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獸交響曲 #1 (Pixiv member : 町蛍)

 十四歲的埃格伯特王子不曾想過,有一天他居然也會充當別人的陪襯。在進入這所初設的騎士學院前,他一直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而這並不全是拜其身份所賜。撇開這份顯赫的加持,人們仍會嘆服於他出類拔萃的容貌、風度和學識,他從記事起便享有這如傳說的主角般該有的待遇。

直到他遇到了德雷文。

自從埃格伯特見到德雷文的第一眼起,兩人間就充斥著心照不宣的忌憚,首要原因是他們的父輩近乎宿敵般的關系:德雷文是莫頓領主的次子,其家族治下的位於王國中部側翼的薩堤河谷地區,歷來對王權的滲透充滿抵觸。莫頓本人也在奧德里奇國王尚年輕時便與之結怨,多年間連從其領地吹往王城的風中都帶有緊張的氣息,反之亦然。這種情況下,莫頓及家人不會與王室有非必要的來往,埃格伯特和德雷文也沒料想過彼此會有什麽交集。

可他們偏作為同窗兼競爭對手相遇了。在奧德里奇對適齡的貴族子弟進行集中培養的意願得以實現後,埃格伯特和德雷文成了學院的第一批學生。說起來,德雷文面對眾所矚目的埃格伯特總是得體又疏離的,他那如家鄉的林木般沈郁的氣質,也很難讓人認為他存有與之爭鋒的欲望。但這掩不住他的優秀:課業與埃格伯特相比毫不遜色,甚至有時略勝一籌;社交也並不因地位的差距處於劣勢,除了被他早已熟識的朋友環繞外,還搶奪著本匯聚在埃格伯特身上的目光。

若僅如此,埃格伯特還不算太介懷,他的心胸絕沒有狹窄到容不下這點微妙的芥蒂。然而當埃格伯特在假期前夕得知了考核時,他對德雷文的情緒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覆雜。一方面,埃格伯特知道這主要是他脫離了宮廷嚴密的監管,過分沈浸於全新的生活從而怠惰所致;另一方面,他一想到回宮後父親那叫他不寒而栗的責罰,又不可抑制地生出怨懟。也是從這時起,日後與德雷文的糾葛正式顯現在了埃格伯特的預感中,雖然當下他正為怎麽過父親那一關憂心,尚且無暇顧及。



“對你的成績沒什麽好說的了是吧?拿藤條來。”隨著奧德里奇的這句話,已在埃格伯特的頭腦中上演多遍的場景進入了他最懼怕的主題。橫豎逃不過一頓打的,埃格伯特站在父親幽深華麗的書房正中苦澀地想,可是藤條……?雖說不常挨這玩意兒,但它絕對是他心目中最邪惡的工具。再說也沒差到要動用藤條的地步吧,總體上他也算是名列前茅……

奧德里奇的指節不耐煩地叩擊著桌沿,這些本不具有任何含義的聲響埃格伯特聽來像是對他腹誹的警告。他沒敢再拖延,默默地退了出去。當他再回到這里時,手里多出了那根他恨極的藤條。

“勞煩父親教訓。”埃格伯特躊躇片刻,心一橫呈上了藤條。見父親不語,他便知道是按老規矩準備好領罰的意思,忙到桌角處褪去下裝。奧德里奇悠悠地繞到他身後,用藤條在他的裸臀上點了點,問:

“多少下?”

埃格伯特被問懵了。讓他參與決定自己的懲罰不是父親的風格,他頂多也就被問過些諸如“該不該打”之類不算問題的問題,現在這樣的真是不知如何作答。但父親的話不能不回,埃格伯特只得惶恐地憋出句:“請……請父親定奪。”

一聲由鼻音構成的輕笑後,奧德里奇又問:“不是請罰嗎,怎麽罰心里沒數?”他的語氣仍然平靜,埃格伯特卻徹底不敢接話了。奧德里奇正色道:

“知道我為什麽問你嗎?”

“……求您教導。”

“哼,”奧德里奇邊說邊用藤條隨意地按壓著埃格伯特的臀肉,那對奶白色的半球被壓出淺淺的溝槽,仍不敢大張旗鼓地顫抖。“入學前我就跟你講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要學著有獨當一面的覺悟了。你又是怎麽做的,嗯?你這些課業,有多少是你涉及過的?你有這個國家最好的老師,可是,你沒去爭取與你受的教育最匹配的結果。”

這一番話說得埃格伯特很是羞慚,他確實沒想到過這一層。奧德里奇繼續說道:

“你以為我問你怎麽罰,是在故意為難你?這就是你的擔當?學業上渾渾噩噩,哦,倒還記得學成這樣是討打,那你真心想過該從這頓打里吸取什麽教訓嗎?看你的樣子,想的還是熬完幾鞭子了事吧。”

“我……”埃格伯特說不出話來,父親這一字一句都淩厲得他無從辯起,反而會越說越錯。奧德里奇懶得再和他耽擱:

“這樣,你說你能排第幾來著?”

“第……第六,父親。”

“看著還不錯,是嗎?但就像我剛對你說的,這不是你該取得的名次。第一是莫頓的兒子?你跟他相差五名。那就五下吧,小懲大誡,這幾個字還聽得懂吧。”

五下,這個數可以說是個驚喜了。埃格伯特想起上次同樣為學習挨藤條,還是幾年前不好好上課被父親抓到,當場抽得他滿屁股棱子,在地上亂爬。從那以後,只要父親淡淡地來句“是不是又想嘗嘗藤條了”,他的小臉都會刷的一下變得慘白。今天動了真格,卻只用挨這麽點數目,埃格伯特真有些捉摸不透。趁父親沒改口,埃格伯特忙恭順地撅高臀部:

“謝謝父親,我……會謹記的。”

一片難捱的寂靜。突然間,第一記藤條在咻咻的破風聲中重重抽下,一條刺眼的血腫在毫無防備的白肉間隆起。埃格伯特只覺像被抽散了筋骨,失去平衡向前撲倒在桌面上。居然這麽疼……此時埃格伯特明白過來,為什麽父親會看似放水地只打他五下,和這相比他挨過的那些刻骨銘心的打竟像是過家家。剩的四下夠疼死他了……

“撅好。”奧德里奇命令道,沒有波瀾的聲音里滿是不帶雜質的壓迫。

“呃啊……”埃格伯特紊亂的呼吸中雖已夾雜哭音,身體卻像聽話的人偶般快速完成了父親的指示,這是他這些年挨打習得的反應。奧德里奇沒讓他在疼痛中久等,又一藤條抽在了現有的傷痕稍往下的位置,那里接近臀腿交界處,一點點狠勁就能讓埃格伯特至少一周無法安坐。

當藤條第二次與被摧殘的皮肉分離,埃格伯特疼得脖頸梗直,嘴巴張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小圓,卻發不出叫喊。他看不到身後那條與藤條等寬的皮膚怎樣在頃刻間由白轉紅後腫起,但不妨礙他的世界隨這蕩開的激痛停擺。就好比訓練中他的耐力到了極限,卻不被允許休息,不得不硬撐到那會帶給他更大苦果的潰敗。

“啪——!”奧德里奇無動於衷地給兒子的痛楚加著碼,可憐的小屁股印上了三條快要滲血的紅印,齊整中彰顯出冷酷。“這時候有心思想都打你些什麽了嗎?”

“打我……不思進取……受罰時沒,沒有擔當……對要嚴格要求自己的事也不,不夠上心……”

“不錯,看來非要用藤條抽著腦子才轉得動。”像為了印證所說的話,奧德里奇掄圓了臂膀將藤條在空中劃出一道蓄力的弧,完美地砸落在屁股肉最厚實的地方。埃格伯特“嗷”地嚎了出來,哭著重覆他是真的知錯了,淒切得好像忘記了只剩最後一下要挨。

奧德里奇仍是等兒子平靜下來再打的。與氣急時狂風暴雨似的責打不同,這次他是鐵了心要讓每一記痛打都明明白白地烙在埃格伯特的小腦瓜里。因此這第五下奧德里奇打得也格外重,鼓起的肉棱上湧現出好些泛紫的斑點。埃格伯特被揍得仰起身後踏了兩步,似乎就要捧著他熱辣辣的屁股直蹦。不過他伸到一半的手終究沒有捂上去,而是淚眼朦朧地看向父親,等父親發話。奧德里奇把藤條遞給他:

“再有下次,我加倍抽你。”

“不,不會的……我會時時警省,您,您看我表現……”剛遭完教訓的小王子猛搖著頭,雙手接過那他怕得不行的笞具。他忽然想問父親是只許他拿第一嗎,雖然迄今為止也未明說過。但他立即驅散了這自找麻煩的念頭,跪下來捧起父親的手,像感恩神誡般顫巍巍地輕吻了一下。

奧德里奇略有些訝異,他沒明確規定過打過必須謝罰這種小節,也不是每次挨完打埃格伯特都敢立即來討好他。“好了,回去吧,自己說的話記牢。”

埃格伯特忙稱著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門。每當他邁步,剛提上的褲子就會極不友好地摩擦著腫痛的鞭痕,他雖不出聲,但一路上眼角都是濕潤的。趴在床上後埃格伯特也沒有好受很多,因為奧德里奇從不準他挨罰當天上藥,意在要他在未愈臀傷的威懾下,長久地記住不犯相同的錯。

這可倒是夠他記到下一次考試了啊……埃格伯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悻悻地想。他閉上眼,黑暗中卻浮現出德雷文的臉,是取得再傲人的成績時也看不出喜悅的寡淡。今後得跟德雷文爭個高下了,這不是件易事,但他別無選擇。在迷迷糊糊地睡去之前,埃格伯特仿佛看到了未來與那個謎樣的少年較勁的日子,或許還有被時間揭露出的、隱藏在清恬的外表之下的脆弱與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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