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與城堡的燭火不是同一種光芒(一) (Pixiv member : LOTUS_HAN)
銹跡斑駁的餐叉被握著向身下砸去,在刺穿了腐朽地板的同時,也將縫隙下某只不久前還吱呀亂叫惹人心煩的倒黴老鼠給釘死在了里面。
“真惡心!”
嘴角還沾著黑面包屑的少女將手中被染上污血的餐叉在身上的臟囚衣上蹭了蹭,隨後她擡起腦袋,兇惡的目光穿透亂糟糟的劉海掃視起縮在墻邊的那些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們,沒過多久兇器又再次被舉了起來。
眾多少女紛紛被嚇得六神無主,她們互相推搡著,拼命地驅使身體試圖遠離手持利器的少女。唯有跪坐在前的藍眸少女例外,她仍面無表情地盯著地板上那一小簇從天花板的孔隙間鉆進來的陽光,似乎對那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充斥著暴力與威脅的目光早已習以為常。
“藍眼睛,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在這兒裝什麽高貴呢!”藍眸少女的作態讓囚衣少女沒來由地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情緒,她手中的餐叉直指跪坐在地的少女,身側攥拳的手指被壓迫的近乎失去血色。
地板上散落的稻草被囚衣少女踢開,她手握餐叉氣勢洶洶地朝藍眸少女走了過去。除了藍眸少女外,幾乎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餐叉上映射出寒光的尖齒,仿佛在叉柄頂端豎立成排的鋼鐵之牙正渴望著人血。恐懼的驅使下,這些少女再次操弄起身體,朝遠離二人的方向擠了過去。
囚衣少女的步伐停了下來,她擡起腳猛地踹向對面之人的肩膀。
撲通一聲,藍眸少女摔倒在地面上,塵土飛揚,零星有幾縷稻草飄落到少女的身體上。
藍眸少女幹裂的嘴唇微張,刺痛不已的喉嚨努力地將虛弱的嗓音擠了出來。“戒…咳咳…戒指……還我……”
“這個小破玩意?”囚衣少女擡起手,一枚鑲嵌著寶石的銀質戒指正套在她食指上,原本應該是光滑的寶石切面被篆刻上了她看不懂的紋章圖案。“戴在我手上的東西,就是我的!”
“戴著那東西……”藍眸少女側過腦袋,深邃的藍色中劃過一抹悲涼。“會給你帶來厄運的……”
“故弄玄虛個什麽,你在詛咒我?!”囚衣少女粗暴地揪起了藍眸少女的頭發,兇惡的喊叫甚至把口腔內殘留的面包碎屑都弄得飛濺到了對方因痛而不得不仰起的臉上。
被銹蝕到失去了原本顏色的餐叉攜帶著死亡逐漸抵近少女的雙眸,危險近在咫尺,出於眷戀生命的本能,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但那兩抹星空般的蔚藍的之中除了恐懼外,更多的是期待解脫的淡然。
“啪!”扔掉餐叉,囚衣少女用盡了全力甩出了巴掌,頃刻間,被灰塵勾勒出輪廓的紅掌印在藍眸少女那精心雕琢般精致的臉蛋上浮現出來。
藍眸少女小手捂住自己滾燙的側臉,她喉嚨滾動,將帶有鐵腥味兒的唾液吞咽進了肚子里。
本應該是烏黑亮麗的秀發卻被囚衣少女搓成亂麻並重新抓握回手中,她用力向上拽起,將面前剛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藍眸少女從草墊子上提了起來。
被近乎是淡漠的眼神凝視著,剛剛施過暴的囚衣少女卻感受不到任何征服、碾壓或是羞辱敵人的快感,莫名的怒火填滿了她戲謔的思緒,她歪頭掃視著遠處正戰戰兢兢地避開視線的其他同齡,臉上逐漸浮現出了不屬於她這個年齡所擁有的殘忍。
“你們應該都很餓吧?” 囚衣少女撿起餐叉用柄部用力向藍眸少女的小腹錘打過去,一聲悶哼後,劇痛到身體痙攣的後者無力地癱倒在了囚衣少女的懷里。“誰能做到讓她疼得慘叫出聲來,我就賞誰一塊黑面包!”
幾近癲狂的嗤笑中,正攙扶藍眸少女的手突然撤開,突如其來的踢踹降臨在少女那對顫顫巍巍的小腿上。孱弱的身軀注定無力挽留轉瞬即逝的平衡,藍眸少女只能絕望地盯著越來越近的地面,任由重力把身體拉向深淵。
骯臟的裸足不斷地碾蹭著藍眸少女的脊背,在自欺欺人的滿足感中,囚衣少女幹裂的嘴唇逐漸扭曲成了微笑,“呵!繼續裝你的‘大家閨秀’啊!”
在囚衣少女的身後,被她搶來的黑面包堆砌成了一座小山,此時正有數雙貪婪的視線徘徊在這些彌足珍貴的食物上。
飽腹的誘惑在饑餓狀態下被無限地放大並逐漸開始蠶食起在場眾人的道德底線,終於,一位年紀稍長的少女磨磨蹭蹭地從人堆里爬了出來。她一只手按壓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另一只手扣著墻面上的磚縫才堪堪支撐起身體。
被眾人注視著的先驅者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趴跪在茅草墊上被踩著動彈不得的藍眸少女,在不斷地喃喃自語中,她站定了身體。
“對…對不起…我太餓了…不能怪我…不能怪我……”,蜷縮起來的臟足攜帶著因為饑餓而所剩無幾的力量晃晃悠悠地踹向了藍眸少女微微撅起的臀部。
沈悶的踢踹聲遮掩不住藍眸少女身體的顫抖,隱約地,輕微的抽泣聲從她那粘黏成了團狀的長發下滲透出來。
“使勁踹明白嗎!使勁!”囚衣少女踩得更加用力了一些,藍眸少女的額頭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被揚起來的稻草和塵土倒灌進了少女的口鼻。
“咳…咳咳…咳咳咳!”
“廢物!”囚衣少女重新抓起藍眸少女的頭發,硬生生將其從地板上提了起來。“給她一巴掌,你就能拿回你的食物。”
視線在藍眸少女臟兮兮的臉與黑面包堆之間反覆徘徊,最終這位年長的少女揚起了手臂,在胃部的哀鳴中,用力扇出了巴掌。
四散奔逃的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幾乎無所遁形,清脆的聲響消散殆盡的同時,藍眸少女也摔倒在稻草上。雜亂的頭發撲落下來遮住了少女面孔,慶幸的是,這將投射而來的諸多殘忍的目光擋在了外面。
一份面包被拋向了施暴者,急不可耐地啃食聲不一會兒就在牢房里響了起來。
滿足的飽腹呻吟讓還在饑餓著的少女們更加蠢蠢欲動起來,數道貪婪的目光在囚衣少女身後的黑面包堆與如同屍體般死寂的藍眸少女間徘徊。然而,就在她們內心里關於生物本性與道德底線的激烈交鋒還未分出勝負時,牢房門鎖的雜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都吵什麽吵!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兔崽子!”率先走進來的武裝打手兇狠地掃視了眾人一番,很快,嗜血的眼神就集中到了那位仍不停啃食著面包的年長少女身上。
“你他媽是聾了嗎!”腰上捆著的鞭子被打手解開甩了出來,破開空氣的呼嘯聲讓人毫不懷疑只要挨上幾鞭必然會落得皮開肉綻的下場。只是預想之中的鞭笞並未發生在年長少女身上,緊接著跟進來的一位商人裝扮的男人揮手制止了打手的行刑。
“先…先生?”
“要是把她們嬌滴滴的身體打壞了,你這個還欠著賭債的窮光蛋拿什麽賠償老子的損失,用命嗎?”
聽聞這話,惶恐的打手連忙撤回力氣,轉身卑微地朝商人鞠躬道歉起來。
商人踢開淚涕橫流的手下,在親眼確認了屋內“商品”數量是正確的後,滿意地摩挲起下巴,極致的貪婪似是即將要從那雙渾濁的眼睛中流淌出來。
“交易的時間快到了,你別給老子哭了,去把單子上劃出來的人帶到院子里。”商人伸手在衣服里掏了掏,很快拿出了一張畫滿了頭像的紙張塞給了手下。“給老子找仔細點!”
“是是,先生!”
……
“大…大人,您…您這是……”看著被教廷騎士包圍住的交易點,暗感不妙的商人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面前身披教廷輕甲的高挑女騎士。“我們的生意可是被教廷里的大人物特批過的,您…應該也清楚吧……”
“她們都來自王國?”女騎士越過卑躬屈膝的商人走到了幾位並排站立少女身前,之前殺死過老鼠的囚衣少女、先驅者少女以及遭受前面兩人霸淩的藍眸少女都在隊伍中。
“是的,大人!身份很幹凈,要麽是難民,要麽是窮苦人家的女兒。”
女騎士點了點頭,她看似十分滿意但那雙戰靴仍噠噠噠噠地徘徊在眾少女的視野里。
啪嗒!站定於被亂發遮擋住容貌的藍眸少女身前,女騎士不嫌臟地撩開了對方額頭前那粘滿了稻草的黏膩頭發,陽光灑落而下,將少女側臉上的巴掌印照了個透亮。
“他說你是來自王國的平民,你是嗎?”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藍眸少女仰起了腦袋直視著面前正打量自己的女騎士,少女堅定但又隱藏著一絲恐懼的嗓音從破損的嘴唇內擠了出去。
“是……”
“你不是說她們都是王國的平民嗎?”
“有…有什麽問題嗎,大人?”被女騎士的厲聲質問嚇得忐忑不已的商人顫顫巍巍地擡起了胳膊,被捏皺的袖口擦拭著遍布額頭的虛汗。
“那她是怎麽回事?”女騎士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到了囚衣少女的身前,盔甲護手毫不留情地揪起了對方那同樣布滿了灰塵與稻草的頭發。
“啊!快放開我!快放開我,教廷狗!”一直隱藏在袖子里的生銹餐叉露出鋒芒,它被操控著用力刺向女子的手臂,可銹跡斑駁的尖刺除了給女騎士那身盔甲帶去了些許淺薄的劃痕外連阻止對方動作的程度都做不到。
“大…大人,在下…在下沒明白您的意思。”
“哼!”女騎士輕易地抓握住少女的手腕,看似簡單的扭轉動作卻直接讓對方的手腕脫臼。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生銹的餐叉同少女一起,摔向地面。
“這枚戒指上的紋章看著眼熟嗎?”女騎手未經囚衣少女允許便強扯下了那枚銀戒並將其扔給了誠惶誠恐的商人。
“維奧萊特……這是維奧萊特家的家徽!”商人此時連殺了自己那幾個蠢貨手下的心都有了,作為出了多代議會大臣甚至國王之手的維奧萊特家遠不是自己這個小小的奴隸販子能招惹的,自己在王國的保護傘若是知道了自己錯抓了維奧萊特家的人,恐怕會第一時間打斷自己的腿然後把自己給維奧萊特家送上門。“王國不能去了…不能回去了…不能回去了……”
厭惡似地從受了不小打擊的商人手中拿回了戒指,女騎士俯身半蹲下來,被皮革覆蓋的手掌捏住了被懷疑為貴族的囚衣少女的下巴。
“你叫什麽名字?”
“呸!教!廷!狗!”囚衣少女的臉上毫無血色,每當一份咬牙切齒的詞語從蒼白的嘴唇里擠出去時,來自手腕脫臼之處的痛楚就更猛烈一分,但即便如此,她的眼神里的兇狠仍不減半點。
“索菲琳娜·維奧萊特,維奧萊特侯爵長孫女……”女騎士把玩著手中的戒指,滿臉的輕蔑與不屑。“繼承權被僅有兩歲大的弟弟剝奪,自己卻只能淪落到被家族強迫著嫁給一個遙遠邊陲的軍事貴族…呵,也怪不得你會逃婚,年紀輕輕就成為了政治的犧牲品,可真是令人可憐~”
“呃…在…在說什麽鬼話…有能耐就…就殺了我…教廷狗……”疼得身體蜷縮成團的囚衣少女完全沒心思去理解女騎士的自說自話,咬牙切齒的憤怒已經填滿了她的整個腦子。
“哢!”
“啊啊啊啊!”
女騎士嫻熟地將囚衣少女的脫臼手腕關節對接完好,隨後將戒指粗暴地套在了後者顫抖不已的手指上。
“騎士長!”
“在!薇雯婭大人!”
“起草一份協議給洛薩,如果想安全地接回他的未婚妻,就把王國軍的大營後撤到十六里外。”
“是,薇雯婭大人!”
被下屬稱呼為薇雯婭大人的女騎士意味深長地掃視了藍眸少女一眼,後者的腦袋微微低斜,像是在注視距離她不遠正痛苦呻吟著的囚衣少女。
女騎士揮了揮手吩咐一名教廷騎士將囚衣少女架了起來,“把這位王國的貴族大小姐照顧好。”
“是!”
任憑囚衣少女如何掙紮也掙脫不開教廷騎士鐵鉗般的手掌。
“現在,商人先生,我們該探討一下你涉嫌叛國的問題了。”
“您…您這是什麽意思!”眼見薇雯婭步步緊逼過來,商人慌忙後退卻咣當一聲撞上了包圍了自己的教廷騎士們。
“你能解釋解釋為什麽這群姑娘里面有幾位忠誠的教徒被你囚禁著嗎?”
“大人,那些人是教皇國教廷中的某位大人物要求的!您僅僅只是位頂著聖騎士封號的武裝修女……恕我直言,大人,您還沒資格插手這件事。”
“噗呲~把奴隸買賣搞到自己的同胞頭上也能這麽理直氣壯的嗎?”薇雯婭毫不遮掩地笑出了聲來,仿佛對方講了個極為有趣的笑話。“威廉主教是嗎?或許你倆可以在教廷裁判所的黑牢里能好好交流一下這方面的心得呢~”
“威廉大人他…怎麽可能!”
“把屋子里的人都帶出來,然後燒掉這里。”
“是(齊聲)!”
騎士們的鎧甲叮當作響,很快交易點中的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空曠的院子里。燃燒著的火把被扔上屋頂,在滾滾濃煙的遮蔽下,火焰逐漸蔓延開來。
“我…我們要去哪?”鼓足勇氣的藍眸少女向薇雯雅問出了自己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一個很有趣的地方。”薇雯婭俯下身體,被皮革覆蓋的手輕輕揉搓藍眸少女側臉上的巴掌印。
“您的貴族小姐生活到此結束了,索菲琳娜小姐。”薇雯婭的嘴唇微動,發出了僅有藍眸少女才能聽見的話語。
濃黑的煙塵彌漫在交易點的上空,不遠處的土路上,近百名教廷騎士正浩浩蕩蕩地朝著遠方行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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