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 (Pixiv member : 困在过去的僵尸酱)

 安息縣,本名並非如此。本名是安溪縣的小地方,最開始只是個窮鄉僻壤的普通小縣城,即便是數次農民起義,官兵圍剿,土匪劫掠,這個小地方都因為它的偏僻而躲過一劫。

 

 

 

 

但天理的輪回有自己的安排,弱肉強食,無辜者注定遭遇不公,無辜的小縣城也逃不過它的一劫。似乎是上天降下的惡報,那樣的突然,那樣的讓人措手不及,傳聞中的死而覆生的逝者與邪祟在子夜時分從血色般的濃霧中襲來,守城的瘦弱衛兵們無力抵抗那非人的力量,盡數被殘殺,而縣城的居民在睡夢中驚醒,驚恐著,慘叫著,驚慌失措,四處奔逃。

 

這場殺戮持續了數日,它們在盡情的滿足著嗜血欲,只是隨著一批不為人知的身影出現,邪祟們便悄然無聲的消失在第二日的日出時刻,只是整個縣城早已荒廢一空,直到新的移居者們搬遷而來,陸續清理完畢殘骸以及斷壁。

而後,為了紀念這場殘局,官府便將這里改名為安息縣,借以告慰安息在此的逝世者們,而日子也照常的過著。

 

 

 

安息縣的今日,也依舊是平和的一天,太陽尚未升起,集市那里便早已人頭攢動,而當太陽升起之時,日出之鈴響起,預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這也是個習俗,太陽升起在此是吉祥平安的象征,須以響徹千里的鈴聲來迎接。

 

卻說在這集市里,來了位穿著奇異的少女。上身與其他少女無異,只是那一席黑色上衣在一眾灰色粗布里格外的顯眼,而那如同血色般鮮艷的紅色裙擺卻是留到了膝蓋之上,整個小腿也是沒有遮擋,外加其俊美的面容與黝黑的長發,引得路人連連注目,只是最令人矚目的是她腰間的那把寶劍。世道不平,盜匪橫世,殘余邪祟仍在禍害人間,攜帶武器出行已被官府默許,因而也無人報官。

 

少女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目光,自顧自地徑直的走向一旁的早點攤,在桌子旁坐下後便打了個響指,要了份早餐。攤點那賣餛飩的女孩瞥見來者,倒也沒多說什麽,招呼其他客人的同時熟練的揭開木頭蓋子,舀出數個大小客觀的餛飩,與湯汁一起乘好後便端給了這位極有個性的食客。

 

興許是饑腸轆轆的緣故,少女咬開餛飩後便大口的吃了起來,那豪邁的吃相也與尋常少女不同。見此,老板娘露出絲微笑,看來她的早餐又征服了一位食客,見此,她便不再留意這位來者,而是盡心的將更多的食物丟入鍋內煮著,並伺候著來吃早餐的食客們。

 

隨著集市的人愈發的增多了起來,各個早餐點的人也逐漸增多,太陽也即將升起,但老板娘卻反而開始收攤了。盡管忙碌了一早上的她,收入卻也只是勉強糊口,但因為那位少女格外的大方,今日賺到的錢財足有往日數倍之多。

“那今天,可以買些什麽呢?”老板娘這樣想著,手里還掂量著那厚實的錢袋。

“姜姑娘,忙著吶?”王婆照例又來攤位這里,怕不是又要做些讓她不悅的事情。

“我收攤了,另外王婆,我現在不想與人相親,也不想這麽早就嫁人”姜姑娘臉上的不悅本就無意掩藏,但這並沒有勸退王婆。

 

 

“哎呀姜姑娘,你這說的什麽話,你又俊俏,人又勤快,而且還那麽賢惠,整個縣里的小夥子們都愛慕著你呢,”王婆依舊堆著笑,並不在意姜姑娘的不悅,“而且....”

 

“而且什麽?”姜姑娘擦著臉,忙碌了一早上,臉上的汗水早已浸透了粗布毛巾,但那也擋不住她那柔美而秀麗的面容,為了勞作而特意做短的袖口更是將小臂露在了外圍,而為了來回做工方便,粗布褲子也只留到膝蓋處,小腿也露在外面。若是先前年間,必然會引來街坊鄰里的惡語,但在這個勞動力缺失的年代,為了養活自己而做的這些改變不再是可恥的事情,但人們的寬容度也僅限於此了。

 

“而且呀,連安老爺都時常過問你呢”說到這里,王婆的臉都擠到了一起,整個眼睛都咪成了一道縫,與肥肉擠在同一道縫上,就像屠戶案板上的待售豬頭一般。

 

那安老爺,自是縣城的管事人,安縣令,自然也沒人敢呼其大名。這位安縣令,雖然外表柔弱是書生,但判案起來絲毫不留情面,無論男女老少婦孺,皆一視平等的處置,因此縣城眾人對他甚是畏懼三分。

 

“安老爺.....”姜姑娘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里並不喜,面露慍色。是對這個人不喜嗎?似乎也不是,她只是骨子里對官府的人很反感,要說為什麽,一時半會也說不完,但她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善待民眾的官府,也從未見過一個不道貌岸然的差役,亦或是官員。

這群人,滿口的仁義道德,搖頭晃腦地說著匡扶正義,卻利用手中的權力,哪怕再小,去傷害最普通的沒有反抗之力的草民。對這群當官的人而言,只要滿足內心的正義感,哪怕草菅人命,罔顧王法都不在話下。“我即是王法!”每一個官員都是這麽說著的。

 

“是呀,安老爺對你可是百般過問呢。安老爺可是咱得父母官,日理萬機不說,咱們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由他來處理,可是他心里還是掛念著你呢”王婆滔滔不絕地說著,眉飛色舞不說,鬥大的唾沫星子砸的地上幾個坑。

但精明的王婆可沒那麽好心腸呢,臉上那麽多的肥肉也不是做善事做出來的。做了一輩子小生意的她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富貴的好機會,尤其是在旁聽到縣太爺對某位姑娘有好感的情況下。若是介紹成了,自己在這個縣城里雖說是不能橫著走,但至少能讓大部分人對自己點頭哈腰了,因而她是分外的殷勤。

 

“沒興趣,我活這麽大不是為了嫁給某個人的,我也不想嫁人。請走吧,我要休息了”姜姑娘面無表情的驅趕著王婆,王婆拗不過她,被徑直的轟走了。

“切,這個臭脾氣的婆娘”王婆狠狠地一口吐在地上。“老娘還不稀得幫你呢。就你那沒爹沒娘的樣子,掃帚星一個,誰知道你平時有沒有在偷漢子....哎呀”王婆話音未落,便差點被飛過來的石頭砸中,趕忙捂著頭逃走了。

趕走了那惱人的王婆後,姜姑娘便將桌椅收拾好搬回屋子里,並在太陽升起前關好門。她對外稱自己身子骨弱,不能曬太陽,盡管她憑一己之力便可幹很多人的活。周圍人雖有疑慮,但沒人願意去一探究竟,以免被人說閒話。

 

“.....”在確定屋外無人之後,她回到里屋,抽出幾根香點燃,跪在一座銅像面前開始念念有詞,但無人知是何種咒語。

到了晚上,她也準備完畢了,脫掉衣服開始洗漱一番,並換上自己珍藏的黑綠色長裙外衣,在等到所有人都熟睡了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開門。

在確認四周無人後帶著裝滿灰塵奇怪的器皿,離家,閉門,在大衣的掩護下她熟練的消失在黑暗中。她的步伐如此之快,以至於只有輕功了得的人才能追上。

在到達一片古墓堆那里後,她打開器皿,開始沿著古墓傾倒著紅色塵土,並念叨著晦澀難懂的詞語。霎時間,古墓里一片震動,里面的亡者似乎被驚擾,呢喃聲不斷,但過了很久也不見任何亡者的影子,而她依舊在自顧自的撒著粉塵,念著咒語,並不受那些亡者影響。

 

這一切,並沒有逃過某個人的眼睛。再三確認眼前的一切後,她快速的逃離了現場,並確保姜姑娘沒有注意到自己。

徑直的來到縣衙後,那位黑衣少女並沒有選擇敲鼓告官,而是翻越高聳的石墻,以免打草驚蛇。來時的路上,她腰間的那把寶劍一直在顫動,那是不詳的征兆。

 

這把寶劍,能覺察到周遭的邪惡,從祖上開始便斬殺了無數妖孽,現如今傳到了少女手上,由她繼續來除盡人間之惡。而這次,她要斬殺的人便是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獨自生活,以賣餛飩為生的姜姑娘。

 

第二天, 一切依舊。天不亮,姜姑娘便已經支起自己的餛飩攤,招呼著過往的食客們,昨晚的一切如夢一般。王婆並沒有來騷擾她,她也照舊在太陽升起之前收攤,閉門,並在夜深時分開門,照例去往古墓堆那,只是這次,當她開始拋灑灰燼,念叨咒語時,周圍亮起了火把........

 

 

新的一天里,太陽照常升起,集市卻反常的沒有開張,相反,縣衙門那兒已經擠滿了人。距離升堂還有一會,但圍觀人群已經議論開了。一些好打聽熱鬧的人已經把消息傳開了,這次幾乎出動了大半個衙門的人才抓到賊,並且後山那里喊打喊殺的,還有女人的尖叫聲。人們在猜測發生了什麽,直到衙役們手持棍棒順勢而出,嘈雜聲依舊,直到師爺喊出“升堂!”,伴隨著一陣低沈卻壓迫力十足的“威~武~”,看客們才安靜了下來。

縣太爺不慌不忙的從一旁邁步而出,跟在後面的是那位黑衣少女。師爺給了她一個眼神,她便識趣的走到台下,但也沒跪下,看來這次提審的人不是她。人們還在猜測那位賊人是誰時,安縣令驚堂木一敲,震的圍觀人一驚。

“傳犯人!”“威武!”不一會,一位手腳都被拷住,脖子上帶著鎖枷的犯人便被拽至堂前,並被不耐煩的推搡到地上,因著厚重鎖拷的束縛,重重的摔在地上。

 

前排的人只是稍微看了一眼便驚覺犯人的身份,竟是那位起早貪黑賣餛飩的姜姑娘,後排的人因遮擋,便努力伸展著脖子,向上擡起,那樣子像極了那被提著脖子的待宰之鴨。人們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來,議論聲也傳開,但隨著另一下驚堂木落下便歸於肅靜。

 

“堂下所跪的犯婦,報上名來!”不同於以往那個鐵著臉,無法分清喜怒哀樂的縣令,此刻的安縣令臉上的憤怒之情,連最大膽的衙役都畏懼。

 

“大人...”犯婦努力調整著姿勢,但是厚重的鐐銬在身,就連跪好也是格外的費力。

“大膽犯婦,我看你是不知官府威嚴,來人,三十殺威棒伺候!”安縣令並沒有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便無情的抽出竹簽丟下。衙役們得令,便準備行刑。

圍觀的人聽到要行刑,興奮的擠向前排,等著看好戲,而犯人的哀求聲淹沒在人群興奮的議論聲里。

殺威棒,顧名思義是要殺滅犯人的威風的,但何為威風,能說明白的人並不多,或許這只是讓犯人受皮肉之苦,讓她們意識到自己在公堂上不再有人的尊嚴,不再有人的待遇,只是刀俎上的待宰魚肉。尊嚴,是全方面的失去的,這也包括被褪掉任何可遮擋的衣物,徹底摧毀她們的臉面。

因而,在殺威棒落下之前,衙役們做的第一件事是按住她的手腳並拽住她的衣褲,用力一拉,將衣褲盡數全部脫到腳踝處,讓女子那最私密最嚴加看護的部位暴露在眾人面前。

當犯婦那白皙的臀肉,露在眾人面前時,所有人都難掩興奮之情。黑衣少女看著他們的表情,臉上露出深深的厭惡,那些人的樣子就好像是餓狼看到了案板上的肉一樣。

只是,現在的她對於面前即將受難的女孩子,沒有太多的同情心。她的同情心,只對人才有,對於污穢的亡者是不存在一絲一毫的,因而當厚實的棍棒落到少女臀上,伴隨著沈悶的擊打聲,是少女那吃了痛的喊叫。只一下,她那比瘦弱好不到那里去的兩瓣臀肉上便是一道深紅的印痕。

第一下落下,剛剛還在議論紛紛的眾人便噤聲,饒有興致的觀刑。每一下的棍棒落下,都是一記沈悶聲,外加著哭喊聲,臀部也由一開始的白皙慢慢的變成了深紅色。衙役們熟練而又無情的責打著她,直到完成了規定數目。而她已經哭的淚流滿面了。

看到眼前的這個受刑少女,黑衣女孩心里泛起一絲憐憫,但是她稍稍搖了搖頭,提醒自己不該對非人之物有任何的同情心。

少女受完刑之後,衙役們並沒有幫她拉起衣物,只是任由她在原地裸露著下半身,直到黑衣女孩實在看不下去,在得到縣令的許可後幫她拉上衣物。但,此時的她,根本無法做到移開自己的眼睛,因為眼前的少女無論如何,除了膚色滲人般的慘白外,看上去都與普通的女孩無異。

“她真的是邪祟嗎?”黑衣少女不止一次的在懷疑自己,可是劍在發出只有她才能聽到的低鳴聲,那是渴望邪祟者鮮血的除邪劍的低鳴,不止一次的它找到了隱藏在人群中的邪惡,也不止一次的她靠著它拯救了無數人,她從不懷疑它。

可是不同於以往,那些被劍制裁的邪惡們無一不歇斯底里的反撲,試圖爭取哪怕多一秒的茍延殘喘,盡管徒勞。但是面前的這個亡者,即便受了巨大的摧殘卻依舊保留著人性,保留著人的外形,她無法理解。

 

她的不理解,並沒有影響到知縣本人。面對這個哭泣的少女,他心里只是厭惡,與肉眼可見的反感。命令衙役將繳獲的器物端上來,那是個做工精良的香爐,里面還有尚未燃盡的符紙,只是香爐身上刻印的那些古怪文字,讓周圍的人心里格外的不舒服,而且不知為何,香爐在被呈上大堂後就不斷地冒著紫煙,帶著淡香,卻無法讓人安心。

“堂下犯婦,這是你在本縣後山被擒拿時所持之物,而且在你家里也發現了鬼佛銅像,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承不承認自己是異黨,承不承認自己是惡靈!!”

縣令的話如同平地驚雷,炸的眾人嘩然。什麽,眼前的這個賣餛飩的人居然是邪祟?那個曾經毀了小鎮殺害了無數鎮民的邪祟?!人群里一開始還存有的同情心,瞬間蕩然無存。一想到這個女人曾經是殺害自己祖先的一員,人們恨上心頭,開始怒罵她。

縣令見此,冷笑道,“惡毒的女人啊,你以為你憑借你的臉蛋就能騙過眾人,能瞞過我,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天你落到我手里,算你惡有惡報,”話音未完,他轉手再度拾起一根竹簽丟與地上,“來人,先給我重打百板,給鄉民們出口惡氣”

“好!”“好!”“大人英明!”“大人神武!”眾人紛紛為知縣叫好,為他的替天行道以及懲惡揚善。

 

沒有一毫一刻的辯解時間,甚至連喘氣都格外的費勁,卻即將再度,尊嚴肉體被雙重摧毀。衙役們迫不及待的跨到她身邊,將她好不容易才穿上的衣褲再次粗暴的脫下,將那已飽受棍棒酷刑,血紅腫脹的可憐臀部暴露在眾人面前。

在眾人的叫好聲中,衙役們高高的舉起杖棍,用足了力死命的往下打,他們恨著邪祟,因而對同為邪祟的這個女人也是格外的恨,又恨她隱瞞身份欺瞞眾人,引得無數人被她美貌欺騙對她趨之若鶩,恨她用妖術做著謀害百姓的勾當......

幾十年里,衙門里從未有任何人受過如此數量的杖刑,更無人受過如此慘烈的拷打。一時間,女人的哭嚎,眾人的吶喊叫好,棍棒拷打的聲音混做一團,看的黑衣少女心驚肉跳,手腳不住的顫抖.......

 

 

午夜時分,黑衣少女在下榻的酒館里,她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盯著窗外。桌子上的面條早就已經凝固成一團,菜也不再冒著熱氣。她依舊無法忘記白天發生的一切,一切都那樣喪失了理智,無論是投擲竹簽的縣令,揮舞大棒的衙役,哀嚎的犯人,亦或是拍手叫好的圍觀百姓。

左手的顫抖還沒那麽嚴重,便很自然的用它抓住右手。緊發力,捏到手快發紫了,顫抖才好一點。習慣性的手伸到桌子上,但酒已經喝完了,便去催小二再去拿一壺酒上來。

“那個,赤瞳姑娘,這是第三壺了,再喝下去怕不是....”小二討好著,諂媚著,眼睛卻盯著她腰間的口袋。

“拿去便是”她並沒有任何耐性,直接丟給了他,她需要更多的酒精來麻醉自己,忘掉今天發生的事情。

她並不是個好酒之人,只是在她一生行走江湖的途中,遇到過不少喜酒之人,與他們結伴而行,自己也漸漸離不開這種苦中帶澀的液體了。尤其是在同伴們在共同討伐邪祟的路上相繼離世後,她更是習慣用這個來排遣自己的思緒,一杯酒下肚,微醺之余似乎能聽到同伴的聲音......

 

在床上躺好,腦子里卻被各種思緒淹沒,曾經斬殺的邪祟,因邪祟而家破人亡的可憐之人,還有同伴死後的慟哭。只是今天,卻多了很多不一樣的思緒。

酒精戰勝了理智之後,她進入夢中,但卻並沒有平日里習以為常的安寧夢境。此刻的她,又回到了公堂之上,一切都暫停了,除了她。她能清晰的看見一切,無論是衙役賣力而流的汗水,少女哭泣的淚水,縣令橫飛的唾沫,都如此生靈活現。在她迷茫之時,她看見少女流下的淚水變成了血淚,公堂變成了刑場...

 

從夢中驚醒,汗早就浸透了衣服。窗外還是朦朧亮,她已經換好衣物準備出門了。小縣城里的生活照舊著,人們起早交易著賴以生存的物品,或者是在饑腸轆轆的驅使下排著隊購買著還冒著熱氣的饅頭等食物,一切都那樣的有條不紊的進行。

摸出幾枚銅板買了個肉包子,就這樣坐在一邊。本可以漫無目的的四處轉悠,但是她感覺似乎有個重擔壓在自己身上,壓得自己快無法行走了。包子還冒著熱氣,但她無心品嘗這家常的味道,鄰座的議論聲讓她格外的在意。

那些人並不忌諱被旁人聽到,議論的聲音格外的大。他們興奮的討論著昨天公堂里發生的一切,尤其是賣餛飩的少女那白花花的屁股更是讓他們垂涎三尺。赤瞳對他們談論的內容很是反感,準備起身離開時,聽到他們說知縣大人今天準備再公開堂審她一天,並允許所有人去圍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陰差陽錯之下走到後山的亂葬堆那里,即便是白天她也依舊被夢境折磨著,而墓堆那卻不似她平日里所見的墓堆。在這個地方,似乎並沒有那種陰森感,反而給人一種寧靜。

腦海里晃過少女的身影,以及少女手上的法器,那念念有詞的咒語,她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想在離開這個地方之前去最後再見一次那位少女。

死牢里的氣息並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無論是充斥牢房的便溺味,還是恐懼於屠刀的豬玀們的哀鳴聲。即便是她也強忍著不適與惡心。縣令給少女定了死罪,一周後斬首並梟首。這是小縣城幾百年里第一個被斬首的人。街里鄰坊們爭先相告這個消息,並急切的等待著這一天,似乎她一死,就能為被殺害的數萬人報仇雪恨了。

少女被關押在牢房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她身上的傷還未結痂,白天在公堂上被脫掉衣褲受的棍棒苦刑還未恢覆,被拖回牢房後又被綁在刑凳上被皮鞭抽打,那雜夾著微弱的哀求饒恕的皮鞭聲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清楚。赤瞳的手忍不住又顫抖起來,明明受刑的不是自己,但為何自己卻如此恐懼呢?

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她見過無數在公堂上被扒掉衣服,被打的淚涕盡出的犯人,也有很多人當天就因這般奇恥大辱而上吊自盡。見識的多了,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但只要她還是人,這顆跳動的心一天不停下,她就不會停止恐懼。

 

被拖回牢房時,少女已經幾近氣絕,若不是她那邪祟的身份,怕不是早就已經命喪於此。面對赤瞳的呼喚,她勉強睜開一只還能用的眼睛,另一只則因為用刑時意外被鞭子抽中,已經潰爛了。

氣若遊絲,但是她的話語,赤瞳還是聽明白了。她雖是位活死人,但是她從未害過任何一人,也不曾有任何類似的打算。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告訴赤瞳家里的竈台下有一枚銅章,是她師傅留給她的遺物,帶上這個去找到守夜人的寺廟,說完她便昏死過去。

 

赤瞳離開安息縣的時候是第三天,再過數月便是姜姑娘的處刑日。縣衙已經上報,只等批準便秋後處斬,她不忍心見到這一幕,卻也無法阻止,只能黯然離開。

 

 

 

 

狂風刮過,將消瘦的枝頭上最後一片發黃的葉子吹下。大路上已經沒有多余的路人了,因為距離過冬只剩半季不到,多數人會開始準備過冬的食量與衣物,也因而有不少人在為此發愁,不知自己能否順利熬到第二年。

路牌吱呀吱呀的作響,指向路邊那家還冒著煙的客棧。隨著馬蹄聲響起,冷清的客棧里多了一位過客。

“酒,肉,面”,女俠客面無表情的說完這句話,排開幾個銅板。小二無精打采的抹走銅板後,擠出笑,開始招呼客人。

將披著的黑衣解開後,少女長籲口氣。幾個月的旅行,她的精力已經快耗盡了。撫摸著左手,小指那里缺了一節,那是在與邪祟廝打中,為護住脖頸而做出的犧牲,盡管疼痛鉆心,至少命保住了。那幾個月,她只是出於本能的揮劍,砍殺著,噴射的血漿與腦漿快將她的黑色上衣染成紅色了。錢包鼓了起來,但最重要的是她找到了很重要的線索。

 

姜姑娘留給她的銅章,上面印刻著一盞燈,那是守夜人中的護燈人。赤瞳的密友告訴她,那些人神出鬼沒難以覺察,但最後一次被人看到是在一座山里。

“那個地方不好找啊,只有大霧天氣才會出現,而且里面的人都是群怪胎,就像邪祟一樣”說到這里,她的好友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你確定你要去見他們嗎?”見她去意已決,好友無奈,丟給她一塊沈甸甸的布袋,作為盤纏,也作為告別。

 

 

面上來了,有一點夾生而且肉稀稀拉拉的沒有多少,酒則因為缺貨,換成了幾顆水煮蛋,她無所謂了,饑腸轆轆的她撥開筷子將面條往嘴里送。

客棧里除了她還有兩位過客,兩人只是自顧自的吃著聊著,說的話很清晰,並沒有把她當外人。

“.......所以,就是這樣了,也算是長見識了”那人說完,拾起筷子夾了口飯。

“等一下,你是說,安息縣?就是十幾年前被邪祟屠城的那個地方?”聽者臉上一股不可置否的表情。

“沒錯”夾了顆青菜,和著米飯咽了下去。

“那跟我講講呢,那個女邪物是怎麽處死的?”聽者明顯來了性質,甚至將整盤蘿卜幹推到對面那。

“哈,這就說來話長了。那個女邪物,好像叫姜什麽的來著,我也不記得了....”

 

赤瞳吃面的動作放緩了下來,豎起了耳朵。

 

“我到那邊賣茶葉的第二天才看到處刑吧,大概是正午的時候,一輛囚車里關著一個人,如果那玩意還算人的話”他咬了口蘿卜幹,發出幹脆的咀嚼聲,“她就穿著囚衣,衣服上全是黑紅的污漬,我猜是血吧,而且身上全是破破爛爛的,沒一塊好肉啊”

“真可憐啊”聽者嘆息。

“可憐?她殺人吃人肉的時候可想過別人可憐?要我說,這種怪胎就該這樣打才對”,食客臉上的橫肉也因為憤慨而抖動著。

“也是”聽者點點頭,“那然後呢?”

“然後?官差把她拖出來了。我沒看清怎麽回事,但似乎連腿都打斷了。周圍人說把她抓住後每天都要上公堂當眾拷打,拖回牢里後還要繼續打,結果就把腿給打斷了”

“哎,也夠狠的”

“狠的還在後面呢。知縣命杖她整百,然後我就看到她那白花花的屁股了,哎,長這麽大了第一次見到女人屁股,那哭聲以及板子落下的聲音,看著倒也是過癮。不過那檀木板子打起人來也是狠啊,我數了下,大概二十不到,那屁股就打破皮了,血漬飛濺呢。還好我不在前排,不然都撒到我臉上了。不過周圍的人都在叫好呢,每打一下就歡呼一下,後來大概打到一半吧,那個女的就不哭了”

“啊,直接打死了嗎”聽者有點吃驚,這板子竟如此恐怖。

“才沒有呢。她只是被打暈了。潑了盆水,然後繼續打。你以為縣令老爺會輕易的放過她嗎?”

“倒也是,那後來呢?

“打完了一百板子,她也差不多快死了,然後縣令就命令斬首”

“那斬首前她有說什麽嗎?”

“沒,直接刀一過,人頭落地,然後把她的頭刺在木棍上示眾,然後就沒什麽了”

“哎,也真是”聽者嘆息,便又和對面聊起其他的東西了。

 

面沒吃完,赤瞳就奪步而出。這本是她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但是從其他人嘴里說出來她還是無法接受。哪怕是頭待宰的豬都不至於被虐待成這樣,為什麽縣民們要這樣的對待她.....

 

赤瞳感覺自己的腦海一片混亂,耳邊響起來無盡的低語聲,腦袋也開始痛起來。等頭痛好容易緩解後,她卻驚覺自己已經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中。她不知該如何繼續前進,但遠處的一顆亮起的光,似乎是指明了她的目的地。她激動的駕馬狂奔,未曾留意那似乎橫空攔路的大木樁子。來不及剎住,結果是她硬生生的撞了上去,倒地暈了過去......

 

“我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為什麽要趕盡殺絕?(慟哭)”

“為什麽要殺我們的族人...”

 

赤瞳驚醒,耳邊的聲音也消失了。身體格外的疼,但身上的繃帶或多或少的起到點緩解的作用.....等等,繃帶?

意識到這點,她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白霧彌漫的大路上了。盡管四周很黑,但一盞微弱的燭光,在盡力提供這光明。她很清楚自己是在一座古廟里,那熟悉的香味,破舊墻壁上的黴味以及那香爐桌邊的香灰,但第一時間出賣了這個秘密的還是那盤坐在地上念著經的人,盡管黑暗中看不清輪廓,憑借著本能他還是能確認這一點,並且憑借著本能,她也認定那並不是個習武之人,亦非邪祟。這是個好事情,現在的她並不處於最佳戰鬥狀態,負傷的她,遑論持劍了,即便是站穩也格外的艱難。

 

 

她這樣想著,那念經人聽到了動靜,轉過頭看向她,“你醒了?”

“我的傷,是你包紮好的嗎?”赤瞳摸著繃帶。濕漉漉的,上面還帶著點藥草味。

“是的。我發現你孤身一人躺在地上,腦袋在流血。施主有善果,不應死,因此我把你帶回這里,做了點包紮。”黑影念叨著,並緩緩起身。

“這是哪里”赤瞳點了個頭,感謝了對方的仁義,但依舊有很多好奇。

“這是守夜人的寺廟”黑影照常回答了這個問題,赤瞳卻瞬間感覺腦袋又炸開了。

 

她要找的地方,就是這個地方。她再次環顧了四周,這次她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周遭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派位牌位,不少木板上的漆皮早已脫落,除了那些嶄新的牌位尚完好。每個牌位上都標明著逝者所經歷過的歲月,因而赤瞳心里更加發涼:那些最新的牌位紀念的逝者,年齡最大的甚至不到20。

“那些守夜人才剛剛死去,真是造孽呀”黑影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為什麽她們都這麽年輕就沒了....”赤瞳一陣感傷,那些人的年齡與自己相仿卻早早的進了墓穴,再也無法體驗人間的美好。

“她們的命運早已注定了,人間的美好需要她們來守護,自身卻無緣人間的一切”聽到這里,赤瞳才留意到黑影手上有一塊新的牌位,他撣了撣上面的木灰,將其置於香爐桌上,點了把新的香。

 

“這個女孩,也是可憐吶。自小便成了守夜人。幾十年前為了保護黎明百姓被亡者咬傷,變的人不人鬼不鬼,自己的密友們全部逝去,孤苦伶仃一個人活著。後來隱姓埋名的自食其力的活著,卻被她付出一切所保護的世人送上斬首架,被砍了頭,唉”

黑影的聲音很平淡,卻仍帶著點哀傷。赤瞳落淚,她知道黑影所說的是何人,也知道這個牌位供奉的是誰了。她終於可以確認,死去的那個女孩,是最無辜的殉難者了。

 

“師傅,這個銅章,是她留下來的,她希望我把這個留在這里”赤瞳掏出那枚微綠的銅黃項章,伸手遞了過去。

“這個啊”黑影從大袍下伸手,接下那枚項章,赤瞳的眼睛睜到了最大,因為她驚恐的發現那是早已沒有一絲血肉的白骨手掌。

黑影將蓋住頭部的大帽揭下,赤瞳才發覺,那一直與她對話的“人”,早已是具骷髏,那長著青苔的頭骨,已近支離破碎了。

“啊,是她的遺物呢。現在,最後一位守夜人已經逝去了,我也再無任何牽念了”骷髏張著嘴,“該安息了....”“不,師傅!”

赤瞳打斷了它的話,那位姑娘的故事不能就這樣結束,她的付出必將要等到傳承,也必須要有人接替她。

“我想,你面前的這個人,她想接替為下一位守夜人”赤瞳斬釘截鐵的說出這話,眼神格外的堅定。

 

埋葬好那位守夜人,赤瞳點上最後一枚香火。明明感覺在廟里待了有數個月,出來時卻只是數個時辰而已,也許鬼魂的世界與人間終有不同吧。騎上馬準備離開前,她最後看了眼這座古廟,耳邊又出現了鬼靈的話語,但這次卻讓她格外的安心。

“駕!”縱馬離去,她消失在夜色籠罩的黑霧里,脖子上掛著那枚銅章,此刻她的內心不再沈重也不再迷茫,此刻的她也有了新的身份,她要用學到的新能力去傳承姜少女的遺願。

 

 

若幹年後,邪祟再現人間,一位黑衣少女及時出現,在生靈塗炭之際挽救了大部分人,而當人稱頌她時,她卻消失了。

 

 

 

 

天尚未亮,一座不起眼的縣城里早已人頭攢動。人流間,一位身著紅色上衣的少女來到一間早點鋪子前,丟下幾顆銅幣換取了一些肉饅頭。黑衣少女收下貨幣,依舊忙碌著,那黑衣早就發舊,卻能很好的掩蓋住手臂上被咬傷的疤痕。

 

紅衣少女三兩口就吃完了肉饅頭,她的劍在低聲咆哮著,渴望著邪祟的鮮血。她認定面前這位販賣面食的少女即為邪祟,現在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配合著官府來個甕中捉鱉。

 

黑衣少女全然不知這些,今天的生意格外的好,可以早點關門了。今晚也是大霧天,正好可以去學到的本事去祭拜下後山墓穴那里的逝者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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