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 上 (Pixiv member : 过期准考证)

 汪思涵坐在書桌前，盯著細密的雨點打在窗戶玻璃上時留下的痕跡發呆。夜深了，不管少女多麽努力地向外看去，也都只能勉強地看到街上幾個撐傘的陌生人影，姐姐和媽媽……現在到底都在幹什麽？少女抓了抓齊肩的頭發，發梢有些打結，手指無意識地繞了幾圈，又松開。她回到桌前翻開自己的初二數學練習冊，筆尖在紙上懸了一會兒，卻一個字也沒寫下去。

先說說她媽媽為什麽不在家吧。其實，每周的周二和周四都是馮媽媽值中班的日子。每到這兩天，她都會提前把晚飯給女兒們準備好擺在桌上，用竹編的蓋子扣著，今天也沒有例外。這兩年來，可以說馮媽媽完全擔起了家里的支柱。她的丈夫汪俊海正在蘇北做生意，一年也回不來幾次家。這家里的大小事幾乎全都同時落在了她一個人肩上。不過即使如此，她依然沒有放送對自己兩個寶貝女兒的教育。馮媽媽除了關心學業之外，還會要求女兒們周末不許亂跑，衣服也要穿得板正，連零花錢都得寫明白用途。

至於汪思涵那位已經上了高中的姐姐汪思蕾，她此時肯定還在網吧里玩著什麽《勁舞團》呢吧。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往常這時候，媽媽應該已經從單位忙完回來了，而姐姐汪思蕾也該已經從網吧溜了回來，並躲在房間里開始假裝寫作業了。可今晚，大門的門鎖從來沒響過，屋子里靜得只能聽到雨滴在窗沿上蹦跶時的啪嗒聲。八點多的時候，電話鈴曾經響過一次，那是馮媽媽打來的。電話里，媽媽的聲音有些急促，她跟思涵說，自己要去姐姐汪思蕾的學校一趟。思涵在電話里也就沒多問，只是“嗯”了一聲。

——姐姐難道是闖禍了？老師找了？還是她那群網吧的朋友惹了事？掛掉電話後，少女那腦子里念頭就開始斷斷續續地冒了出來，她擔心極了。思涵小步來到客廳，看著冰箱上貼著三張便利貼，那是媽媽留下的便簽紙："排骨熱三分鐘"、"英語卷子簽過字了"、"熱水器插頭拔掉"。思涵這才好像想起了什麽，急忙去把桌上那自己只動了幾筷子的糖醋小排和香菇炒青菜給收拾了。不管姐姐的謊言敗露了沒有，她都要避免媽媽回來時發現有任何不對勁。

思涵一邊刷著碗筷，一邊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的姐姐以前不是這樣的。

女孩的姐姐汪思蕾還在上初中的時候，那家里可是獎狀貼滿墻，爸媽見人就誇，逢年過節還帶著她去單位顯擺。可自打她上了高中，書包里就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成績不上不下不說…校服褲兜里還總揣著校門口網吧的充值卡。這些倒也還好，要說最讓思涵頭疼的一點，那就是……姐姐最近總是會來拜托她幫忙在媽媽那邊打掩護。

那還是上個月的一個周二，汪思蕾從書包里掏出一包話梅塞到妹妹手里。“今天晚上我要晚點回家，你別跟媽說，就說晚飯我們一起吃的，行不行？”思涵當時根本沒敢接話，而是直楞楞的看著姐姐。姐姐見她沒反應，又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巧克力，塞到她手里。“這個也給你，涵涵最好啦！拜托啦！”

那天晚上，姐姐是趕在媽媽進門前回來的，當然，媽媽並沒有懷疑什麽，思涵肯定也是什麽都沒說。只是這誰能想到，姐姐趁著媽媽每周值班的日子晚歸去網吧，居然變成了常態。當然，這一個月以來，思涵從來沒有跟媽媽戳穿過這件事。

就在少女將洗過的筷子逐個收拾進碗櫃時，大門外忽然有了幾聲響動，只見深棕色的防盜門被馮媽媽猛地從外面推開，然後對著門外喊道："給我進來！"

思涵從廚房走了出來，被客廳里發生的一切給驚呆了。此時，媽媽正拽著姐姐汪思蕾的胳膊往屋里拖。姐姐一個踉蹌撞到了鞋櫃上，書包帶子斜掛在臂彎里，發梢上還滴著水。思涵這才發現姐姐身上沒穿校服——藍底碎花的連衣裙緊貼著少女那單薄的身板，一條半透的黑色連褲襪在膝蓋處勾了絲。這個模樣的姐姐，她都險些不敢認了。

馮媽媽猛地甩上門，摘下滴水的銀框眼鏡，露出泛紅的眼尾："李主任剛剛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不信。"只見她舉起沾著雨水的食指戳向長女胸口，"你倒是說說，你放學後都去幹嘛了！？那網吧是給你去的地方麽？！"

此時略顯狼狽的少女被媽媽指著，沈默不語。只見她脖頸微彎，濕透的連衣裙領口微微發著抖。"看看你穿的什麽東西！"母親突然揪起少女肩頭的布料，"穿得跟發廊里的小姐似的！" 媽媽的聲音很大，嚇得一旁的思涵也沒敢說話，只是站墻角看著。女孩心想：姐姐抓著的書包看起來倒是很鼓囊，里面裝著的估計就是她放學後在外面換掉的校服吧。

“跪下！”媽媽幾乎用吼的命令道。

思蕾擡頭看著母親抖了兩抖，她連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整理，就按照媽媽的命令慢吞吞地跪在了地面上。只見女孩眼角那睫毛膏暈開的黑漬順著雨水不停往下淌，看起來別提多可憐了。妹妹思涵見狀，兩雙腿也不住的發起抖來，又往後退了兩步。她擡頭看著媽媽，只見母親此時正臉色鐵青，眼角抽動，顯然是氣得狠了。媽媽平日里雖然嚴厲，但很少會像今天這樣發這麽大的火。

“涵涵！”媽媽的聲音突然響起，“去把家法拿來！”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縮在廚房門口的思涵本來還想置身事外，卻忽然被媽媽的這聲命令嚇了個激靈。她剛剛還盤算著要默默退回自己的房間呢，誰知道媽媽卻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怎麽真的把我給扯進來了？”思涵心底慢慢湧起一股隱隱的不安。但女孩沒敢猶豫，只時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快步走向了爸媽的臥室。

媽媽所說的“家法”，其實是根專門用來懲罰她們倆的檀木戒尺。戒尺通體烏黑發亮，三十多厘米長，打磨得極為光滑。平時這把戒尺都會被一塊精心折疊的紅綢布包裹著，藏在爸媽衣櫃的最深處。思涵還記得，這根戒尺是媽媽之前專門找親戚的木匠定做的，那位木匠伯伯相傳手藝很好，媽媽當時還特意叮囑了他：“這是準備用來教訓我那倆閨女的，打磨得光滑一些，別把皮給劃傷了。”當時，木匠伯伯聽了這話只是不停的看著兩個小丫頭笑，說：“小馮啊，你也太嚴格了，小心你家姑娘們長大了記恨你。”

思涵摸到衣櫃最深處的紅綢布時，手都顫抖了起來。她上一次見到這根戒尺的時候，還是幾個月前了。那一次她因為和姐姐想要在周五晚上跑出去看公園里的臨時花燈表演，就撒謊說是要去圖書館學習。可想而知，這種簡陋的謊話暴露的有多麽徹底。那天，姐妹倆非但表演沒看成，還在媽媽的要求下光著屁股並排站在客廳里，雙手舉起放在耳邊。隨後，媽媽拿著戒尺在她們倆的屁股上一人招呼了三十下，每一下都打得她們痛得直抽氣，哭喊聲全樓都聽見了。那一次，她們倆屁股上的紅痕足足幾天都沒消，連坐椅子都疼得齜牙咧嘴。

但這回，姐姐犯的事顯然比那次要嚴重得多了——她撒謊去網吧就算了，居然還穿成那個樣子，思涵都不敢繼續想下去了，她此時能做的只能是快點走回客廳並將戒尺遞回媽媽手上。

馮媽媽接過戒尺，目光依舊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大女兒，眼神里混合著幾乎沒有窮盡的失望和憤怒。思涵這會兒也不敢提回房間的事了，只是呆呆得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我平時怎麽教你的？女孩子要自重，穿著要得體，可你看看你這副樣子！連衣裙、絲襪……你去網吧就穿這些？從哪學來的？你才幾歲？” 媽媽拿起戒尺指著汪思蕾，一字一句的訓斥道。犯錯了的女孩此時卻只是低著頭，身子微微發著抖，手指無助地在濕漉漉裙角上捏來捏去，像個啞巴一樣一聲不吭。媽媽見她這副模樣倒也沒發作，而是徑直向著女兒身邊走了兩步，隨即舉高了戒尺，聲音陡然拔高：“擡起頭來，說話！”

思蕾依舊不答，甚至把頭垂得更低了。馮媽媽好像早就猜到女兒會如此一般，冷哼了一聲，一把拽住了她那被雨水打濕了的纖細手腕，將女孩的手心向上翻了過來。思涵在一旁看得大氣不敢出一口，只見媽媽二話不說，猛地揮下戒尺，隨著“啪”地一聲脆響，戒尺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姐姐的手心正中。思蕾疼得“嘶”了一聲，手指本能地蜷縮了幾分。可以看得出，少女正很努力地想要控制著自己不要叫出聲來，她依然咬住下唇，並再次慢慢把頭低了下去。媽媽這下估計是真火了，反手又是一下打在了少女的手心上，這次用力更重，聲音也更響亮：“說！你到底都是跟誰在鬼混？！都是你們學校的同學麽？！”

思蕾的臉此時已經漲得通紅，手掌被打得發燙，但她依然選擇倔強著閉口不言。馮媽媽倒也沒含糊，見她還是不肯開口，就又是毫不留情地給了女兒一記手板。這下思蕾終於再也忍不住了，疼得哇哇大叫了起來，淚水開始從眼角里控制不住地湧出。最後，她只是聲音沙啞地擠出幾個字：“是……是初中同學。是楊浩。”

“楊浩？”媽媽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麽印象。她轉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女兒，“涵涵，你知道這個人嗎？”

站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汪思涵聽到自己又被媽媽點了名，猛地一驚，差點沒叫出來。這個楊浩，她當然是知道的。這個男生是姐姐的初中同學，姐姐曾好幾次在姐妹倆閒聊時談起過他。其實在思涵的眼里，姐姐很有可能早就對楊浩產生了那種不清不楚的情感，但是要說兩人到底發展到了哪一步，她也搞不清。

但思前想後，思涵最終還是決定不在媽媽的面前多嘴為妙，她生怕姐姐的事情會因此變得更加無法收拾。於是只是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我也不太清楚。”

馮媽媽盯著小女兒看了幾秒，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但卻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又把目光轉回到了大女兒身上，繼續訓斥了起來：“你已經上了重點高中了，你搞清楚自己該跟誰一起玩，以後不許再跟這些小流氓來往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