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檸陌寒 #33 第三十二章 緣起杏下,緣滅公堂 (Pixiv member : Akame)
“你這是做什麽,快過來。”看到女孩倚靠在登聞鼓上,劉弘文急忙招手。
“怎麽啦。”蘇麗嬋輕松地從官府地高台跳下,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劉弘文則嗅到一股淡淡的梔子香氣,是從蘇麗嬋身上飄來的,讓他緊繃的神經多少緩和了些。
“你這丫頭,知道這是什麽嗎?”劉弘文指著公堂外的登聞鼓。
“嗯?”蘇麗嬋回頭看了一眼,“知道呀,這應該叫登聞鼓吧,傳說中民眾擊鼓報案的地方。”
這丫頭不是自己知道嗎?劉弘文頓時哭笑不得:“你可知道,如果擊了這登聞鼓,會有什麽後果嗎?”
“那就得請你解釋解釋咯。”說罷,蘇麗嬋有些壞壞地笑了笑,“縣~令~大人。”
劉弘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穿著官服,一時怔在原地不知道如何解釋。
“說呀。”蘇麗嬋看他沒反應,使勁晃了晃他的眼睛,“光看著我幹嘛?”
“你穿著這身衣裳,你不怕我?”劉弘文試探地問道。
蘇麗嬋托著下巴,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他一遍:“你穿官服,還真有點兩袖清風的清官的感覺,挺合適的。”說罷,她笑了笑,“雖然,我還是更喜歡那個書生一樣的打扮。”
少女的話讓劉弘文很意外,他當官這麽多年,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
但在短暫的意外後,他覺得一股暖流從胸中湧動上來。做官幾年,他遇見了許多人,從貴到賤,從禦史到匹夫,但無一例外的是,自從披上了這身官皮,所有人和自己說話的樣子好像都變了,就像酒局里的瓊漿玉露,精致得令人反胃。而這個女孩卻截然不同,她帶來的感覺,就像自己在家中挖到的那眼泉水,清冽,潔凈,舒心。
“等一等我。”劉弘文有些不習慣地笑了笑,“我去換了這身衣服。”
“那你快點,太遲我就不等你咯。”蘇麗嬋對著劉弘文慌張離去的背影,笑著喊道。
那天晚上是臨溪的廟會,繁華的街市喧鬧而熱情,來往的居民和商人川流不息。劉弘文穿著那身書生的衣服,有些局促地走在人流中,蘇麗嬋仍是那身杏花衣裙,看起來興致很高,路邊的各種商鋪都有幸得到了她的光顧,當然,這些基本都是劉弘文來買單的。
熱鬧的街市,輝煌的花燈,平凡卻臉上帶著幸福的老百姓。劉弘文看著滿街搖曳的燈火,以及跑來跑去似乎玩不累的蘇麗嬋,突然有種莫名的感慨,自己到底多久沒有體會過這種人間煙火的幸福感了?他還沒記起來,蘇麗嬋便拉住了他的衣袖,向下一個商攤跑去。
這樣的時光總會過的特別快,沒多久,月色便上了閣樓,街上的燈火也漸漸稀疏,兩人坐著一葉扁舟,在太和湖中靜靜地漂流。太和湖沿岸有許多船家,夜里便租船供人賞月,本來有豪華秀麗的花船,只可惜劉弘文囊中羞澀,也只能租了艘普通的木船。
城市的夜空有美麗的月亮,深夜的露珠在穿上凝結。劉弘文盤腿坐在船上,看著萬家燈火在水中的倒影,蘇麗嬋脫掉了鞋襪,兩只光腳浸到水里搖擺著,打碎了那湖面上的燈影。
“照你剛才說的,我要是敲了那登聞鼓,得挨四十大板呀?”蘇麗嬋一邊說著,一邊咬了口手中的糖畫。
“是啊。”說完,劉弘文鼓起勇氣坐近了些。“你白天可把我嚇壞了,要是不小心敲了,我可就真得打你板子了。”
“哈哈,那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這可不行。”劉弘文搖搖頭,“在外面都沒事,但那可是公堂,天理國法之地,如果我一個當縣令的都隨意不守規矩,這臨溪的老百姓還怎麽信我?”
“不錯嘛。”蘇麗嬋眨了眨眼,笑容就像一輪彎月,“沒看錯你,還是個清官。”
劉弘文噗嗤一聲笑了:“如果我是貪官,就能請你坐那條最大最漂亮的船了,只可惜我不是。”
“那還真是遺憾呀。”說罷,蘇麗嬋伸了個懶腰,“最近都沒見到你,縣令大人也這麽忙呀。”
“一縣之長,安能不忙。”劉弘文無奈地嘆了口氣,“忙就算了,只可惜忙的都是無意義的事。”
“哦?”蘇麗嬋瞇起眼睛,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什麽事呀?”
於是劉弘文就把整個官府都為面破鏡子,四處翻查將近一個月的事告訴了蘇麗嬋,順便抱怨了一通朝堂的腐敗和奢靡,權貴的一個首飾,竟然要舉全縣之力尋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蘇麗嬋靜靜地聽著他傾訴,每當劉弘文手舞足蹈地說到興起,她就忍不住捂嘴笑起來,那笑聲就如清澈的湖水般,令人聽了有種如釋重負的安心。
第二天,劉弘文剛到官府點卯,就察覺到整個縣衙上下彌漫著松懈而絕望的情緒。問了柳含煙,這位平日里的智多星卻也無奈搖頭,原來是朝上那位貴人再度來信,只給三天時限,若查不到玉盤的下落,整個官府的人,從劉弘文到皂吏,通通都得滾蛋。劉弘文看完信,忍不住搖頭苦笑,自己不當官也就罷了,只可憐這手下的幾百弟兄沒做任何錯事,卻要丟了飯碗。邢捕頭已經帶著差吏們沒日沒夜抓了好幾天的人,劉弘文再次翻了一遍那些早就爛熟的卷宗,自然是一無所獲。暮色降臨時,劉弘文拍了拍疲憊不堪的差吏們的肩膀,索性摘掉烏紗帽,回宅去了。
到時候把這些年掙下來的銀兩散了吧。他心想,畢竟自己孤身一人,也沒什麽好花的。
孤身一人……
劉弘文沈默了片刻,轉頭看向了櫃里那件書生打扮的長衫。
來到蘇麗嬋的木屋門口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屋里橘色的燈光靜靜的搖曳,燜飯和燉湯的香味從窗口飄出,那燈光和氣味讓劉弘文有種倦怠而滿足的安全感。打開門,蘇麗嬋就坐在燈下,她站起來迎接劉弘文時,注意到了對方臉上疲憊而無奈地神情。
“你看起來很累。”蘇麗嬋仍是無憂無慮的樣子,她一邊扇著爐口,一邊問道。
“沒關系,也累不了幾天了。”劉弘文索性躺在了長凳上。
蘇麗嬋笑起來:“你們這些官爺官吏,平時這麽威風,沒想到連塊鏡子都找不到呀?”
“因為找鏡子就不是我這個縣令該做的事。”劉弘文翻了個白眼,忿忿說道,“老百姓的民生疾苦不去上心,卷軸上的灰塵積了兩寸高,偏要我去找塊破鏡子。”
“那也不一定哦。”蘇麗嬋坐到劉弘文身邊,低頭莞爾看著躺在凳子上的男人,“不是有人說過嗎,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看這才是你們的真本事呀,哈哈哈……”
劉弘文被揭了短,有些生氣地想抓住女孩的衣擺,但女孩猜到他會這麽做,很靈巧地起身躲開了,在一旁拍手笑道:“大叔生氣了!”
“沒生氣。”劉弘文坐起身來,“而且想想,你也沒說錯。”
“不,你就是生氣了,我看見了!”蘇麗嬋仍是笑著,隨後把雙臂打開,“你來抓住我好了,只要抓住我你就可以出氣了!”
劉弘文有些哭笑不得,他本不可能對這種玩鬧有興趣的,但想到可以陪她玩玩,肚子里也的確還有些怨氣,便起身朝女孩猛撲過去。但女孩的身段靈活,很輕松地在房間里躲藏,劉弘文一介文人,很快就知道抓不住她,半天後只好氣喘籲籲地在長凳上坐下:“我認輸啦,我抓不到你。”
女孩把燈台放到靠近劉弘文的桌邊,搬了個短凳,坐到他的對面。劉弘文看著女孩那對貓一般的眼睛,對視了許久。
女孩的臉龐似乎有種特別魔力,無論他多麽焦躁,每次相見都能感到莫名的安心。可今天,當劉弘文想要繼續沈醉在這種溫暖里時,他注意到女孩和以往有些不一樣。
“大叔。”女孩笑了,“你在看哪里呀?”
他們離得很近,清新的梔子花香縈繞在劉弘文的五感間,但多年來和一個月來的經驗讓他仍清清楚楚注意到了女孩胸前那不太自然的形狀。直到女孩的提問喚醒了他,才移開眼睛:“對不起,我剛剛太失禮了……”
“大叔真是的,我有這麽好看嗎!”女孩笑著說完這句話後,嘆了口氣,“還是說,大叔關心的不是我,而是它呀。”
女孩從胸前的衣襟中拿出那塊圓形的不太自然之物時,劉弘文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剎那間停止了跳動。
赤紅的玉鏡在燭光下映照出美若仙境的光芒,和拿著它的笑盈盈的女孩,是那麽的相配。
劉弘文看著這塊他找了整整一個月的玉鏡,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本該早就揭穿這個謎的,在撞到蘇麗嬋和她揣在懷里那個包裹的第一天,他就可以做到了。但為什麽沒有呢?
或許,因為自己在這個女孩面前,就從來不是那個明察秋毫的縣令劉弘文,而是偶遇少女,邂逅羈絆的書生劉弘文。
女孩看到眼前這個呆住的男人,以為他被嚇傻了,噗嗤笑了出來:
“大叔,你抓到我啦!”
劉弘文回過思緒,用力咽了口唾沫:“麗嬋,這鏡子……你是從哪里拿到的?”
“拿到?這本來就是我的呀!”
“可宋家說這是他們的……”
“他們就會騙人。”蘇麗嬋吐了吐舌頭,頗為氣憤,“想要的東西就搶,搶不到就誣陷別人偷,這些達官貴人不就這個德行!”
劉弘文略為整理思緒,堅定地看著女孩的眼睛:“麗嬋,你跟我去官府,把這件事如實講清楚,他們敢搬弄是非,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要我跟你去官府呀?”蘇麗嬋眨巴著眼睛說道。劉弘文猶豫了片刻,腦袋轉了過來:“那就不去了,你把玉鏡給我,我就說是在別城的典當鋪搜到的。等宋家的事查清楚,我一定還給你……”
“噗。”蘇麗嬋笑了出來,“大叔,我跟你去官府,但這案子你就不要查啦,會引火燒身的!那宋家在朝廷里的後台可是元妃呀。”
“你知道元妃?”劉弘文震驚不已,嘴唇都不由得顫動起來,“麗嬋,你到底是……”
“大叔,答應我別再問啦。”蘇麗嬋低下頭,看了看手中赤色的紅玉。“宋家真正想要的,是我。”
夜深了,木屋外,翠綠的槐葉上結滿了露珠;而在木屋里,劉弘文枯坐在長凳上,汗水從他的臉上滑落,蘇麗嬋坐在他的對面,托著臉看著他。
“大叔,別這樣啦。”蘇麗嬋笑了,“這也是唯一的辦法呀。”
“不,不是。”劉弘文咬牙搖搖頭,“我會去找宋家問清楚,而且會跟禦史大人上書這件事,你放心麗嬋,證據在我們這邊,我絕對不會讓你……”
突然,蘇麗嬋把手指輕輕放到劉弘文嘴旁,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了劉弘文的話。
“大叔,別忘了,我已經不是平民少女了。”蘇麗嬋輕聲說道,梔子花香隨著話語變成一陣風,飄入劉弘文的腦海中。
“我是賊,大叔你一直想要捉我,今天你捉到了。”蘇麗嬋頓了頓,“既然如此,我就是不折不扣的女賊,你應該用對待女賊的方式對待我。”
劉弘文看著她的眼睛,鼻尖酸得忍不住想流淚:“我是縣令,我不能答應你。”
“那不是最好了。”蘇麗嬋笑了起來,聲音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大叔是縣令,是最好的縣令,而我要做最好的女賊,最出色的賊最終一定會臣服於最出色的官差,這就是我們應該的結局呀!”
可劉弘文不這麽想,她不是賊,是剛和他同舟夜話的少女,是讓他重新找回幸福的人,他無法想象她被送到衙門里被嚴刑拷打的場景。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相信自己的聰慧,但眼下他卻想不出第二個辦法,只覺苦惱不已。
“這也不是壞事,大叔。”蘇麗嬋看出了他的猶豫,笑道,“雖說你是官我是賊,可咱們也是周瑜打小喬,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只可惜不知哪個壞心眼的發明了這去衣受杖的規矩,不然本姑娘就權當表演給百姓助助興了。”
看到女孩還有心思開玩笑,劉弘文也只好無奈地附和著笑笑,至於她把周瑜打黃蓋記錯的事,當然也就沒有去提。他只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對於朝廷,對於命運,對於眼前的女孩,而事實上,這種感覺,也將會如同噩夢般縈繞他今後的歲月。
“好了,大叔。”蘇麗嬋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正經地說道:
“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這不僅是救大叔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劉弘文努力穩住下正在喘氣的身體,用顫抖的手提起衣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他擡起頭,看到蘇麗嬋正抱著腿,靜靜地坐在桌上看著他,破曉的陽光從窗外灑進,照在她恬靜的臉頰上,這個夜晚太短了,劉弘文很想讓它一刻無限的延長,延長到這一輩子。
“天快亮了,大叔。”蘇麗嬋從桌上躍下,看了看窗外。
女孩走了過來,雙手放在他靠著的桌案上,那手掌和手背白皙而清瘦,讓人想起北方雪國那冰封懸崖上一朵盛開的冬芝。
劉弘文知道她的意思,盡管他千般萬般不想這麽做,但他仍然把自己那雙發抖的手也放在案上,讓女孩的雙手夾在自己中間。他猶疑地看向女孩的眼睛,那女孩的眼神卻安靜地就像無風的湖面,似乎已經無聲地做出了鼓勵,劉弘文一咬牙,緊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溫暖細膩的觸感從手上傳來,女孩笑了,一如當年他們見面的時候:“大叔,這回你真的抓住我啦!”
屋外的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劉弘文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慌忙地松開了手。
“他們來了,你快走!”
劉弘文只覺得頭腦發昏,他拼命拉著她想讓她從窗戶逃走,女孩卻突然跑回去,將整個上半身都伏在了桌案上,兩只白凈的手腕向劉弘文伸出。劉弘文怔住了。
“大叔,你等會用手枷把我拷住。”女孩擡起頭,“帶我去公堂吧!”
“你說什麽胡話……走,走啊!”一切終將到來之時,所有計劃總是難以堅定下來的。劉弘文的語氣從急躁近乎變成了哀求,可女孩並不為所動,仍安靜地趴在桌上。
“來不及啦。”女孩搖搖頭,“你忘記了嗎?我們說好的哦。”
“你是縣令,我是盜賊。”
“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呀,大叔。”
“砰!”一聲刺耳欲聾的巨響,是駐軍統領衛徹帶人踹開院門的聲音。
……
今日的臨溪縣衙十分熱鬧,百姓們早已聽聞了本縣縣令親自捉拿女盜賊的故事,官府大門都還未開,眾多百姓就圍在了縣衙前,都想看個熱鬧。看客們一頓好等,縣衙那朱紅色的大門卻遲遲不開,正當大夥都覺得這案子今兒不審的時候,兩個衙役小跑過來,拉開了官府的大門。
本已等乏了的眾人頓時恢覆了興致,比肩接踵地朝縣衙大門湧去,但很快便被四個持刀的官差攔住,不讓再往前半步。
官府正堂,衙役已經分立兩旁,手中拿著刑杖,成一字之勢排開,身後還立著“肅靜”、“回避”的牌匾。正中的暖閣上放著縣令審案用的公案,案上驚堂木、火簽筒、文房四寶俱全,劉弘文端坐在正座上,刑名師爺柳含煙則坐在左邊的一張小桌後面。今日的公堂與以往有些不同,因為宋家家主宋耀文也坐在堂下。
“升——堂——”為首的衙役一聲吆喝,百姓們紛紛安靜下來看向堂上。劉弘文神色凝重,一言不發,只是緊皺眉頭看著前面。
“啪!”劉弘文一拍驚堂木,下令道:“帶犯人蘇麗嬋上堂!”
“威——武——”衙役們用刑杖有節奏地點地,在這堂威聲中,一個穿著杏色衫裙的少女戴著手枷,跟著衙役走上堂來。衙役大聲命令道:“跪下!”少女便依言跪在堂下。
劉弘文低頭看向蘇麗嬋,她仍穿著那日他們相識的衣裙,只是這次,他高居堂上,這位聰明靈氣的蘇姑娘卻跪於堂下,雙手被木枷緊緊拷住,劉弘文能看到那手腕上被枷出的青痕。
這時應該開始問話了,可劉弘文卻始終無法開口,有些發汗的手緊緊握著驚堂木,好像上面粘了膠,怎麽也拍不下去似的。堂上的場面突然僵住,陷入了一片寂靜,宋耀文有些思慮地來回打量著縣令和犯人,堂下的百姓則開始小聲地議論起來。
“我說劉大人。”突然,蘇麗嬋卻先開口了,臉上的神色似乎不怎麽害怕,“小女子只不過是一介草民,在闌珊閣做些活計來填飽肚子,大人卻突然闖進小女子的私宅,還把小女子帶到了這公堂,不知所為何事呀?”
“這,這女子還敢先問縣太爺……”
“是啊,這官府大堂是何等場面,尋常女子早嚇死了,這丫頭絕對有問題。”
圍觀的百姓紛紛驚訝地議論起來,劉弘文略定心神,舉起驚堂木重拍:“肅靜!肅靜!”
待人群安靜下來後,劉弘文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三十日前,宋家曾派人前來報官,說自家的傳世寶玉被盜,你可有耳聞?”
“哈,寶玉?”女孩歪了歪頭,做出沈思的樣子,“你是想說那塊玉是被我偷的嗎?我可沒碰過他宋家的東西哦。”
“可。”劉弘文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本官就是在你的包裹里,親手找到了那塊赤血玉鏡,蘇麗嬋,你如何解釋?”
“在我的包裹里?”蘇麗嬋又低下腦袋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般說道:“噢,你是說那塊紅色的石頭呀,那是我八歲的時候就從老家的槐樹下挖出來的,這十年來,我一直把它當鏡子用,可好用了!”說罷,她有些生氣地看向宋耀文:“那分明是我的東西,怎麽就成你們的了,你們宋家都是明搶人東西的不成!”
先是質問縣令,後是對四大家族最強大的宋家不敬。劉弘文和宋耀文還沒啥反應,堂下群眾卻被嚇得不輕,這縣令是整個臨溪的父母官,宋耀文是最有權勢的富家公子,這女子把兩邊都得罪了,難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宋耀文聽完少女的一通質問,只是冷哼一聲,並不和她爭論,而是起身向縣令拱手行禮:
“縣令大人,此女性情頑劣,躁氣不純,先是直呼大人名諱,對本縣父母官不敬;後是憑空反咬宋家,對事實胡編亂造。若不嚴加審問,恐怕不會從實招來。”
“宋公子的意思?”劉弘文眉頭緊皺,仍是低著頭。
宋耀文不緊不慢地打開扇子:“依大梁律例,頑劣而不知悔改的罪犯,上堂可先殺威棒伺候,以曉公堂之威。”說罷,宋耀文向蘇麗嬋睥睨了一眼,“我看,這位蘇姑娘就很適合大人用這樣的刑罰。”
劉弘文默而不應。蘇麗嬋聽完宋耀文這番添油加醋的話,臉上並無懼色,反倒冷笑一聲:“宋公子,講理不過就開始威脅動刑,不愧是宋家家主,還真是頗有你們家族的風骨啊。”宋耀文知道自己占盡優勢,也不惱怒:“蘇姑娘擡舉了,宋家一向以理度人,蘇姑娘今日跪在這大堂上受審,實因無理而已。當然,看起來今天蘇姑娘不僅要受那無理的懲處,還要挨這‘無禮’的板子,宋某可是很有旁觀的興致。”
蘇麗嬋暗自罵道,這個姓宋的狗東西,明明事情都是他策劃的,現在卻油嘴滑舌地裝成這副老好人樣子,真應了那句人不要臉,舉世無敵。但很快,一聲驚堂木響打斷了她的思緒,耳邊傳來的是劉弘文低沈的聲音:“宋公子所言不差。蘇麗嬋,你出言不遜目無官府,態度實在張狂。”說罷,劉弘文從筒中抽出兩根令簽,灑落在地:“來人,殺威棒伺候,重打二十大板!”
聽說縣太爺要打少女板子,堂下頓時熱鬧起來,蘇麗嬋卻只是聳聳肩:“既然如此,大人想打就打吧,麗嬋生來自由散漫慣了,正好見識見識,這大梁的公堂板子是什麽感覺。”
等待沒有太久,兩側便各走出一名衙役,上前將蘇麗嬋推倒在地,兩根刑杖隨即交叉架在她的後背上。
青石板冰冷的觸感從身下傳來,蘇麗嬋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再怎麽說她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女,盡管早就做好了挨打的心理準備,但真的被衙役推倒在地、刑杖加身時,還是感覺自己的心一陣亂跳,身子也有些顫抖。這公堂的板子怎麽打,她讀過,也親眼見過,就連劉弘文竭力勸阻她時都繪聲繪色講了無數遍,但親歷畢竟不能與旁觀相提並論,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一個女子若上了這公堂,也就等同於失去了掌控命運的能力,只能成為別人的板下魚肉。
思緒繁雜間,一名衙役已經在她身旁蹲下,蘇麗嬋自然知道他要做什麽,她早已聽聞了去衣受杖的規矩,但真的降臨到自己身上時,除了咬牙忍受確實並無他法,便索性閉上了眼。衙役看了看女孩的臉,嘆了口氣,將那杏色的衣衫撩至腰間,裙帶一解,順手將那白色的羅紗裙脫至大腿,臀上僅留一條寬松的桃色小衣覆蓋。蘇麗嬋原本還抱了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很快那僅剩的遮掩也被褪下了,少女嬌嫩的臀部就這麽暴露在眾目睽睽下。
眾人探首去觀,無不驚嘆,這女盜賊的玉臀可是夠驚艷,其姿色完全不像四處奔波之人,那兩團粉團似的屁股就如皎月般白嫩,光是欣賞就足以令人目眩神迷。如此女子卻要被辣手摧花,誰能不猶豫?誰能不憐惜?
到了蘇麗嬋這邊,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燒,但這種羞恥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一陣冰冷的感覺讓她不由得顫了顫,原來是衙役把板子擱在了她的裸臀上。
刑杖已準備就緒,蘇麗嬋只覺得自己就像個因犯錯被抓住的小女孩,整個過程中完全無力反抗,只能乖乖等著家長們的懲罰。
板子就破空落下,重重打在了她細皮嫩肉的裸臀上。盡管自己並不是沒有挨過打,但過去的小玩小鬧怎麽可能跟著公堂板子相比,蘇麗嬋忍痛不住,不由得“啊”的一聲喊叫出來。不過更大的痛楚顯然還在後面,少女的呼痛聲自然不能喚起行刑者的同情,第二板很快就落了下來,打得她的雪臀就像海上的波浪般湧動。蘇麗嬋又是一聲痛呼,身體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可板子牢牢將自己架住,根本無從扭動。
所幸她放聲叫了出來,這公堂的殺威棒本就是為立威而生,若犯人受刑卻忍住不喊,則數目不算;若犯人刑畢後仍敢出言不遜,則不僅要重打,行刑的衙役甚至都會被追責。
當然,這些規矩本是為大奸大惡所設,對於蘇麗嬋來說,無疑是太多余了,一個十八歲的少女,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忍受住這殺威棒的淫威的。
“十一!十二!……”
劉弘文不動聲色地看著衙役用刑,看著這個曾經充滿靈氣與歡笑的少女,如今卻被扒掉裙子,在公堂的法板下哭喊不已。那嬌俏白嫩的玉臀已經明顯紅腫起來,眼淚和汗水打濕了她的臉頰,每一板子落下,蘇麗嬋的身體都會忍不住顫抖一下,臀上也會多出一條腫痕,連許多圍觀的百姓都心生惻隱。但如今,他身為一縣之長,卻只能枯坐在這掛著明鏡高懸牌匾的大堂之上,無力幹涉。
“二十!”
好不容易,這頓殺威棒總算打完了,兩個衙役放開了蘇麗嬋,女孩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汗還是淚,但她仍倔強地用衣袖抹了把臉。那原本白皙的臀部也早已腫成了桃子,楚楚可憐地晾在公堂上,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受到的暴行。行刑的兩名衙役回到了隊列里,負責去衣的衙役則再次出列,替蘇麗嬋簡單地拉上小衣和裙子,所幸蘇麗嬋事先料到自己難免要受這去衣打板子的刑罰,選的都是寬松的裙褲,重新穿上時也就沒有再受折磨。
堂上一片寂靜,劉弘文最終還是開了口:“蘇麗嬋。”
“幹嘛。”蘇麗嬋撅著嘴,帶著點哭腔答道,語氣中似乎帶著些埋怨。
“……”劉弘文怔了一怔,但還是繼續說道,“這二十殺威棒只是略施薄懲,讓你知道,這公堂不是你耍嘴皮子的地方。”
“知道啦,縣令大人。”蘇麗嬋答道,“沒想到這縣令大人的板子打得如此痛,民女當然是不敢頂撞了。”說罷,還小聲嘟囔了一句:“再耍嘴皮子,大人怕是要把民女的屁股打成八瓣。”
“……”劉弘文頓時無言。堂下傳來一陣很低的竊笑聲,但馬上就努力忍了回去。
“好了,打也打了,大人您繼續問吧。”蘇麗嬋像沒了生氣,耷拉著腦袋說道。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