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 4

 

【四十七】

“你才被揍了呢。”葉羽送了孫貝貝一個大白眼，強裝淡定。

“我好好的，哪像你青一塊紫一塊的。”孫貝貝也不甘示弱。

葉羽心想之前蒙潘老師的那套說法看來是沒法用了，具體對象具體分析，“我這是不小心撞的。”

“撞的？怎麼撞的？”有時候有個很有探究精神的室友還真是件挺頭疼的事。

“上週做活動的時候被物料砸到的。”

“你剛剛不還說是撞的嗎？”

“這明顯是新傷嘛。”

“……”

三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葉羽，看得葉羽心裡直發毛，“砸跟撞不是差不多嘛，都是動詞，我一時口誤。”葉羽勉強自圓其說。

“是嗎？”三人特意將聲調揚得老高。

“是啊！對了今天是平安夜，我給你們帶了蘋果和零食。”

“零食？！在哪？！”三人瞬間六眼放光。

“諾那個袋子裡。”葉羽指了指躺在書桌旁的塑料袋。

一秒鐘後，葉羽周圍再無一人。

葉羽暗嘆此地不宜久留，衝著正瓜分零食的三人說：“衣服我先浸這了，那個…我還有事，先走咯。”

“去吧去吧。”

孫貝貝一邊嚼著薯片一邊擺手：“88～記得讓第五者請我們吃飯。”

“是啊別忘了！”

“88…”

逃離寢室，葉羽終於鬆了口氣，幸好路過小超市買蘋果時買了點零食，本來是自己的干糧，這下只能便宜這幫吃貨了。不過還好，留了一個蘋果在包裡。想來程子凌若是知道自己被稱之為第五者不知做何感想？

“姐…潘老師讓我下次例會當眾做檢討。”

“你答應了嗎？”程子凌頭都未回，視線甚至未離開電腦屏幕。

“嗯…”

“沒跟她討價還價吧？”程子凌繼續問道。

“沒…”

“嗯，很好。”

“好什麼，丟臉都要丟到外太空去了…”

“現在嫌丟臉了，早幹什麼去了？走了去吃午飯。”

“沒胃口…”

程子凌是不知道葉羽這短短一個多小時經歷了何等驚心動魄，以為她還在糾結要檢討的事，倒是難得有耐心為她答疑解惑：

“放心了，不用你做檢討。”

“可她明明那麼說了。”

“小孩子就是太嫩，我問你哪次開會她來了？”

“印像中一次都沒有。”

“那不就好了。”

“可她不會問嗎？”

“她一天到晚那麼忙哪記得那麼多，說​​不定現在已經忘了。”

“所以你才不讓我辯駁，免得加深她印像是吧。”

“開竅了。”程子凌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姐，你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是不是～”葉羽一時樂極。

“給你兩個選擇，一吃完飯算賬，二現在算賬，選。”

葉羽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沒有三嗎？”

“那就默認你選二。”

“我選一…”

“那走吧。”程子凌挑了挑眉。

……

藍醒來時已近中午，身上被蓋了條被子，想藉力從沙發上坐起來，手臂卻酸脹得一點力氣都沒有。

昨晚不知道自己到底撐了好久，只記得直到雙臂發抖，兩眼發暈跌坐在地板上，紀堯都沒有動手，至始至終就連一絲怒意都未透露。

茶几上的工具依然凌亂地堆放著，一動未動。只是多了一張紙條和兩張百元大鈔：午飯和晚飯自己解決，訂好車票告訴我。

姐姐，你竟真的就這麼不屑於我動手嗎？

藍苦笑了下，掏出手機登上了QQ，嫻熟地輸入紀堯的小號，聽著“咚咚”兩聲，藍喃喃自語道：“姐姐，你果然沒改密碼。”

【四十八】

葉羽習慣在吃飯時玩手機或是擺弄電腦看個劇，這是上大學才養成的不良習慣。

登了大號沒什麼有趣的事又切換了小號，凌的頭像難得亮著。平安夜，該送個祝福吧。葉羽在聊天框裡鍵入：“紀學姐，平安夜快樂！昨天那首曲子好贊，好想再聽你彈一次。”

想來好像不太好，正想著把最後一句刪掉，就听對面程子凌一聲輕斥：“好好吃飯。”

“噢。”葉羽趕緊把手機塞進包裡，而那句話也未刪掉，通過企鵝號極速送達。

……

“你說翻幾倍呢？”

“什麼翻幾倍？”都說剛吃完飯血都流胃裡去了，不利於思考，這話果然不假，站在程子凌房裡的葉羽此時就處於大腦短路狀態。

“忘了？”程子凌從衣櫃後取出那根不友好的雞毛撣子，倒持著，在手裡輕輕掂了掂，“現在想起來沒？”

“就按你搞砸的程度來看翻幾倍好了。”

如同點開了超鏈接，程子凌的原話瞬間在葉羽的腦海裡跳出。

“看來是想起來了，果然圖文並茂有利於記憶。”

“姐…那個…”

“嗯？”

“昨天…不是算過了嗎？”即使明知是無謂的，葉羽還是忍不住做著最後的掙扎。

“哦？我有說算完了嗎？”

“……”

“別考驗我耐心。”程子凌冷下來的語氣打消了葉羽最後一絲幻想。

“一倍？”

“看來你對自己的表現挺滿意。”

“兩倍？”葉羽吸了口氣，繼續小聲問。

程子凌未說話，只是看著葉羽，不置可否。

“那三倍。”葉羽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

“行，一共240下，算是你搞砸活動的賬。”

“姐，30乘以3，不應該是90嗎？”聽到240這個數字葉羽覺得自己都有點站不穩了，急急反駁。

“需要百度一下翻倍的意思嗎？”

小被遇到主動，如同秀才遇到兵，理論跟加刑無異。

葉羽抿了抿嘴，“那…我先去洗個澡。”說著向門口挪去。

“急什麼，清完賬再洗，反正還是會出汗的。”程子凌手裡的雞毛撣子在床沿輕點兩下。

葉羽覺得自己已經出汗了，這真的是冬天嗎，好熱……

走到床前，身上穿著昨晚程子凌特意為自己找的運動服，可雖然寬鬆，彎腰褪下時，依然隱隱作痛。

身後的傷再一次暴露在空氣中，一片青紫，有些痕跡甚至尚未消腫。

“趴下吧。”語氣中似是帶著嘆息。

葉羽迅速在床上趴好，找了個枕頭借力抱著，便再無多餘動作。

舊傷經過一夜的休整，痛覺神經更加敏銳，這大概便是為何不少主動鍾情於分上下半場的原由。

隨著一道劃破空氣的聲音，雞毛撣子咬上了葉羽的臀肉，很快就與舊傷上親密接觸。

“呃…”

葉羽緊緊抓著枕頭，似乎這樣可以消減疼痛。

十幾下過後，之前的青紫上覆上了新的淡紅色。

不過人在心存愧對時，耐痛的能力倒是會有不少提升。

沒再有多餘的聲音，除了雞毛撣子的抽落聲，就剩下葉羽極不穩定地喘息聲。兩人都選擇了安靜。

沒有要求報數，一個專心落刑，一個甘心受痛。

葉羽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下，只是感知到身後越發腫脹難耐。

最後100下，幾乎全落在大腿上，雖然程子凌只用了五份力，但也足以難捱。

“結束了，起來吧。”程子凌放下雞毛撣子，卻未見葉羽有任何動作。

“怎麼了？”

“姐，關於昨天下午的事…我不該誤會你，你打我吧。”最後四個字是葉羽將頭埋入手臂中說的。

“抬頭。”

床上的人依然一動未動，程子凌抬手在葉羽身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

“嗯…”葉羽應聲抬起頭。

程子凌的手輕柔地撫過葉羽的側臉，為她拭去額上的汗水，語氣也是少有的溫和：“小羽，不是任何事，都能用這種方式抵消解決。”

“姐…”不知為何，葉羽覺得左心房抽痛了一下。

“再打就破皮了，下不為例。”

“嗯！”

葉羽還未來得及感動一下，只聽程子凌悠悠地說：“現在去洗澡吧。”

【四十九】

身後棱子從屁股延伸至大腿，滲著血色，縱橫交錯，高高凸起，連葉羽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視。

葉羽深吸一口氣，打開了花灑。

水花順著身後的傷滑落，“唔，好痛。”葉羽一手撐著牆，一手移動著花灑，這感覺，多一秒都是折磨。

這次洗澡創下了葉羽有生以來洗澡最快紀錄，快速吹乾頭髮，一步一動地挪出了浴室。

“這麼快？提綱給你列好了，後天給我。”程子凌聽到腳步聲，從電腦上拔下U盤，拋給葉羽。

“這是什麼？”葉羽接過U盤。

“活動總結。”

“這個還要寫總結？”

“有總結才有沉澱，當然，你也可以試試不寫或是應付了事。”

葉羽身後一緊，立即表態：“請程書記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就差再給程子凌敬個禮了。

程子凌瞥了葉羽一眼，“話別說太滿。”

“唔姐，晚上你有安排嗎？”

“嗯，有約了。”

“哦…”

“怎麼好像很失望的樣子嘛。”

“沒有。”葉羽側過臉故作堅定地爭辯。

“是嗎？”程子凌眼中溢著笑意。

“是的。”

程子凌捏過葉羽的臉，“撒謊就請你看恐怖片。”

“啊！疼！”

“上次看的那部有第二部，有興趣嗎？”

“沒有！好吧，我本以為你沒約。”

程子凌滿意地鬆開手，葉羽用力揉著臉。

“你姐夫回來了。”這樣神情程子凌，葉羽第一次見。

“姐夫？”

“改天介紹你們認識。”

“好，那我就不打擾姐你沐浴更衣梳妝打扮了，我先回去咯。”

“我發現…”程子凌微瞇起眼睛靠近葉羽。

“啊？”

“你最近越來越貧了嘛。”

“呵呵…這不是遺傳嘛，誰讓姐你是神經病呢，我就勉為其難犧牲配合一下了。”

“時間還早，我們來看第二部。”

“別，我剛洗完澡。”

“那下次例會我不介意讓出點時間給你做個深刻檢討。”

“我…看…”孟子曰兩弊相權取其輕者，聖人之言還是很有借鑒的。

“好了，不嚇你了，去床上睡會吧，看你臉色還是不太好。”

“我沒事，還是不了。”

“那就去趴會。”程子凌看出葉羽的為難，柔下語氣把她拉到床邊。

看著葉羽小心翼翼卻依然齜牙咧嘴地爬上床，程子凌抬手幫她蓋好被子，“休息下，到點叫你。”

“嗯。”葉羽應答著周公就找來了，這些天發生太多事，真的是有些疲憊。

葉羽沉沉地睡了很久，拿過手機看時間時已是五點多，還有一條QQ消息提醒：

凌：來我家一趟。—發送時間是在中午12點多。

“醒了？正要叫你呢。”

葉羽咬牙坐起身，目光迎上右上方的聲音源，程子凌一身一手長酒紅色毛呢大衣，自然敞開，展現出純黑色緊身高領毛衫，襯著柔美的線條，黑絲自然垂下，一邊挽於耳後，髮尾向內捲曲呈一個恰當的弧度，配上淡雅的妝容及獨有的氣質，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驚艷！

“姐，你今天好美。”葉羽愣了好幾拍，痴痴地說。

“少拍馬屁，快起床。”程子凌溫柔地笑道。

“我說的是真的。”葉羽爭辯著，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包裡翻出一個紅色小方盒遞給程子凌，“哦對了姐，給你的平安果。”

“嗯，謝了丫頭。”說著伸手揉了揉葉羽的鬢髮，“快收拾下，該出門了。”

“好。”

……

晚上六點，程子凌準時到達，餐廳裡洋溢著濃郁的聖誕氛圍。

鄭詢一身休閒西裝，坐在靠窗的卡座，桌上放了一束清新淡雅的百合花，是程子凌最鍾愛的。

程子凌剛坐下，就有服務生手持一張二維碼卡牌走過來，禮貌地建議道：“您好！掃一下本店的二維碼可以獲贈一份聖誕特製甜品。”

鄭詢用眼神示意，程子凌微笑著點頭劃開手機，隨著手機掃碼成功的震動聲，畫面跳轉，程子凌的眼中折射出手機屏幕的光芒，驚喜之色漸濃。

手機裡放映出一條短片，記錄著他們在一起的點滴美好，片尾是鄭詢在埃菲爾鐵塔下的大聲告白：“程子凌我愛你！已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聖誕禮物，喜歡嗎？”

“很喜歡。”程子凌飲了一口餐前甜酒，柔和的口感，很舒服，“不過我覺得，你還有話想說。”

鄭詢深深地看了程子凌一眼，開口道：“子凌，我打算繼續讀研，你願意跟我一起出國嗎？我希望能與你朝夕相伴，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申請到一所好的學校。”

叮咚！帶著疑惑，葉羽按響了紀堯家的門鈴。

【五十】

沉默良久，程子凌緩緩開口：“鄭詢，未來兩年，我有我的規劃，但出國並不在我的規劃內。既然你說已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又何必執著於這兩年。”

鄭詢溫和地笑了，沒有再進一步勸說的意思。

程子凌有些詫異，“你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麼說。”

“是啊，我本就沒抱什麼希望，你一向有自己的主見，你答應的機率基本比中彩票頭獎還低。”鄭詢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這才是我認識的程子凌。”

“那你為什麼還要問？”程子凌輕挑著眉問。

“因為…”鄭詢拿起桌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因為什麼？”

“因為子凌，我知道你不會一天之中拒絕我兩次。”

鄭詢站起身，走到程子凌身旁，取出西裝口袋裡的那枚鑽戒，單膝跪地，深情款款地說道：“子凌，嫁給我吧，等我回來。”

程子凌清麗的眼眸中閃過別樣的光芒，嘴角的弧度越發動人，“我怎麼覺得是被算計了？”

“你若答應，要這麼理解也無妨。”鄭詢回以和煦的笑容。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現在求婚，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我們可以先訂婚。”

“你想好了？”

“暗戀了你三年，追了你一年，在一起兩年，我想我無需再想了。或者，你也可以選擇答應前者。”

程子凌平復著激動的心情，伸出左手優雅地置於半空中。

鄭詢欣喜地托起程子凌的手，極盡溫柔，將像徵誓言的戒指扣上她柔荑修長的中指。

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平靜。

……

藍通過電子影像看到了門外的葉羽，真的是她，發了QQ消息那麼久，那個備註為“小羽”的人，本以為她不會來了，沒想到她居然還知道姐姐家地址。

“姐姐，你為什麼要幫別人買單？”

“一個學妹，她今天生日。”

藍想出言阻止，但紀堯已刷完卡了。照著單子上的桌號看過去，“茗姐，是哪個啊？”

“就是坐中間的那個。”

“她叫什麼？”

“葉羽，怎麼了？”

“她是圈裡的吧？”

“你多想了，走吧，紀堯已經出去了。”

再次響起的門鈴聲把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轉動門把手，門緩緩打開。

在葉羽眼裡，本該出現的紀學姐變成了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扎著馬尾的女孩。

葉羽抬頭又看了看門牌號，明明沒錯啊。

“你沒走錯，這是紀堯家。”藍開口消除葉羽的疑惑。

“你好，我是葉羽，紀學姐說讓我來她家一趟，她在嗎？”

“她出去了。”

“這樣，那我先走了。”葉羽正欲轉身就被藍叫住。

“她很快就回來了，你進來等會吧。”藍從鞋櫃裡拿了雙拖鞋，儼然一副主人翁姿態。

葉羽猶豫了下，道了聲“謝謝！”，還是換鞋進了門。

玄關正對客廳，茶几上依然橫七豎八躺著的工具們，極大地刺激了葉羽的視覺神經。葉羽皺了皺眉，莫名的，就是覺得不舒服。

藍滿意地觀察著葉羽的反應，果然不出所料，她是圈裡的。

“坐吧。”

葉羽掃了眼沙發說：“不用了，請問你是？”

“我叫張藍，你叫我小藍或藍都可以。”

“你好，張藍。”葉羽禮貌地打了招呼。

藍撇了撇嘴，用帶著歉疚的語氣道：“不好意思，之前剛和姐姐實踐過，還沒來得及收拾。”說著開始整理茶几上的工具，還時不時背過手，撐於腰間。

“我幫你吧。”

“好啊。”

“你是紀學姐的妹妹？”葉羽拾起一旁的藤條，握著兩端手腕輕輕用力，問道。

“是啊。”

“似乎要加上個前綴。”葉羽歪著頭說。

“什麼前綴？”藍停下手上的動作問。

“曾經的。”

“你胡說什麼？”

葉羽直起身子，抬眼看向藍，“還有，你們應該沒有實踐，或許，我不必等紀學姐了，是你叫我來的吧，總不會就是為了給我看這些？”

【五十一】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藍強裝鎮定，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是嗎？或者我打個電話核實下？”葉羽說著取出手機。

“等等…”藍糾結了一番，嘆了口氣，“好吧，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麼說，我全猜對了。”葉羽也有些驚訝，考試選ABCD的時候怎麼就沒這準確性。

“你套我話！”藍有些惱怒，馬尾也跟著大幅度地甩動。

葉羽走到沙發旁，指著蜷縮成一團堆在邊角且造型實在不敢恭維的棉被君道：“吶，是它出賣了你。”

“僅憑這個？”

“這個就足以構成懷疑吧，想來紀學姐就算再貼心，也不至於在實踐的時候給你加條被子墊著吧？多奇怪，這不科學。”

“被子可以是事後拿的。”藍也不甘示弱。

“你們有空拿被子，沒時間收拾工具？萬一來人了怎麼辦？除非，就是專門準備好的。”

“你也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或許吧，但最重要的一點：你沒出汗。”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實踐，紀堯那一百藤條，葉羽全身上下的神經就都默契地緊了一下，不出汗，除非毛孔阻塞吧。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那你又是怎麼知道…”藍咬了咬牙，“我和她…已經分開了…”

“這點我確實是蒙的。”

“你！”

“你別激動，其實倒推回來，如果你們這樣都沒實踐，那多半是已經分開了。”

“你跟我姐姐實踐過？”藍回過神，終於抓住了關鍵性問題。

葉羽被這句話問得有些不自然，抿了抿嘴，隨即又恢復了坦然，“嗯，有過一次。”

“什麼時候？”

“一個多月前。”

“葉羽，你離我姐姐遠點！”藍猶如受了極大的刺激，突然提高嗓音，憤憤地吼道，本就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葉羽本還有些同情藍，但全在這句話之後化為烏有。不是誰都能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自己莫名其妙被騙過來尚未發作，她倒是先生氣了，不是誰都是程子凌。

“你這是在警告我嗎？”葉羽聳了聳肩，略帶挑釁地說：“如果我說不呢？你又能怎樣？再騙我過來看一次工具展嗎？”

藍怔怔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小看了葉羽，同時也高估了自己，之前還殘留的張狂消失得一干二盡，眼裡填滿了落寞憂傷。

葉羽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當然個別情況除外，她最看不得別人這樣，不由心生不忍，“你別難過，我是開玩笑的。”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分開嗎？”藍的聲音開始哽咽。

“你還是別說了吧。”

藍的眼裡失了焦距，已開始回憶，“我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我還在讀高三，那一年她大一，她一直很關心我。高考填報誌願時我就想報考她的學校，可是分數實在差太多了，最終我被隔壁市的學校錄取。雖然同姐姐離得不遠，但畢竟是異地，沒法經常見面。原本基本上每週末她都會來看我，那個時候真的覺得好幸福。可是後來，她變得越來越忙，來看我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我說來找她，她也總說團委有事沒有時間，次數多了我逐漸覺得她不在乎我了。”

“然後呢？”

“然後我一時衝動，就找了一個Y市的女主實踐，其實去之前我就後悔了，但因為賭氣，最終我還是去了。那個女主也許你認識。”

“什麼？”

“是茗姐，蔣茗。”

葉羽覺得這世界實在太小了，這是在敘述哪篇文裡的故事嗎？只聽藍繼續說道，“那次實踐感覺不錯，不過也更令我意識到姐姐於我的重要性，本打算和茗姐吃完飯就趕回學校不再聯繫，以為一切可以瞞得天衣無縫，可就在吃飯的時候她說有個朋友要過來…”

“是紀學姐？”

“嗯。”

“於是你們就分開了？”

“是的，這次回來我就是為了能和姐姐和好，我以為時間可以淡去那段不美好，我以為我還有機會，可是我想錯了。看得出來，她很在意你，你也很喜歡她吧。”

葉羽心中一怔，立即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不過其實你大可不必多此一舉，我有姐，她很好，很優秀，在我心裡，沒人能取代她。紀學姐很照顧我，但對我而言，只是學姐，所以，我不會對你構成任何威脅。”

葉羽奇怪地看著藍的反應，站在那一言不發，眼中哀傷全被慌亂頂替，自己說的話哪裡嚇到她了？

“姐…不…紀堯姐…你不是不回來吃晚飯嗎？”藍費了半天勁才將一句話說完整。

【五十二】

可是慌神的又豈止她一人，葉羽僵硬地轉過身，完全不敢直視門口的那個身影，只是輕輕喚了聲：“紀學姐。”

“小羽，你先回去，我和藍有點事需要處理。”紀堯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但聲音已冷得完全可以抵得上冰敷的效果。

“那紀學姐，我先走了。”葉羽從紀堯身邊匆匆走過，心快跳到嗓子眼，紀學姐，你到底聽到了多少？

“啪！”葉羽腳剛踏出門，就感到背後襲來一陣涼風，是門被重重甩上帶出的氣流。

隱約還能聽到門內藍失措的聲音，“紀堯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對不起…對不起…”

葉羽深吸一口氣，黯然回身，對不起，紀學姐…

……

一進寢室，要不是見到那熟悉的三張臉，葉羽差點以為自己又走錯了。

陽台門口正對著一棵一米高的聖誕樹，被裝飾得十分養眼。

聽到開門聲，三人齊齊扭過頭。

“還以為你今晚又不回來了。”

“是啊，還以為你拋棄我們了。”

“你還能記得回寢室的路我們好欣慰～”

有幾個喜感的室友，真不知是喜是憂，不過確實很利於消除霧霾情緒。

“哪來的聖誕樹？”葉羽圍著聖誕樹打量一圈，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貝貝從哪抱回來的，我倆回來就有了。”寢室長接過話答道。

“山人自由妙法～你們等著，晚上還有驚喜哦～”孫貝貝雙手環抱在胸前審視著自己的傑作。

“希望別是驚嚇。”葉羽說著，心裡壓根沒當回事。

期間除了聞訊而來圍觀聖誕樹的同學在寢室鬧騰了一番，其他一切如常，平安夜，以為就這樣過去了…

深夜，正當葉羽與周公下棋下得火熱，猛然間被外部寒冷的刺激生生弄醒。睜開眼，是一張孫貝貝放大的臉，嚇得差點喊出聲來，所幸被孫貝貝一下摀住。確定葉羽已平復下來，孫貝貝才鬆開她那隻猶如剛剛冰鎮過的手。

葉羽壓低聲音：“貝貝，大半夜你幹嘛？”孫貝貝笑著指了指葉羽床頭的那隻紅襪子，“聖誕快樂小羽～請叫我聖誕老人～”

聖誕老人不都是聖誕節晚上才出現的嗎…葉羽嘀咕著撐起身，目送孫貝貝爬下自己的床，又爬上對面的床，頭上的那頂聖誕帽因動作幅度太大差點掉在地上。孫貝貝嫻熟地重複著之前的動作：用她冰冷的手喚醒正熟睡的室友，可是這次她的手卻不夠迅速，妥妥地換來一聲驚呼。

經過“聖誕老人”的驚嚇，大家都沒了睡意，深夜臥談會由此展開。吐槽完孫貝貝的驚嚇，大家開始天南海北地瞎聊，從新聞八卦聊到人生哲學，從早飯吃什麼聊到誰又跟誰分手了，順帶再思考下宇宙科學，最後感慨道時光飛逝。

“時間過得好快，我們已經大二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是啊，下學期大四的都不在了。”

葉羽心中咯噔一下，這學期，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姐…相見恨晚，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好像昨天才剛搬進寢室，貝貝你當時拖了三個行李箱哈哈。”

“你還不是一樣，把幾年的衣服都搬來了，以為你會一學期不回家，結果可好，半個月不到就跑回去一趟。”

“小羽，你怎麼不說話了？”

“有點困了…”

“那我們睡吧。”

……

不記得是誰道了最後一聲晚安，寢室裡恢復了原本的寧靜。

……

次日，四人頂著熊貓眼眼神迷離地走在去教學樓的路上，但葉羽還是遠遠地就鎖定了那個背影，“你們先去幫我佔個位。”

“姐。”葉羽一路小跑追上。

程子凌左手拿著一本專業書，神采奕奕，感覺心情大好。葉羽一眼就注意到她中指上的那枚鑽戒，四爪鑲嵌的造型巧妙地將鑽石完全承托起來，完美的切工在陽光下綻放出璀璨奪目的醉人光彩。

“姐，昨晚姐夫求婚了？”

程子凌笑而不答，唇邊勾勒著幸福的弧度。

“姐，恭喜你！要喜糖！”

“喜糖沒有，聖誕禮物倒有一件，要不要？”

葉羽接過禮盒，笑得就像個拿到糖的小孩子，“謝謝姐！”

“有這麼開心嗎？回去再拆。”程子凌抽出一隻手拉住葉羽，“小心台階。”

“等不了了。”

葉羽打開盒子，一串枚紫色晶瑩透亮的石榴石手鍊映入眼中，“好漂亮！”

“喜歡就好。”

“姐，怎麼樣？”葉羽興奮地把手放到程子凌眼前問道。

很美，程子凌這樣想著，笑著說：“很配你，收了禮物就得給我做伴娘。”

“好啊，什麼時候？”

“還早，至少也得兩年後。”

“好啊！”

“白痴，那時候你都不知道在哪？”

葉羽收斂起笑容，“姐，你會在Y市實習嗎？”

【五十三】

新的學期開始了，程子凌開始了實習模式，忙得猶如開了外掛，雖然同在Y室，但整整一個月，葉羽也未見過她一面。

每次葉羽猶豫再三撥通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熟悉聲音裡總是帶著疲憊。

週三晚上九點：

“姐，你在幹嘛呢？”

“在加班。”

週末下午一點：

“姐，你在哪？”

“在公司。”

週一下午五點：

“姐，今晚有空嗎？”

“晚上要趕報告。”

葉羽不想打擾程子凌，每次都是說一句“那姐你先忙吧。”然後匆匆掛斷電話，通話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姐，我好想你！”葉羽盯著手機上顯示短信發送成功的提示，緩緩合上眼，仰起頭靠在椅背上，大概又在忙吧。

鈴聲驟然響起，葉羽瞥了眼來電顯示，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

“姐！”

“小羽，下午有課嗎？”一個多月以來，這是程子凌第一次給葉羽打電話。

“沒有！”

“那到校門口等我，我十分鐘後到。”

“姐你下午不上班嗎？”

“下午我出去市調，可以帶你一起。”

“真的嗎？”

“煮的。”

“好～”葉羽開心地應答道，喜形於色而全然不自知。

“小羽，什麼事那麼高興？”對面的寢室長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我下午有事，先出去了。”葉羽拿上包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忘了下午還有課。”

葉羽停住腳步，“平時周五下午不是沒課嗎？”

“一學期也就兩節的素質拓展課，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這麼背…那麼多人一起上，應該沒事的吧，我先走了，有事打我電話。”難得有機會可以見程子凌一面，葉羽無論如何都不想錯過。

五分鐘後，葉羽抵達校門口，不知道程子凌會從哪個方向過來，開始四處張望，可卻遲遲未見程子凌的身影。

一輛白色奧迪A4L轉了個彎在葉羽身邊停下，程子凌搖下車窗，“上車。”

加上寒假，兩個多月未見，程子凌清瘦了不少，黑絲剪短了些，齊肩的長度，黑色小西裝，綢質立領白襯衫，簡潔利落，更添一份知性美。

“姐…”

“怎麼，不認識了？”程子凌精緻的眉眼裡滿是溫和。

“沒，只是覺得你好辛苦，瘦了。”這個清麗的聲音，終於不用隔著手機聽筒傳送。

“白痴，工作哪有不辛苦的？”

“姐，你買車了？”

“嗯，把安全帶系上。”程子凌掛到D檔，放手剎，踩油門，車子平穩向前駛去。

“對了姐，你在哪家公司實習？”葉羽問出口時才發覺，這段時間，她對程子凌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

“DL”

“就是那家校招時應聘人數多到擠爆圖書館大廳的上市公司！”

“嗯。”

“它的總部好像在深圳。”

“嗯，Y市有分公司。小丫頭知道的還不少。”

“姐，你好厲害！”

“你呢，最近怎麼樣？團委還順利嗎？”

“我很好…”就是見不得你，後半句葉羽還是咽了回去，換了話題，“姐市調要做什麼？”

“市調一般分明調和暗調兩種，今天我是去明調，事先聯繫好了，相對比較簡單，到了你跟著我就好。”

“那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等會到地方，幫我拍些現場的照片。”程子凌目視前方，嘴角上揚。

“好。”葉羽看著程子凌精緻的側臉，眼裡止不住笑意。

從到達目的地開始整整兩小時，一直都在走，葉羽穿著板鞋都覺得累到不行，真佩服程子凌蹬著高跟鞋還能走那麼快，如履平地。

不過工作中的程子凌，散發著獨有的魅力。葉羽欣賞著，彷若親臨現代都市劇拍攝現場。直至被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姐，我接個電話。”

“嗯。”

“小羽，你快回來，今天來上課的人三分之一都不到，老師發飆了，要挨個上講台簽到，沒來的要全部上報，說要嚴肅處理。”

“怎麼了？”程子凌見葉羽面色凝重，停下腳步問道。

“沒事沒事。”葉羽以為程子凌走遠了，被這一聲有些嚇到。

“什麼沒事？你快回來，只要下課前趕到都還來得及。”寢室長瞥了眼台上陰著臉的老師，在電話那頭壓低聲音吼道。

“那個…你不用請我吃飯，真的不用客氣，拜拜哈。”

“小羽！你在胡說什麼！餵！”

葉羽掛了電話，挽過程子凌的臂彎，“姐，我們走吧。”

【五十四】

“是不是很無聊？”程子凌側過身問身旁的人兒。

“沒有啊。”

“這邊差不多了，我們去'市調'下市中心新開的那家甜品店。”

“姐，你今天不用回公司了嗎？”葉羽一看時間，下午三點多。

“不回了，我準時交調研報告就好。”

“好啊。”葉羽又驚又喜。

一天中陽光最好的時候，甜品，笑容，和你，交織出沁人心脾的美好。

只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異常快，甜品店裡暖心的味道還在唇邊，此時程子凌的車已停靠在校門口，“到了，回去吧。”

見身邊的人依然坐著不動，糾結猶豫著欲言又止，程子凌熄火拉上手剎，“那一起去食堂吃晚飯吧，有點餓了。”

“好啊。”葉羽尾隨下車。

正值飯點，食堂內充斥著不銹鋼餐盤因擺放、傾倒發出的“乒乓”聲，驚擾著葉羽心中萌生的那個小願望。

“晚上我要寫調研報告，你要不怕無聊可以住我那。”程子凌率先開口。

葉羽欣喜地抬起頭，“可以嗎？”

“不過要絕對安靜。”

“一定一定，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呢。”葉羽開心地笑道，但很快笑容一僵，塞了口米飯低下頭，含糊地問道，“姐，我…會不會很粘你？”又悄悄抬眼觀察著程子凌的反應。

程子凌放下筷子，微微上揚嘴角，“不會，你很懂事，每次感覺到我累了不想說了，你總會適時地先掛電話。”

“唔…”葉羽心中皺摺的問題終於舒展開，那就好……我願盡我所能，呈現你最滿意最舒服的狀態，即便我真的…很想一直一直一直粘著你…真的好想……

……

“姐，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程子凌略一沉思，從抽屜裡拿出另一台筆記本電腦，“這個網址發你，幫我把競品數據匹配出來。”

“好^_^”

可當葉羽看到滿屏密密麻麻的數據時，覺得整個人都暈了，“姐，這要一個個找嗎？”

“數據透視，用函數。”程子凌快速敲著鍵盤說道。

“我…不會…”書到用時方恨少，這話太經典了，早知如此就該去報考個計算機三級之類，此時也不會有如此囧態。

程子凌站起來走到葉羽身邊，“我做一遍你看下。”

“好。”葉羽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記憶著，好快，全是快捷鍵！

“會了嗎？”

“嗯！姐，算出來的這一排數據都要嗎？”

“只要最後那個總數據，再做個縱向對比，好了把數字報給我就好。”

“費那麼大勁只為一個數據？”

“嗯，把你拍的照片傳給我。”

“好。”

時間一分一秒飛快地流逝，凌晨一點，葉羽活動著肩膀和脖子，酸脹之感充斥著大腦。

“累了吧，先去睡吧。”程子凌停下手上的動作。

“我不困。”葉羽固執地想要繼續陪著程子凌。

“剩下的分析論述你幫不了我。”

“我真不困。”葉羽再次強調。

“去睡覺。”程子凌說著關了燈。

葉羽抿了抿嘴，程子凌聲音一冷下來，她便不敢再反駁，乖乖上床睡覺。頭剛一粘枕頭，就看見了周公。

再次睜眼時，嫩黃色窗簾的縫隙間已射入白光，可床上另一半空間依然空著，敲鍵盤和滑動鼠標的聲音越發清晰。

“姐，你不會一夜沒睡吧？”葉羽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問。

“嗯，現在還早你可以再睡會。”程子凌的聲音裡掩不住倦意，聽得葉羽一陣心疼。

“不了，姐你不睡會嗎？”

“不睡了，最後排版下，9點要去趟公司跟我師父過下報告。”

“可是姐，今天不是周六嗎？”

程子凌轉過身，“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告訴我？”

“沒有啊。”葉羽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程子凌切換頁面，打開學校官網，快速輸入自己的學號密碼進行登錄，輕點鼠標，將電腦轉向葉羽，葉羽本學期的課表完整地顯示在電腦屏幕上。

“姐，你的賬號能查到我的課表？”要說之前還有些困，這下是完全醒了。

“你忘了我們一個專業，你也能查到我的，只不過這學期我沒課了。”程子凌食指彎曲，指節輕叩課表上“週五下午”的位置，“給你一分鐘解釋。”

“我……”

“還有五十五秒。”

【五十五】

葉羽立於一側，小聲說道：“你打我電話的時候，我確實不記得昨天下午有課…不過出門的時候寢室長提醒我了…可是我想見你…”

程子凌覆過手腕看了眼手錶，示意葉羽繼續說。

葉羽做了個深呼吸，垂下頭，“後來下午市調的時候，那個電話也是室友打的，她說老師要挨個上台簽到，讓我趕緊回去…我覺得回去也來不及了，而且…我也不想回去…”

“還有十秒。”

“逃課是我不對，我認罰，但我不後悔。”說到最後五個字，葉羽覺得自己真是瘋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抬起頭同程子凌對視。

“過來坐下。”程子凌面如沈水，平靜地說。

“啊？”程子凌的話完全出乎了葉羽的意料，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設，也不知用於何處，身體未接到大腦發出的指令，站在那遲疑不動。

“坐。”

葉羽忐忑地照做。

程子凌輕輕蓋上筆記本電腦，聲音較之前暖了幾分，“其實說起來，大學四年，有幾個人沒逃過課？有人說'沒逃過課的大學是不完整的'，我雖然不完全認同，但也不會因為這事打你或罰你。”

葉羽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想要張嘴卻因震驚的級別太高，說不出話來。

“因為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我不會來要求你。”程子凌的話宛若涓涓細流，淌進葉羽心底最深的地方。

程子凌沉默片刻，目光中閃過一瞬複雜的神色，繼續說道：“可是小羽，你已經是成年人了，我不可能追著你讓你必須做什麼，也沒這個必要，你該有自己的判斷，也要為自己的選擇埋單，這一點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你。”

“我明白，對不起姐。”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那課確實挺無聊。”

若非房間裡就兩個人，葉羽怎麼也不敢相信這話出自程子凌之口。

“姐你也逃過課？”

“我不逃課，我有請假條。”

“……”程書記…好任性…當然葉羽還沒有膽肥到敢這麼說。

“姐，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逃課的？”葉羽想起了這個疑團問道。

“昨天下午。”

“你聽到我…電話內容了？”葉羽回憶著，寢室長的聲音沒那麼響吧，可想來也沒有其他被發現的點了。

“沒有。”

“那是怎麼知道的？”

“有人給我發短信，求我能不能幫忙給開張團委的請假條。言辭誠懇，內容冗長，怎麼也有兩三百字。”程子凌頓了頓，“很不幸，發短信的恰巧是你的同班同學。”

那課到底是有多少人沒去……葉羽的腦海中已被大片黑線刷屏。

“那姐，你答應她了嗎？”

“沒有。”

“那…可以給我嗎？”葉羽滿心期待地等著程子凌的回答。

“不會。”程子凌拒絕得十分乾脆。

“為什麼…”葉羽仍不肯死心。

“剛剛不是有人大義凜然地說不後悔嗎？現在知道怕了？”

“好吧，我去找潘老師。”葉羽無奈地撇撇嘴。

“老潘原則性很強，她不會給你請假條的，你也不必白費力氣。你要真能說動她，你騙我的賬就不跟你算了。”

葉羽如同被觸動“起立”開關，嗖的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配合著手勢急急解釋道：“我…那不是騙…只是一時情急隱瞞。”

程子凌合上眼又睜開，眼角爬上一抹笑意，“這學期拿到一等獎學金，就不跟你計較。否則嘛。”

“否則什麼？”

“暑假你就做好在家養傷的準備。”

“好。”

“這麼自信？”程子凌挑起一邊的眉，帶著笑。

“遺傳～”

“白痴。”程子凌揉著眉心，緩解熬夜的疲憊，“等忙過這陣，我會有補休，到時帶你出去走走。”

“去哪？”一聽旅行，葉羽立即來了精神。

程子凌推開窗，空氣中瀰漫著萬物復甦的味道。清麗的聲音隨風飄來：

“不是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嗎？就去揚州吧。”

【五十六】

那一日過後，日子又恢復到之前的狀態。程子凌繼續忙碌的實習生活，葉羽繼續上課寢室團委的大學日常。

葉羽很少給程子凌打電話，只是偶爾發發短信，程子凌回復得很慢，時間也很分散，有時晚上十點，有時凌晨兩點，有時早上六點。回复的內容基本以“嗯。”、“好。”的單字為主，但即便如此，等到回复的葉羽也能開心好久。

想念，不一定要說出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兩人間幾近失聯，葉羽幾乎要在心理上放棄了程子凌的許諾。

半月後，終於等來了新學期程子凌打來的第二通電話：

“做好攻略，後天出發。”

“後天幾點？”

“四點。”

“下午四點？會不會太晚了？”

“早上四點。”

“為什麼要那麼早？天都沒亮，況且也沒那個點的車次啊。”

“到了正好去喝早茶，自己開車去。”

“姐你開過高速嗎？”

“沒有。”

“沒有！”

“凡事都有第一次。”

……

“姐，為什麼要帶上雞毛撣子。”葉羽看到車後排以優雅姿態斜躺著的雞毛撣子君不由一陣嫌棄。

“除塵。”

“新車哪用除塵…”

“不過你倒提醒我了，或許你會讓它有別的用途。”

“……”

凌晨四點，月明星稀，一輛白色奧迪在空曠的馬路上拉出一條瀟灑的燈影。

“再睡會吧。”

“我不困。”

程子凌一手把控著方向，空出右手關掉了音樂，余光瞥見葉羽慢慢合上眼睛，無奈地勾了勾唇角，小丫頭就愛逞強。

“啪！啪！”

“姐，你在幹嘛？”

葉羽一睜眼就見程子凌正在輕拍自己的側臉。

“太安靜，有點困。”

“哈哈哈哈！姐，要不要我幫你？”葉羽被這樣的程子凌戳中笑點，一笑就完全收不住了。

“你是不是皮癢了？”程子凌平視前方，冷冷地丟下一句。

葉羽強忍住笑把臉側向車窗，揚州，還有10公里。

到達冶春園時正值早上七點多，人不多，程子凌挑了個沿河靠窗的位子享用早茶，此處堪比一個景點，充滿了揚州市井的味道。茶社內簡約的後現代風格裝飾，古典與現代結合，跳脫創新，令人大愛。

蒸餃、油糕、翡翠燒麥、五丁包、燙干絲，葉羽就著攻略上的推薦各點了一份，再燙一壺綠揚春茶，輕吹細品，享受清晨恬淡悠然的時光。用程子凌的話說，就是安安靜靜做一回揚州人。

歲月靜好，遇見你，何其有幸。

用完早茶，沿著河邊，徒步向西，就到了美名遠揚的瘦西湖。

“兩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山。”這句話很好地詮釋了瘦西湖的景觀。蜿蜒狹長的瘦西湖、楊柳、百花、散佈的樓台，過了大虹橋一路往北就是觀音山。

瘦西湖畔，瓊花盛開，潔白如玉，花大如盤，淡雅的風姿和獨有的風韻，與揚州這座城市甚是吻合。當得起“維揚一株花，四海無同類”的美譽。

調光、構圖、按快門，葉羽背著單反，一路定格紀錄。

……

午餐是在一家精緻的主題餐廳，味道很棒，價格也很黑。

48元一份的揚州炒飯，葉羽吃了半天也沒吃出什麼特別來，語氣裡滿是無奈，“姐，這揚州炒飯跟學校裡8塊錢一份的比，感覺沒什麼特別的…”

“不是很特別嘛。”

“哪裡？”葉羽又舀了一勺放進嘴裡，細細嚼著。

“特別貴。”

葉羽被這話差點嗆到，“姐，好冷…”

“讓你別點非要點，待會你留下來刷碗抵飯錢。”程子凌笑嗔道。

葉羽調皮地做了個鬼臉，“也不知道是誰說來了揚州一定要吃揚州炒飯，待會我拆個輪胎下來抵給老闆就是。”

“啊！”程子凌滿意地看著葉羽揉了揉略微泛紅的額頭，乖乖埋頭繼續吃炒飯。

“上午拍的照片給我看看。”

“早知道就買個定焦小痰盂了。我只帶了標準鏡，感覺不夠用。”葉羽將單反遞給程子凌，懊惱地說。

“小痰盂？是鏡頭？”

“嗯。”

“我後備箱好像有，你看看能不能用。”

飯後程子凌打開後備箱，一排的紅圈鏡頭，長焦、中焦、定焦、魚眼、三腳架、外接閃光，單腳架一應俱全，還有一台霸氣的終端全畫幅單反。

葉羽看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姐，你真是土豪！都說'單反窮三代，蘋果毀一生'。你這是窮了幾代換來的！”

“白痴，不是我的，我對這些不感冒，上次紀堯走的急，忘在我車上。說起來你們倆的喜好，還真有不少相似之處。”

【五十七】

“小羽，你先回去，我和藍有點事需要處理。”葉羽腦海裡閃過紀堯冷漠的神情，似乎自那天以後，她們就再未說過話。

葉羽突然間的沉默，令程子凌有些擔心，“怎麼不舒服嗎？要不先回酒店休息。”

“沒，姐，紀學姐，她還好嗎？”

“挺好的，不是應該你跟她的接觸比較多嗎？”

“這學期團委的幾次例會她多半請假了，即使來了也是來去匆匆。”葉羽無奈地抿抿嘴。

“嗯。”葉羽本以為程子凌對此會多少發表些看法，卻不想只是換來一個簡單音節。

“姐，紀學姐的鏡頭怎麼會在你車上？你不是一直很忙嗎？怎麼會…”

“怎麼會有時間見紀堯沒時間見你？”

“我是自己的，不聽別人說，冥冥中如此難把握。”葉羽的手機鈴聲很不配合地響起。

“姐，怎麼辦？潘老師打來的，我不想接。”葉羽伸直手臂將手機挪出一臂遠。

“她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快接。”

“我出來沒告訴她……”

鈴聲繼續唱著，幾近歌曲的尾聲。

程子凌目光掃了眼手機上向葉羽示意，葉羽又糾結了一秒​​，極不情願地按下接聽鍵。

“餵，潘老師。”

“來我辦公室一趟。”

“那個，我不在學校。”

“你又不在？！跑哪去了？”

“您別激動，我現在在外邊兼職吶。”葉羽還未來得及為自己的敏捷反應自我欣賞一番，電話那頭就傳來老潘的反問句，強烈的反問句，“你會出去兼職？”

我怎麼就不能出去兼職？葉羽在心裡強烈反駁著，嘴上還是迫於形勢轉了方向，“我替同學去的，她今天有事，呵呵…”

“什麼時間回來？”老潘的聲音裡全是無奈。

“餵？餵？潘老師你說什麼？聽不清，餵？”葉羽按下紅色挂機鍵身體一斜靠向小白（葉羽對程子凌座駕的愛稱），長舒一口氣。

“看來老潘真的很喜歡你。”程子凌微瞇起眼，笑意愈濃。

“她喜歡我……”葉羽嘟起嘴全然不信，“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程子凌故意反問道。

“就是我接電話前問你的。”

“哦～那個酸溜溜的問題。”

“哪有？”

“沒有嗎？那我拒絕回答。”程子凌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繼續逗葉羽。

“好吧，就算有一點吧。”葉羽將頭撇向一邊盯著地上磚石的紋路道。

“前陣子項目要拍宣傳照片，因為時間趕，長期合作的那位攝影師騰不出檔期，我就找紀堯來幫忙。也就前些天的事，晚上本來要請她吃飯，但她跟別人越好了，覺得帶著一堆東西不太方便，就取了SD卡先走了。後來我也忘了，你提到鏡頭才想起來。”

“紀學姐好厲害啊！學生黨價廉物美吧。”

“物美是沒錯，雖然遠不及專業公司，但跟價廉可扯不上關係。”

“多少錢？

程子凌食指與拇指相扣，比了一個3。

“三百？”

“加個零。”

“牛！”葉羽不禁感嘆道。

“滿意了嗎？葉書記。”

“哈哈姐，既然到揚州了，我們去喝花酒吧哈哈。”葉羽開心地說道。

“就你這酒量還喝花酒，狗血古裝劇看多了吧，去超市給你買碗米酒。”程子凌抬手又賞了葉羽一個暴栗。

“唔…”

“你還要不要換鏡頭？”

程子凌做出要關後備箱的動作，葉羽趕緊阻止，“要要！這就換。”

葉羽換了定焦鏡頭試拍了一張，查看照片時不小心手快多按了一下，顯示器上出現了出餐廳時拍的最後一張照片，“姐，你看這女孩跟你長得有點像哎。”葉羽指著屏幕的左下角道，當時也只是為拍門邊的裝飾，聽程子凌腳步聲漸遠，急急按下快門，沒想到畫面中闖入了一個正在用餐的女孩。

“你在哪拍的？”程子凌眉心微蹙，不易察覺。

“就在剛剛吃飯的餐廳裡啊。”葉羽還以為程子凌來了興趣，打趣道：“姐，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程子凌回身往一旁走了幾步，拿出手機，快速在數字鍵“6”上按了三下，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子瑄，你現在在哪？”

【五十八】

“在學校啊。”

“那我怎麼看到你在揚州某餐廳吃飯？”

“啊？”程子瑄站起身四處張望了下未發現程子凌稍稍安下心，“你一定是看錯了。”

“那我讓我姑媽打電話給你。”

“別別，好姐姐，別告訴我媽。”程子瑄衝著對面座位的人做了個“噓”的動作。

“給你三分鐘，到餐廳的停車場。”

“得令！”

一分多鐘後

“老姐，我好想你啊！”程子瑄歡快地跑過來，一下抱住了程子凌。

程子凌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撫了撫她的背。

“老姐，這位是？”程子瑄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葉羽。

“這是葉羽，我的直系學妹。”程子凌介紹道又轉向葉羽說：“小羽，這是我堂妹，程子瑄。”

從聽到“子瑄”兩個字起，葉羽的大腦就一直處於失真狀態，直到聽到“學妹”時，才清醒過來，心裡，好像是被再次打上了一個結，好難受。低眼迅速掩蓋掉負面情緒，扯出一個禮貌性的笑容，道了句：“你好。”，回應程子瑄甜甜的“你好！”

“老姐，這是你的車？很贊嘛！”程子瑄繞著小白審視一圈，毫不客氣地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直接坐了進去。

程子凌眉眼帶笑，“小羽，上車吧，我們先回酒店。”

“好。”葉羽木然地拉開後排座的車門應答道。

“你現在不是該在上課嗎？”程子凌抓住主要矛盾。

“哎呀我的好姐姐，能不說這事嗎？”程子瑄浮誇地苦下臉。

“你再過兩個月就要高考了。”程子凌聲線冷了幾分，可不知是否季節的關係，在葉羽聽來，話語中依舊暖暖的。

“勞逸結合嘛，我的成績你還不知道嗎？安啦安啦。”程子瑄擺了擺手，一臉的無所謂。

“別太過火。”

“嗯嗯！”

……

一路上葉羽一直沉默著，與其說沉默，不如說完全插不上話。

到了酒店房間，葉羽坐立皆難自處，“我手機落在車上，我下去拿。”

“等等。”

葉羽停住開門的動作，欣喜地轉過身。

“拿上車鑰匙。”程子凌從包裡取出車鑰匙拋給葉羽，補了句，“快去快回。”

“嗯。”葉羽再次轉身，眼神終於盡情地黯淡下來，輕輕帶上門。

……

“你這次又是一個人出來玩嗎？”程子凌從冰箱裡給程子瑄拿零食。

“這次沒有啦，跟一個姐姐一起，中午就是一起吃的飯，我給她發了地址，過會會來找我的。”程子瑄愉快地在床上攤出一個“大”字。

“姐姐？”

“我在網上認識的，聊了有一陣，這回也是第一次見面。”程子瑄翻過身，邊吃薯片邊說道。

“胡鬧。”程子凌鎖起眉心。

“放心啦，我看人很準的，是個不錯的人。”

“等會我見見。”

“沒問題，只要你不告訴我媽，什麼都聽你的。”

“你呀，怎麼都不讓人省心。”

……

葉羽出了電梯，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直接去了大堂旁的咖啡吧。

“您好！請問要喝點什麼？”服務生將菜單置於桌上，60度彎下腰，禮貌地問道。

“有酒嗎？”葉羽瞥了眼菜單，淡然地回問。

“只有黑啤，請問可以嗎？”

“可以。”

“您要幾杯？”

“先來三杯。”

“那您稍等。”

冰涼的黑啤入口，順著喉嚨滑入胃中，引起胃部的陣陣抗議，可是即使如此，也抵不過心底泛起的陣痛。是誰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都是騙人的，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葉羽意識開始飄忽，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用力晃了晃頭，托起下巴自嘲著出現了幻聽，可是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似是要證明它確實存在，那麼分明，那麼清晰。

葉羽回過頭，來人的輪廓漸漸清晰。

“你怎麼喝這麼多？”

“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