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舊事 上

 這是一段發生在民國的故事。女孩的記憶,從1920到1952,有些已經沉沒在時光里。一些人與地名,再也記不真切了。

唯獨那些關於SP的往事與心情,都永遠深深印刻。

即使這只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序 臨別之憶

1952年盛夏,北平西郊,燕靜大學校園裡。許念蘇獨自坐在湖邊,偶爾用腳尖輕輕點著湖面。大雨剛過,暴烈迅疾,帶著北平城郊特有的泥土腥氣。一道盛大的彩虹划過天空晚霞。晚風吹拂,湖裡的虹影、雲影、塔影都隨波碎裂。

念蘇望著眼前的景緻發獃。暮色中,她背影俊俏。細細的腰身,圓圓的臀形,掩在一身樸素的藍衣黑裙之下,看不真切。卻仍是民國廿一年,她剛進入這所教會學校的樣子。

世事如白雲蒼狗,幾經變遷,她都始終保持著自己的身形、裝束。連帶著心中那個隱秘的世界。

像她老師William曾說的那樣,守護好自己,才可能享受剩下的一切。

William已經不在。若不是此刻看見天上彩虹,想起那年和他的散步,她恐怕不會如此放縱自己的回憶。回憶一起,如野草瘋長、如野馬奔騰,收拾不住。此刻一人靜靜坐在湖邊,思念的細節一往而深。他的眼神、說話的聲音、手的樣子……嗯,手的樣子,那雙厚實的、給她屁股帶來疼痛與溫熱的手,那雙看過、撫摸過許多次,也幻想過許多次的手。

天色向晚,雲漸深藍。念蘇坐看著湖對岸一片熙熙攘攘。體育館門口,是運著行李的大車,和一群又一群的人—搬進來的、搬出去的。

記得William曾對她說,彩虹是大洪水之後,神對諾亞的應許。從此再也無毀滅。

誰說應許就是真會實現的呢……

這是1952年,全國高校院系大調整。燕靜大學被解散,故園將換新主。念蘇所在的法學院也被拆分,合併給某個新成立的政法學校。

青年教師許念蘇,在今天、最多明天,就得離開這個影響了她半生的園子。

反正William走了,去哪兒本也無所謂。只是據說那政法學校,臨時安排在北平東城的沙灘紅樓。記憶中的1937年,那是日軍北平憲兵隊所在地。想起那段時光,地下室里夜夜回蕩的聲音,那個木質的刑架,還有……念蘇的身子不由輕輕一抖。

飛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此刻這句話,忽然無來由地出現在腦海里,擊中內心。經過這麼多年,她的家在哪裡呢?

晚風輕拂,念蘇仍悄坐在故園的湖邊。思緒如同時光里的列車,把她帶回到早年歲月的舊事里……

第一章 易笞之刑

許念蘇出生在1914,民國三年。這一年,世界上發生了很多事,斐迪南大公遇刺,繼而各國撕開了血戰的序幕。在中國,卻是民初再平凡普通不過的一年。若不是後來偶然得知,念蘇自己也不會知道,在她出生的這一年,有些事情,便是命中注定。

民國三年,對於大總統袁世凱來說,也是難得的太平年月。去年平定了南方孫、黃叛亂,又消滅了各地幾股流匪。北平這邊,議會中亂黨成員已被除籍,眼下俯首聽命於自己。除了稱呼還叫「大總統」,他的威權比之前清的宣統皇帝,只怕猶有過之。

從內心深處,他也早把自己當成了天下百姓之主。痛定思痛,要坐穩自己的江山,光靠兵威是不行的,根本上還是要收拾人心。《論語》里早說過,為人孝悌,就很少會犯上;不犯上,就不會作亂。道德帶來的是秩序,是服從。眼下民國初肇,江山易幟,人心不定的當口,正合以禮教號召天下,重典脅服人心。

二月北平,冬雪初消。即將離任的司法總長梁啟超呵著手,伏案撰寫呈送大總統的《司法改良計劃》。手邊厚厚一疊手稿,是前清刑部沈大人留下的,裡頭記載著歷代各種刑罰的沿革。

書稿里寫到:笞刑淵源久遠,自古便是用於教化的「教刑」。凡不勤學業、違犯禮教的,則以夏楚笞撻屁股,作為懲戒。歷代施於臀部的刑罰雖多,但鞭、重杖之類用於刑訊的「官刑」,動輒皮破血流,留下永久傷痕,甚至「立斃杖下」。相比之下,笞刑所用的小竹板不僅更安全,也獨有教戒之義。所謂「責人以痛,教人為戒」,打痛屁股的同時,也立好了規矩。

更現實的考慮是,各地監獄囚人充塞,歲費千萬,國家財政壓力大,犯人也苦不堪言。與其如此,不如將一些刑獄的徒刑刑期折抵成板子。責打完畢,即予釋放。如此既能通過「教刑」宣揚教化,也能緩解財政壓力,還為百廢待興的國家保留了勞動力,又不會傷殘肢體。真可謂一舉多得。

寫完之後,梁啟超輕輕吹了吹墨跡,吩咐秘書將信箋呈給大總統。

袁總統收到呈文,大喜過望,立刻召集幕僚探討方案。十二個法律專家連開了幾次討論會,綜合考慮刑罰效果與臀部的承受力,最終確立了「刑期一日,笞責二板」的兌換方案。待到10月5日,交由司法部正式公布。

它的名字叫做《易笞條例》。

待到念蘇記事的時候,袁氏已經逝去。《易笞條例》連同那些恢復封建教化的刑法,在全國施行的時間不長,卻在一個6歲女孩的心裡,留下了難以抹滅的痕迹。

那年夏天,那個回不去的故鄉。她在縣城監獄前看見忘不掉的一幕:

人群圍觀下,兩瓣通紅的屁股,掙扎的雙腿,年輕女子哀哀的叫聲……

那是她心裡第一次關於打屁股的萌動。

回憶漸漸清晰。

民國九年(1920)的夏天,南方小城。縣監獄大門外,搭著齊人高的刑台。

自從民國三年《易笞條例》頒行以後,縣裡笞打人犯,就在監獄門口的刑台上公開執行,以正民風、儆效尤。這刑台高度適中,與觀刑者保持著距離,而竹板笞打在屁股上的聲音響亮回蕩,讓小偷小摸、聚眾賭博、作姦犯科之輩望而生畏,不敢再犯。有時也會公開責罰那些沉湎黃煙的煙鬼,效果頗佳。

但圍觀的人群,卻很少有像今天這麼多。

6歲的小念蘇逃學出來玩耍。她穿過擁擠的人群,看見刑台上放著一張長桌。一個妙齡女子跪撅在桌上,深埋著頭,身體朝向台前圍觀的人群。念蘇依稀認得她是隔壁的秀齡姐姐。只見她細白的脖頸上沁著汗珠,身下長桌鋪有墊子,跪在其上,倒不至於硌著手腳。只是她穿著不太合身的粗布囚衣,掩不住身後撅起的渾圓屁股。兩名打著綁腿的獄警呈立正姿勢,威嚴地守候在長桌兩側。

刑台旁豎立著布告欄,平時就是用來張貼判決書的。人群交頭接耳。

「被訴人沈秀齡,年十九歲。其與張某某和姦淫奔一案,經伊父告訴,檢察員起訴至本縣公署,判決如左:

沈秀齡和姦罪成立,判處徒刑六月,易以裸臀笞責三百六十杖。

……查《暫行新刑律補充條例》第六條之規定,無夫婦女有和姦情事,當處五等有期徒刑或拘役。被訴人不尊父命,竟自淫奔,和姦醜事,傷風敗俗。更兼毫無悔意,顯失羞恥之心,徒以監禁,未足為教。又查《易笞條例》之規定,此等奸非、和誘之罪,正得易以笞刑,以促其知廉恥,兼正國家法紀、公序良俗。

……今依律嚴處被訴人,定於民國九年七月八日公開執行。

檢察員吳某某監視執行。

全案定讞。

承審推事曾某某

書記官徐某某

民國九年七月三日」

判決書上,蓋著審判署鮮紅的大印。

念蘇在人群里聽旁觀者竊竊私語,似懂非懂。

「姑娘犯和姦罪被打板子,這年頭還真少見啊……」

「是啊。聽說這和姦之罪,是要尊親屬告發才能論罪的。她家老爺子真是鐵了心了。」

「據說她是在女校受的影響,拿了家裡的錢跟一窮小子私奔了。私奔就私奔吧,還把身子給了人家。這可好,被家裡抓了回來。」

「聽說老爺子原本要把她許配給縣長侄子的,這回在縣裡丟了面子,大發雷霆,寧可不認這女兒,也要堅決把她送官糾問。」

「你們不知道,這回大動陣仗地用刑,關鍵是因為她進監獄裡不老實,對同監教唆什麼自由思想,犯了縣裡的大忌。聽說她在監獄裡,已經挨了好幾回教訓呢。」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讀了半天女校,結果換來這打屁股的下場,哎……這女校啊,實在是讀不得。」

……

人群議論聲中,忽然一陣騷動。獄警連忙把人群往外側趕,不讓擁擠。念蘇看見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帶著玳瑁眼鏡的人走向刑台。原來是監刑的檢察員到了。身後跟著的,是穿著白衣的駐獄醫師,手提一個醫療箱。念蘇看見台上的秀齡姐姐身子顫抖了一下。比起往常,這次執刑似乎特別受縣裡重視,這種當街行刑的陣仗,已經讓秀齡羞懼交加,不知所措。

檢察官上台站定,清了清嗓子,人群迅速安靜了下來。「沈秀齡犯和姦罪一案,業已經審判署判決定讞。今由本員監視,依法公開執行刑罰。台下人等肅靜!」

他頓了一頓,繼續道:「依《易笞條例》第七條之規定:執行笞刑,應先命醫師診視犯人,出具堪受笞刑證書。請駐獄醫師執行體檢程序!」

獄醫走到桌邊,稍一遲疑,便一把將她囚褲扯了下來,又將她上衣掀至腰間。小念蘇聽到秀齡發出「啊」的一聲低叫,埋在雙臂中的臉羞紅到了脖子根。這囚褲本為方便行刑而設,粗布褲子,配上寬橡皮繩,本是極易扯下。行刑當天,只允許內穿小褲。褪下之後,兩瓣屁股便露了出來。秀齡本來腿又修長,這樣一支撐,屁股就高高地向後撅起。

台下念蘇驚訝地發現,秀齡姐姐的屁股上已經是通紅一片。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原因,只是看著這一幕,忽然感覺心砰砰跳。

「看啊,她屁股在監獄裡挨過打了。」台下議論紛紛。

小念蘇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台上,秀齡把頭深埋在臂彎里。屁股曝晒在陽光下,已然微微有些汗珠,一片紅暈,分不清是被曬的還是被打的。而更為羞恥的是,此刻被當眾剝光褲子,紅紅的屁股就這麼被展示在高台上,還要聽著台下的議論……她的餘光瞥見獄警投射在長桌上的身影,微微顫動著。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獄警打屁股了。

起初,她只是被判處了五等徒刑。被監所羈押後,家人曾經來找過她好幾次,讓她趕緊認錯服個軟,這樣家裡也留了面子,到時疏通一下關係把她假釋出來,她也免受牢獄之苦。只是深受新文化運動影響的秀齡,又如何能認同這荒謬的「和姦」罪名。她打心底里不願受這「疏通」的恩典,更不願意向這小縣城裡愚昧的舊俗妥協。反正還能怎麼樣?無非是六個月的五等徒刑而已。她還隨身偷偷帶了一本小冊子:獨秀先生的《社會改造的方法和信仰》。趁著在獄裡的時候,試著告訴同監,外面是怎樣的世界。

一天傍晚,她忽然被兩名獄警帶到一間昏暗的屋子裡。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人看著她:「沈小姐,我是這裡的典獄長。今天親自來過問你的案子,想必你自己心裡清楚是為什麼。」

「真不明白我到底怎麼了?」

獄長啪地一聲,將小冊子拍在桌上。「這是從你枕頭下搜出來的!」

秀齡嘴一撇,「這是公開的出版書籍。再說這本書怎麼了?哪條法律不允許我在監獄裡帶書了?」

「沈小姐,我勸你少些嘴硬,多識時務。你的案子,可是縣裡特意關照過的,你若誠心悔過,便可從寬發落。沒想到你這麼頑梗不化,入獄之後還行教唆之事,再這樣下去,就別怪我們採取手段了。」

「我沒什麼可以悔過的。」秀齡轉過臉去。

典獄長臉上微微一笑。

「嘴硬的人犯,我這兒也見多了。縣裡也關照過,若你冥頑不靈,自應依法從嚴管理。那就先教教你這裡的規矩吧。獄警,執行六一九號令!」

「等等……你們要幹嘛?」

還沒等秀齡反應過來,兩名獄警不由分說,把她連拉帶扯架上一旁的長桌,按趴在桌上。

「你們幹嘛!……」秀齡屁股朝上地趴著,整個人還是懵的。

典獄長慢悠悠地說,「沈小姐,你違犯監規,屢教不改,按民國三年司法部六一九號令,此等頑犯,應予掌責80。獄警,把她褲子脫下,找個墊子墊著,按在桌上責打!」

「等等啊……你們不能……」說話間,她的褲子已被一名獄警利落地扯至大腿根。另一名獄警拿了布墊,塞在她腰下,然後在兩邊反手扭住了她。秀齡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只能徒勞地掙扎著,很快就被獄警牢牢按趴在布墊上。

從小嬌生慣養的秀齡,第一次被人這樣剝光褲子。一時間手被扭著無法動彈,屁股向上撅著,心裡的羞恥多過了驚怒,正待開口,啪的一聲,左瓣屁股上一記熱辣的痛,緊接著右瓣屁股上也是啪的一巴掌。

「啊!」

兩名獄警站在左右兩側,一左一右用手重重打在她的屁股上。兩邊交替責打,左邊的臀肉還在顫動,右邊的巴掌已經落下。

啪!—「唔……」

啪!—「嗯!」

響亮而羞恥的責罰突如其來,沒幾下功夫,她兩瓣屁股上已經通紅一片。秀齡抿著嘴,強自憋著不叫出聲。一向要強的她更不想在羞辱之下屈服。只是屁股上的痛由不得人,她只能偶爾扭動著身子,想緩解一下這源源不斷的疼痛。

然而兩名獄警都是農家子弟出身,手大且厚,一巴掌就能蓋住秀齡嬌小的屁股。從未挨過打的秀齡畢竟只是個半大孩子,未經風霜的鮮嫩屁股,又怎能扛得住獄警這般責打?幾十下後,滾燙的屁股疼上加疼,她終於忍不住開始哀叫。

啪!—「啊!」……

啪!—「哎呦!」

典獄長微笑著看著她紅腫的臀部。「沈小姐,屁股挨打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不守婦道,還宣揚放縱自由之僻說,正是縣裡深深厭惡的。看在縣長和你爹的面子上,本來你只要認個錯,就能把你假釋出去的。現在只是略施薄懲。若是繼續頑固不化,到時候屁股受罪,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滾燙在臀上蔓延著。看似柔弱的秀齡心中卻激起了倔強,「我不要領情!你們這些王八蛋,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等我出去了,我去平政院告你們濫用公權!」

典獄長呵呵一笑。「念了點書就想翻天?還平政院?放心,對付你這樣的丫頭,我也不用什麼特別手段,合法地收拾你就足夠了。你等著瞧。」

……

那天晚上,秀齡是捂著屁股被帶回監房的。夜晚她側身躺著,輕輕撫摸著頭一回挨打的屁股,心裡思緒萬千,後半夜才入睡。沒想到第二天清晨正睡得迷迷糊糊,獄警又把她從床上拖起來,在監房裡就扒下褲子,一路拖到刑房,以「違犯監規」為名執行掌責,照例是打80下屁股,數目並不超過法定上限。夜晚睡前也同樣如此。一連數日,有時就在監房裡執行責打。幾天下來,秀齡的屁股每天都紅腫著,心裡卻愈發倔強。她打定主意絕不「悔過」,出去之後也一定要控告監所。大不了再挨幾頓打,也沒什麼可怕的。

直到今天清晨受完掌責後,典獄長忽然把一紙新的判決書放在她眼前,告訴她監禁已被依法轉為笞刑,上午就要在獄前當街執行。

她懵了。判決書不是在定讞時就應當確定的嗎?怎麼能這樣說改就改……當街?難道是和那些男犯一樣在監獄門口?……思緒紛亂兼不知所措,她也不知自己怎麼就被獄警一路帶到刑台上……

陽光又熱又曬,照在撅著的裸臀上,秀齡羞恥地閉起了眼睛,思緒卻驀然被打斷。她忽然感覺臀瓣被分開,後庭被什麼擦拭著,緊接著一種火熱火炙的感覺從花心蔓延開去。隨後,一根冰涼的玻璃棒直直地插進了身體。

適才,獄醫從醫藥箱里拿出一個鐵盒,打開盒子,取出一根奉天產的「仁丹」牌體溫計。這體溫計看著比一般的要大許多,長有5寸(即今17cm),寬扁形狀,前端有著很長的水銀柱。他取出一塊酒精棉球,擦了一下體溫計,然後兩指輕輕分開秀齡的臀瓣,把酒精棉放在秀齡的後庭上仔細擦拭。擦拭乾凈後,在體溫計上抹了點凡士林,緩緩地把體溫計推了進去。

獄醫一面給秀齡量著體溫,一面仔細檢查著她臀部表面。秀齡的屁股紅紅軟軟的,沁著汗珠,有如桃花初綻,想是早上已在獄裡挨足了打,好在並無硬的腫塊。這種狀態是最理想的:既熱身,又不留傷。有了這樣的鋪墊,受刑人臀部對於笞責的耐受力也會提升,不至於出現承受不了刑罰而昏厥的情況。只是待會畢竟要打幾百下板子。這細皮嫩肉的屁股,是否能承受得了全部刑罰?報告上須得註明一下。獄醫一面心裡琢磨著,一面繼續檢查著。

台下人群瞪大了眼睛。


此刻的秀齡,早已羞愧難當,六神無主。早晨屁股挨完掌責的痛還未完全散去,待到冰涼的體溫計直直插入肛門時,那種異物感更是難受—為確保讀數準確,獄醫專門選擇了這粗長的「仁丹」牌體溫計,雖然是慢慢推入,但卻直抵直腸。而且這一切還暴露在人群圍觀之下……秀齡不敢想像自己撅著屁股插著體溫計的樣子,幾欲落淚,卻只能默默忍受這羞恥的檢查。

台上的檢察官也咽了咽口水。這些年來,監督行刑很少這樣正式,身體檢查也大多走個過場。要不是縣裡這回特別重視這個案子,執業生涯大概沒有機會能看到這樣的景象。而且,他的視角不同於台下圍觀群眾。作為監刑者,只有他和醫師,能夠從後方視角觀察到秀齡的整個下身—為保證整個行刑過程合規,這是必須的。從他的角度看過去,秀齡的白腿紅臀一覽無餘,甚至可看到她隱秘的羞處所在,不由得面紅耳赤。

但一般民眾則絕不允許看到這一切。笞刑意在教化民眾,若暴露私處,便有違本義了。他們被獄警攔住,只能站在刑台正前方一定距離觀刑,看著台上的秀齡低伏著把頭深深埋在雙臂中,屁股呈兩彎半圓的輪廓向後撅起。臀溝中間,隱隱可見插著的那根「仁丹」牌溫度計在微微顫動。

六歲的小念蘇也在人群里看著這一幕,心中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安靜了兩分鐘左右,獄醫將體溫計緩緩拔出來,用酒精棉擦了擦,看了下讀數。又給秀齡測了脈搏心跳,然後在《堪受笞刑證書》上寫下:

體溫:37.2°c

心脈:正常

體格:似柔弱

臀部狀況:色微紅,無傷及腫塊,堪受笞刑

執行笞數:應執行360杖,實際執行285杖

在最後一欄證明處,他寫下:「體無虧損,可以易笞,以臀至深色紅腫為宜。能否一次終了,視執行情況待定。」簽上自己的名,交給檢察官,便退到了一旁。

原來這套嚴格的體檢程序、以及執行數量的折減制度,都是北洋政府所專門規定的。平時責罰作姦犯科者很少有這麼講究,畢竟這回縣裡重視,受刑者又是弱女子,倘若打出了問題,難免要被追究瀆職責任,因此正式地走了全套體檢程序。又因盛夏時公開行刑,唯恐受刑人體力不支,司法部早在民國四年就發了文,凡是在七八月間責打的,一律「本數八折,除零起五」。也幸虧是在盛夏,被判6個月五等徒刑的秀齡,屁股上可以少挨幾十下責打。

檢察官看了證書,朗聲宣布:「沈秀齡身體無礙,可以開始執行。傳刑具!」

一名獄警拿著兩根刑杖走到了台上,交給檢察官。秀齡心裡雖然好奇,但畢竟羞恥,沒好意思轉頭看看這兩根即將打在自己屁股上的物事,台下觀眾卻看得分明。

按照法律要求,檢察官要先檢驗刑具是否合規。同樣是板子打屁股,刑具輕重之間,區別大不相同。因此《易笞條例》明確規定刑具的規格:笞用竹為之,平其節,長三尺五寸,大頭闊一寸三分,小頭闊八分,重不過十二兩(按今度量衡,刑具規格近似長1.17米,大頭寬4.5厘米,小頭寬2.7厘米的竹板子,重量不得超過442克,近似於數學老師用的教尺)。

只見檢察官拿起竹板摸了摸,光滑的竹板已經削去竹節。用手掂了重量,也剛好合適,於是宣布:「刑具合規,請執刑人預備!」

兩名獄警接過刑杖,又叫了兩人上來,把跪撅姿勢的秀齡按趴在長桌上,並用布墊把屁股墊高。相比跪撅,這樣的姿勢更適合持久用刑。笞刑作為「教刑」,也要有足夠的時間才能發揮教育作用。只見兩位獄警調整著布墊的位置,把秀齡的屁股安置妥當後,便緊緊按住她的上身—畢竟是用三尺多長的大竹板子持續責打屁股,翻滾、失禁都是正常的。

軟墊墊在身下,減輕了些許不適。秀齡只感覺到獄警把涼颼颼的竹板放置在自己兩瓣屁股上。只是這一切,一定也被台下圍觀的人看在眼裡吧……她羞愧地不敢多想,把頭更深地埋到了臂彎里,默默想著怎樣才能挺過這將近三百下的笞打。

耳聽得檢察官向獄警宣布行刑規則:「沈秀齡犯和姦之罪,當責打裸臀共計二百八十五。左右臀同時受杖,行刑應平擊其臀,不得責打腰背胸肋、手足及其它虛怯之處……」

台下有人小聲議論:

「以前打個犯人哪有這麼多講究?」

「畢竟是姑娘,所以才強調只能打在屁股上,免得打腿打重了不能行走,打到腰脊傷了人……」

「台上那兩位老兄,下手可得穩著點啊……不高不低,就照著屁股肉多的地方打。這樣屁股打得再腫,人卻不會有大事。」

顯然這些閑人經常在刑台下觀看笞刑,早已悟出了門道。小念蘇聽著,心裡忽然默默有些奇怪的感覺。「照著屁股肉多的地方打」……她不自覺把手放到身後,輕輕觸碰、感受……

閑漢繼續說:「你道這刑台上為何要加一長桌,讓犯人趴在上面受刑?聽到長官說的『平擊其臀』了嗎?板子平著落下,傷害就小,打屁股的時間也更長。若是像前清宮裡那樣,趴在地上用大板子打,幾下就皮開肉綻,幾十下就能送人見閻王……」圍觀的人聽了,都紛紛點頭。卻見台上一片肅靜,獄警已各就各位,獄醫也上前一步,就近觀察。人群也跟著息聲。

檢察官見狀,朗聲說道:「預備—執行!」

呼—啪!

一聲令下,兩名獄警便掄起板子,響亮地抽打在秀齡的屁股上,同時報著數。果如閑漢所說,板子落下的位置,重點集中在臀峰附近多肉之處。

啪!啪!……啪!啪!板子一左一右打在秀齡的屁股上,留下一條條通紅的杖痕。秀齡顧不得羞恥,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早晨接到易笞之刑判決書的時候,秀齡還在想,大概也跟掌責區別不大。忍一會,早早打完就好了。沒想到竹板真的打在屁股上時,那清脆的痛竟這麼難捱!人們常說「痛打」一詞。但直到此刻,她心裡才第一次明白了痛打屁股的涵義。厚厚的竹板是不帶溫度的,每一杖打下,彷彿隨著「啪!」的一聲,疼痛迅速彌散在整個屁股的表面。堅韌的竹板子,似乎要把臀肉打得凹陷進去!

「七!……八!……九!……十!」

啪!啪!……啪啪!—「啊……啊呦!」

秀齡滿臉是淚,已經無法像掌責時那樣自持了。她可憐地哀叫著,兩瓣屁股在責打之下無助地扭動,企圖躲開板子的笞打。奈何被兩個獄警按住上身,根本掙扎不得。

更讓秀齡難以忍受的,是行刑的方式。兩瓣屁股同時挨打,連緩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就緊接著下一記笞打。這種左右同時打屁股的方式,別名「合歡之杖」。相傳五代時開封府尹劉銖,每當用刑,必問受刑者年紀。回答多少,既以其數杖之;杖臀時,又必兩杖同時落下,責打雙臀。這便是「隨年杖」、「合歡杖」的來歷,傳習千年,精髓猶在。

自從民國三年縣裡執行易笞之刑以來,便一直採取這「合歡杖」的方式行刑。理由是單邊決杖,容易承受不均。特別是執行數量多了之後,難免對某半邊屁股不公平,比如一邊已經打腫,而另一瓣屁股還有沒被打到的地方……

不過,要確保兩瓣屁股受刑程度相同,是要有技術要求的。不僅要求掌刑人手穩,而且需要彼此有足夠的默契,才能讓落下的板子既不互相干擾,又能同時責打到該打的位置。責打秀齡的兩位獄警,年紀雖不大,卻都是精通笞道的好手。雖然心知秀齡一介少女,經不得打,手上已留了力道,但畢竟是行刑。只見他們舉手之間相互配合,左一板右一板交錯打在秀齡的兩瓣屁股上,並不顧她的哭喊。

啪!啪!之聲回蕩。台下的念蘇,看到秀齡姐姐被打著屁股,雙腿無助地扭動,紅臀白腿,交相映襯……望著這一幕,她心裡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萌發。而此刻的秀齡,下意識里已經顧不得被當眾打屁股的羞恥,頭也不再埋在手臂中,開始哀哀地哭了起來。

啪!啪!—「……啊哇!」

轉眼間,秀齡的屁股已經挨了46下板子。從台下看去,她兩瓣被墊起的屁股已經被板子打得全然紅腫。小念蘇還觀察到一個細節:兩名獄警只按住秀齡的上身,下身卻任由其掙扎。隨著笞打力度的加大,每當板子落在屁股上,她的腰臀都會習慣性地向上反彈。給人的觀感,彷彿是恬不知恥的屁股,主動迎著下一板子的責打。特別是重點責打的臀峰,雖已被打得通紅,仍舊隨著板子的起落不斷撅起、搖動,似活該受到這樣的處罰。

圍觀的閑人也興奮了。

「真是欠打的屁股。」「用力打啊!」

啪!—「啊!」……

啪!—「哎呦!」

小念蘇不由看呆了。

這一聲聲哭喊中的哀叫,如雷殛般一下下打在念蘇幼小的心裡。這是怎樣一種奇怪的感覺呢?念蘇獃獃站在台下,小腦袋裡一片空白,有一刻竟希望趴在台上接受責打的人是自己。周邊民眾竊竊私語,念蘇卻似乎充耳不聞,只聽見秀齡姐姐哀哀的叫聲,聲聲入耳,直達內心深處。為什麼呢?她不知道。

獄警報著數,繼續一下下打著秀齡的屁股。刑台上的秀齡,早已涕淚交加。80多下打過,屁股疼痛之餘,似乎又有點適應了責打的節奏,已經不像開始那麼難捱。屁股上已不再感到清脆的疼痛,而是轉為厚重的、滾燙的疼痛。有那麼幾下,秀齡甚至覺得那種感覺異樣無法言喻,似乎能感覺到某種濕潤的東西在不受控制地流淌……台下的起鬨讓她羞愧難當,身體的狀況讓她心裡一片混亂。是否這犯了錯又恬不知恥的屁股,就該被這樣公開責打?……她覺得自己已經要瘋了。

持續落下的板子,帶來的劇痛讓她只剩下哭喊。板子畢竟是板子,刑罰畢竟是刑罰。這可是半年徒刑易換的懲罰,怎可能饒她的屁股輕易過關!

只聽啪!啪!兩聲,板子重重落在秀齡臀峰中間的位置上。臀肉被打得晃動不已,甚至連帶屁股眼,都為之一顫。

很快又是啪!啪!兩聲,板子再一次落在同一個地方。

秀齡的屁股,在這一寸多寬板子的持續笞打下,本無多少受刑之處。臀峰又是重點受刑部位,刑上加刑,久而久之,被重複笞打的部位便愈發疼痛。無休無止的疼綿延不絕,在屁股的蕩漾中如一波接一波不斷累積。而且雙杖齊下,兩瓣屁股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秀齡一邊大聲哭喊、大口喘氣,一邊用手緊緊拽著刑桌桌沿,有時拍打著刑桌。兩名負責按壓的獄警都是老手。無論秀齡怎麼掙扎,上半身都按得牢牢不動。同時只按住上臂,卻任由她用手拍打著刑桌,也不管她雙腿掙扎、交替屈伸。這樣一方面可以讓受刑人吃痛不過時分散些注意力,比較人性化,另一方面受刑人蹬腿掙扎,無形中促進了刑罰的現場效果。打到這個程度,差不多已經打掉了受刑人的自尊,只剩下無助。所謂「殺威棒」就是這個意思。

啪!啪!—「啊……啊哇!」

刑罰仍在繼續。只可憐秀齡的雙手不斷地拍打桌子,卻絲毫減輕不得屁股上傳來的劇痛。雙腳亂蹬,囚褲已被蹬到小腿處,屁股扭來晃去,也絲毫躲不開板子的責罰。而且行刑的獄警見秀齡如此不乖—幾次蹬腿差點妨礙到落杖,更是打起了精神,板子帶著風聲,重重地往她屁股上招呼。

啪!啪!

「哇!我再也……哇,不敢了!」……

呼呼—啪!啪!

「嗚嗚!……求長官饒了我吧!」

呼呼—啪!啪!

「哎呦哇!……別打屁股了!嗚嗚!」

秀齡終於忍不住了,一邊掙扎哭喊,一邊涕淚交加地求饒。早先私奔時的篤定,乃至監獄裡的倔強似乎已經蕩然無存。也難怪,所謂「捶楚之下,何求不得」,多少大漢都熬不過打,更何況沈秀齡這一介弱女子。這頓屁股打到現在,堪堪才打了160多下,已經把秀齡打到崩潰了。

檢察官抬了抬玳瑁眼鏡。想起早晨,典獄長私下裡跟他說的「攻心為上」,眼下這種哭喊求饒的效果,正是最合適的,也符合「教刑」促己反省、教育民眾之義。眼看沈小姐的屁股,特別是兩瓣臀峰位置已打成深紅,有些地方呈現青紫,更有些地方開始破皮。要是放在往常男犯人身上,自當繼續行刑,以達懲戒效果,對沈小姐卻可不必如此絕情。

於是他向一旁的獄醫使了個眼色。獄醫會意,上前一步說:「且慢!」。

兩位行刑的獄警聞言,便停下了責打,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負責按壓的獄警,也放鬆了手上勁道,讓秀齡得以休息一會。

獄醫走上前去,輕輕在秀齡背上拍了拍,讓她不要亂動。順手把幾乎蹬到腳踝的囚褲拉回到她大腿處。

只見秀齡的汗水浸濕了囚衣,低聲抽泣,楚楚可憐。被墊起的屁股偶爾抽搐,像是在喘息。整個屁股上板痕青紫相間,特別是臀峰,呈現出帶著血點的深紅色。

獄醫一面輕輕揉捏秀齡的臀部皮膚表面,一面仔細觀察屁股上是否有硬塊。手觸碰到臀部時,聽見她「噝」地一聲倒吸了一口氣。眼下秀齡的屁股已經完全被打腫,倘若堅持打下去,肯定會皮開肉綻。此刻笞刑的效果基本達到,而且監刑官已有暗示,今天的用刑,顯然可以告一段落。秀齡雖犯奸罪,但畢竟打心底里說,也是因為得罪了縣裡才會這樣。此刻人見猶憐,頓生不忍之心。他檢視了一會兒,轉身跑到檢察官面前低語了幾句。

只聽檢察官宣布:「沈秀齡犯和姦罪一案,現已執行168杖整。惟依《易笞條例》第七條之規定,執行笞刑中,若發現犯人體格不堪受笞刑者,得猶豫執行之……」

台下交頭接耳:

「什麼叫猶豫執行啊?」

「就是如果屁股受不了打,剩餘的數目就留到下次再打。」

果然聽得檢察官接著說道:「今日酷暑當頭,方經醫師檢驗,沈秀齡目前之情況,已不堪再受笞撻。故此決定:今日將零數17杖執行完畢後,暫停責罰。剩餘笞責100杖,暫緩至十日後繼續執行。按律,執行終了前,應將犯人拘置於監獄。請獄醫在刑罰結束後為必要處理,然後由獄警將沈秀齡押送回監。」

聞言,獄警們上前,又把秀齡的按趴回原位,照著她已經紅腫的屁股繼續抽打。短暫的休息後,疼痛更為敏感,獄警們的手勁也有所恢復,並不理會秀齡的痛哭掙扎,結結實實地補完最後17下板子。打完後,檢察官向獄醫等人吩咐了幾句,便先行下台離去。烈日當頭,站著監刑那麼久,也是個辛苦差事。

過了一會兒,人群見無甚可看,也慢慢散去。小念蘇想到秀齡姐姐受刑半日,甚是可憐,趕忙跑去問監獄的門房討些水。門房知道秀齡得罪了縣裡,甚是可憐。這小孩又有善心,便把茶缸借給了她。

小念蘇走上刑台時,看見秀齡仍癱趴在刑桌上,衣衫浸透汗水,被稍稍拉下一些,蓋住了飽受笞打的屁股。獄醫正從藥箱里拿出一種黃白色的藥粉(念蘇後來知道,這是雲南產的,叫做「白葯」),然後繼續翻找著其它物事。

念蘇把水送到秀齡旁邊,說:「秀齡姐姐,喝點水吧。」

秀齡見是鄰家的小念蘇,想必剛才挨打的情形,都讓小丫頭看見了。雖覺得不好意思,但被打了那麼久屁股,也實在渴得很了,便謝過她,支起身子大喝了幾口。

卻見獄醫又拿出了一瓶白色的羊乳膏,把藥粉和白色的羊乳膏和在一起,用手攪拌,然後讓秀齡自己拉起囚衣,仍舊露出屁股。一邊囑咐她趴好別動,一邊均勻地把藥膏抹在她的臀上,輕輕揉搓。

秀齡默不作聲地趴著,感到身後一陣清涼。此刻不再用刑,神志已有所恢復,羞恥之心復生。被外人揉捏屁股,本是十分羞恥的事,好在台下的圍觀人眾已漸漸散去。感覺獄醫的手在臀上不斷揉拭,有時分開臀瓣,以便將藥膏塗遍所有部位。一邊揉拭,一邊還會輕輕拍打,好讓葯被充分吸收。秀齡心裡雖覺十分尷尬,而且剛剛挨完責打的屁股,即使輕拍都會覺得很疼,但心知獄醫是為了自己好。於是忍住了痛,配合地把屁股微微撅起,任由獄醫治療。心裡竟隱隱希望他能多治療一會兒。

只是想到十天之後,還餘下了100下板子要責罰。雖然今天的噩夢總算過去,畢竟之後還要打那麼多下。而且這些天不知道典獄長等會不會為難自己,出來之後又能去哪裡……想著不由心如亂麻。

秀齡一面胡思亂想著,一面靜靜地趴著。

卻不知一旁的小念蘇,看著眼前這一幕,再次怔怔。


第二章 歸去來兮

那天,念蘇回到家裡,久久不能平靜。

啪!—「我再也不敢了!」

撅起的屁股,紅腫的臀瓣……

那兩瓣被責打的屁股在腦海里晃動著,揮之不去。

從內心混亂中冷靜下來後,她開始想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年幼的她雖未經人事,也並不知道秀齡姐姐究竟犯了什麼錯,真正讓她難以釋懷的,是心裡那種感覺。

那種說不出來的、異樣的感覺。如鬼似魔,揮之不去。她心裡有太多困惑:打屁股明明應該是讓人害怕的懲罰,怎麼會心裡覺得若有所動?更奇怪的是,為什麼自己會很想被打屁股?會很期待那個挨打的人是自己?

許多年後,念蘇回憶起那時,也許並不是什麼事「改變」了她。打屁股之於她,也許是與生俱來、存在於骨子裡的屬性,與她的敏感、對人世無法抑制的同情一樣,都是她不可剝離的一部分。天性已賦,需要的只是一個機緣去觸發。然後在餘下的人生里,因這個屬性而萌動、而欲求、而思省、而幻想,直到有一天,心裡的這一面能夠深深地被接納、被擁抱。

小念蘇回到家的時候,家裡只有老傭人吳媽在。吳媽打開門,見她一臉心不在焉,只道她又在外頭玩野了,咕噥了幾句,就走開了。念蘇走過天井,瞥見母親的卧室里沒人,想來又是去誰家幫著繅絲去了。便蹬蹬蹬地跑上樓,回到自己的閨房。

這間宅子,還是許家祖上留下來的。

念蘇已經亡故的父親許修竹,就出生在這座江南小城。清末,他從武備學堂畢業後,參加了新軍,移駐四川,擔任管帶。宣統年間,藏邊有事,他隨軍進藏,從波密一路血戰至工布江達。剛以為不久就能回去,誰料宣統三年(1911)武昌起義爆發,形勢陡變。他跟著長官一路北上羌塘,意圖從青海撤回內地,就此音訊全無。

那時許夫人在成都,帶著一個十歲的幼子。聞知電報,日夜飲泣。幾月過去後,心覺丈夫已無生還可能。想到荒原之上,丈夫遺骸未收,魂羈異域,更是心如刀絞。真是應了那句話: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中人。

沒想到一年多後,一個夏天的傍晚,她竟然聽說丈夫活著回來了。

再見到丈夫的時候,摸著他的臉,只見他滿臉黝黑,形容枯槁,但真真切切便是自己的丈夫。真是不敢相信,恍如夢境。

聽他說,隊伍一路逃脫追擊,最後迷失在荒原里,糧草又盡,只能以雪止渴,捕獵求生。百餘人的隊伍,最終只有七人生還。每當北風卷地、四野茫茫,他心力俱竭,以為將死時,想想遠方愛妻,便又掙扎著爬起,拿起槍去找吃的……就這樣一月又一月,終於挨到了柴達木,有了人煙。茹毛飲血即久,吃到有鹽的菜,都覺得勝似山珍。歸心似箭,愈發想念妻子做的菜肴。雖然身體已經虛弱不堪,仍堅持著一路趕回成都……

聞言,夫妻兩人相擁而哭。九死一生之後,許修竹落下了許多病根,傷了胃,總是吐血。雖有夫人悉心調理,起色也不大。幸而兒子日漸懂事,心下寬慰。

不久之後,許夫人懷上了念蘇,許修竹就更不願讓她勞碌了。大概預感自己時日無多,經常摸著她的肚子對她說:「我若死了,還能留兩個孩子代我照顧你。只是孩子不聽話了,我就沒法幫著你管教了……實在不行,只能勞你多做幾頓『水筍燒肉』了哈哈」。許夫人每次都「呸、呸」地打斷他:「瞎講什麼呢。還油嘴滑舌的,自己饞了吧?趕緊休息去!……」

這是他家鄉的味道。家鄉多竹,每年春雨時,取新筍、鮮肉,以醬油、黃酒文火而燉。肉因筍而不膩,筍吸油而滋潤,起鍋時芳香四溢,鮮美無比。當然在家鄉話中,這也是個雙關語,即用竹尺打屁股之意。光滑的竹尺子把屁股打得火紅滾燙,正如菜名。因此每逢家長要請吃「水筍燒肉」,之後便是孩子的哇哇大哭。

當然,往後的日子裡,許夫人很少打過孩子,總是溫柔照顧,孩子們也不恃寵而驕。所以在念蘇的記憶里,「水筍燒肉」更多是春天那道熱騰騰的菜。

民國二年冬,許修竹一病不起,最終沒能嘗到翌年的春筍。許夫人慟哭之餘,心念俱灰,一次性領走了官發的撫恤金,帶著兩個孩子和所有的家當,回到了許家故鄉的老宅。

她給剛出生的女兒,起名作「念蘇」。大概是想紀念他們在姑蘇城初遇的日子。冬雪初消,七里山塘,紅泥火爐……

許家的宅子與尋常江南民居相似。青瓦白牆,高牆深院。進門是天井,圍著廳堂、主卧、廂房。二層環廊上是書房,最裡面是女眷的閨房。閨房不設窗戶,幾與外界隔絕,古人所謂「深閨」,就是指其私密封閉而言。

等到念蘇稍大的時候,許夫人就讓她住在二層的閨房。

兒子已經大了,去念了講武學堂。本是堅決不讓的,奈何他意志甚堅。想來父子一樣的心性,嘆口氣,也就由他去了。

官發的撫恤金足夠,但自己在家閑著也是無事,日常便去幫人繅絲,一來緩解些寂寞,二來掙些錢給家用。小丫頭日益長大,出落得乖巧可愛,原本自己帶她,這時便放心地把她送進私塾。不僅日間能也有個照顧,也能讓她學些知書達理的道理。準備待她開蒙後,再用攢著的錢送她讀女校—許夫人閱歷既廣,對新舊學都有些自己的看法,可不是個保守的家庭婦女。

且說小念蘇回到自己的房間,仍在回想著早晨笞刑的一幕幕。直到吳媽喊她下樓吃晚飯,說是許夫人託人捎話,今晚不回來了,讓吳媽安頓她早點睡。

小念蘇彷彿聽見自己的心在一跳一跳的聲音。匆匆吃完飯回房,下意識地把被子疊好放在床中央,等著等著,時間似乎很快就過去了。

入夜後,她虛掩著房門。坐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這樣呆坐了很久,聽見樓下廂房,傳來吳媽的鼾聲。輕輕走到迴廊邊,看見天井之中,月色照地。轉身回屋,關緊了房門。

她在想什麼呢?她不知道。回到床上,側身躺下,過了一會兒,手不由自主地把小褲子緩緩褪了下來。褪到腿根的時候,臉微微有些發熱。屁股害羞地露出,向著內牆。她用手輕輕撫摸著,忽然啪地一聲,打在左臀上。

沒使上力,並不疼。

明明知道不會被發現,她還是把耳朵豎起,聽門外動靜的變化。

一片寂靜無聲。

長到這麼大,念蘇還從沒有被打過屁股。偶爾孩童玩耍,說誰誰昨天吃了「筍燒肉」,也儘是調笑之意,順便伸手在別人臀上「揩油」。而白天的用刑,似乎在忽然之間,為懵懵懂懂的她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她把身子微微弓起了一些,讓屁股貼合手掌的角度,揚起手,「啪」地一巴掌,又打在左臀上。手頭稍稍加大些力道。緩緩地一下,兩下,三下……轉身,換了一邊屁股,依舊如法施為。

其實一點都不疼。感覺有些熱熱的、麻麻的感覺在臀表蔓延,喜歡。

初次嘗試打屁股的禁果,還是在自己的閨房裡,感覺很好。

她把屁股又稍稍撅起來一些。心情和想像,早已飛得更遠。想著自己像日間秀齡姐姐一樣,被按趴在刑台的長桌上,墊著屁股挨打。

摸黑在梳妝台上,拿了一柄木質的發梳……天還沒黑的時候,她就把梳子放在那裡了。這是她閨房裡不多的物件。發梳的篦子是豬鬃毛所制,背面是橢圓形、帶著弧度的木柄。日間拿來梳頭時,緩緩划過頭皮,能把頭髮梳得很齊整。

念蘇拿過蕎麥枕頭,墊在床中央,然後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把屁股微微地撅好。枕頭固然沒有白天用刑專用的布墊那麼厚,但對念蘇這樣一個孩子來說,已足以把屁股墊起來。這種感覺讓她有些興奮。腦海里秀齡姐姐受刑的畫面,再次浮現在腦海……

啪!—「嗚嗚……饒了我吧!」

她腦海忽然很想要那種熱燙的感覺。

念蘇閉上眼,右手把發梳拿到身後,打在自己屁股上。啪!……啪啪!

發梳的背面有弧度,不用太大力,就能打疼,而且聲音並不怎麼響。這讓她更加覺得安心。她拿著梳子,左一下、右一下交替著打,模擬日間的「合歡杖」。打了十幾下,她便停下來,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挨過打的小屁股—這卻是刑罰所沒有的。

她發現自己也很喜歡這種撫摸屁股的感覺。屁股剛被打完後會是麻麻的,而觸碰則是十分溫柔。每次摸到一塊剛剛打完的地方,輕輕揉一揉。揉完了接著再打。或者用發刷在屁股上輕輕摩挲,感覺發刷在臀表光滑地滑過。

若不是一片漆黑,她真好想看看自己屁股的樣子。看著這兩瓣肉蛋蛋,怎麼從白變到泛紅。

啪!特別用力的一下。

小念蘇向側面滾了一下。但轉念想,白天行刑,可不是這樣。

要像秀齡姐姐那樣,把屁股打的很疼很疼……念蘇想。於是把屁股重新擺正,一點一點加大了力道,加快了速度。

啪!啪!

抽打的聲音在斗室里回蕩,屁股上的痛感漸漸清晰,她開始輕聲哼痛。但一面摸索著臀峰的位置,一面還是用力打下。打著打著,把腰弓高一些,屁股撅向發梳打下的方位。打完一下接著打,一邊打,腳一邊蹬踢,彷彿自己就是日間那個被無情笞打的女孩。其實念蘇年少力小,加上姿勢發不了力,並無法把自己打到「很疼很疼」。但這種感覺讓她迷醉。不久一隻手打累了,就換成另一隻手……

啪啪的聲音漸漸輕了,她也累了,眼睛一點點合上。

那天晚上,念蘇是趴在枕頭上,抱著被子迷迷糊糊睡著的……

翌日早晨,念蘇醒來的時候,小屁股還是光裸著的。紅著臉拉好褲子,把發梳藏到抽屜里,早早起身,吃完吳媽做的早飯,便出門去書塾上學。書塾在縣城東頭。去的一路上,還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那種難言的感覺。

到書塾(其實是先生家前廳)時,她看見周先生正站在桌前寫字,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趕忙找了個角落坐下。

先生本是前清秀才,自從廢了科舉,也無意再另尋仕途,便回鄉當了私塾先生。學生開蒙之後,日常教學,照例是《三字經》、《弟子規》之類,但有時也用新課本。比如前兩天講到的第十三課:

「黑雲起,大雨下。

雲開雨止,虹見天空。

其形如弓,色甚美麗。」

先生每次都是教生字怎麼寫。而念蘇卻喜歡看底下的插圖,有兩人在曠野上並肩而立,觀望天際彩虹。只是那時的她並不知道,許多年後成為這一幕中人時,在北方另一片天空下,她會想著誰,身邊的人又是誰。

不管是怎樣的課文,先生總要帶著大家大聲讀出。一時間滿室書聲朗朗。先生的聲音很好聽。特別是一字一字讀的時候,可好聽了。

「不聞機杼聲」……「不-聞-機-杼-聲!」

「惟聞女嘆息」……「惟-聞-女-嘆-息!」

她就跟其它孩子一起,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地讀著。

對於文義,先生並不太給他們講,只要求他們正襟危坐地誦讀。他總說:「你們只管大聲讀,大聲背出來。日後長大了,自會明白其中的道理」。

多年後念蘇想起,覺得確是如此。

這天上課,讀的是一首簡單的詩,李白的《靜夜思》。一群孩子照例朗朗大聲而不知所云地讀著。可是,剛讀出「床前明月光」,念蘇心裡就忽然有些莫名的感覺。她有些愣愣,張著嘴不發聲,也不再跟著大家讀。抬頭看到先生正看著自己,有些驚惶,低下了頭。

再抬頭,卻見先生眼裡,並沒有兇巴巴的意思。反而朝她點了點頭,似有嘉許。

念蘇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發愣。她只是忽然覺得很喜歡詩。覺得那些像歌一樣隨口唱出的韻句,背後似乎有一個未知而美好的世界,一個沒法用現代口語表達的世界。感覺很朦朧,可是她想起昨晚天井中的月色照地,竟然能與那麼多感觸結合在一起,彷彿通過別人的句子,那個世界向她打開了門……

傍晚下學的時候,小念蘇走到周先生面前。羞赧了一會兒,說:

「先生,想聽您再講講詩的意思。總覺得一句詩里,就有好多好多意思。」

先生看著她笑了笑。「詩無達詁,很多意思,要你自己長大才懂。而且詩是『無用之學』,你還想聽么?」

「還是很想聽。」

「好啊。開講之前,我們先來說說,你昨天幹什麼去了?」

「啊?……」

小念蘇臉上一臉無辜。她心裡當然知道,昨天圍觀行刑,是逃學去的。逃學的後果,她並沒有多想。先裝乖巧吧。反正自己平時一直很乖巧,再說其他孩子也有逃學的嘛。

「昨天逃學了,是吧。」

「嗯……」念蘇紅著臉低下了頭。先生明知故問。

「逃學幹嘛去了呀?」

「沒……沒幹嘛。」念蘇小聲囁嚅。

「抬起頭,看著我。你昨天到底幹嘛去了?」

「身……身子不舒服,就沒來學堂,待在家裡面的……」

「還說謊!」先生瞪著她。

「唔……我跑去衙門那兒看熱鬧去了……」

「看什麼熱鬧呀?」

「看……看打……」

「哼!看別人挨打,自己逃學的後果,知道嗎?」

「……」

念蘇不說話,臉更紅了。想起入學的時候,先生說過逃學的懲罰。要自己把板凳搬到大廳里孔夫子牌位前,脫了褲子,伏在上面受笞。如果犯錯嚴重,打完屁股還要跪在院子里懺悔。

瞟了一眼牆上,上面掛著一把厚厚的酸枝木戒尺,兩指多寬,烏黑烏黑的,多嚇人呀……印象里這東西很少取下,趴在板凳上責打人的事也很少發生。先生有一種溫潤中的威嚴。只要他人在,眾孩童便都老老實實,絕不敢沸反盈天。有時碰到先生有事出去,大家打鬧作一團,回頭被先生撞見,怒喝一聲「都回去坐好!」大家就都立時乖了。有時先生真生氣了,取下戒尺敲敲桌子,大家立刻鴉雀無聲。反正很少真的責打。

「逃學的後果,自己知道嗎?」先生又問,聲音提高了一些。

「知……知道的。要……要趴著挨打。」

「把凳子搬過來!自己去把尺子取下來!」

念蘇拽著自己的衣角,站著不動。帶著委屈的聲音小聲說:「先生不打嘛……羞……唔……學生下次肯定不敢再逃學了。……再說其他人逃學也沒挨打嘛……我知道錯了嘛。」

「過來!」

雖然怕,小念蘇還是聽話地走到先生跟前。

先生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看著她。「你還知道羞啊?錯在哪了?為什麼要打你?」

「唔……因為逃學。」

先生的聲音溫和了些:「你在趴在廳里被打屁股就覺得羞,那在趴在監獄前當街挨打是不是更羞?」

「嗯……」

「換做是你,就算是犯了錯,想不想被滿街的人圍觀挨打?」

「不想……」

「哼,審判署這些北洋官僚,儘是些心術不正之徒,明明想看姑娘挨板子,偏偏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記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要做到這一點,就應當時常常正心誠意,特別是保守著自己的惻隱之心。為學如此,為人也是如此。你雖年紀尚小,要想聽我開講,必須嚴加管教,根本的大端先要立正。記得前清時候,公堂打板子,也總是大群閑人圍觀。你以後也想做那樣的閑人嗎?」

念蘇搖了搖頭。聽到先生說要「嚴加管教」自己,她的心裡既覺得溫暖,也覺得害怕。

「至於為什麼我不打其他逃學的孩子?人各有異,那些孩子,只求基本的習字識字。偶爾逃學,責備一下也就夠了,多打反致厭學。我今天是看你若有所思,又來主動求問,孺子可教也。可你既然對自己有了要求,而且真心想要學習,那自當對你更嚴。你自己說,昨天逃學該不該打?」

「該打……唔……可是能不能不趴在這裡打嘛。」念蘇低著頭。想到那把烏木尺子,心裡更是害怕,於是討價還價。

先生忍住笑,聲音卻嚴肅:「跟我到內堂去。今天要重重責打你。」

先生並沒有拿下牆上掛的戒尺,而是拿起桌上寫字用的鎮紙。鎮紙是黃銅做的,九寸有餘,長而薄,比烏木尺子倒是輕巧了很多。先生一手拿著,一手抓著念蘇的小手,向內堂走去。

念蘇被先生捉著,心裡怕怕的。去內堂,想來就不用趴在孔夫子牌位前挨打了。畢竟在外廳,誰都可能撞見,小姑娘怕羞,先生還是想得很周到。可是,先生說要「重重責打」,而且這把銅尺子看著也不輕……昨晚打屁股時的遐想還在眼前,但當真要被懲罰,她卻立刻慫了起來。

到了內堂,先生搬過一張木椅坐下。「過來。」

念蘇低著頭,乖乖走到先生跟前,不敢看先生一眼。

「自己把褲子脫了,趴到我腿上來!」

念蘇上半身慢吞吞地動了下,腳卻一點都沒挪,似有些不知所措地求饒:「我知道錯了,先生不打屁股了,打手心好不好……」

先生捉住她的手,「啪啪」打了兩下,便一把將她拉過來。

「啊!……」沒等反應過來,念蘇就已被先生抱了起來,放趴在腿上。

「不好好反省自己的錯,到現在還想討價還價!」

念蘇的身子還沒長大。這麼趴著,腳離地騰空,雙手下垂,小屁股就高高地撅著,再加上被先生呵斥,感覺十分無助,只能下意識地抱緊先生的腿。

先生按住她的腰,一手將她的褲子褪下。念蘇只覺得臀上一涼,臉已經羞紅了,一聲不吭。念蘇自小一直乖巧,連媽媽都沒打過她。此刻白嫩的小屁股暴露在空中,忐忑中不知先生何時開始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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