴苛,但思來想去,這里並不適合作為此次回憶之旅的巡禮地。誠然,於此地和瑪麗亦有一面之緣,但出於彼時事態特殊再難有更多交集,能模糊憶起的只有那組雙手合十禱告後立刻為配槍上膛的奇妙動作組合,操持時微微顫抖的手,以及白凈面龐上不安的蹙眉。而後,再一轉眼間,便已置身於大禮拜堂寬闊明框的正堂中了。在這里,不消特意邁開追憶的步伐,那些與瑪麗作伴的時光,無論是細碎的時刻也好,還是完整的晝夜也罷,都已於角角落落各自灼灼閃光了。晨禱,晚禱,讚美禱告,按手禱告,第二排最左側的座位是瑪麗的慣常之選,她或頷首,或扣指,或輕輕地念誦禱詞,或閉目靜靜地倚坐,從一側穹頂下透過彩繪玻璃招進明朗的陽光,為她身段的輪廓鍍上一層隱約而美麗的光膜,幾乎給人以聖女下凡的錯覺。而作為夏萊的老師,和這位橘貓女孩的羈絆,則從第一次應邀來此共同祈禱便已塵埃落地。傍身而坐,額頭相抵,彼此合掌,輪流頌唱,任由虔誠的態度,輕柔的吐息,溫熱的掌心,澄凈的眼眸,將那些真摯的祝福送往基沃托斯的大街小巷,每家每戶。乃至禱告這一行為漸漸融入日常,乃至二人的距離愈發拉近,和瑪麗交往的點滴便轉向其他場所,變得更加真切而豐富了。像是在告解室,瑪麗就不止一次傾倒於我那些幽默詼諧的勸導言辭,一面謙虛地表示原來如此,一面低下頭偷偷掩口而笑;又像是在藏書所,那里至今回蕩著瑪麗頭頭是道的講解和我講述基沃托斯各地逸聞趣事的聲音。而在那場萬眾矚目的大運動會過後,教堂後的公園和體育場也加入進來。在身體力行地參與到各種體育項目後,瑪麗體內潛藏的運動因子和心中對於鍛煉的熱忱一並蘇醒,她身著印有聖三一校徽的灰藍色運動服,日日迎著晨風和朝陽邁開步子大大方方地奔跑,駕車就熟做完一整組伸展運動,轉而欣然應邀同我打上數個回合的乒乓,即使前不久那身裝束還因為裸露太多肌膚而被她避之不及,但類似的情愫很快便在站上跑道的一瞬間,通通被這位古道熱腸的少女拋之腦後了。而在一輪酣暢淋漓的運動後,瑪麗也仿佛一簇初升的火苗般積極熱情了許多,她的口吻更直白,動作更大膽,言語更坦率,一時竟顧不得汗濕粘連的衣服,便揚起一對紅撲撲的臉頰直楞楞湊過來,隨即又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而側過身去。因羞意泛起的紅暈重疊在她本來笑意漫溢的面龐上,經由悄悄攀上她鼻翼的一縷晨曦烘托,那自是最天然的妝容了。伊落瑪麗,細膩如水,熱忱似火,溫煦若光,真誠像鏡,在每一個清晨向世界以及每一個她關心著的人送上祝福,為基沃托斯的青春繪卷留下一抹獨特而鮮明的色彩。

       微小的光粒子在夏萊偌大的安靜空間里閃閃浮動,我放下幾乎忘記享用的飯團,推動窗戶,打開一條小縫隙。微寒的空氣霎時溜入,透過衣衫,沁入心脾,我順勢做深呼吸,移動身體打算回到辦公桌繼續未竟的記憶之旅。但這一安排當即被叮叮當當的手機提醒音所截停,我打開聊天框,櫻子的訊息赫然映入眼簾,她那種向來有些支支吾吾的語氣無疑加重了事態的緊急性。

       “您好,老師,瑪麗修女出了一些事情,雖然並不打算這樣……但勞請您來一趟聖三一學園,瑪麗修女現在在教堂後的公園里……”

       我放下手機,再度扭頭朝窗外看去,疏朗的光線亮度不知何時悄然淡去,並隨著響徹雲霄的午時鈴向西面的天空傾頹。抿抿有些幹澀的嘴唇,我低頭向櫻子回信,視線的余光瞥到展開的評語頁,瑪麗的大頭照已悄然為陰影所籠罩。


       聖三一學園的操場上,兩個身著低年級制服的孩子依傍著體操桿東一句西一句地聊天,她們一個像抱著小動物幼崽一樣懷抱網球兜,一個用手臂夾住看起來空空癟癟的書袋高舉手機拍著什麽。兩人都梳雙馬尾,言談舉止給人以百無聊賴之感。社團大樓那邊傳來練習鋼琴和小提琴合奏的聲音,草坪上有一位風紀委員全副武裝,似乎是在模擬人質救援行動。學生們各自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張望四周,抓到什麽話題就拿來討論一番,嘰嘰喳喳連說帶笑。一派平平無奇的午後校園光景,只是由於天氣略微有些寒冷而相較平時冷清了許多。我自修女會的臨時會所里邁步走出,看著眼前這幅無處不蕩漾著和平氣息的景象,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和預想的事態截然不同,瑪麗並未受到什麽實質上的傷害,只是在幫忙整理物品時不慎打碎了一件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儀式用具,那件器具縱然價值不菲,對研究聖三一古代史和還原原初祭祀儀式意義非凡。但木已成舟,羞愧難當的瑪麗也主動攬下了本月的全部清潔工作,即使如此,她滔滔悔意中哪怕一小部分貌似都不得已消除。畢竟此次事故對於這位立志成為合格修女的好學生是為不小的打擊。而湊巧今日修女會將應某社區的邀請前去協助災後工作並進行慈善救助,櫻子擔心獨自留守在校的瑪麗有所閃失,於是便邀請我來對她開導一番。

       事情來龍去脈不過如此,但這並不意味著只需我走上前去,摸摸瑪麗的頭,好言安慰幾句便大告成功。就好像於手工店的展櫃中靜靜擺放的工藝品一般,遠遠看來乏善可陳,只有移步跟前,方知其巧奪天工、精妙絕倫之處,而學生們便如同身處溫室中的件件瓷器,偶因外力影響生乎裂紋,動搖不止,或是自相交相識之際便身帶瑕疵,不以為意。此時便需作為老師的我走上前去,精心修補,細細呵護,直至青春的光閃再度於她們身上煥發,而這一過程自然是容不得搪塞敷衍的。我一面斟酌著接下來面對瑪麗的每一個字句,一面沿由扁平石磚鋪就的小路向大教堂的方向走去,時不時還要對路過學生的招呼予以回應。隨著最後一聲問候的回音徹底於腦後消散,腳步倏地轉入一節長滿青苔的石階。踏過石階,走上一面徐緩的斜坡,斜坡四周規則地排布著帶有古樸氣息的大小鐘樓,它們夥同高大喬木圍出一方天然的空地。勤奮的修女們在此栽些花草,鋪開道路,布設器械景觀,久而久之自成一處供人怡心遣興的小天地。這里本就地處偏僻,又加之今日午後天氣轉向,故目之所及處皆闃無一人,氛圍幽謐而冷寂,簡直給人以走進古書中描述的歷史場所一般。但這種氣氛很快由遠處那抹熟悉的橘黃色身影及其所帶來的得得的跑步聲所打破了。我從長椅上起身,一手端著事先擰開的飲用水瓶,一手將擦汗的毛巾遞過,眉頭不禁一皺。實際上,打自櫻子口中得知瑪麗在公園中進行體育鍛煉時,我便心生疑惑,晴天乍轉陰,風也算不上友好,左思右想也並不是一個適合運動的好時機,未及想到足夠合乎情理的解釋,當下眼前的瑪麗卻又使得我的疑問愈發深重了。頂著仍不時呼嘯一陣的北風,瑪麗沒有做任何保暖措施,身上只有薄薄一層運動服,即使裹著用料紮實、質地頗為厚實的外套,想必不足以起到相當的御寒效果,更何況她的下半身只套有一條短不及膝的運動短褲。果不其然,瑪麗的樣子很快印證了我的猜想,她氣喘籲籲,面色蒼白,兩團紅暈以鼻尖為中心向兩側的臉頰擴散開來,短褲邊皺得有些打卷,縮在運動短褲和白色小腿襪中間的膝蓋一片通紅,嬌小的身形幾乎凝固在冷空氣中,卻又以一種不易為人察覺的幅度微微打著顫。我收起笑意,等待瑪麗咕嚕嚕將水送進喉嚨後,不由分說牽起她指節僵硬的手,帶她走進最近的準備室里。

       等不到瑪麗呼出的最後一口白汽徹底飄在冬日幹澀的空氣中,我迅速關上門,隨即松開橘貓少女的手,脫下最外的呢絨大衣披到她肩上。少女垂頭不語,仿佛發聲器官也被一並凍住,兩只絨絨的貓耳也沒精神地耷拉下去,雙手緊緊抓住上衣下擺,任由我在她身前摸索擺弄。而就在我手上動作趨於完成,專心致志低頭尋找地熱開關的間隙,瑪麗忽然開口,她那兩片宛如風幹貝殼的嘴唇上下翕動著,從中吐出的話語也好像是海底傳來的一般,細弱而幽遠。

       “……老、老師,那個,開關在……”

       啪嗒一聲,暖流徐徐瀉出,進而包裹整個房間。我擡起腰,勉強從臉上擠出一個幹笑,向上擺擺手示意大功告成。盡管從後續的反應看來,瑪麗大概並沒有理解我這個動作的含義,她只是有些茫然地睜大湖藍色的眸子,像要噙住什麽東西似的微微張著嘴——被人為截斷而懸停在半空中的尾音,很快便由少女撲通直響的心跳和尚未完全調整好的不均勻喘息所吞沒,那些不久前還好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交相呼應,無比清晰地回蕩在準備室狹小的空間里,輕輕攪動著此間的大片沈默。這種沈默自進門起便隨屋外的冷空氣一並橫亙在我與瑪麗之間,但如今冷氣已為暖流沖散,沈默也在可預料的範圍內頃刻土崩瓦解了,這次的主角仍然是瑪麗。

       “……老師都已經知道了吧,我打破古代遺物的事情。”瑪麗的眼神飄忽不定,但在她一番看起來相當用力的控制下到底穩定下來,得以迎上我早早放在她臉龐上的目光。或許是因為光線角度的問題,那對記憶里總是亮晶晶的瞳仁中的陰影此刻被誇張地放大。但那陰影又分外脆弱,隨著少女心臟的跳動或話語的落地,不斷變幻著形態,仿佛在表達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情緒。

       “櫻子都告訴我了。”我輕輕點頭,不覺把語調放柔。

       “結果還是麻煩到大家了嗎……明明已經闖了這麽大的禍……”瑪麗的貓耳垂得更低,幾乎就要遮住頭巾,好不容易擡起的腦袋也再隨著語氣的頹靡埋下去。窗縫透進的光線照見她眼角的水光,不知是出於寒意未消還是內心悔恨,那緊緊攥著衣角的發白的指節微微顫抖著,同裸腿上青白里泛著紅的兩個膝尖相對應,使人心中頓時升起無限憐愛之情。

       我暗地里深吸入一大口氣,而後走近瑪麗。她身形本就嬌小非常,如今整個蜷縮在厚重的灰色衣披下,視覺上更是顯得矮了一大截。我屏息,彎下腰,輕輕伸出去本打算撫摸少女的肩的手不覺探出更遠,掠過她的臉頰,擦過她的發梢,並隨同身體動作的下沈自然地穿到她的背後。右手,左手亦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親昵之舉,少女一時間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不知所措地呆立於原地。她的驚詫惶然全部具象化為自喉嚨里冒出的嚶嚀一聲,但那種悸動如同潮汐的水沫般轉瞬即逝,之後便均勻而安穩地將溫熱的吐息塗在我的前胸。我能清晰地數見她直挺挺立起的貓耳中絨毛有幾簇,進而順著她體操服外套下柔軟的背脊曲線向上撫摩,任由她纖弱的肩膀在我的掌心里滑來滑去。倘觸到發梢,便輕握在手中,一指一劃地替她理順按平,並使得其中夾帶的冬日幹澀寒意融解在手心中。隨著這一過程的深入,瑪麗終於拋下作為少女的羞怯,而如同一只歸巢的雛鳥那樣靜靜地倚靠在我胸前,她伊始慌亂而不知置於何處的手,也在一番摸索後安安穩穩搭在了我的後腰。那種觸感妙不可言,伴隨她輕柔的呼吸、有節律的心跳和溫暖的體溫,隔著襯衫仿佛透過薄薄雲層的陽光暖融融地浸潤我的肌膚。這是發生在某個冬日午後、聖三一大教堂後一間不起眼的準備室中的一場擁抱,它代替了很多浮在少女緊張情緒之上的縹緲話語,將一種最為真切的關懷傳達至她的內心。即使在那之後,會有一場客觀上與溫柔毫無關系的責罰等待著瑪麗,但藉由擁抱這一富於親昵意味的舉動,屬於那個午後的某些獨一無二的韻味到底被存留了下來。

       我收回手臂。身子驟然同瑪麗溫熱的胴體分離,感覺上就像脫下被烘得暖洋洋的大衣一樣。然後,就像電影劇情需要推動,針對瑪麗的異常行為所展開的問話,以及之後的其他處理,也得繼續進行下去了。我清清嗓子,目光重新落回瑪麗臉上。她清亮的藍瞳里仍有什麽在不安地打著轉,雙頰泛起的大片潮紅也並未褪去,加之那身充滿青春氣息的運動裝束,使得少女平日里作為修女時刻散發出的那種安恬淡定的氣質蕩然無存,只是作為一個平平無奇的青春期高中女生而站在我眼前。而在趁我醞釀言辭的時間里,瑪麗再一次率先開口,她的話側面印證了我的感覺。

       “像這樣,是不是就像老師說的,作為‘學生’的特有的權利……”如同喃喃自語般,瑪麗小聲傾訴著自己的感受。之後,她又突然像做了什麽重大決定般,將手擡至胸前抱攏在一起,深呼吸,動作之虔誠簡直和日常的祈禱如出一轍。“現在,老師,雖然這里不是懺悔室,但還是請讓我告訴您我的真實感受。”

       瑪麗微微頷首,闔眼,又一次深呼吸,然後睜開眼,雙手按在胸前疊十。或許只有保持這種姿態,這位橘貓女孩才能無所顧忌地將心中所想系數道出,我想。果不其然,在有條不紊或撫手或畫字做完一系列動作後,瑪麗自稱為“懺悔”的一席話便如潺潺流水般傾訴而出了。她的語調誠懇卻又夾雜一絲絲不安,和我在告解室中所聆聽到犯錯學生的悔過詞基本別無二致,只是在那之上又覆以某種深切潔凈的情愫,仿佛不需要特意調用聽覺便足以接收到她的心意。

       “老師,我是隸屬於聖三一修女會的一名見習修女,在工作時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犯下大錯,現願向您謙恭懺悔我的罪過。首先是今天上午幫助整理教堂的物什,這是我的分內之事,理應謹小慎微,認真對待,但我的疏忽,一種想當然的心態,究其根源或許是對偷懶的渴望,使我在搬動一件古代聖器時失手,聖器落地破碎,無法再行修補,使教會和學園蒙受損失,是為罪過之一。”

       側面進入房間的陽光在瑪麗面前織出一面光帷,映照少女粉里透紅的面龐如聖像畫一般。隨著對自己“罪行”敘述的進行,瑪麗額上突起淺淺的眉蹙,似乎重新經歷了一遍闖禍時的情景,她的呼吸隨咬字上下起伏,在漂浮的光面上掀起道道波紋。

      “那之後,我主動領受一個月的清理工作,作為禍事的懲罰,即使我深知只是這樣相比犯下的過錯仍微不足道,甚至稱不上是像樣的懲罰。但大家紛紛對我施予包容和好言勸慰,令我慚愧無比。”

      “作為留守大教堂的輪值生,我得到了足以安靜自省的空間和時間。為了給接下來的清潔工作熱身……”瑪麗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不,明明直接開始也完全沒問題的,並且寒冷的天氣顯然不適合運動,更何況還是穿著不暖和的體操服。”

       “……抱歉,老師,我說不太清楚,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做。”瑪麗微微搖了搖頭,隨後目光再次投向我這邊,她眉頭緊皺,話語也斷斷續續起來,“也許,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呢,讓我去做這種事情作為對我的懲罰……不,這樣講是不負責任的。但是,老師,當寒風打在身上時,那種刺痛的感覺,不知為何,真的讓我心里產生了一種解脫感,一下子覺得好受了很多……嗚,為什麽會這樣呢?老師,我是不是變得奇怪了?”

       大概是出於悶在心里許久的緣故,瑪麗最後的問句乍然擡高了好幾個音調,語氣也一改常態激動不已,簡直就像從喉嚨里甩出來的一樣。但其中的每個字又都具備不小的分量,它們鏗然落地,轉而盤旋在準備室狹小的空間內,挾帶少女那些難以言明的心意,久久刺激著我的耳膜。同時,由這聲急切的追問所激起的氣浪也將空氣中飄舞的團團光塵沖散,瑪麗的臉也比之前更加真切地映入眼簾了,她眼睛的焦點渙散不定,像被困在迷宮里找不到出路的人的模樣。但這樣想來倒也不假,瑪麗確實落入了情緒的陷阱,她總期冀事無巨細凡經己手必十全十美,下意識便將無過錯和自身價值綁定起來,久而久之受縛於完美主義的繭中而不自知。縱使作為修女,她仍能安坐告解室中,一邊聆聽他人就大大小小的禍端悔過,一邊好言好語予以寬慰,但這並不沖突。同時作為學生和修女的瑪麗,就像一只精致的玻璃器皿,固然能為人奉獻,但到底支撐不住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壓力,遭受重壓的認知因而失調,再經由內疚和羞恥感一催化,便促使自己通過自我懲罰的方式來完成象征性補償。當下便是這種情況,因恥於一時犯錯而心慌意亂,因愧於罰不對責而惴惴不安,因疏於平衡心態而不知所措,面對自己所信賴之人,瑪麗迫切需要一個答覆,一些解讀,一點安慰,或許還將視具體情況而定的一番體罰。

       “瑪麗,不必過於焦慮。你看,你這樣對待自己,說明這件事在你心中占有相當的重量,對嗎?”我握起瑪麗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再者,這種前所未有的失手,不也正是一次改進自我的機會嗎?”瑪麗的手指在我掌心自然舒展開來,她眼中閃過絲絲光芒,整個人是一副極認真的模樣。

       “……這些不都足以說明,瑪麗是沒有問題的嗎?我有時一下子把一周份的工作一下子搞砸了,也會茶飯不思,懊悔不已,這能說明我是一個有問題的人嗎?闖了禍一時失落是正常的,關鍵不在於問題本身……”語氣溫柔,輔以實例,夾敘夾議,情理俱備,我先前醞釀的說辭齊齊上陣,大行說教之功。瑪麗頻頻點頭,不時以“嗯嗯”作為回應,嘴唇微微顫動,雙頰重新透出健康的粉紅色,目中彌漫的大片陰霾也逐漸褪去。只是,陰霾之下,仍有一層薄紗似的東西罩著,將我和少女內心深處的某個想法隔開。而瑪麗稍後的言行舉止似乎也在證明這並非我一時錯覺。

       “那麽,瑪麗,還有什麽問題嗎?”我稍稍猶豫後,語鋒一轉,決定還是探探虛實。

       “唔……老師,那個……”瑪麗看向我,神情頗顯扭捏,被我握住的手指也蠢蠢欲動,由腿腳的屈伸而帶起的膝蓋更是頻頻在視野底部冒頭,我略一下瞟,只看到少女左腿下不齊整的襪沿,以及其下那只鞋帶淩亂、大有松動勢頭的灰藍色運動鞋。少頃,瑪麗終於下定決心般,她略微別過臉,但字句先於動作探出。

       “老師,如果可以的話,請、請您狠狠懲罰我一頓!”字字重如千鈞,鏗然落地,彈起,盤旋頭頂,而後久久回蕩在這間十幾平的小屋子內。話語被中斷,光線被擾動,房間陷入靜寂,心湖泛起漣漪,耳邊只有地熱運行的嗡嗡聲隱隱傳來。我和瑪麗間自今日相遇起便存在的某種微妙的平衡也因這句話被打破了。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並且沒什麽道理,可這樣的想法怎麽都無法停止,老師狠狠批評責罰自己一頓什麽的,心里就會好受起來了……”瑪麗猛地扭回頭,任由一雙晶瑩透澈、忽而打著閃的眼睛直怔怔地望住我,她的肩膀繃起勁,帶動手像是要從我掌心中掙出,但很快便放棄了。

       我端著手,張張嘴唇,終究沒有吐出只言片語,身體再難作出其他反應。暖流直撲面門,以致頭腦有些發懵,瑪麗仿佛一只白鴿般在視野里撲棱不斷,轉眼朦朦朧朧又化作橘色的幻影左右搖擺。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我想。不知誰的心跳聲逼近耳朵,通通通通作響,直把大腦中負責思考的部分趕到一個狹仄的角落。有關時間和空間的感知也一並被壓縮,眼前斷斷續續出現閃回,像觀看隔了好幾個年代的錄像。通通,細密的汗珠自白凈的額上沁出,溫軟的小手指指扣絞在一起。通通,被掀開的針織衫下光潔的脊背微微聳動,或黑或白的小腿襪里半透的足趾緊緊繃張。通通,眼睛閃淚花,兩頰紅撲撲,大氣長一喘。啪!前額驟然一涼,我驚醒過來。瑪麗仍以急切的目光注視著我,她的瞳孔誇張地擴大,無比鮮明地映出其中忽閃忽滅的內容物,仿佛那里是一團青藍色的火焰在燃燒。我暗自里長長吸一口氣,修女會的乖乖橘貓少女站在我面前,無意闖了禍的她期待一場雷厲風行的懲罰,一次刻骨銘心的責難,以代替心中無休無止難抑制的煎熬。她的請求直截了當,神情自然而然,似已知曉這一舉動行將招致的結果,那是一種不關乎情面的肉體之罰,一種將暴力手段內化為成長契機的教育外道。源於一則短信的會面將我推至選擇的岔路口上,少女語氣懇切的余音驅使我走向終點。那便去吧,我想。那便拿起那把量衣用的木尺,自進門起便注意到的那把,於是我轉身,從一格木質的置物櫃中取出木尺,而後對瑪麗說道:

       “那瑪麗,做好準備。現在,伸出手來。”

       詫異,驚懼,一絲絲一晃而過的興奮,等等。混合在一起,而後融解在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里。瑪麗伸展小臂,衣物摩擦發出簌簌聲響,也許說是肌肉顫抖所帶起的更加合適。她蜷曲的指節懸在半空,保持同一姿勢僵住不動,許久才緩緩張開兩面白里透粉,粉里映紅的掌心。側邊小窗漏進的光線透過薄薄肌膚,照得掌紋如道道淡紅的溪流,嵌合在片片飽滿的嫩肉上,又活像一塊軟玉。

       “考慮到瑪麗還有清潔工作要做,所以現在只是預熱,作為警示地打五下手心。現在,你可以選擇由哪只手挨打。”我努努嘴,把住木尺在空中隨意揮舞幾下,以確認其是否適用於體罰。結果,質地堅韌,光滑而不易脫手,出人意料地可以勝任。但同時,這一動作也驚到了宛若驚弓之鳥的瑪麗,她貓耳乍一彈起挺挺立著,選擇伸出受戒的左手也向後縮了半截。

       “那之後,晚上來夏萊一趟吧。”我狠狠心,眼中壓出一道銳利的光,徑直射向瑪麗。“手放好,不然就由我來固定了。”

       話一出口,瑪麗一時間如同一個被當場抓獲的竊賊一樣,臉上的紅潮一下子漫上耳根,頂上的貓耳半耷半立,小嘴微微張開,神色恍惚,好像身體已經被傳送到極為遙遠的地方去了。但這樣的狀態只維持了短短數秒,瑪麗戰戰兢兢失控的五官,忽然就像被猛拽過來一樣重新安在臉上,迫使她專注於眼前的責打。她怯怯擡眼,看看我,看看懸空的木尺,轉而錯過臉扭曲地瞇細起來,但最後還是正眼直勾勾盯著自己攤開的手心,眨眼的頻率比平時快很多,同時用力吞咽口水,發出大得不自然的聲音。我輕掂木尺,向斜下方投射的目光分過縷縷下垂的劉海,將少女的神情盡收眼底。而就在瑪麗剛緩緩呼出一口氣,略微擡頜準備下一次呼吸時,我即刻調動積蓄已久的右肢力量,對準少女並在一起的掌心果斷揮尺打下。

       啪!

       “唔、嗯……”

       即使我已刻意收起力道,但這一記尺責顯然對瑪麗而言仍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體驗。她眉頭擰成一團,眼睛緊閉,每一根下彎的睫毛都在打著顫,方才攏緊的雙唇也控制不住,隨鼻息迸出幾聲短喘,但之後又恢覆原樣,只依稀露出一兩粒白齒抵住下唇。此外,或許是對我事先的警告有所畏懼,瑪麗在挨打後並未如剛才那樣收起手,而是頂著肉痛刻意控制著手掌,因而指節只是在表現出蜷曲的動作後變很快再次舒展攤開,但出於她整個人微微前屈的身形,手掌的位置比起方才仍後移了少許。我望著瑪麗泛白後泛起淺淺紅痕的掌心,一邊確認力道大小恰如其分,一邊決定暫不對此進行糾正。

       啪!

       第二尺準確無誤地落在了紅痕偏下一點的位置,瑪麗小巧的掌心因而整片為粗粗的印子所覆蓋,呈現出一種水果般的質感來。大概是出於對疼痛有了初步認知並有所準備,瑪麗對這一記責打反應不大,當然也可能是少女特有的矜持作祟,畢竟那悶在喉頭類似嗚嗚嗯嗯的輕吟已然隱隱約約傳入耳中。

       啪!

       出於對瑪麗本人的持續關注,我稍一不留心,以致第三下的落點有些斜,聲響也悶悶的,帶來的痛感自瑪麗的的面部表情推測貌似也弱於頭兩下。因此,我將注意力從瑪麗身上收回,運力全神貫注再揮下木尺。

       啪!

       “嗚、嗚嗯……”

       不偏不倚,第四下恰巧疊在了之前的兩道紅痕之間,掌心上的顏色分層在被打散的光暈下更加分明,使人想到被大肆塗抹一番的調色板。新疼遮舊痛,受到擊打力道沖擊的瑪麗低下頭去,她兩只纖小的肩膀僵硬地擠到身前,弓身幅度更大,背在身後的右手也抽出,像護衛什麽珍貴之物那樣一並將左手捂在胸前。埋在喉底許久的呻吟也一並被牽出,哀婉地打了幾個轉,而後歸於籲籲喘息中。我默默盯視著少女下垂的眼角邊閃爍的淚花,心中暗自嘆口氣,不由得為晚上的正式體罰擔心起來。

       “瑪麗,手伸好。”壓低語調,再次作出指令,目光鎖定在那只顫顫巍巍伸過來的手,而後騰出空閒的左手把住了瑪麗的小腕。隔著運動外套難稱為厚的布料,我能無比清楚地感受到少女身體顫抖的幅度,那其中飽含對疼痛的畏懼,以及因之升起的涼意。措不及防的瑪麗還沒來得及吐出那聲驚叫,口腔便被越發尖利的痛嚎所占據了。

       啪!

       “嗚哇,嗚嗯……”

       手被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量拽著向後縮,那是瑪麗挨了五道尺責掌心通紅一片的手,此時正如同一個承擔了足夠壓力的彈簧無所顧忌地回彈。我輕輕放手,任由瑪麗蜷起手指觸摸撫動手心,她帶著哭腔的痛吟回聲仍在屋內徘徊,雙手抱緊,身體像只應激的刺猬那樣蜷曲成一團。作為預熱的打手心結束後的幾分鐘內,瑪麗都保持那種姿勢,我也得以整個浸泡在因之產生的大片靜寂中,開始思考晚上的流程。少頃,瑪麗逐漸恢覆過來,她微瞇著眼,似乎在強行抑制著不讓眼淚流出來,我也露出久違的笑容,走上前去摸摸她的頭,溫暖的觸感再次沿手心遍傳身體。

       “瑪麗,覺得疼的話可以稍微冷敷一下哦。”

       乖巧的橘貓少女點點頭,她清亮的藍瞳被臉上羞紅的赧色襯得更加動人。我笑笑,隨即認定事情告一段落,放下手向門口移動腳步。當然,最後的叮囑也必不可少。

       “別忘了晚上來夏萊哦,不需要太早,瑪麗忙完自己的事情再來就可以,太晚的話也不必了,順延到明天。另外,記得穿暖和一些,注意安全,我等著你。”我特意加重了“等”字的咬字,進而作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手指已觸及門把,我側過頭,想和瑪麗最後再道個別,肩上卻突然傳來溫暖的重量,一雙纖纖玉指隨即進入視野,它們正順從其主人的心願,致力於撫平重新披到我身上的大衣的褶皺。毛蓬蓬的貓耳和平和恬靜的標志性笑容也接連映入眼簾,即使那抹因痛楚升騰而起布滿五官的哀色未完全褪去,但在冬日午後疏淺的光線照耀下,這個笑容仍將少女的心意一分不差地傳遞給我。我心底湧起暖流,在瑪麗的幫助下重新穿好大衣,以溫柔的語氣道別。

       “瑪麗,晚上見哦。”

       “嗯,老師,晚上見。願和平和安寧伴您左右。”

       再三將瑪麗此刻的模樣留諸腦海,我推開門。寥廓的高天當即壓下來,一隊鴿子劃空而過,盤旋又盤旋。一聲嘹亮的哨子當空響起。


       晚上約八時,瑪麗如約來到夏萊。隨著叮咚一陣門鈴,她藏在青白色月光中的身影輪廓霎時清晰呈現出來。依然是熟悉的修女服,圓頭瑪麗珍鞋,白色丁香花頭飾,以及一絲不茍紮在腦後的麻花辮,只是修女服外多了一件款式相當覆古的針織披肩,由寬大裙裾下伸出的小腿也裹在了奶白色的絨襪里。她白凈的面龐上雖蒙有一層不安的情愫,但仍不時浮現出微乎其微的笑意,自然下垂的雙手交叉在身前,略微頷首,踩著細碎的腳步,跟隨我踏進夏萊門廳,穿過走廊,直至抵達全夏萊深處唯一一間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而當推拉門並入一側的門隙後,敞亮的白熾燈光均勻傾灑在瑪麗身上,她面部以及身體上的一些細節得以清楚地披露出來,湖藍色瞳孔不自然地擴張,鼻尖濕潤潤,唇邊有些泛白,肩膀直繃繃地聳著。除此之外,對我問話的回應也顯得遲鈍,而有些詞不達意。我習慣性向她示以微笑,卻全然沒預想到瑪麗因此更顯緊張,即使她禮貌地回我以笑容,但那笑中自始至終都貫穿以一抹揮之不去的慌亂。之後瑪麗微微垂下頭,作出一副思考狀,但眼睛卻如同不受控地環視起這間她無比熟悉的房間來,她的目光極速地從被我事先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布設上掠過一遍有一遍,最終停留在了有序擺放在沙發前矮桌上的幾件物品:一柄塑料制長柄浴刷,一把短發刷,一瓶身體乳,以及被特意安置在一旁的醫藥箱。

       眼見瑪麗如同一個等待宣讀罪狀的犯人張皇失措地呆呆立著,我決心加快今晚的進程。清清嗓子,我徑直走向桌邊,順勢坐在沙發上,隨後擡眼將目光牢牢鎖在瑪麗臉上。

       “瑪麗,我們準備開始吧。”我揮揮手,招呼瑪麗到我身前。似乎被我突然擡高的聲調嚇到,少女雙眼合緊,頭也垂得更深。少頃,她意識到什麽,赧紅的臉上多出一份歉意,但這份歉意和今晚瑪麗表現出的諸多情愫一樣,短暫浮現而後便沈沒於恥感化作的汪洋大海中,徒為她的羞色增分。

       趁瑪麗走過來的間隙,我放低目光,如同一位收藏家那般快速掃過桌上擺放的眾戒具。即使它們在我關乎懲罰的念頭產生前無一例外都作為生活用品而存在著,就像瑪麗在犯錯前也只是作為一位學生兼見習修女而靜靜生活著。但瑪麗失手在一個冬日的早晨摔碎了價值不菲的古代遺器,以此為契機,師生關系的扭結走向發生改變,一場暴風驟雨蓄勢待發,某種神秘的芽頭自二人心中悄悄發蘗。

       “知道自己要接受怎樣的懲罰嗎?”猶猶豫豫的腳步隔矮桌自我身前停定,我重新揚起眼睛,注視瑪麗。

       “嗯、嗯……老師,是打……屁股嗎?”咬字遲疑不定,並隨語句的進行而逐漸微不可聞,尤其是最末的詞匯,幾乎令人懷疑是否為聽覺所特地屏蔽。但這也在某種程度上提醒了我,瑪麗已經被心中肆虐蔓延的恥意壓得幾近窒息,比起循序漸進地使嚴厲的懲戒降臨彼身,她更需要直入直出的指令以加速尋求精神上的解脫,就像為視頻按下跳過鍵一樣。如此,我屏息凝神,默默盯住瑪麗的藍瞳,那里再無富於靈氣的圖形流轉變換,空空洞洞間映出的是瑪麗自己的身影。我向她投去最為深刻的目光,直至將少女此刻身體的每一個細節刻於腦海。而後,緩緩呼氣,牙齒上下相抵住,舌尖潤濕嘴唇,以確保那句話的每一個字準確無誤地傳達給瑪麗。

       “那麽,趴到我腿上來吧,瑪麗。”

       沒有什麽像樣的情感鋪墊,話語一脫口,便宣告這場體罰的開始。但於少女而言,這或許更像是一陣甘霖,予她因炙烤幹旱的心靈些許滋潤,即使只能解一時之渴,但至少也能稍稍抖擻精神,擺出一副解脫的姿態走過來,然後俯身,不管不顧地趴伏在寬厚溫暖的腿面上。作為這種猜想的印證,我親眼得見瑪麗適才死氣沈沈的瞳孔中重新亮起光芒,縱然其微小且轉瞬即逝,但少女躡足而來,曲身攀上我平展腿面的動作,連貫而無所拘束,多少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無邊夜色如濃墨般浸染基沃托斯,或許是出於節後休息日的緣故,白鳥區的燈俱已熄了,唯有夏萊內室的格窗懸著一粒琥珀色的光暈,默默將城市的輪廓揉成朦朧的景深,光霧中的場景也因之凝成夜幕中唯一的焦點。我正襟危坐於內室左側的沙發上,名為伊落瑪麗的橘貓女孩乖乖趴在我的腿上,忐忑不安地等待一場懲罰。懲罰的內容非常簡單,即由作為老師的我褪去她的衣裙,而後毫不留情地馭使力道飽滿的巴掌和其余戒具一下一下拍在她裸露的臀肉上。這固然聽來對於一位花季少女而言格外嚴酷,但其作為一種教育手段卻無疑是行之有效的,況且這場充滿羞恥意味的體罰實際上建立在我和少女心心相印的信任關系上。我們攜手並行,已然共同渡過不知多少道難關,彼此相互鼓勵著,各自奔向未知的命運舞台,這個過程中所建立的羈絆已宛如烙印般牢牢鑄刻在雙方心里。而今心地善良、純真無瑕的瑪麗不慎釀下難以挽回的錯誤,盡管實質上並不需要她刻意做些什麽去彌補,但出於某種笨拙的乖孩子心理,她主動提出,甘願受罰,並一步步走上前來,直到當下靜靜趴伏在我的膝腿上。

       理清瑪麗身後的層層袍服首先花掉了我不少時間,和那些思想跳脫、秉持開放精神的學生們相比,長期浸潤在教會光輝下的瑪麗幾乎位於保守的極端。她白色的連衣裙外套有一件寬大的黑色長衣,為了不使這兩件下擺豁口寬敞到有些過分的衣物影響到責罰的進行,我花費多時,拈指攏起,擡手折疊,終於在小夾子的輔佐下將它們堪堪固定在瑪麗的腰身位置。而在這一過程中,瑪麗盡管沒有明確表示出抗拒之意,但她周身時不時抖索的小細節無不向我傳遞著情難適從的信號。對此,我感到有些尷尬,只能加快手上動作,同時將方才不覺忽視掉的白裙下布滿蕾絲花紋的襯裙小心翼翼地折入瑪麗腰肢下整理好的衣物下。而在進行這一過程中,少女那兩條經由奶白色褲襪包裹的腿,也如同一副卷軸般徐徐在我眼前展開,質地順滑,純白顏色,暴露在燈光下閃著特殊的油光,竟給人以在腿上塗了厚厚一層奶油的錯覺。但瑪麗突然的一聲驚呼打斷了我的遐想,我驚覺不對,連忙抽出在整理時無意識探入少女上衣、觸及背肌的手指,柔軟光潔的觸感仍流連指尖。我抿抿唇,左手搭在瑪麗的背上輕撫以表歉意。瑪麗輕微的喘息聲透過長長的頭紗傳來,但終究是一言未發。我的目光轉而投向瑪麗因倒V形的啪姿而位於視覺頂點上的臀丘,那里除一層上搭在腰部的白絲,還有一件淺色的打底褲陪同作為少女最後的遮羞布,雖然內里大抵還有一條內褲直接遮掩著臀肉,但在這種情境下,少女的恥感已然瀕於臨界,並無太大差別了。而在仔細思忖一番後,我決定讓瑪麗在只保留一條內褲在臀上以接受手掌帶來的熱身。一方面,考慮到那條厚D棉質褲襪柔韌而富於張力的質地,一伸一縮間必然會吸收掉不少掌摑的力道,為盡量加大熱身的威力有必要使其垂耷在少女的臀下。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從一開始就將懲戒的警示性拉到最高。試想一下,當手掌的弧度與僅有一條內褲遮掩的臀峰吻合,其挾帶的相當力量幾乎沒有保留地灌注於柔軟的臀肉內,必能激起層層肉浪以及亮亮堂堂的啪響聲。以羞恥之姿伏著的少女,身後是道道拍打無比真切的不間歇沖擊,耳邊也久久回蕩著劈劈啪啪的脆響,意識里不覺將其同作為隱私部位的臀部難捱的肉痛,以及“自己正在被打屁股”這一現實相聯結,懲罰所帶進的羞恥情境便不可避免地趨於煎熬,而使當事人飽嘗體罰滋味,達成有效的教育目的了。除此以外,或許還和腿上靜靜等待挨罰的學生是瑪麗有關,她在準備室內咬著唇、遵循內心展露期冀眼光的場景歷歷在目。作為老師,說是懲戒人亦或者教育者,都難以對瑪麗這般真摯的心思報以辜負。

       於是我深呼吸,擺擺手,自顧自地將手各自搭在了褲襪的兩側。瑪麗頭頂的貓耳受驚地立直,帶動起頭紗哆嗦嗦一陣抖動,她勉強扳平抵在地面的腳,也小幅擡起輕輕向後踢踢,但哪怕是這樣的小動作,也都即刻收斂起來了。她就那麽默不作聲,低著頭,兩手在前面懸垂著,保持標準的趴姿不動。任憑我將手指勾進襪沿,來回拉扯著向下慢慢用力,一點點將貼身衣物於腿上剝離。我甚至產生下一秒瑪麗會陰剛才的“冒犯”之舉而向我道歉的錯覺,但那終究歸於錯覺,瑪麗如大理石般光潔白皙的大腿也著著實實被攬入我的視線。而那條繃緊的襪線則被牢牢收在少女的膝窩,仿佛一條綁繩對她可能的掙紮予以拘束。接下來,便輪到打底褲,熨帖妥帖,平整如新,以一條幾乎看不出針線痕跡的縫合線為界,左右囫圇裹藏住少女兩瓣軟乎乎的臀丘,引人以無限遐思。此外,絲料順滑,淺色淡雅,也同少女嫩白的肌膚相得益彰,向腿根延展宛如一層清亮亮的月光徐徐鋪開,無形之中剔除贅余的肉感,並恰到好處地襯出少女臀腿間的優美曲線。然而身處當下情景,將感慨加於一位正心驚膽戰趴在自己腿上等待挨罰的少女的胴體總是不相宜的,我搖搖頭,定定神,繼續手上動作。和方才同樣的流程,瑪麗的打底褲也被緩緩褪至膝部,堆在褲襪之上。這個過程中,懂事的瑪麗主動擡高臀腰,以便我能更流暢地為她脫下底褲,而不致其卡在一個尷尬的角度。而對於我肆意穿行在她腰胯兩側的手指,瑪麗也並未直接報以什麽抗拒的舉動,她喉頭不時冒出嗚嚕嗚嚕宛若小動物撒嬌般的聲音,在我心頭滾來滾去。差不多可以了,我想,旋即再次伸手為瑪麗調整內褲,一條由棉布拼接而成、類似兒童款式的三角褲。食指沿少女有些發僵的腰部肌肉掠去,又在替瑪麗扯平內褲的褶子時與深深的臀溝輕擦而過。一瞬間,少女周身如觸電般泛起陣陣哆嗦,一聲語焉不詳的輕吟也蜿蜒飛出,余音久久閃爍耳邊。我看著瑪麗靠在一起輕摩的膝蓋,暗中嘆了口氣,隨即覆掌於她嬌小的臀上。少女的下半身肌肉驟然肉眼可見地繃緊,但很快又在我手下動作輕柔的揉捏中放松下來。比面團更軟,比水袋更熱,比橡膠更彈,淡淡的粉色像早櫻,自然的膚白如奶乳。呷呷嘴,我收回手,攥拳又伸開,任憑那種奇妙感觸在指尖上化開。那,落下第一掌的前置工作,還有一項。

       “瑪麗,把頭紗取下來,可以嗎?”

       對於我這一有些突兀的要求,瑪麗較為配合,她擡起手松解束在黑色頭紗上的發帶,而後重新埋下頭,隨我將頭紗取下。自然,這樣做是為了避免瑪麗在挨揍時的頭汗粘住難以清洗的紗巾,但除此之外……我將頭紗疊好放在一旁,一斜身,目光自瑪麗聳塌塌的貓耳尖劃過,投向某一特定方位,瑪麗映在光潔的地板上的面龐頓時由目光捕捉到,即使細節有些模糊,但足以大致掌握少女的面部神情。這自是為了能時刻全面了解學生挨罰時的身體狀況,以保證她們不會因一時疼痛或驚慌而作出過於出格的舉動。充足的光源,事先預演的視角,擦得鋥亮的地板,皆服務於此舉。的確,倘令孩子們於一面鏡子前或站或跪接受懲戒,效果一定遠比這般顯著且便利,但出於照顧少女們的廉恥心,故棄之不用。視角轉回當下,從地板的倒影看來,瑪麗此刻仍尤為緊張,她眉頭大皺,下頜收緊,保持著極快的眨眼頻率,致使長長的睫毛幾乎糊成一團,且不時隨著脖頸的扭動向外側微微乜斜,但不知是我之前的臀部按摩及一系列安撫動作起了效,還是自己終將“得償所願”,心態多少坦然起來,少女的神態比起趴在我腿上之前,乃至下午手心挨戒尺時相比都自然許多。我暗自松一口氣,畢竟這位橘貓女孩早先對於疼痛和實際體罰的諸多反應都實在使人擔心,即使目前她並未真正體會到拍散在臀膚上的灼灼肉痛,但能持有一種相對放松的狀態迎接不留情面的體罰,似乎已然暗中昭示今晚相對會順利一些了。

       但猜想終歸猜想,需要驗證。況且瑪麗似乎也有些等不及了,她伸直腿斜斜抵住後方地板的小腳一擡一擡,懸於身前的手也開始悄悄撫弄掌心起來,縱使就眼下情境而言,那些縮手縮腳的小動作更多應出於少女內心難抑的不安。然而,過多的準備已浪費不少時間,我用於施罰的右臂蓄勢待發,眼睛也早早瞄好了熱身拍打的落點,那里是少女最為挺翹的臀峰,飽滿多肉,為白色三角褲所無法全然遮掩,在安靜的氛圍下以幾不可辨的幅度起伏著,起伏著。我深吸一口氣,高高揚起右手。一時間,燈光搖擺,墻上掛鐘的指針狂跳不止,不知是誰的心跳也突突鉆入耳道,但所有的動靜很快就湮沒於那一種單調的音響了。

       啪!

       脆生生,響亮亮,掀動肉浪,翻起紅痕。即使作為熱臀的掌摑而特意收了力,但這一掌的成效依然顯著非常。精心準備的力道不多不少被灌於臀膚之中,開綻,回彈,而後化作綿綿余痛散開,只余悠悠回響久久回蕩於心中耳側。感官亦因體內升騰而起的未名興奮活躍起來,瞳孔攝入白凈臀面上微微泛起的粉紅印痕,耳朵接收少女乍一吃痛驚起的“呀”一聲痛呼。手臂則在這團火一般燒起的興奮驅使下,不待少女完全消化掉余痛再度揮下。

       啪!

       “唔,嗯、嗯~”

       依循剛剛揮下第一掌時殘存的感覺,重新舉起蓄勢的右手也穩穩當當落在了瑪麗兩瓣臀肉偏左一點的位置,綿軟的觸感激起全不與之相襯的脆響,然這聲響宛如音頻中的某一單獨音效般稍縱即逝。在給予耳道短暫刺激後,很快便隨著向落掌處四周圈圈淡紅漣漪的擴散,而轉為臀肉回彈時顫驚驚的嗡鳴。嗡鳴,也許少女吃痛的哀吟也混雜其中,如同她因挨揍而不覺略微前移的身段,猶猶豫豫,堪堪可憐。如此,我便能大致判斷出瑪麗的承受能力而對熱身的打數作出調整。老實說,身體嬌弱的瑪麗對疼痛的承受程度比我預想的還要低了一些,這促使我將短發刷從整個懲戒流程中除名。畢竟對於乖巧伶俐的瑪麗,這場懲戒始終以警示意味當先,而絕不應演變為過度的體罰。言歸當下,由單純的掌擊帶來的熱臀無論如何都是要繼續進行下去的。

       我左手輕輕摁了摁瑪麗的後腰,她即刻會意,以一種不無忸怩的姿態縮縮腰,重新撅起雙臀。我的視線進而落到右下方她竭力繃直以支撐足尖頂住地板的腳踝上,微微顫著,更顯得那種即使有厚厚白絲包裹,也掩不住的瘦削突兀的骨感。轉過臉,我左手探出,輕輕攀上瑪麗毛茸茸的腦袋摩挲起來,她的發絲柔順,仿佛某種液體漫過指隙,在我掌心緩緩流動。然愈向伸處摸索,那自發根滲出的絲絲涼意便纏得愈緊,這自凸顯出少女心態的緊張了。於是我抽出手,拍拍瑪麗的背,語氣也不經意溫柔起來。

       “瑪麗,向後靠一靠,來趴在沙發上。”

       只可惜,趴在沙發上,不是按摩或者其他舒服的活動。少女終於得以舒放的手腳,終歸服務於落在她屁股上的責打。我弓身,替瑪麗解開履扣,脫下鞋子,她順從地擡起腳。那乳白絨絲緊裹的小腳自釉色潤澤的圓頭瑪麗珍鞋中緩緩探出,仿若棲息在暮色中的白天鵝將蜷曲的長頸舒展。而後,手墊下去一托,少女配合著蠕動身子,一點點爬上沙發,她的臉始終側著,使我無法從倒影中捕捉到完整的表情。壓在腿上的漸漸重量攤開,瑪麗將頭整個埋在交疊的小臂中。光潔的地板上空空如也,我不禁啞然,只得另尋他法來掌握瑪麗的情況了,雖然這在之後體罰漸次推進時被坦率到有些笨拙的當事人親自證明是沒必要的。

       那麽,瑪麗,先來完成熱臀吧。

       啪!啪!

       啪!啪!

       掌擊在左右臀瓣上交替落下,在瑪麗嬌翹的臀丘上翻出道道嫩色的殘影,並隨著不間歇的肉顫,於快速泛白後即刻翻作淺淺的紅痕,這一對比又因那條棉質內褲邊緣的分界線而更加強烈。

       啪!啪!

       啪!啪!

       區分於巴掌猛扇在臀肉上單調的脆響,瑪麗因吃痛而溢出唇間的嗚咽交織著這位少女諸多覆雜的情愫,且音調隨著熱臀的逐步推進愈發上揚,語氣也愈發淒楚。一開始只是壓在喉頭嗚嗚嗯嗯的細碎低吟,若非仔細傾聽難以分辨。及至緋色的掌痕層層鋪滿瑪麗圓潤的臀瓣後,那些故作壓抑的聲浪便掙出少女矜持的桎梏,化為斷續的哀鳴在空氣里遊弋,其中又不時間以一聲高亢的“嗚啊”,淒楚哀婉,將少女的痛楚和羞赧淋漓盡致釋放出來。與此同時,少女身體上的反應也難以忽視。比如,透過白絲用力或繃直或蜷曲,抵在沙發絨面上來回摩挲的足趾,或是欲扭不扭而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僵住的腰肢,還有那於臉下抽出深深扣在沙發軟墊中的手指,無不是少女吃痛難捱的最直觀表現。這些信號的出現宣示著熱臀已然步入尾聲。心里打定主意,我懸在半空的手陡然凝滯不動,悄然卸去力道,而後輕輕地落在瑪麗紅熱一片的臀上,輕輕按揉起來。不知過了多久,瑪麗喉間那團粗重的喘息終於散去。我也抓住時機,俯身湊近少女耳畔,將接下來的安排告知於她。

       “瑪麗,接下來是塗身體乳哦,這是為了避免傷到你的肌肉。”

       少女埋在臂彎中的腦袋作出類似點頭的動作,但隨即又像是意識到什麽倏地轉過臉來。她噙著淚花水靈靈的眼睛因而對上我的目光,除此之外,垂發在額前亂成一團,雙頰潮紅,完全可以用狼狽不堪來形容。沒見過的瑪麗的樣子呢,我想。然而思緒很快為少女強忍著哭腔的可憐巴巴的聲線所打斷了。

       “……嗯,老師,請便……”

       而後,瑪麗再度將臉埋入臂彎,乖乖趴好。她始終未發一語,卻在我熟稔的動作中微微擡起腰肢,任由作為臀部最後遮羞衣物,此時皺巴巴擠在臀縫中的內褲被輕輕褪下。我身體前傾,拿起身體乳,輕旋瓶蓋,然後擠出黃豆般大的一粒乳露於指上,目光未曾從瑪麗紅潮彌漫的臀面上離開過。我屏住呼吸,伸出手,蘸著微涼乳脂的指腹在少女紅臀的中心輕輕一點,然後攤平掌心壓在那珠乳滴上緩緩塗抹起來。呼吸吞吐間,便使那乳液如雪融般均勻滿敷在瑪麗的臀面薄薄一層了。燈光照耀下,宛若為她優美的臀部曲線鍍上一層半透的光膜。左邊,右邊臀瓣亦然。在塗抹乳露的過程中,瑪麗的腰身有些反常地起伏不定,她那兩瓣小巧的臀丘時而緊緊繃直,時而松松地撅翹,兩只小腳也隨著膝腿夾緊而彼此輕蹭著。方才安穩穩伏在臂彎下的腦袋忽而鉆出,並挺著一雙如松樹的針簇般尖聳貓耳,貼著手背微微搖擺起來,混雜輕喘的呻吟也於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花香應和著斷斷續續傳出。

       視線回到瑪麗那兩瓣夾緊的臀丘上,一團無名火猝然燎過胸腔,燒得指尖發顫,手臂也隨之高高揚起——恰逢少女調整趴姿後腰身松懈的瞬間。掌心卷挾著赫赫風聲重重落在那兩團松軟的光裸臀肉上,炸開一記脆亮亮的啪響,震得大片紅痕條條翻起,也震得少女蝴蝶骨猛地聳起,連連喘著粗氣哭嚎起來。

       “嗚哇啊啊!呼……呼,對、對不起,老師……嗚嗚……”

       班班晶瑩閃爍瑪麗顫顫股間,已分不清是未及吸收的乳霜我,還是薄薄的體汗,亦或是其他液體。我面色凝重地俯下身,拈指提起垂落瑪麗膝間的內褲。薄綢布料慢慢蓋過她凝脂似的白腿以及腿間濕乎乎的潮意,最後妥帖地停駐在她渾圓臀線與大腿交匯的凹弧間,將某些秘密埋藏起來。隨後,我一傾身伸手拎起那把長柄浴刷,塑料材質自帶的絲絲涼意沿掌紋遊入血脈,為接下來的正式懲戒蒙上一層森寒氣氛。把住手下纖纖細腰,膝面微微擡起,右手緊攥塑料握把,顧不得少女轉過臉又羞又懼的眼神,高高揚起,順蓄滿力道的臂膀,對準那兩瓣仍在不住扭動的臀肉直楞楞地砸下。

       啪!!

       不同於掌摑揮下時略顯單調的悶響,浴刷擊打臀膚的剎那立時迸發出清越脆響,仿佛重物自高空落入水面,又如同驟雨倚風抽打蕉葉,裹挾著皮肉震顫的余韻種種,在密閉的夏萊辦公室內織出一層又一層聲浪。與此同時,少女渾圓的臀丘也應聲凹陷,滿覆紅痕的臀膚驟然翻騰起粉紅的肉浪,即使在浴刷彈起短暫離開後,仍不住簌簌戰栗著,只留下一個圓圓的殷紅印子,經由乳霜的油層一襯托,如印章般宣示少女新一輪痛楚的開始。而少女眼睜睜望著我掄起浴刷,高高舉起,重重揮下,不偏不倚在自己余痛未消的屁股上爆出啪響,綻開臀花。整個人肉眼可見倏地繃直,足尖揚起憑空踢蹬著,帶起膝間的衣襪一張一張;腰肢緊縮縮地戰栗一番後,便扭動著朝向外側挪動;喉間溢出的嗚咽也被哭腔徹底吞掉,而為高一聲低一聲的啜泣所替代。瑪麗的慘狀固然使我心疼不已,但作為她自己選擇的需要承受的代價,顯然不會輕易停下。再三確認少女的狀態後,我稍稍壓住她已扭成S形的腰肢,重新舉起了浴刷。

       啪!啪!啪!啪!

       勢大力沈的拍擊破開凝滯的空氣,卷挾風聲劈落,擡起,接二連三在瑪麗的臀膚上掀起道道肉浪,留下朵朵紅痕。少女吃痛的哭嚎也全不為矜持自尊之類所拘,一聲一聲連成敞亮亮的放喉哭泣。在懲戒進行的過程中,瑪麗不時耷拉著貓耳,頻頻側轉過頭,張著那雙糊滿淚水的藍瞳望向我,並以余光掃向我手中的浴刷,但每一次張望似乎都只換來更深的絕望。她終是頹然伏倒,將淚痕斑駁的臉頰深深埋進顫抖的掌窩中。破碎的嗚咽聲自指縫間溢出,混在此起彼落的劈啪脆響中,隨每一次浴刷綺羅愈發顫抖。她弓起的背脊在日光燈下繃成蒼白的弧線,如一根欲發不發的箭弦驚顫不止,但方才異常活躍的腰肢突然僵住不動,身後一下下踢踏的小腳也轉而蜷曲著死死抵住沙發,白絲在腳踝處被拉扯出數道大大小小的褶子,那是少女用力的痕跡。覺察到情況不對,我立馬著手於確認瑪麗的情況,喚她的名,撫她的背,搖她的肩,少女咬著唇、吞聲哭泣的臉得以映入我的眼簾。她湖藍色的瞳孔在模糊的光霧中持續收縮又擴張,仿佛兩泓被攪動的深潭。眼睛原本圓潤的邊界也因積聚的淚水折射產生細微的畸變,眼角或因反覆擦拭而泛起珊瑚般的潮紅,下睫毛粘結成簇,掛著將墜未墜的淚珠,隨每一次呼吸映照出細碎的藍色光芒。鼻翼兩側的皮膚也因淚水長久的沖刷而微微發亮,夾在潮紅如血的兩頰中間。我心頭泛起無限憐愛之意,決心速度為該次懲戒畫上句號。輕輕撫摸著瑪麗的頭,我伸手從沙發後拿出一件靠枕墊在少女的臉下,俯身溫聲告知她懲罰將結束的消息。

       “瑪麗,不許再咬嘴唇了哦。還有最後五下,再忍一忍。”

       親眼看到少女在枕頭上留下齒痕,我得以重新做好,專心致志於體罰的收尾。拿住浴刷,計算力道,捕捉瑪麗臀肉整片放松下來的時機,然後,高高揚起,揮下。

       啪!

       “嗚嗚……嗚嗯嗯……疼!”

       想著更快結束責打,手上的浴刷卻劃出更迅疾的弧線,因而帶起不小的力道敲在瑪麗微微滲著腫痕的臀肉上。臀花伴隨殘影炸開,仿佛在乳霜的保護層上撕開一個小裂口般,將灼灼肉痛分毫不差地灌在少女的臀肉之中。淒厲的哭喊聲頓起,但其中大部分音節都被人為吞掉,只剩斷斷續續的嗚嗚抽泣傳出,想必是柔軟的靠枕起到作用。

       啪!啪!啪!

       “嗚哇啊啊,老、老師,疼!嗚嗚嗚……”

       左,右,左,浴刷來回擺動,次第抽打在瑪麗的兩個臀瓣上,於累累紅痕間騰起最後的波瀾。圓圓的刷痕先是泛著青白在皮肉間深深凹陷,繼而浮起道道腫痕,像暗潮在月下隆起。然而這似乎也為瑪麗帶來了難以忍受的肉痛,她的痛嚎一勁兒鉆出喉嚨,幾近破音。與此同時,背脊聳拱,腰身扭動,腿腳踢蹬,無不用其極,少女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責打為她帶來的痛楚,進而在自己的一片狼藉中迎來最後一下拍打。

       啪嗒。

       結束了,我想。放回浴刷,取出冷水浸透的毛巾,擰開藥液噴霧,那些是必備之舉。攙扶起仍在啜泣的橘貓少女,任她將額頭輕抵在我胸前。絨絨的貓耳隨肩胛起伏微微顫動,細軟絨毛透過襯衫傳來若有若無的癢意。我還感受到她的手,那攀到我背後胡亂摸索一通又絞作一團安靜搭著的手指,那總是握住我的手以完成禱告的手。以及她的腿,此刻因懼怕觸及傷臀而跪著的腿,仍由奶白色的絲襪裹藏著,和少女那些只露出半截的秘密一般。我和瑪麗就這樣對坐著,直至她的哭聲徹底沈沒,於我懷中的吐息趨於平穩。我轉頭看向辦公桌的位置,那里有一摞疊好的文件,最上面的檔案袋里放著瑪麗的年度評價表,表上只寫了一句話:

       毋庸置疑,修女會的橘貓女孩伊落瑪麗,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後面,就留待明天書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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