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與新生?——關於河陽縣女子中學的體罰調查情況匯總》（下） (Pixiv member : 小松鼠)

 在意識到河陽女中的制度的恐怖之後，我一直在了解體罰相關的事情，想要更加進一步完整的了解其他人的暴行，每一次訪談我都會進行記錄，下面是我進行的一些訪談記錄的摘選，絕大部分的記錄我已經遞交給了司法機關，許多學生產生了嚴重的恐懼心理，訪談進行的很不順利，在報告里公開的是我認為較為關鍵一小部分，但是從這一小部分里，足見體罰制度的根深蒂固與其惡劣性。

Meterial 5.  

1.對受罰高一學生林同學的訪談記錄

林同學（化名）是一名戴眼鏡的文靜的女生，高一才考入河陽女中，因為成績不夠突出，一年便遭受了三次懲罰，這次訪談是在第二次懲罰之後，我以外班老師的身份問的她，我們先前不認識。下文我會以訪談者自稱。

訪談者：這是你第幾次接受懲罰，這次受罰是為什麽？

林同學：（抽泣）這是第二次，因為，因為期中沒有考好，上次是因為作業沒有寫完。

訪談者：這兩回打的都這麽厲害嗎？讓我看看你的轉過身讓我看看。

林同學：（轉過身，她還沒有穿上褲子，屁股腫得高高的，上面布滿了紫色的楞子）老師你看，這回打的狠一些，用的教鞭打的，上回是戒尺，戒尺輕一些。

訪談者：看起來挺疼的。班里被打的同學多嗎？都是打屁股?

林同學：（臉色微紅）基本上除了和老師關系特別好的那幾個，都挨過打，大部分都是打屁股，也有打手心腳心的。

訪談者：都是在哪里打，辦公室嗎?

林同學：其他班我不知道，我們班有些在辦公室打，有些直接在班里公開打，我這次是在辦公室，上次就是在班里挨的。

訪談者：班里當著其他學生的面嗎？那不丟人嗎？

林同學：當然丟人了，但是犯錯了嘛，就要承擔錯誤的後果。這是我們老師說的。而且誰也說不清會不會是下一個挨打的。

訪談者：所以在你看來，這兩次受罰都是應該的啦？

林同學：（臉色通紅）嗯……畢竟犯錯了嘛，在家里犯錯也是要挨打的。

訪談者：哦?你父母也會打你嗎？

林同學：對啊。很正常嘛。一般小錯是媽媽罰，大錯才會讓爸爸罰。

訪談者：也是打屁股嗎？你父母打的比在學校挨的要輕還是要重?

林同學：大錯當然是打屁股，小錯也會打手心什麽的，不過現在基本上都是要不不罰，要不就打屁股。程度的話，不好說，學校是先定下數，然後打，爸媽那邊就是直接開揍，有時候他們心情不好，小錯也會揍的很厲害。小時候有一次只是想要吃一個忘記什麽東西了，爸媽不給買，我就鬧，然後爸爸急了，就把屁股給打爛了，現在想想就很莫名其妙。

訪談者：屁股打爛?這麽狠嗎？

林同學：對啊，小時候屁股被打爛了好幾次，疼得要死，不過現在抗揍一些了，上回作業沒有寫完，在學校打完回家又挨，也只是一點點出血。

訪談者：那好嚴重，在學校挨完回家還要罰嗎？

林同學：只會罰的更狠，老師會通知家長。然後他們回去再打，今天晚上估計就還有一頓。

（說完她看起來要哭，安慰了她一下就讓她回去了）

2.對於高二學生杜同學的訪談記錄

這次訪談是在林同學之後，杜同學長相漂亮，活潑可愛，但是非常淘氣。在學校已經呆了近五年，大大小小受罰不下百次（據她所說），此外她是上面所說受過私處懲罰的學生之一。我與她先前不認識，但是和她的班主任比較熟，且是同一個年級的，下文依舊以訪談者自稱。

訪談者：杜同學，又挨打了?這是這個月第幾次在辦公室看見你了?

杜同學：哪有，算上考試，這個月才挨了三頓。

訪談者：挨了三頓不少了，別的同學乖的入校以來就沒有怎麽挨過打，你是總挨打。這次是因為什麽?

杜同學：（低下頭）罵老師了，還有前兩天逃課，一塊罰的。

訪談者：那打的不虧，打的屁股?

杜同學：（小聲的）屁眼也挨了。

訪談者：那你們老師罰的還挺狠的，打成什麽樣了?

杜同學：這次不算狠的，都沒有出血。屁股拿戒尺打的，紫了，屁眼應該也是腫起來了，拿藤條抽的。

訪談者：那挺疼的吧，上廁所什麽的方便嗎？

杜同學：肯定疼啊，不過已經習慣了，大號的時候會很疼吧，但是也無所謂，兩天就消腫了，打的不算太重。

訪談者：這還不算重?那你挨過重的有多重?

杜同學：屁股的話，還是我爸打的狠，高一的時候作弊加打架什麽的，被打爛過，兩天下不來床，疼得睡不著覺。屁眼的話是之前談對象，也差不多，打爛了得趴床上撅著。

訪談者：你還談戀愛?

杜同學：高一的時候，不懂事，現在不會了，被校外的那個男生騙了，上了床，然後被公安機關查了，就交到學校了。

訪談者：還上了床?那不得好好挨一頓?

杜同學：我爸去把那個男生揍了一頓，被拘留了幾天，沒有打我，學校打的狠。屁股屁眼和下面算是都打爛了。

訪談者：下面?私處也挨打了?不怕危險嗎？

杜同學：（有點害羞）嗯。上床了就挨，不是處女了才會挨。誰知道他們怎麽想的要打那里，先是用教鞭抽，然後用那麽粗的鋼針紮，專紮豆豆那里，真的疼得死去活來的，恨不得把下半身切掉。那幾天是怎麽躺怎麽不舒服，屁股屁眼和私處都是疼的，根本睡不著覺，只能叉開腿側著躺。小便也失禁了，姨媽也遲了好久才來。真的恐怖!

訪談者：這也算是教訓了。

杜同學：你說的輕巧，真的疼死了。

訪談者：不過你下回也不會再犯了不是?

杜同學：絕對不會再談戀愛了，再挨一次下面估計我就要死掉了。

訪談者：打下邊的話，那麽脆弱，是不是受傷也挺嚴重的。

杜同學：對啊，完全腫起來變硬了，而且變成紫色了，有的地方還流血，真的疼死了。

訪談者：這麽疼你也就那麽乖乖讓她打啊。

杜同學：不然呢，有什麽辦法，她把我綁起來打的，就咱們教室里那個長條凳，兩只腿綁到兩邊打的。

訪談者：唉，下回乖一點吧，乖一點不用挨打了就。

杜同學：哼，怎麽可能，不管怎麽樣都要被打的，誰能一點錯不犯呢。

……

（接下來是對她一些無關緊要的安慰和教導）

2.對於體罰旁觀者張同學訪談這次訪談

是在一場班級月考公開懲罰之後，班里退步較大的同學都上台受罰了。張同學是一名心地善良的可愛高一女生，還沒有挨過打。這次成績還不錯沒有受罰。

訪談者：剛才你們班月考總結（其實就是體罰大會）了?

張同學：對。

訪談者：有幾個學生挨打了?

張同學：我們班的規矩是退步最大的三個要打，倒數第一要打。按理說四個人，但是倒數第一也是退步最大的，就剩三個了。

訪談者：要是我沒記錯，倒數第一退步最大那一個同學都要挨吧？

張同學：對的，她挨的可慘了。屁股都變成黑色了。

訪談者：那太慘了。

張同學：對，她和我還是一個寢室的，上回考的還行，這回不知道怎麽就成倒數第一了。

訪談者：唉，你們是重點班嘛，競爭壓力大，一旦不好好學成績就落下來了。不過第一次打成這樣太狠了。

張同學：她也不是第一次挨打啦，之前家里也挨打。不過也疼啊，我們把她摻到寢室的，她疼得渾身冒冷汗。不過這還不夠慘，最慘的是據說她回家還有一頓。

訪談者：在學校挨成這樣，回家還要打?

張同學：反正她說是。說她爸媽從來不管她挨沒挨過打，一知道她是倒數一定會棍棒招呼。

訪談者：唉，也是可憐，其他學生呢？

張同學：比她輕一些，但是也都疼得不得了。

訪談者：不過比起疼，在全班同學面前脫褲子，估計她們都羞死了。

張同學：那可不是，光著屁股，哪里都看到了，不過將來說不定都要挨打的，誰又說誰呢？

訪談者：如果讓你脫褲子挨打，你會怎麽想?

張同學：不敢想，感覺我都不想活了，那麽多人盯著我屁股看。

訪談者：唉，但願你不用挨打吧。

張同學：一時逃不過的，最好還是逃離河陽!這邊很多留在這里的女生被打到三十的也有。

訪談者：說得對!高考努力考出去才是對的，加油!

張同學：好的，謝謝老師，老師我要上課了。

（告別之後，張同學匆匆走進教室）

在上面的采訪過程中，我用了一些技巧，極力剝離師生這層關系，在每段摘錄前面其實都進行了很久了聊天，我不願意以一個可以懲罰她們的教師的身份去和她們談話，但是還是能看出她們從心底對我根深蒂固的恐懼和服從，這重思維可能會影響她們一生。

在這個學校，教師會要求學生寫日記，一些學生在受罰後會把受罰過程記在日記里（也有的老師要求學生們必須這樣做），這些日記是寫給老師看的，但是作為語文教師，我還是相信這些日記里一定包含了學生對於體罰的真實情感，現在選幾段摘錄下來。

Meterial 6.

1.邱同學的日記

2023年6月12日   周一    陰        

今天是悲傷的一天，不僅天陰沈沈的，而且我也慘了，周末回家千不該萬不該鬼迷心竅把手機帶到了學校，並且上課沒忍住看了個消息，本以為沒什麽事，結果班主任就在門後，手機被當場收走了，那一刻我害怕地哭都哭不出來了，我知道我犯了多麽大的錯，並且要受到多麽狠的懲罰。

我當場被叫到辦公室，然後褲子是不要想穿了，下半身被脫光了罰站挨訓，訓到下課，然後又開了紅條，之後被帶到懲罰教室挨打。

老師讓我趴到桌子上，用最嚇人的皮帶抽我，看到皮帶我感覺快嚇暈了，甚至忘記了道歉，然後就看著老師揮動手臂把皮帶抽到我的屁股上。一瞬間就感覺屁股像是裂開了一樣，火辣辣的疼，比之前挨的任何打都疼，我瘋狂的求饒，但是哪有什麽辦法呢，犯錯的後果只能自己承擔。

結結實實挨了一頓後，老師讓我照鏡子，我看到屁股已經紅腫了，有的地方已經發紫，然後就被帶回了辦公室。

老師說想要手機就讓父母來取，我只能給爸媽打了電話，聽他們的語氣不大妙，應該還是要挨揍，真的好可憐我的屁股，因為我一時腦昏讓屁股挨了那麽多打。

媽媽拿著平時打我和妹妹用的戒尺就來了，然後在辦公室又把我結結實實打了一頓，這時候屁股很多地方已經紫了，因為太痛我根本走不了路，老師罰我停課反省三天，我知道我的這幾天日子不會好過了。回家的時候一直沒有穿褲子，幾乎被其他人看光了，不過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回到家才發現，初中的妹妹今天開了家長會，被老師告狀了，說早戀，現在也在挨打，而且比我要狠。但是一會就輪到我打了，外面妹妹的哭聲可慘了，現在屁股孩子疼，好害怕。

2023年6月13日    周二     中雨

爸爸媽媽專門請了假來修理我們倆，今天是噩夢的一天。

昨天晚上是妹妹挨完打我挨打，疼得我們幾乎一夜沒有睡，我的屁股還好，只是腫了很高，妹妹的屁股都快要被打爛了。

今天早上是先訓話，然後寫檢討，然後我們排排趴著挨打，似乎是因為妹妹太不乖了，爸媽覺得我們兩個都不省心，所以打的比一個人犯錯都要重。

午飯自然沒有我們的，我們要屁股塞東西罰站，我還好，是挨打的藤條，還好，不是那麽難受，而妹妹小小的屁股里面要塞一根很粗的姜，非常嚇人。

下午我不挨打了，媽媽把我手機摔了，以後都玩不了了，妹妹則被拷問早戀的種種細節。她的屁股都出血了，媽媽也不放過她。

這次我們真的錯了，已經很深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今天過的好像在噩夢里一樣，可是去了學校還得挨紅條的打，不知道我該怎麽樣才能挨得住。

妹妹完蛋了，她好像要被上女兒刑了，我聽到她哭的聲音很瘋狂。不斷的懺悔和求饒，真的太可憐了，我們這次都長教訓了，下次都不會犯類似的錯誤了。

2.鄧同學的日記

2023年9月21日      晴      星期四

今天的天氣很好，但是我的心情卻不那麽好——因為今天我犯錯被在班里懲罰了。

原因是昨天玩的太晚沒有好好寫作業，然後想著早起借同學的抄一下，結果正在抄的時候被老師抓了個正著。

老師讓我和借我作業抄的那個朋友（這里有修改，把名字抹去了，下同）站到講台上，我知道要挨打了，心里又害怕又害羞，而且因為自己犯錯把好朋友牽連進來了，感覺非常愧疚。

老師先是向班里同學說我們的錯誤，然後問我知道錯了嗎，我害怕極了，趕快承認錯誤，實際上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同學，也不敢看老師，更不敢看身邊的朋友。我情願自己承擔犯錯的後果，挨的狠一些，也不想牽連她。

本來我還幻想著到懲罰的那個教室去挨打，直到老師命令我們脫褲子我才確定要在班里公開受罰，感覺我的臉都是發燙的，很害羞，我們磨蹭了很長時間才把褲子脫掉，光屁股站作一排。我雖然背著身，但是能感覺到同學們看我的目光，羞極了。

老師拿了教鞭，我記得那個打人很疼，他問我們誰先挨，因為不想連累朋友，我就主動先挨打了，教鞭打到屁股上，發出很大的響聲，接著是疼，真的很疼，感覺屁股要裂開一樣的疼，我已經顧不上羞恥了，就狠狠哭了出來。然後是一鞭接著一鞭挨打，我能感覺到屁股在不斷腫起來，火辣辣的疼，我看到朋友的眼里也充滿了淚水，應該也是在為她的屁股擔心吧。

直到我感覺我可憐的屁股已經爛掉了，老師才停手，然後對我說只是給我個教訓，下次再這樣就打的更狠，我是真的直到錯了，這時候我的屁股已經疼得直不起腰了，只能扶著墻彎著身體，再狠下去不知道會成什麽樣。

老師不讓我穿褲子，在旁邊看著朋友挨打。老師對我朋友說，幫我等於害我，所以也要受罰，但是會罰的輕一些。我聽到這個稍微安心了一些。

但是打的還是很重，我看到朋友的屁股每一鞭都會起一道紅印，她的皮膚很白，打到最後已經觸目驚心的遍布紅印了，有些地方已經發紫了，很可怕，我知道我的屁股只會更差不會更好。

最後我們再次認了錯，然後才被允許穿上褲子，內褲碰到屁股的那一刻，疼得如同鉆心，每走一步也疼得不得了，朋友大概也是這樣吧，凳子應該是坐不了了，只能站著聽課了。

雖然之後朋友原諒了我，但是我還是感覺很對不起她，真的很對不起。我下回一定好好寫作業，再也不犯類似的錯誤了。

諸如此類的懲罰情況極其多。再列舉下去沒完沒了了，所以本調查就只選擇了我認為有代表性的一些內容。但即使是這寥寥幾篇的材料，也能充分體現出河陽女中的體罰已經到了何等猖狂，何等變態的地步了。沒錯，我也是其中的從犯，目睹過無數可怕的懲罰場景，也執行過一些懲罰，所以對於河陽女中的批判也是對我自己的批判，但是我始終認為我與他們不同的地方在於，歸根結底我是有良心的，如果我能以這些調查換來更多女孩子的健康成長，即使受到唾罵也無所謂。

但是，此何其難。

諸位看到這里應該也注意到了，河陽女中的體罰不是個例，在河陽縣的大環境下，各個學校都會有體罰情況的出現，即使是學校不體罰，各個家庭也會對孩子進行家暴，這種棍棒教育蔚然成風的情況才是河陽女中出現這樣駭人聽聞的體罰事件最根本的原因。地方不開化，只治理這一個學校有什麽用呢？

現我已從河陽女中離職，就在我離職的前幾天，我跟著幾個老師去處理了校里的一個大案，更是見識了一次極其殘忍恐怖的家庭暴力，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依然令人作嘔，我無法想象那孩子的人生會變成什麽樣，但是這件事更證明了我上面的觀點，組織暴力體罰的關鍵在家庭，在整體教育風氣的改變，不在一校一人。

最後，用和我一直保持聯系的我的一位第一屆畢業同學的來信中的話來做調查的結束：

“從小，他們讓我相信，屁股上的疼痛都是值得的，我甚至會在將來感謝挨的那些揍，但是現在，我只感謝我考出了那個臟兮兮而愚昧落後的小縣城。而我離開了，有多少人還在那里，用著世世代代傳承的板子棍子鞭子，宣稱這才是正確的教育。枯葉總以為自己耗盡一生的努力能代替一片天空，實際上它只遮住了一對望向繁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