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 7
【八十五】
7月28日,紀堯生日當晚。
打破一貫以來葉羽對生日聚會形式的認知,紀堯包下了一個小酒吧,優雅、舒適的環境,音樂和自助餐的至享搭配,兩排方長的羅馬桌垂中而立,燈影閃爍,照亮桌上的香檳、啤酒、及各式落目垂涎的餐點。
由於是暑假,大部分同學基本都回家了,再加以紀堯本身並非Y市本地人,應該來的人並不多,但事實上是,來的人並不少,且看那一對對的架勢,倒都像是圈中之人。
葉羽的三位活寶室友恰巧要去看演唱會,故此除了蔣茗外,葉羽一個都不認識。而且更奇怪的是,蔣大女主同行的人兒並非是近期身邊的大紅人程子瑄,而是趙玥,一個安靜到毫無存在感的小孩。
紀堯拿過話筒在場地中央做了個隨性地開場,生日趴正式開始,之後便有人上台唱歌、送祝福,氣氛逐步暖起來。
“壽星是不是該露一手了?”有人喊了一聲,跟著眾人就開始鼓掌響應,紀堯也不扭捏推脫,從容地走上台,從容地將十指附上黑白琴鍵,從容地令音符流淌。
鋼琴的音色華麗大氣,清亮溫婉如行流水,全場驟然安靜,大家都專注地傾聽,原以為只是一曲唯美的輕音樂,旦聽紀堯突然開口道:“這首歌我要送給一個小朋友。 ”
台下即刻響起一片疑惑聲,羨慕嫉妒恨的意味彌散開來,葉羽感覺到台上目光的接觸,匆匆低下頭。
紀堯溫柔的聲音繼續伴著鋼琴聲一同傳出:“希望她能重拾初見時的快樂開朗,即使傷心難過,也要記住,你並不是一個人。”
娓娓說完,開口唱時曲子已到高潮部分:
But if you wanna cry
Cry on my shoulder
If you need someone who cares for you
If you're feeling sad your heart gets colder
Yes I show you……
感動,是葉羽當天晚上最為凸出的情緒。
曲罷,紀堯不忘貼心地總結一句:“至於是誰就暫不告訴大家了。”
一句話堵住眾人的好奇心,主角這麼說,大家也沒轍,“是誰”的話題就此帶過。
不知不覺到了送禮物的環節,葉羽特地等大家都送完從紀堯身邊散去後,才小心翼翼地從紙袋裡取出一盆~盆栽。
“這是什麼?”
“這是六月雪,花開呈白色,花期一般在六至七月,因此得名,我覺得很符合紀學姐的氣質,而且看紀學姐家中沒什麼植物,所以我想…”葉羽認真解釋道,一旁的蔣茗早已忍俊不禁:“你知道為什麼她家沒什麼植物嗎?”
“為什麼?”
“因為紀堯可是養什麼死什麼。仙人球也被養死過。”蔣茗就像被點了笑穴般開始毫無形像地大笑。
其實每個人都有好多面,只是只會在對應的那些人,甚至那個人面前方才展露。葉羽莫名地猜想,程子瑄肯定就沒見過蔣茗這副樣子。
紀堯沒好氣地用手肘輕抵了蔣茗的左腹一下,轉而對葉羽說:“你別聽她胡說。”
“那生日快樂。”葉羽捧著六月雪尷尬地向前遞了遞。
“祝誰生日快樂呢?”蔣茗收整好形象,幽幽提醒道。
葉羽先是一愣,之後努力讓表情自然些,“生日快樂,紀學姐。”
“謝謝,禮物很喜歡。”紀堯接過六月雪,回以溫和的笑容,“我會養好它,看它慢慢長大。”整個過程,紀堯的神情毫無破綻,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失望之情。
葉羽明白蔣茗話中的意思,也了解紀堯對自己的期待,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又怎會不懂?即使之前朦朧,今晚的感動也足以令她清晰。
只是…這種牽絆不敢再有,那份依賴不敢再付,因為那撕心裂肺宛如天崩的疼痛,再也經受不起。
不擁有,也不會擔心失去。
……
隨著時針的移動,這一晚本以為就這般過去,寧靜而無波瀾。
窗外雨聲泠泠,一旁帶著醉意的聲音緩緩震動起葉羽的耳膜。
“小羽,我想跟你實踐。”
【八十六】
葉羽側過臉,心中波瀾再起,眼前這個女人笑眼迷離,似醉非醉,實在是分不清言語中的真假,“蔣茗姐,你喝多了,我去給你倒杯水。”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濾過葉羽眼中暈開的詫異,蔣茗單手就將她輕鬆摁回沙發上。
葉羽與其目光相互一接後又迅速移開,“這…不行。”
“為什麼?只是純實踐。”蔣茗將另一隻手的手肘搭在沙發靠背上,神色輕鬆,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不好。
“真的不行蔣茗姐。”葉羽慌亂地看看四周,還好大家都玩得high,沒人注意到她們的對話。
“你是擔心程子凌知道,還是怕紀堯不高興?”蔣茗總是這般一針見血,即使有了酒精的干擾。
葉羽眉心一縱,聲音不由冷下半分,說道:“與她們無關,總之,這樣不好…”
“跟你開個玩笑,瞧你認真的,被嚇到了吧?”蔣茗又恢復一貫的笑容,笑著捏過葉羽的臉,指尖輕輕用力,再又輕輕鬆開,然後任由葉羽伸手掙脫。
“呃…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葉羽揉揉微紅的臉頰,不知為何,總有一種感覺在強調,這是真的,並非玩笑。
在各自的沉思中,時針與分針皆指向12,這注定不會寧靜的一日悄然翻過。
……
季節很懂藝術,她委婉地讓我們一點點遷就,在夏的餘溫裡,我們不知不覺中被秋輕輕收入囊中。
新的學期,葉羽大三,紀堯大四,而程子凌,畢業兩月有餘,去深圳正滿兩個月。
又是一個新生入學的時節,相比往年,葉羽的日程裡多了一項事宜,那便是招新。
走在熟悉的校園小道,微風吹過,送來淡淡的桂花香,清新淡雅,讓人忍不住做起深呼吸,想要用力吸納,清香好似有了靈性,竟與人玩起了迷藏,藏匿於空氣的角落,消散不見,尋覓無踪,而又於你不經意間再次撲鼻而來,帶來驚喜的清逸。
葉羽很喜歡這個味道,亦很喜歡這種感覺,一直都很喜歡,只是今年的花香中,多添了一絲淺淺的憂傷,不知是人心賦予了桂花情緒,還是桂香牽引出相似的心境。
會議桌上,葉羽面前撂了一打報名表,新生的熱情總是無法阻擋,眼前這些還是經過各部門部長刪選後的“精簡版”。
“關於明晚的面試題目,大家有什麼建議嗎?”葉羽將目光散向眾人,心中已有了想法。
“之前子凌學姐不是留下了一套規則,我們按慣例做不就好了?”刺頭總是會有,他有其存在的意義,但前提是,團隊核心覺得有這必要。
此話一出,立即有不少人應和,當你沒有想法時,應和或許就是不少人用以掩飾的第一選擇。
“我問的是建議,如果還不夠明確,我現在再強調一遍,是新的想法。”又聽到那個名字,仍舊無可避免地心頭一疼,語氣和表情都沒有問題,僅僅會議室內的氣氛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按慣例有什麼不好?不會今天開會就為這個吧?”針尖對麥芒,總有一傷。
“有什麼問題嗎?”
“那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恐怕得先走了。”
“等等。”葉羽開口阻截。
走到門口的人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可在下一秒便完全僵住,不知該如何舒展。
“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我只是想補充一句,既然你這麼忙,那以後都不用來了。”葉羽語調平和,可卻不容置疑。
雖然曾經一度鋒芒畢露,但並不代表葉羽喜歡與人發生正面衝突,令人難堪下不來台,並非是件享受的事,可很多時候你必須做出選擇,一味隱忍讓步,往往無法獲取想要的結果。反复折騰了這麼多次,也該殺雞儆猴一回。不得不承認,這一方式,效果斐然。
無視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的那個人,葉羽回歸主題:“我們繼續,看來大家暫時沒有想法,那我說下我的想法,我們討論下。”說到這,葉羽神情聚焦,略一沉思,眼神中透出堅決,冷聲道:“在此,先說明一件事,從今往後,團委沒有慣例。”
暗自對自己許諾:程子凌,我會做得比你好。
【八十七】
“怎麼沒招新先裁員了?”老潘從業以來,如此直接開人的,昨晚可謂是開創先例了。
“潘老師您消息可真快。”葉羽拉開椅子在老潘對面坐下,順手拿過一本桌上的雜誌。
“說說吧,總得給我個理由。”老潘推推眼鏡,端起茶杯做品茗狀。
“事情經過就如您所聽到的那樣,如果一定要理由,那就是理由。”葉羽頭也未抬,翻看著雜誌答道。
“這不像你的風格。”老潘抽掉葉羽手中的雜誌,表情中展開略微的驚訝。
葉羽淡淡然與她眼神接觸,歪過頭微笑著反問:“潘老師,這不正是你們所希望的嗎?”
……
“在這發生呆?”
葉羽回神從石凳上站起來,幾朵桂花從樹梢飄落,點綴著紀堯恬淡的笑容。
“紀學姐。”
紀堯伸手除去葉羽髮絲上的桂花瓣,問道:“想什麼呢?”
“沒什麼,紀學姐,今晚招新復試你會去嗎?”
“今晚有事就不去了,你沒問題的,不過,上次開會時的做事方式不適合你。”
“嗯,我明白。”
“別繃那麼緊,放鬆點。”總有些放心不下每天這種狀態的葉羽,人前神采奕奕,人後疲憊不堪。
“好。”
當你不是那類人時,想要成為或是扮演,都是件辛苦的事。
……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任何招新,基本都存在所謂的關係戶。
看著不斷有名單外的人空降,聽著各種某某某介紹來的,葉羽的臉色愈來愈沉,如果真的出彩,也就算了,畢竟“舉賢不避親”,可事實卻恰恰相反,本還想給那些某某某留點面子,複試完再剔除也罷,卻被耳邊傳來的一句話激翻了本就在忍耐邊緣徘徊的情緒。
“這幾個是子凌學姐特別推薦的,還有這個是子凌學姐的…”
“她什麼時候通過什麼方式向你推薦的?”
“昨晚電話。”
“通話記錄給我看。”
“啊…不小心刪了。”
“沒關係,那把她的號碼背一遍。”
一旁的人不明所以地背出一串短號。
“好,你現在打給她。”
“這…不大好吧,會打擾學姐休息。”
“我就問你是她推薦的嗎?”
“是啊。”
“好,停一下。”葉羽朗聲道,很快會議室內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葉羽身上,葉羽再次開口:“所有沒通過初試直接進複試的,全部取消資格,不管是誰推薦的。”葉羽刻意加重了最後一句的語氣,頓時會議室內各種聲音在騷動。
有欣喜的,有興奮的,自然也少不了抱怨的。
“可是這有個是子凌學姐的堂妹。”這話真不知該稱為“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是“火上澆油”。
“無關人員請馬上離開。”葉羽說完又轉向一旁那位“推薦人”,問道:“你是不是也想離開?”
在復雜的氛圍裡,招新復試順利結束,而那晚並沒一起順利翻過,另一件更有爆點的事緊接而至……
葉羽,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經過這幾次事件後,團委中有了一個不成文的禁忌:在新的團委書記面前,上一任的名字絕對不能提起。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一時間大家想像力噴發,坊間傳得最盛的版本是:葉羽去年一年被程子凌逼得太狠,程子凌不喜歡她,就接任問題兩人曾撕破臉,但葉羽有潘老師這個後台,現在接任後自是要抹去程子凌的一切痕跡。
……
“紀學姐,你叫我來什麼事?為什麼非得到你家來才能說?”葉羽放下包問,總覺得氣氛不太對。
“這段時間的事,你是不是該有個交代?”紀堯一貫風輕雲淡的臉上沒有笑容。
“什麼交代?”
“褲子脫了趴床上。”
葉羽詫異地看向紀堯,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只見紀堯走進衛生間,出來時手裡多了根泡過水的藤條,道:“沒聽清楚嗎?”
“你憑什麼?”
“就憑我想教訓你。”
【八十八】
深圳
“咚咚。”清脆的敲門聲。
“請進。”
“程總,你果然還在。”女孩綻開一個乾淨的笑容,淺淺的酒窩,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有事嗎?”程子凌敲鍵盤的動作,如果沒記錯,應該是這周剛來兼職的大學生。
“下雨了,我想藉把傘。”
“門後面有。”
“謝謝程總。”
“不用這麼拘束,以後叫我名字就好。”
“叫名字不大好,可以叫子凌姐嗎?”女孩小心地問道。
“嗯,可以。”
“子凌姐。”女孩開心地喚道。
“怎麼現在才走?”
“哦,我東西忘在這了,回來拿結果就下雨了。”
“嗯。”
“那個…”
“還有事?”
“子凌姐,你還沒吃晚飯吧?我出去時剛好有打包晚飯。”女孩走近幾步,將打包袋放在程子凌的辦公桌上。
“不用了,我這有,你自己吃吧。”
“那是中午的,你那時一忙就忘了吃,這是熱的。”女孩說得一臉認真。
程子凌恍然,自己真是忙暈了,說道:“沒關係,我待會叫外賣,你自己吃吧。”
“這裡有兩份,本來是給室友帶的,後來等不及自己去吃了。”女孩打開打包袋,果然是兩人份。
“好,多少錢?”
“不用,算我請你的。”
程子凌從包裡取出一張五十元紙幣遞給女孩,女孩自然是不肯收的。
“你不拿著那兩人份的晚飯只能你自己解決了。”
“好吧,我找你錢。”女孩抿抿嘴,開始從包裡翻找零錢,可是錢包裡除了一張10元紙幣和幾個鋼蹦再也翻不出別的。
“不用了。”程子凌淡淡一笑。
好美,女孩暗自感嘆,“那我明天還你。”
本不打算多留,但外面雨下得確實有點大,等她再回學校,估計飯得冷透了,程子凌垂眼示意了一下,“吃了再回去吧。”
“真的嗎?”女孩的喜悅溢於言表。
到嘴邊的“煮的。”,還換成了一句平調的“嗯。”
“走吧,去茶水間。”程子凌提起打包袋說。
“好。”女孩應聲跟上。
“子凌姐,我聽她們說,你是公司裡最年輕的項目總策,你好厲害!”女孩掰開一次性筷子,磨搓著筷子上的木紋,語氣中滿是仰慕。
…
“姐,你好厲害,這麼多獎項!”葉羽指著其中一塊展板,語氣中滿是仰慕。
“白痴,以後你也會有的。”程子凌笑嗔道。
…
“子凌姐?”
“嗯?”
“我以後也要像你這樣出色,我想成為像子凌姐這樣的人。”女孩的眼裡充滿了憧憬,還有幾分熟悉的倔強。
“大幾了?”
“下半年剛大三。”
“培訓的說辭都會背了嗎?”
“嗯,都會了。”
飯間程子凌提出的幾個考題,女孩都對答如流,下了功夫,才配得上你的憧憬。
“叫什麼?”
“我叫成昱,子凌姐你可以叫我小昱。”女孩大方地自我介紹道。
小昱,程子凌在心裡默念,打斷自己的聯想道:“嗯,我記住了,明天開始試著拓客吧。”
“謝謝子凌姐。”
“吃完早點回去,時間不早了。”
“唔好。”
……
風決定要走,雲怎麼挽留?
總有一首歌讓你紅了眼眶,總有一個人讓你傾付所有。
不由自問:最近還好嗎?
【八十九】
沒有僵持,也沒有時間緩衝,紀堯拽過葉羽,力道加慣性順勢直接摁在床上。
不知為何,從這種狀態的紀學姐讓葉羽一時間忘了反抗。
“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藤條加上水的軟化,韌勁十足,在空氣中舞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配合著攝人的聲響垂直落下。
葉羽悶哼一聲,身體吃痛,緊緊抓住床單,用繃緊的神經卸緩藤條尖銳細長的陣痛。
“處理掉所有子凌簽字的材料,真的就放下了嗎?”
葉羽掙扎著要起來的動作被這話抽乾了力氣。
…
那晚招新復試後,葉羽本來只想看看以前材料,只是想找點事做排解轉移下心中的煩悶,找個模版借鑒參照,怎料隨手取的一本,尾頁的筆跡,便不慎令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重重跌落谷底。
即使字跡龍飛鳳舞,仍舊不影響葉羽對落款簽名處那三個字的辨析:程子凌。
手上的材料瞬間重若千斤,指尖一抖重重地摔在地上。
當晚,葉羽發了瘋似的翻找材料,逐個打開資料櫃,一本本,一冊冊,所有程子凌簽過字的材料都被她打包封箱,看到後來終於只剩下無力的麻木。
資料室的燈就這樣亮了一晚上。
……
藤條揮落帶來的疼痛,將葉羽從思緒紛亂中拉回。
“別說你沒看到材料背後的編碼,之前大家整理了整整一周,你怎麼不把會議室也搬走?”紀堯垂下手裡的藤條,大概也就對於葉羽,自己才能有這麼大的耐心,也大概只有對葉羽,才會被激起那麼大的火。
“你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做事不計後果。”紀堯的話字字珠璣,她了解葉羽,骨子裡透著倔強,唯有令她自己意識到問題所在,後續的措施才會有效果,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疼得有效果。
半響無言,半撐在床上的手臂收了力氣,說不出“你打吧。”這類語句,葉羽閉上眼睛反手將褲子褪到大腿根部,身後三條已開始泛紫的棱子與白皙的膚色相形不入。
用了幾分力氣紀堯最清楚不過,還是下了這麼重的手,不能說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心疼,心疼葉羽的倔強,心疼她的刻意偽裝,更心疼她心裡被反复揭開的傷痕。
也許,葉羽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場實踐,以痛制痛的實踐,發洩也好,懲戒也罷,直到清醒為止。
藤條與空氣摩擦的聲音再次響起時,葉羽把臉匆匆藏進手臂裡。
“啪!”
藤條與屁股親密接觸的聲響闖入耳蝸的同時,深陷撕裂般的刺痛衝擊在皮膚表層,一條新的棱子迅速凸起。
葉羽身後條件反射地一緊,“呃…”在喉邊壓制徘徊,雖然咬緊牙關,但終究從緊閉的嘴唇中滲透而出。
距離上一次挨打,時隔近逾小半年,葉羽身體對痛覺的感知體現得更加敏銳,疼與更疼的區別。
這個過程顯得異常漫長,每一下都會隔上很久,十幾秒甚至半分多鐘,等葉羽消化完那一下藤條的餘痛,放鬆下身體,紀堯手裡的藤條就會適時抽落下,緊貼著顏色又深入幾許的上一下。
大約一刻鐘後,葉羽屁股至大腿根部已經排滿力道均衡的藤條印,40餘下足力的藤條,方知第一次實踐時的那100下藤條紀堯放了多少水。
床上的人出了一身汗,立於床邊的紀堯則是眉心頻蹙。
良久沒有新的疼痛落下,葉羽微微抬起頭,小臂上深深的牙印在垂落的髮絲間若隱若現。正要向身後看去,就听紀堯的聲音淡淡傳來:
“還沒結束。”
藤條輕輕跌落在葉羽身旁,一旁腳步聲由近向遠再由遠漸近,這是換了什麼?
【九十】
“啪!”
藤條帶來的線狀疼痛被連串成面,在上飛舞的皮帶,威力絕對是成倍的昇華。
“鬆開。”
葉羽手臂上又多了一個齒痕,沒有了痛點轉移,皮帶帶來的痛楚變得更加難忍。
接連而下的疼痛,在身後不斷擴散,把葉羽推到承受力的邊緣,最先被突破的一定是心理防線,爾後,自然而然試圖撐起身體躲閃。
身後的傷勢原本就在破皮的臨界點,這一大幅度的動作,無疑是雪上加霜,皮膚與皮帶邊緣快速摩擦,劃出一條細密血色。
“啊…”
“趴著別動。”
紀堯放下皮帶,還是心軟了,匆匆取了藥回到葉羽身旁坐下,放緩語調說道:“酒精剛接觸會有點疼,忍一下,很快。”
“嗯。”
酒精棉觸碰傷口的那一霎那,葉羽身體不易察覺地一顫。
數月前,那個人就這樣坐於一旁,長發自然綰起,用醫用酒精棉為葉羽處理傷口,她說:“忍一下,創口需要消毒,很快就好了。”
一念回憶,淚腺再次被喚醒。
紀堯騰出手輕揉過葉羽的頭髮,暖暖的關心,“很疼嗎?”
“嗯。”葉羽小聲應答著,與上一次一樣,疼得咬住了手指,只是,這一次更多的是心疼。
可以明顯感覺到,紀堯的動作相比之前更輕了。
“好了,給你噴點藥。”
趁著紀堯拿藥的這一間隙,葉羽躲過紀堯的動作迅速從床上起來,顧不及身後的疼,快速提好褲子,幾近是用跑的方式出了臥室,說:“不用上藥的,也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紀學姐。”
“打算躲到哪去呢?”紀堯的聲音追上葉羽,腳步聲一點點靠近。
是啊能去哪呢?身後紀堯的問題問到了葉羽心底。
遲疑的那一瞬間,一雙手將她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律動:“想哭就哭吧,我說過,你不是一個人。”
紀堯一手輕輕將葉羽的額頭抵靠在自己肩頭,一手輕撫葉羽的後背。
葉羽雙肩微微顫動,眼淚在眼眶內來回打轉,內心的沉澱反复翻攪,終於,卸下了所有防備:“紀學姐…她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這是中學以來,葉羽第一次,在人前哭得像個小孩子。
“我只是想忘了她…我好痛苦…我的生活裡到處充斥著她的影子,每天走在學校裡,點點滴滴都在向我強調她不在了…一步一步,一次一次…踩過回憶,從上面狠狠輾過,…我一次次下定決心…一次次被她留下的回憶打敗……最後還會沒出息的…因那些曾經而想念…我到底該怎麼做?我只是想忘了她……”壓抑了兩個多月,葉羽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突破口,終於有人可以傾訴心中那些鬱結,聲音因哭得太用力而斷續無章。
“小羽,人生就是這樣,總是有太多的遺憾,由不得我們去放任快樂。但是有一點,都會過去的,和你的過去揮別,不會毀了你的現在。”
待葉羽的情緒稍作穩定,紀堯复而開口,自然舒軟的話語好似融入空氣,
“這個坎只有你自己邁,沒人能替代你亦或是幫助你,可是,我會陪著你。”
……
成昱坐在程子凌辦公室的沙發上,想要等雨小些再回去,可雨偏偏越下越大,大有根本停不下來之勢。
怕吵到程子凌,就只是安靜地坐著,於是,指尖敲擊鍵盤的聲音,是辦公室內唯一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快速跑過。
“子凌姐,我……”
“嗯?”程子凌看了眼手錶,“都這個點了,有門禁嗎?”
“已經過了。”
窗外大雨繞著風執拗地下著,如同天漏了般。
【九十一】
“子凌姐早!”
見程子凌到了,成昱趕緊站起來打招呼。
程子凌停下腳步,“早,昨晚休息得還好嗎?”
“嗯,賓館條件很好,那個房錢…我可能要等過些天發了工資才能還你。”對於一個兼職的學生而言,一晚上三四百的房費著實有些壓力山大。
昨晚程子凌說“走吧”時,成昱心裡是欣喜的,離光芒更近一步的欣喜,甚至想感謝這場大雨,不過這些都僅止於想……
“不用還。”
“不,要的。”
“財務可以報銷,幫我通知項目組所有成員五分鐘後小會議室開會。”說罷程子凌推門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嗯好。”成昱朝著程子凌的背影應答道,不免失落。
……
“嘶…”
搬材料的過程中,葉羽不小心磕碰到櫃子的邊角,身後的傷立即回以抗議叫囂。
儘管葉羽痛苦的表情一現即過,但資料室內就兩個人,這些許的異樣皆未逃過紀堯的眼睛。
“你站那把材料按編號分類,我來搬就好。”
“我可以的紀學姐。”
葉羽邁開步子想要幫忙,紀堯抱起一疊材料收斂笑容沉下聲:
“站那,或者坐下。”
“哦。”
葉羽立即收回步子,老實地站在桌旁開始分材料,紀堯略顯無奈地勾起嘴角,不禁暗自感慨:真不知你是吃軟不吃硬,還是吃硬不吃軟?
沉默一陣後,葉羽突然開口道:
“紀學姐,其實我可以自己整理的,畢竟是我弄亂的,你也有很多事要忙,不必管我的。”
“我怕我畢業了資料還是亂的。”
“唔…”
兩個人確實事半功倍,人多力量大在這類細碎的事上絕對是至理名言。
“謝謝…”
紀堯微微皺眉,沒有回應,思緒一動,換了話題:“國慶節有什麼安排嗎?”
“在寢室閉關修煉吧。”
“不回家嗎?”
“剛到學校也不足一個月,就不折騰了,而且主要是火車票已經被搶光了。”
年度第一學期的假日,與第二學期的分散的三兩天不同,中秋加國慶,真正的小長假,令人興奮的同時,亦帶有淡淡的憂傷。
每逢法定假期,尤其是國慶這種長假,管你是蜚聲天下的千古名地,還是蕩氣迴腸的中外勝景,都可以用一個字形容,那就是“人”,處處都是人,不出行後悔,出行無疑更後悔。
“紀學姐你呢?有什麼打算?”
“我知道有個不錯的地方,安靜的海濱小城,有沒有興趣?”
“小城……”
……
“進來吧。”
葉羽跟著紀堯進了房間,拉開窗簾,陽光正好,如果是春天,就可以用上那句經典台詞:“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驚嘆完美景,葉羽才想起自己的疑問:“紀學姐,你在這怎麼有房子?”
“喜歡這裡的環境,家裡就買下偶爾來住一下。今晚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
“為什麼?”
“明天你就知道了。”紀堯淺笑道。
次日四點起床,紀堯從車房推出兩輛自行車,葉羽迷迷糊糊站在一旁與周公難捨難分。
“出發了,這裡迷路了可就'沒有人'來救你。”
紀堯說著就騎上車而去。迷糊地看著紀堯的背影越來越遠,葉羽這才清醒過來:“等等我。”
……
海邊到處是漁民剛打撈上的海鮮,價格便宜到簡直不可思議。
不需要精妙的烹飪手藝,清水煮熟,蘸上點香醋,鮮美的味道和口感就在舌尖歡悅,即使是從小吃著海鮮長大的葉羽也為之折服。
“紀學姐,我們明天再多買點好嗎?”
“海鮮性寒,吃那麼多小心拉肚子,況且今天還不夠多嗎?”
看了看廚房裡的三斤扇貝,一斤蛤子,兩斤青口,還有在水槽裡挪動的螃蟹,葉羽兩眼發光:“不夠不夠,這只夠中午的。”
紀堯笑著嗔道:“眼睛大,肚子小,我看你中午把這些全吃下去。”
“海鮮不佔地方。”
事實證明,多吃了一年的鹽是很有效果的。
“好撐好撐!”
“要不要幫你把剩下的也煮了?”
“不了不了…”葉羽連連擺手。
看著葉羽在餐桌旁來回打轉,紀堯啞然失笑。
【九十二】
趕集,對葉羽而言存於聽說概念中的事物,這些天得到充分形象的實體化體驗。
小城的集市每日異地,今天在這條街,明天在那條路,它就像個移動的大超市,可以買到各種各樣的衣食住行需求品,或者說,它實則是超市的前身。
每日清晨與紀堯與一起逛集市是葉羽在小城裡最重要的日常。
“每天來不膩嗎?”
“沒有啊,很不錯,紀學姐呢?”
“很不錯。”
“我很喜歡這。”
“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往集市深處走。
自程子凌離開的兩個多月來,葉羽的臉上終於找回了些許笑容,紀堯舒展心情,也不負一路輾轉奔波帶你來到這裡。
鹹澀的海風,軟軟的沙灘,粼粼的波光,真的能幫你暫時忘掉很多事。
日落前夕,整個小城便安靜下來,住的地方沒有網絡,也沒有電視,有的只是遠離喧囂的寧靜。
信步走一段斜陽幽徑,沿徑鋪滿落花,落滿紅葉。步履輕盈,一路無言,任晚風吹亂髮絲,路旁幽草小花隨風輕擺,花草熏香潤化著嗅覺,心情久違的淡淡然。
日落日出,經過一夜,小城又從寧靜中開始。
掬一手陽光藏袖,捧兩縷清風入懷,寧靜,享受,那麼的美妙。
也許真的如此,時間是世上最好的良藥,它可以治愈你的傷口,讓曾經刻骨的痛楚也變得模糊不清。
……
“紀學姐,能藉我點錢嗎?我沒現金了,這些天也沒見取款機。”
葉羽猶豫再三,不好意思地對紀堯說道。
紀堯從貼身的褲袋裡摸出一張10元“大鈔”,帶起笑意大方地道:“喏,我的全部現金。”
葉羽瞪大眼睛,還以為紀堯在開玩笑,無法接受這一事實。
“再看它也變不成一百。”紀堯笑意漸濃。
“紀學姐,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沒現金?”紀堯替葉羽說出了未完的問句,補充道:“沒騙你,本來是有,不都讚助你買了那些沒用的東西嗎?”
順著紀堯手指的方向,客廳的一角堆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玩意,葉羽覺得當時自己一定是腦子裡灌海水了……猶如一排烏鴉從頭頂飛過的深深無力感… …
“我能賣了它們嗎?”
“你說呢?”
“這地沒有取款機嗎?”
“有,不過我們坐車過去要30。”紀堯環起手抱於胸前道。
“那我們怎麼辦?”
“明早會有車送我們去車站的,就一晚上,沒什麼問題。”
“可是……”
“餓了?”
“嗯…”
“過一條街有個小超市,去看看吧。”
“嗯好。”
“請問可以刷卡嗎?”葉羽本沒抱什麼希望,只是隨口一問,放棄購物籃徑直往裡走。
“可以的。”收營員點頭答道。
紀堯正在挑泡麵和麵包,就見葉羽拎了個籃子衝過來,面對對面的貨架一陣狂掃。
“學姐,這裡可以刷卡,你要什麼我請客。”
“小羽,我們明早就走了,你拿那麼多……”
“我們今晚可以吃完的。”
人在一定的餓的情緒下,見到什麼吃的都彷彿遇到了真愛,即使那些東西平時幾乎不吃,這大抵便是飢餓營銷的最初發散點。
紀堯放下泡麵,怎一番哭笑不得。
……
“紀學姐,這些…要不留著你下次來的時候吃?”葉羽笑得一臉燦爛,心裡陣陣發虛。
“帶走。”果然,紀堯態度堅決。
“好吧…”
【九十三】
一個多月後
“小羽,你手機響了。”孫貝貝扯開嗓子朝正在陽台晾衣服的葉羽喊。
“貝貝,你先幫我接一下,我馬上就來。”
“好吧。”孫貝貝放下零食,粗略抹抹嘴,極不情願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悠悠地向斜對角葉羽的位置走去,就在即將夠到手機之際,《吟香》的旋律戛然而止。
這麼久了,這首鈴聲還是找不到更好的替換。
“小羽,對方掛了。”
“哦,誰打的?”葉羽將最後一件衣服掛上晾衣桿,隨口問道。
孫貝貝正要回到零食的懷抱,聽葉羽這麼一問,又退回幾步轉身輕觸一下漸暗下的手機屏幕,說:“不知道哎,是個陌生號碼,來電歸屬顯示是深圳。”
“哐鐺!”陽台傳來臉盆被碰翻的聲音,下一刻葉羽已然衝到書桌前急急拿起手機。
“你那麼激動干嘛?”孫貝貝不解地看著葉羽的舉動,說:“我跟你說這種異地號碼多半是騙子打的,斷然不能回撥的。”
葉羽盯著未接來電中最上端的那串紅色號碼,指尖與屏幕的距離僅一毫米之差,用力停頓後移開手指,喃喃道:“大概吧。”
是個座機,會是你嗎?呵,怎麼會呢?
“影影綽綽,忽然失措,數不清花瓣有幾朵…”
“小羽,你不接嗎?”孫貝貝回到座位繼續與零食交流,又見葉羽還杵在那拿著手機“聽歌”,嚼完嘴裡的薯片,忍不住開口打斷。
葉羽恍然回神,趕緊按下接聽鍵:“餵,紀學姐。”
“小羽,明晚有空嗎?”
紀堯的聲音傳來,使葉羽起伏的心情漸漸回歸到平靜點。
“明晚有空的,怎麼了紀學姐?”
“蔣茗說她那有四張自助餐券,約我們一起去,有興趣嗎?”
“好啊。”
“發生什麼事了嗎?感覺你狀態不對。”紀堯的關心隔空傳來。
不想紀堯擔心,葉羽的視線停留在陽台剛晾的衣服上,提起情緒說:“沒有啊,就是剛洗了好多衣服,有點累了呢。”
“你呀,缺乏鍛煉,那早點休息,明天見。”
“好,紀學姐再見。”
……
次日晚
某酒店的豪華自助餐,即使不是專業吃貨,一覽這些美食,也足以食指大動。
去包廂掛好衣物,大家便各自去取喜歡的食物。
見到程子瑄,葉羽多少還是有些驚訝的。
“你今天剛到嗎?”
“我在Y市上大學,而且跟你同一所大學。”程子瑄不滿的答道。
“怎麼沒在學校見過你?”好像蔣茗之前是有提過,葉羽夾了兩片三文魚,轉過臉笑問道,“你要嗎?”
程子瑄倒是毫不客氣遞上餐盤,道:“可我見過你。”
“哦?什麼時候?”
“團委招新的時候。”說到這,程子瑄的語氣越發憤憤不平。
葉羽努力回憶著,明明沒見過,完全沒有印象。
……
“可是這有個是子凌學姐的堂妹。”
……
“難道是複試的時候?”
“是啊,拜你所賜,我才沒進!”
“可你確實沒參加初試,不是嗎?”
程子瑄被戳中了痛處,拿起餐盤就往另一邊走,走了幾步又停下,別過頭說道,“分明是你們團委的人硬拉我去的,我還看不上呢。 ”
我也看不上,葉羽心中淡淡感慨。
在四人的共同努力下,餐桌被各色美食全面侵占,桌上再無多餘空間可用,哪怕是半個盤子的位子。
“好了我們開動吧。”蔣茗給大家遞了餐具,招呼道。
“姐姐,我突然想起要打個電話。”程子瑄蹭蹭蔣茗的手肘,切換回乖巧模式。
“嗯,去吧,別太久。”
“好。”
大約五分鐘後,程子瑄拿著手機回來,不是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在葉羽身旁停下。
“嘿,接下電話。”
“是誰?”葉羽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問道。
“我家老姐。”
除了程子瑄,在場的另外三人都變了臉色。
葉羽緩緩接過電話,慢慢抬起手臂,關節僵硬到猶如沒了知覺,手機被緊緊貼靠在耳邊,微熱的溫度催促著自己發聲。
“餵…”
【九十四】
葉羽起身想離開三人的視線範圍,需要一個獨處安靜的空間,來處理這通電話將帶來及已帶來的情緒。
腳下步子既不敢太快怕亂了呼吸,又不敢太慢擔心漏掉哪怕是一個語氣詞。轉進包廂內的洗手台,反手帶上門,而這期間電話那頭一直是沉默著,沒有回應。
就在葉羽糾結著要不要再“餵”一聲時,耳旁微微振動,是遠方的聲音從傳聲孔流出的動作。
“別來無恙?”
清清淡淡,平靜得如無風的湖面。
熟悉的聲線,陌生的詞彙,牽起一段段深埋銘心的回憶,立起一道道距離疏遠的碑程。
五個月來,第一次聽到程子凌的聲音,她對葉羽說的第一個詞:別來無恙,試問,又怎會無恙?
葉羽盡量讓語調顯得輕鬆些,以此掩飾內心的不輕鬆。
“挺好,你呢?”
原來,我們之間,已做不到坦誠相待,又或許,其實我們從未做到過。
程子凌接過一旁遞來的一杯檸檬水,盯著杯中漂浮的半片檸檬,答道:“不錯。”
“嗯。”
一陣靜默後,還是程子凌的聲音先在兩人的對白中拉出一條新的音軌:“打電話給我,難道沒什麼要說的嗎?”
葉羽一時沒反應過來,不是你讓我接的電話嗎?
“昨晚,座機。”簡單明了的提示。
昨晚,座機上顯示的未接來電,打亂了程子凌處於工作狀態的思緒,簡單平復後,做好決定不回電話。
今日子瑄打電話來,本只是隨口詢問同誰一起吃飯,竟然得知葉羽也在。
這通電話,是個意外,鬼使神差的意外。
昨晚,葉羽還是忍不住回撥了,但以無人接聽告終。
原來真是你的座機,可是,不是你先打給我的嗎?
程子凌那邊的環境很喧鬧,令葉羽沒有心思再去糾結辯清這個問題,有一種預感,這段通話不會持續太久。
葉羽想再試一次,不想浪費這次難得的機會,畢竟這種情況,一般人都是感性佔了上風。
我只要一個解釋,甚至是不合理的解釋。
“生日快樂,姐…”葉羽緊張地喚出最後一個詞。
幾乎於此同步,成昱朝程子凌喊:“子凌姐,大家喊你過去切蛋糕呢!”
子凌姐,這個稱呼的重音在於第三個字,手機的傳導效果經過現場人聲、音樂聲的過濾,獲取的音節恰恰僅剩最後一個字眼“姐”。
也許,是面對面的音速跑得更快。
“好,你先去,我馬上來。”程子凌說完,又將手機往耳邊靠了靠,轉而問電話那頭的葉羽:“你剛說什麼?”
葉羽仰起頭,咬下嘴唇,深深壓下眼眉,“我說…生日快樂,學姐。”字字清晰。
葉羽一直記得程子凌的生日,沒奢望過會有機親口對她說一聲“生日快樂!”,更沒想到會是以這種心情與狀態說出。
是我太執拗,不願相信你早已放棄我,是我太莽撞,站在原地捨不得丟掉那些自欺欺人的回憶。
程子凌輕輕皺眉,緩緩道出:“謝謝。”
謝謝,認識你一年多來第一次跟我說“謝謝”,生疏的客套,謝謝。
葉羽反复說服自己才燃起的微小希望,換來徹底的意冷心灰。
你能平靜,可我做不到。
“呯!”玻璃花瓶被重重砸在牆上的聲音通過門縫傳出。
隨後便是急促的敲門聲及紀堯推門而入的身影。
“我去叫服務員處理下,幫我還給子瑄吧。”葉羽遞上手機,匆匆往外走,側過身擋住紀堯探詢擔憂的目光,“沒事的,學姐,只是不小心碰翻了。”
“嗯。”
紀堯正鬆了口氣,就見牆上未乾的水珠沿著自定的軌跡點點滑落,順著垂下視線,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玻璃碎,其中一小塊,沾染了一滴鮮紅的顏色。
【九十五】
紀堯心頭一沉,回身早已不見葉羽身影。
“你好!麻煩借過下。”服務生已經拿著清掃工具進來,禮貌地對站在門口的紀堯說道。
“不好意思,花瓶不小心碰翻了,我們會照價賠償的。”紀堯讓開道解釋。
“沒關係,我先進去清掃。”
紀堯等了片刻,一直未見葉羽回來。
只聽服務生小聲地自言自語:“花瓶明明是放在最裡面,怎麼會碰翻?”
“請問下,有看到剛才叫你進來的女孩去哪了嗎?”
服務生掃出散落在角落的玻璃碎,抖抖簸箕,轉過頭答:“好像直接出去了。”
“好,謝謝。”
試著撥下短號,《吟香》在葉羽的位置上清婉吟唱。果然什麼都沒拿,包和手機都在。
“我和你一起出去找吧。”蔣茗放下餐具說。
“不用了,都還沒怎麼吃,出去就進不來了。應該走不遠,我去就可以了。”一桌的菜都沒怎麼動,好在是蔣茗,不用費心解釋。
“好,那有需要電話聯繫。”蔣茗想到一旁的程子瑄,如果都走了,確實不太合適。
來時天氣正好,此時已秋雨淅瀝,紀堯向保安借了把傘便融入雨中。
沿著道路兩側,紀堯的目光來回仔細搜尋,眉心鎖住深深的焦慮,如此反常甚至出格的葉羽,太讓人擔心,到底發生了什麼?又到底跑到哪去了?
回想起那堆碎玻璃,無疑是被砸在牆上的,那塊帶血的玻璃碎體積偏小,應該是碎裂後不知劃到了哪,想到這,紀堯略微安心下來,好在還沒失控到自傷的地步。
停步掏出手機,目光繼續搜尋,電話很快就撥通了。
程子凌正在分蛋糕,放下餐刀向同事示意,騰出手走到一旁接起電話:“餵,紀堯。”
“你跟她說了什麼?!”
起伏急促的語調,是紀堯壓制的火氣。
“發生什麼了?”程子凌的語氣也不再平靜。
“她…”
終於捕捉到那個身影,葉羽低著頭走在對面的街道,雨不大,但卻足夠打濕頭髮。狼狽不堪,是映入紀堯眼簾的最真切感受。
“我們是有過約定,但凡事都有限度,先掛了。”
手機裡隨即傳出“滴滴滴”的聲音,程子凌一時間失了神。
葉羽突然被擋住了去路,周身也再沒有雨點落下。
“跟我回去。”紀堯說。
“我想自己走走。”葉羽後退一步,頭也未抬低聲頹然答道。
“現在在下雨。”
“我知道。”
“跟我回去。”
“別管我!”葉羽縱聲喊道,右手無名指上的創口因指節用力不斷有細小的血珠滲出,填滿指甲的周邊,溢入掌心。
雨傘被重重甩到一旁,紀堯上前一步,抬手,落下。
“啪!”清脆的聲響,夾著雨聲。
葉羽右側臉頰遂不及防的一下受力,身體向著力的方向傾斜,踉蹌了兩步,好一會方才直起身體。
“你給我清醒點!”
雨點落在臉頰上,隱隱作痛,葉羽神情淒然,“對不起…”
“我最後說一遍,跟我回去。”
兩人立於雨中,外衣漸漸開始泛潮。
葉羽手指上的創口被匯聚的雨絲觸及,淡化著顏色。
久久沉默,葉羽輕輕開口:好。
葉羽堅持不肯去醫院,檢查過傷口不深,紀堯也就隨了她。
“還疼嗎?”
紀堯輕輕撫上葉羽的右臉,語氣中藏著疼惜。
葉羽垂下眼搖頭,蒸乾眼裡的晶瑩,再次抬眼凝視紀堯:“紀學姐。”
“嗯?”紀堯放下手,兩人目光相接。
“可以做我姐姐嗎?”
【九十六】
紀堯的眼中閃過驚異、遲疑、無奈、及看不懂的複雜,最後皆歸於雲淡風輕的釋然與堅定。
“不行。”紀堯輕緩而答。
“為…什麼?”葉羽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問句表達完整。沒有十足的把握紀堯會答應,但也沒想到會被一口回絕,終歸覺得被接受的可能性會更大些,有疑惑,是正常的。
紀要聲音溫潤,揉揉葉羽耳旁的鬢髮,帶著和暖的笑容說道:
“因為你還沒準備好。”
“對不起…紀學姐。”葉羽再次低下頭,滿是愧疚,是的,自己是自私的,想要藉此作為放下程子凌的方式,喜歡紀堯,可依然是姐妹未滿,喜歡紀堯,可仍還代替不了那個位置。
曾經一度以為自己放下了,結果一通電話才發現,程子凌依舊可以輕而易舉地牽動自己的情緒,才知程子凌在心中的駐根之深,才明白原來聽見有人叫她“姐”的感受是宛若天崩。
承受不了她的疏離,可又能奈何?唯有承受,因為狠不下心,恨不了你。
“不必跟我道歉。”
兩人對視一眼,厚厚的溫暖蓋過層層歉意。
“坐著等一下。”
“哦好。”
說話間紀堯已取來冰袋,包裹上軟軟的毛巾,輕輕敷在葉羽的右臉上。
“已經沒事了。”葉羽小聲道,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扇耳光,回想起來不免有些尷尬。盯著右手包紮好的傷口,紀堯當時眼中的心疼失望盡數浮現,可是即便如此,亦無責備之意。
好像在她面前,我可以不夠優秀,我可以糟糕頹唐,我可以行我所想,我可以…安心地做我自己,有光有暗,有喜有悲。
“敷一下會好得更快些。”
右臉上全是紀堯專注的目光。
葉羽十指相交,食指指尖相互磨搓著,覺得自己的所言所行所想與紀堯的付出形成鮮明反差,無形間又產生一種無顏以對的情愫。
正當葉羽糾結於自己的心境,伸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之時,所幸門鈴聲突然響起,適時地解救了她,自然接過紀堯手裡的冰袋,目前她起身去開門,手心涼涼的,暖暖的。
“小羽你這是錢包和手機都打算送我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啊…”葉羽這才想起被自己“拋棄”的隨身物品,趕緊迎上去接,正要抬起右手,無名指立即發出了隱藏信號,迅速換了左手,“謝謝蔣茗姐,麻煩你特地送過來。”
蔣茗注意到葉羽刻意避開的右臉,停留片刻,串聯起她受傷的右手,桌上的冰袋,即刻會意移開。
“來吧,吃點東西,我帶了外賣。”
“不好意思蔣茗姐,今晚……”葉羽想解釋,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肚子君還砸場子似的抗議了一聲。
蔣茗順著轉移了話題,玩笑道:“嗯,今晚你只要把“碰翻”花瓶的錢還我就行,兩百大洋~”
“這麼貴!不就一玻璃瓶嗎?”葉羽驚道。
“那人家說他們的玻璃瓶是訂製的,上哪說理去?”
“好吧…”
葉羽翻開錢包就要掏錢,被紀堯出言截住:“你聽她胡謅,去洗手吃飯吧,小心點無名指別沾到水。”
“嗯好。”葉羽這才醒悟,抬眼看蔣茗眼底止不住的笑意,嘟嘟嘴用唇語說了句:“騙子…”
待蔣茗反應過來揚起手,葉羽已經成功轉移,臭丫頭,蔣茗心中嗔道,嘴角微微上揚。
“子瑄呢?”紀堯擺放好餐盒問。
“鬧了一陣,打包送回學校了。”蔣茗收起笑容,“終歸還是小孩子。”
“誰讓你一向來者不拒的?”
“誰說的,我有拒絕的標準。”
“對,就是不找喜歡的…”
……
“程總,已經查過了,前天晚上那個時間段內進過你辦公室的只有一個人…”助理跟程子凌匯報完工作進展,提起程子凌特意交辦的事。
“是成昱是嗎?”程子凌抬起頭問。
“你知道了?”
“大致猜到,只是再確認下。”
“這是從安保部拷貝來監控錄像。”助理將U盤放在程子凌的辦公桌上。
“好,謝謝。”
“對了,他們問是不是丟東西了?要不要報警。”好奇心絕對是無論男女老幼,每個個體身上長年不壞的原裝配件。
“沒丟東西,這事不要聲張,我會處理,你去忙吧。”
“好。”
“對了,成昱今天來了嗎?”
“她的排班應該是下午來。”助理想了想答道。
“到了讓她來我這一趟。”
“好。”
【九十七】
成昱敲了兩下門,輕輕轉動門把手,開出45度角側身進入,進門後又轉身輕輕關上。
現代簡約風的辦公室內,飾物甚少,主力軍就是各類專業書籍,乾淨利落,真配她,成昱如是想著。
午後陽光透過全景落地玻璃窗射入,打著最自然不過的髮際光,看不清程子凌的表情,耀眼的輪廓隨著手上翻資料的動作做著對應起伏,要是你是我姐姐該多好,如果你是女主,一定是最優質的,成昱深吸一口氣,掐斷自認為亂七八糟的聯想,揚起笑容開心地問道:“子凌姐,你找我?”
程子凌好似沒聽見,繼續做著手頭上的事。
“嗯…子凌姐?”成昱有些奇怪,走近一步,適當提高音量再次喚道。
而程子凌依然不動聲色,甚至頭都未抬,而站在辦公桌對面的人已明顯可以感覺到周邊的氣壓正在一點一點低下來。
成昱心中犯了嘀咕,這是發生什麼了嗎?近期自己的工作表現分明不錯,在一起兼職的學生中也絕對是NO.1,沒有做錯什麼啊?
程子凌不說話,成昱也不敢坐下,只得在離她辦公桌一米遠的地方繼續站著,聽著牆上鐘錶秒針迅速走過的嘀嗒聲,目光在辦公室內游走,而最終,還是回歸至正對面的程子凌身上。
似乎能做的,唯有等待,子凌姐…
“咚咚”
“請進。”
一小時以來,正對面傳來的唯一兩個字。
第三人的進入使得低氣壓得以緩解,成昱小心地放鬆身體各個關節,心裡仍因程子凌的態度緊張著。
確認完需程子凌親自拍板的事,助理回頭看了眼仍站在那拽著衣角的成昱,提醒道:“程總,成昱下午的工作還沒做,是不是…”
“適當減些量,十分鐘內她會回去。”
“好的。”助理識趣地抱起文件夾迅速轉移離開。
“子凌姐…”成昱終於忍耐不了這種壓力,鼓起勇氣又一次喚道。
程子凌放下手上的筆,手肘抵於桌面,十指交叉,抬眼說道:“我們公司在你學校附近有個新項目,也需要兼職生,去那吧,於你比較方便。”
“子凌姐,我不想去新項目,而且這邊也缺人不是,這邊挺好的,我沒覺得不方便…”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不帶一絲溫度的回答打斷了成昱未完的話語。
“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趕我走?”
程子凌抬手用指節輕敲了一下桌上的座機,目光冷峻。
一直以來,對於成昱的靠近,程子凌是默許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像葉羽。不僅名字讀音像,性格上也有幾分相似,這種相似感會讓人打心底對眼前這個人有幾分好感,會與相似的輪廓重合。
“成昱。”這是程子凌一貫稱呼她的方式。
偶爾不經意間的幾次“小羽。”,令成昱興奮不已,上聲和去聲的區別皆被滿滿的“親近感”所蓋過,在成昱最初的解讀僅僅是口誤或是讀音習慣而已。
不過久而久之,這鮮而得之的“口誤”也令當事人起了疑。
小羽,是誰?直到前天去程子凌辦公室找她一同去吃晚飯,見桌上仍處於解鎖狀態的手機,不由動了小心思,想要證實心中的疑惑,意識回歸時,指尖已點開了手機通訊錄。
小羽,果然有這個人。
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對著一旁的座機凝視半晌,伸手撥了那串號碼。
很可惜,電話無人接聽,等了一會,座機未接到回撥,就趕緊逃離“案發現場”。
莫非,就是為了這件事?
成昱抿抿嘴,道:“我是用過你的座機給…她…打過電話,可是…”
“你不需要解釋,回去做事吧,如果不想去新項目…”
看著成昱眼裡燃起的希望,程子凌頓了頓,語調平淡,“也可以選擇離開。”
不該讓她靠近的,引起這些意料之外的爭端,實屬無意義。
開門聲,關門聲,平靜的敲擊鍵盤聲。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程子凌揉揉眉心集中精神繼續她的腦力勞動。
工作中時間流淌飛速,抬手看表,又到這麼晚了,程子凌反手按捏著後頸,拿起手包開門往外走,沒走幾步便停住了,眉心下沉道:“你怎麼還在?”
成昱雙眼紅腫,見到程子凌出來,眼眶裡又溢起霧氣,聲音也因哽咽變了調,“子凌姐…求你…別趕我走,你罵我打我要我怎麼做都好,只求你別趕我走…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九十八】
程子凌從不是個心軟的人,收回目光,徑直往外走。
“子凌姐…”成昱情急之下抓住程子凌的衣袖,她知道,若是今晚不能求得程子凌原諒,自己可能就真的沒有機會。
程子凌感到手腕處一沉,側回身,一時間竟失了神。
正當成昱低著頭拼命想著請求原諒的詞彙句型,只聽一旁的聲音微涼:“下不為例。”
成昱抬起頭瞪大眼睛看著程子凌,生怕自己聽錯了,臉上還有未來得及擦乾的淚跡。
“很晚了,回學校去吧。”程子凌說,生冷而略顯無奈。
“你…原諒我了?我可以…留下了是嗎?”成昱滿眼欣喜,但還是不放心地求證。
“嗯。”
“謝謝子凌姐!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我……”
無謂乎原諒與否,可為何就心軟了?成昱說什麼沒再細聽,程子凌思緒浮動,眼底淡開一絲心疼,不知為誰而生?
別來無恙?
……
葉羽手上的傷並不嚴重,沒幾天就結痂了,只是一條淺褐色的痕跡,還需要一些時日方能完全消祛。
“下次再發生類似的事,直接讓你在床上趴一周。”雖然是教訓的話語,從紀堯口中說出,卻溫柔如風。
葉羽縮回手吐吐舌頭正色回應道:“喳!”,仔細看了看了那條痕跡,心中嘆道:不值得不是嗎?
對於那晚的事,葉羽和紀堯都心照不宣地未再提。依然是紀學姐,依然是小羽。
上課,團委,忙碌也不失充實,日子還是要過,時間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停滯。
即使有些事,曾經最想一起做的那個人,已不復在。
葉羽和紀堯逛了一下午的街,大袋小袋兩人都滿載而歸,坐下吃晚飯時才後知後覺“累”在全身蔓延,直接靠在沙發座椅上。
“好累啊,紀學姐,你累嗎?”葉羽仰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隨意又無力地問。
“之前問你累不累,不是一直很'豪氣'地說不累嗎?”紀堯托著腮笑道,逛了一下午,不累才怪。
“您好!請慢用。”服務生端上兩杯鮮榨果汁,正解兩人燒喉之渴。
葉羽移過眼前的一杯,用力吸了一大口,伸開雙臂小幅度做了個伸展和深呼吸,瞬間體力恢復不少。
“對了紀學姐,下學期你去哪實習?”葉羽又吸了一口果汁問。
“沒打算去實習。”
“哎?”
葉羽驚訝得吐不出下一個詞,紀堯的回答完全超出了葉羽可以預想到的範圍。
“不實習…也行嗎?”
“你想就行。”
“不是有實習總結嗎?”
“這些都不是問題。”
“那…紀學姐你下學期有什麼打算?會待學校嗎?”葉羽抱著些許希望問。
“不會,我打算出國。”
“啊…”葉羽不禁垂下眼,頓時有種空落落的感覺融進血液裡,迅速傳遍全身,竟然這般難受。
“本來打算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你的,不過既然你問起了,正好就說了,這事剛上大學的時候就計劃好了。”紀堯平靜地述說著,目光一直落在葉羽身上。
“哦…”
服務生又適時地出現來上菜了。可這一桌子原本咽著口水點下的菜,此刻在葉羽看來,已然胃口全無,即使胃裡空空,飢腸轆轆。
“來,趁熱吃。”紀堯貼心地夾了菜到葉羽碗裡。
葉羽盯著碗裡的菜,拿起筷子又放下,問道:“那去哪?”
“阿爾勒和維也納。”紀堯又夾了塊魚臉部位最嫩的魚肉放到葉羽碗中。
“好棒…”
“嗯,一直很嚮往的兩個地方。”
“那…去多久?還回來嗎?”葉羽抬起頭看向對面的人,紀堯帶著溫和的笑容,清清淺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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