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鞋隊見聞 上

 

一、楔子

山灣子公社專設了一個破鞋勞改隊,把全公社的破鞋女子都集中到那裡勞動改造。這個隊立了一條規矩:勞改的破鞋女子一律都得穿白膠鞋。所以人稱「白鞋隊」。

穿白帆布面的膠底運動鞋,近年來在這個山區的年青女子中越來越時行。起初只有縣城才買得到,這兩年在山鄉的供銷社也有賣的了。而且往往一到貨就一搶而光。六○年以前,是白力士鞋。後來白力士鞋不大有了,銷來的常是翠綠色鞋底的白網球鞋了。價錢又貴了不少。但穿著的確鮮亮,又輕巧俏皮。要是配上白辮帶、白翻領、挽個白袖邊。不管穿什麼衫褲,看著都特別的精神。腳上穿這麼一雙鞋走路,老遠就能見著兩隻腳丫一飄一飄的。守舊的山民們原是很看不慣的,說從前只有帶孝才穿白鞋。年青女子穿白鞋,便使人想起那些惹事生非的小寡婦。所以把穿白鞋的女子都視為不正經的騷貨。免不了產生一種「世風日下」的厭噁心理。但難得來放的電影里,《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靜,一出場就穿一雙白力士鞋不是?被捕下牢一直穿著它,下鄉跑交通時還是穿著它。《花好月圓》里的范靈芝,是個農村閨女了,也是穿白力士鞋的。她在河邊洗腳,還有這鞋的特寫鏡頭呢。還有《野火春風斗古城》里的銀環,《紅色娘子軍》里的瓊花,《朝陽溝》里的銀環,也都是穿白膠鞋的。那國慶大遊行、全運會團體操,有上千女娃都穿著白鞋,齊刷刷的。誰能說個不字?所以山鄉農中里的女學生要買不了一雙白鞋,就要哭著鬧著不敢去上學,家長再古板的也只好想方設法買給她穿。

到了文革一來,破四舊。這讓山民們很頭痛了一陣的白膠鞋,便在被「破」之列了。也不必說出什麼道理,反正許多公社都下令禁穿白鞋。甚至有的女子單單為了平日愛穿白鞋,就被弄進學習班、專案組,去追查「生活作風」問題的。所以誰都不敢再穿這路鞋子了。這個勞改隊下令讓破鞋女子又穿這路鞋,就好比罰牛鬼蛇神戴黑牌牌一樣,也可算是一種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革命創舉」。

八月初,我因調查王永年的生活作風問題,到這個「白鞋隊」去核實材料,住了幾天。才知道這個隊的許多內幕。這些被罰穿白鞋的女犯所受的凌虐和折磨,實在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現將所見所聞實錄如下,可見那個瘋狂歲月中野蠻暴行之一斑。

二、第一天下午

這個勞改隊在小沙河上游的二道灣,離最近的自然村三道灣有二十多里山路。是一個背靜而山清水秀的河灣。大躍進後廢棄了的採石場,曾改成了公社的付食專業隊。有養豬場、養雞場、菜地,還有面積不大的大田。現在把採石隊當年住的窯洞,改成了勞改女犯們的住處。專業隊後蓋的房子,成了勞改隊的用房。我一到這裡,遠遠就看見的是舊窯洞前晾曬著的一雙雙白膠鞋,都洗刷得乾乾凈凈的,在下午的烈日照射下,非常耀眼。所以我頭一件考察的就是這些鞋。到跟前細看,有力士鞋、有網球鞋、還有這兩年仿網球鞋而生產的便宜一些的青年鞋、有全新的、也有很舊的。有些已經穿得鞋口的滾條起了毛、綻了線,後跟或腳趾處的面布磨得爛糟糟的,甚至穿了小眼。鞋幫和鞋底相接處的膠條有脫了膠的地方。我翻了幾雙看看,有的鞋底也磨穿了,露出炭黑色的內胎。有一雙甚至斷了大底。穿這樣的鞋子到沙礫很多的地里幹活,沙土肯定會灌進鞋窠里,女子們嫩生生的腳底板經不得磨,是要吃苦的。我數了數,那天下午曬著的一共有三十四雙,那就是女犯的總數了。

後來我知道,女犯一到這裡,每人要發三雙白膠鞋。每天一早下河洗澡時都得洗刷一雙,晾曬到天黑。這麼多的白鞋,一是公社群專從各家抄收出來的。還有是從供銷社沒收的。再有是從農中運動隊、文藝隊收來的。甚至還有從廢品回收站里收來的。總數將近二百雙。

讓破鞋穿白膠鞋的主意,是隊長王福生出的。他原是公社農中的體育教師,還是文藝隊的教練。他是在縣體校畢業後到農中來的。他對為什麼叫女犯都穿白鞋倒是說得很直率:「好看嘛!」這個王福生,在農中對待學生的野蠻粗暴就是出名的,連十五六歲的女生,也一樣扇脖拐,踢屁股。但因為訓練出不少體育尖子,甚至有選進省隊的。排的節目好幾次參加地區的調演,所以打罵學生的事也就不當回事了。「造反」以來,他因對黑幫心狠手辣而大出風頭。頭一次使他聲名大噪的是鬥爭公社文教助理。他把一個因為跟這個助理睡覺而被選當民辦小學教師的閨女,弄上台去陪斗。而且B這個男的當眾脫光褲子,把女的鞋子脫下一隻來,套到男的生殖器上。這隻大概還帶著體溫的頗有誘惑力的鞋子,竟勾得這個男的陽具暴挺,頂著這隻鞋子一顫一顫的出足洋相。從此臭得一敗塗地。又逼這個女的用這隻鞋子自己打得已的臉蛋,臊得她無地自容。這使他一躍當上了公社造反派的頭頭。

後來鬥爭一個公社書記,他又把書記的一個姘頭、公社廣播員外號叫「小白鞋」的女子,弄上台去一起亮相。在群情「激憤」之下,他借「順應人心」,把這一對狗男女的褲子都扒開,並排躺在台上打得屁股出血。然後把男的屁股上的血塗到女的臉上,女的屁股上的血塗到男的臉上,拴在一起遊街出醜。這樣一個色情狂,來當這個破鞋勞改隊的隊長,當然是投其所好的美差。我跟他相處了幾天,不久就察覺他還有一種很強的「戀鞋癖」變態心理。他罰女犯穿白鞋,不光白天要穿,連晚上睡覺也不準脫。他要親自動手打這些女子,動輒是使白膠鞋的鞋底做刑具。他在處罰或拷問女犯時經常扒她們的衣褲,但就是剝光了全身也不脫她們的白膠鞋。一旦女犯在掙扎中把鞋甩脫,他卻喜歡搶到手裡,仔細端量、捏弄,還要湊到鼻子跟前聞。據我猜想,當他在體校經歷少年時代時,一定最先是對那些整天穿著白鞋跑跑跳跳的女生們,產生了青春的躁動的。以他的一副菜刀臉,大概難得女生們的青睬。所以才引起了這種性變態。他叫勞改隊里的這些年輕而多半都有姿色的破鞋都穿白鞋,其實完全是發泄他的變態的淫慾,滿足邪念而已。

我到隊里那天下午,破鞋們都到大田裡去耪地了。只有王福生和副隊長朱武在他們各自住的單間宿舍里歇晌。我到王福生屋裡和他接頭,又由他帶我去和朱武見了面。他倆的屋裡都有一個勞改女犯當專職的「服務員」,這是隊長享有的特權,王屋裡的叫秦紅,朱屋裡的正是我要調查取證的楊秀芝,當然都是挑的最俊的女子,不光是當使喚丫頭,還得隨時聽從分付脫褲子上炕的。

從兩個女服務員的打扮就看得出王和朱的口味不一樣。秦紅是披肩發,兩鬢卻扎兩條細辮,穿著天藍的短袖球衫,帶白道的藍色短運動褲衩,白短襪、白網球鞋,完全象個女運動員。楊秀芝則是梳一條水光溜滑的大辮,扎著半尺長的紅頭繩,穿一件水紅的斜襟小綢衫,一條肥大的黑綢褲,赤腳系一雙小巧的舊草鞋。是箇舊時村姑的打扮。

這個朱武,是個退伍兵,在公社農機廠當修理工,也開拖拉機的。人長得很清秀,平時最愛看舊小說、唱本。愛唱舊戲,會拉胡琴。勞改隊里審問女犯使的許多舊式刑具,如拶子、夾棍之類,都是他打造的。那天下午我頭一次見到他時,他就正在對他新造的「匣床」做最後加工。這是舊小說里常提到的在監牢里懲治江洋大盜用的刑具,我本來不知道是啥樣的,他說他是按《水滸傳》的繡像上見到的模樣打的,打成一個有四條腿的長方形木匣子,人仰天躺在匣里,只有頭、腳和兩隻小臂伸在匣外。上面還要壓上一塊板子,用兩條杠子穿住。我到他屋裡時,他正讓楊秀芝躺在裡面做「試驗」。那閨女的大辮子拖在地上,身上壓著板子,凄慘地叫喚著,一個勁的求饒。到放她下來時,我才發現,原來朱武還別出心裁地在匣里加了一根挺棍,一頭頂在腳頭的匣幫上,一頭頂在她的腿襠里。這就成了專門折磨女犯陰戶的非刑,時間長了,一定非常痛苦。看來這個長得挺帥的小伙,在內心深處卻和王福生是一樣的異性虐待狂。那天我介紹了我的來意是要進一步調查落實在押的楊秀芝和丁艷芳兩人與王永年的兩性關係問題,兩個隊長都表示一定全力支持,並要我當天休息一下,第二天白天看過隊上整理的這兩人的全部材料,晚上再正式過堂。在女犯還沒收工回來之前,王福生先領我參觀了全隊。

北面山崖腳下的一排舊窯洞,門口都釘了新的木柵,一派牢房的氣象。窯里用秫秸捆上鋪炕席的方式在地上打通鋪,是女犯睡的地方。每眼窯安排六七個女犯人,這從席上靠壁一頭放的當枕頭的木半子數目可以看出來。女犯夜裡睡覺也沒有任何鋪蓋。而且為了防止夜間逃跑,不但木柵通宵上鎖、大小便都只能拉在門邊的木桶里;夜裡進窯前,要把衣褲統統脫在做「更衣間」的兩眼窯里,只剩一條紅三角褲衩和一雙白膠鞋過夜。到第二天早上開飯前才讓穿衣褲。因此每個女犯從晚八點到早六點都得受幾乎完全裸體的凌辱。這是我在其他地方從來沒遇見過的。勞改女犯的過堂受審,一般都是在夜裡從窯里臨時提出來的,所以隊里有一首女犯都會唱的小調一開頭就是:「小白鞋,紅褲衩,破鞋上堂含淚花。」受這樣摧殘的女犯在心靈上的傷害是難以估量的。山崖和靠河蓋的一排平房間是一片平坦的砂礫坪,這是女犯「早請罪」、「晚彙報」和當眾受懲罰的場所。坪中央有一張矮腳的長板凳,是專門打屁股用的刑凳。凳上裝有勒腰、捆腿的皮帶,凳下放著銬手用的板銬,還有幾隻打人用的破舊的白膠鞋。東頭是板條釘的茅廁,茅廁前有一個石塊圍砌的土台,是罰跪、罰做「噴氣式」示眾的地方。台沿還立了三根木樁,是戴枷罰站時捆腰捆腿用的。更重的處罰則是吊在茅廁旁邊的僅剩的那兩棵大柳樹上示眾。尤其是戴枷罰吊,那是非常難熬的。

還有更難熬的是「坐牢」。就是關進西頭牲口棚子改成的禁閉室里,雙腿伸直坐在地上,戴著三十斤重的頸手枷,兩隻腳還要閘在沉重的腳閘里,手腕上套著的鐵鏈穿在腳閘的鐵環里,身體就不能躺下了。特別是屁股要打得很重,再這樣坐著,真是苦不堪言了。西頭的一排建築中,最北面是倉庫。那裡存放著女犯們多餘的衣物。最引人注意的是收來的一大堆白膠鞋,散發出特殊的腥臭味。那裡還收著許多公社劇團和農中文藝隊、體育隊的服裝,包括五顏六色的戲衣和道具,管教人員經常要女犯打扮起來,演節目取樂。向南就是「禁閉室」,那天下午,我要調查的丁艷芳就在裡面「坐牢」,據說是頂撞了管教,從中午就關進去的。要我看,她是全部女犯中長得最出色的一個。有點象「烈火中永生」中的孫明霞。只是瘦了些,眉眼特別嫵媚動人。穿著一件淡紫色的小布衫,藍布褲的褲腿挽到膝蓋上,都已被汗水濕透了。一對粗壯的大辮子上扎著白塑料帶,拖在枷的兩側,一雙秀巧的小腳從腳閘間伸出來,那雙舊白力士鞋在她的腳上顯出一種說不清的楚楚風姿。使我想起電影里孫明霞坐老虎凳的鏡頭來。王福生說,她是勞改隊里最不老實的女犯之一,要借我來的機會好好「修理修理」她。我倒覺得對這樣一個俊秀的閨女有點下不了手。

最南面是原先的粉房,外間很大,三間房是打通的,現在做審訊女犯的「大堂」。一間裡屋,有一鋪炕,是勞改隊的辦公室,有一個卷櫃是專放女犯的案卷的。也是女犯寫交代材料的所在。「大堂」我頭一回進去就印象至深。對著門的牆上是很大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黑字,靠牆排列著種種森人的刑具。東南角是一個抹洋灰面的大粉池子,裡面盛著大半池水。水裡泡著一根根打人用的棉槐條和麻繩。池旁有一眼壓水的管井,旁邊放一條板凳,一個馬槽,是給女犯上灌涼水刑法的地方。西面屋角是兩套刑架,一是有木板底座的「天平架」,一是單杠式的「龍門架」。天平架旁的地上盤著「跪鏈子」用的粗鐵鏈。東北角放著兩種刑凳,一種我認得是「老虎凳」,還有一種是矮靠背的扶手椅,王福生介紹說是「快活椅」。原來它的兩邊的「扶手」是活的。受刑的女犯脫光褲子坐上去後,把兩條大腿劈開成一字形,再上了扶手,大腿就只能劈著,暴露著牝戶。上身仰在靠背上,雙臂反背到身後,捆在椅子後面的橫檔上,一對乳房就只能高高挺著。在這樣的姿勢下,可以很方便地對女犯最敏感的陰部、大腿根內側、肚皮、乳峰等部位施行種種殘忍的折磨。最常用的是把棍狀物塞進陰道里作模擬性交的動作,所以叫「快活椅」。單就聽了這一件刑具的用法,我就不寒而慄了。再看著房樑上掛下來的一條條吊繩,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但從我後來參加審訊女犯的實際經礆來看,王、朱二人雖然都酷嗜給女犯上刑,尤其喜歡對容易觸發淫念的部位,諸如最富性感的陰戶、乳峰、臀部,惹人饞涎的俏臉、秀髮、嫩手、纖足,反覆施虐。著迷於受刑女犯的痛苦掙扎和呻吟。但一般都很注意不造成很大的傷損,以便能長期供他們玩弄和姦狎。

南邊的一排平房,從西向東是伙房、食堂、副業隊的原隊部(現在白天用來讓女犯排練節目,晚間是公開的「妓寮」)、五間管教人員的宿舍,三間臨時外來人員的「客房」。我在最東頭的客房裡住了三宿,確知「客房」也就是可以隨意地「嫖」女犯的妓院單間。

在伙房裡,我又看到了三個女犯,兩個是輪值「幫廚」的,還有一個是分工餵豬養雞的。當然都是穿著白膠鞋,衣褲則各不相同,都是從家裡帶來的。不過隊上的規矩是每人都只准穿一件上衣,一條單褲。所以三人中倒有兩人是只穿一件汗衫,只有一個穿的是花布對襟小褂。領尖露出赤裸的乳溝。

五點半女犯從地里排隊扛鋤回來,把鋤都靠放在平房的後牆上,就在坪上列隊,開始「晚點名」。朱武聽了監管幹活的管教們的彙報後,向女犯進行總結和訓話。三十來個女犯都筆直地立正著,一雙雙白鞋整齊地排成一線,的確很精神的。她們一個個都曬得黝黑,渾身是汗,衣褲都貼在身上,甚至不少人的鞋幫在靠底處也濕了一圈。實在是可憐!訓話後,被點名該受懲罰的三個女犯,聽到叫名字就出列做「噴氣式」,等待處治。這時,丁艷芳也從禁閉室押出來,仍扛著大枷,站在隊前。這四個女的,輪流趴到刑凳上,脫開褲子捱屁股板子。「板子」是兩條一米長的薄竹片用細麻繩纏在一起做成的,也就兩指寬。但打在她們的光屁股上發出的聲音真響得很。而且每一響都在兩岸的山崖上撞出一連串的回聲,所以聽起來頗為驚心動魄。受罰最輕的一個大辮子閨女,只捱了五板,其餘兩個是十板,丁艷芳則捱了十五板,整個屁股都打得赤紅。叫喚得挺慘。

捱打的女犯都是自已先褪下褲子,只剩條褲衩兜著最見不得人的部位,再躺到凳上。趴好了,腰間和腿彎還要用皮帶勒緊,兩隻手要伸到前面的兩條凳腿之間的凳桄上,用板銬銬起來。這樣捱打的時候就無法躲閃。雖然還穿著褲衩,兩瓣屁股大半都露著,板子一落到赤裸的皮肉上,她們的屁股就顛聳起來。打到丁艷芳時,還特意把她的褲衩也剝下,一直擄到腿彎。我是頭一次看到她這樣十七八歲的姑娘完全光著屁股捱打,所以後來一聽到「打屁股」這話,總會想起她光屁股捱打的情景:那張渾圓登緊、又白又光的屁股,起伏顛扭。穿著白力士鞋的兩隻小腳上下亂舞。蓬鬆的兩條大辮子在枷孔邊沿不停的抖晃著。卡在凳頭上的枷板斷續地撞出咣咣的響聲。她用嬌柔的嗓音發出的一聲聲慘叫……。捱完板子後,王福生還大聲地對她訓斥追問了一氣,也聽不清她鳴咽著說了什麼,王又暴怒起來,從凳下抄起一隻破膠鞋,用鞋底又叭叭打她已經赤紅的光屁股。她嚇得叫著:「啊呀呀!我再不敢犟了呀!我再不犟嘴了呀!」又捱了十鞋底,才結束了苦刑。但還得不提褲子到土台上扛枷跪著,當眾展覽她紅腫的屁股,做「反面教員」。一直跪到回窯睡覺,晚飯自然也沒有吃。後來我聽別的女犯人說,她是上午幹活時,受不了管教的惡毒狎褻,才發急罵了兩句。所以惹的禍。「我們這些下三濫的破貨,人家要想咋擺弄就得讓咋擺弄,誰叫俺跑過破鞋呢!」


處治完女犯後,大部分管教們就下河去洗澡,只留兩個看女犯開飯。隊上的伙食倒是不錯的。一人一大碗湯菜,不見肉也必放不少葷油。大窩窩頭管夠。朱武曾很坦率地解釋說:「這些小娘們,要不喂油水,幹活累得屁屁的,還哪能起興?哪能架得住折騰?不捨得下本錢,哪能把勞改隊辦到咱這份上!」

女犯吃飯時,王福生領我去「更衣室」打開了鎖。這三個窯洞地下的席上整齊地分堆存放著女犯們的替換衣服,一人一堆,每堆上壓著一雙晾乾的白膠鞋。吃完飯的女犯,陸續到窯前收了自已晾乾的鞋,到更衣室來放在自已的衣堆上。同時每人取走原來壓著的那一雙,並在衣堆里拿一條紅布褲衩。然後到窯前重新排隊。人齊了,一聲哨響,就都到河邊紛紛脫光了身子下河洗澡。這時天還沒有全黑,河邊一個個脫得白條條的女子身體,都還看得清清楚楚的。河水最深處也不過齊膝,水極清沏,可以看清她們的白花花的小腿肚子。王、朱二人陪我也下河洗了一通。朱武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些脫得一絲不掛的女子,對我說:「好看吧?叫這幫破貨集體亮相,下河就得統統脫光!」對女犯的這種人身侮辱,每天早晚都要進行一次。晚上時間較短,早晨洗完澡後,還要洗衣褲,刷白鞋,把洗完的衣褲晾在河邊的砂灘上,才能回更衣室去穿衣服。據我觀察,女犯在這樣的反覆折辱下,對於在管教面前脫全身已經喪失了羞恥感,大多數人都毫不在乎地當他們面盡情用清涼的河水洗著軀肢,還打散了髮辮,在水流中泡浸漂洗頭髮。這大概是她們在這煉獄般的勞改集中營中,惟一能自由享受的一點樂趣了。晚間洗澡完畢後,女犯都換上了乾凈的褲衩和白鞋,把換下的衣褲鞋子送回更衣室,就被趕進窯里去就寢了。

三、第一天夜裡

管教人員的晚飯在七點半左右開始。幾乎夜夜是酒宴,還有女犯陪酒、演節目助興。當晚給我接風,當然酒席格外豐盛。陪酒的除了秦紅和楊秀芝,還有兩個挺俊的女子。都穿紅衫綠褲,圍了繡花的小黑圍裙,穿著雪白的白網球鞋。頭上都盤了雙髻,扎了紗髻帶。專門伺候我。又是斟酒、又是布菜、又是送手巾、又是打扇。還輪流唱小曲敬酒。唱的當然都是「黃的」、「粉的」一類。後來又讓一個被本地扣押的草台班子的女「氓流」,一個只有十九歲的女孩,表演了轉碟子,表演時她上身只綳一個很小的胸罩,下身穿條輕飄飄的肥腿燈籠褲,下腰時高高挺著滑嫩的肚皮,引得管教們狂呼亂叫。再叫一個因為搞破鞋被縣劇團開除回來的旦角,穿了戲裝,唱了一大段「三堂會審」。

由朱武當問官接詞。朱武喝得醉熏熏的,來了興,要她當場演一演蘇三在洪洞縣裡「上堂先打四十板,皮鞭打斷有幾根。……無情拶子難受刑」的樣子。管教們哄然叫好,就有四個人到倉庫里翻來公差的服裝胡亂扮起來,先讓她趴在地下,褪了大紅戲褲,用一半黑、一半紅的戲台上的板子,吆喝著數打她的屁股。再拖起來,脫掉了大紅罪衣,架著雙臂,扯著長發,用小鞭子抽她的光背。她看來是相當聰明的女子,不但按戲腔的「叫頭」和念白,叫苦喊冤,並做出捱打時痛苦掙扎的種種身段,還臨時就編出兩段唱詞,我記得是唱的;「粉臀裸笞苦難當,幾番痛死又還陽。可憐蘇三潑天的冤,冤痛交加哭斷腸。」「皮鞭賽似毒蛇咬,滿背鞭瘡如火燎。小奴無罪難成招,(大人哪)只求開恩把刑饒!「但她的這些努力,都只是更引起朱武等人的邪欲,最後還是免不了把尖尖的手指塞到拶子里拶起來。她忍著劇痛在朱武的摧逼下,還是借用《陳三兩爬堂》的唱詞唱了兩句:「公堂便是閻羅殿,拶子好比殺人的刀!」就痛得再也唱不出來了。這時,她混身打抖,滿頭黃豆大的汗珠刷刷直掉,兩隻腳在地上亂搓起來,終於把兩隻繡花軟底的戲鞋都搓脫在地下。但朱武卻還要逼她唱,不唱就不讓松刑。她在極度痛苦中,斷斷續續又現編了兩句:「十指連心痛徹骨,無情的刑法再難熬。」就尖叫著「犯婦願招了呀!」這時,她已經痛得尿褲子了!朱武意猶未盡,最後還要她戴上了枷,跪在牆邊,讓大家一邊喝酒一邊欣嘗。還對我說:「這個桑玉娟,藝名叫『活蘇三』哩。你看演得象不象?你要看上,今晚讓她上你屋去,讓你噹噹王公子,怎麼樣?」我看她長得是比較出色,嗓子也好,演得也真夠上是楚楚動人。心裡覺得很可憐她,借著酒勁就同意了,還建議讓她先好好息息。大家就紛紛湊趣,給她脫了枷,讓她蓬頭赤腳,只系著那條褲襠尿得精濕的大紅褲子,給我敬酒「謝恩」。

看過了這場半真半假的動刑後,頗有醉意的王福生邀我去粉房,參觀給新來的女犯「過堂」。這是動真格的了。這兩個女犯是在我們下河洗澡時才解送來的。她們都是扛著木枷,從公社由民兵押解來的。因為動身比我晚,扛著二十來斤的枷走得慢,所以我晚到了四個小時。押解她倆的兩個民兵,參加了酒宴。她倆卻扛著枷一直跪在坪上,只給吃了一個窩頭,一碗涼水。「升堂」時。王、朱兩人拉我也和他們一樣坐在並排放的三張辦公桌後。六個都是小伙的管教分列兩旁。王喊一聲:「把常淑香帶上來!」小伙們就齊聲呼喝:「帶、常、淑、香、上、堂—!」兩個民兵就架著一個女犯進來,惡狠狠地把她推跪在桌前。這時兩邊「站堂」的打手們就大聲喊著:「嗬—喂—!」完全和古代公堂上一個架勢。我粗略翻了翻王給我看的材料,她才二十三歲,兩年前新婚的男人在水庫工地被啞炮崩死後,一直以當暗娼為生,先後有七個野男人。從她已婚卻仍梳著雙辮來看,也真不是正勁女子。她穿一件小藍花布衫,褪色的藍布褲,腳上一雙破舊的膠底黑絆帶鞋,過河時淌水全濕了。嚇得抖抖索索的,低著頭。問過她姓名、年齡、出身後,王就問她犯了啥罪,她顛聲說:「跑破鞋了。」王還B她說具體點,她只好說:「我自已脫褲子讓七個野漢操過。」王就拍桌子吼道:「來啊!把這不要臉的破鞋,扒了褲子,重打二十大板!」她就和枷被拖翻在地,光著屁股被劈劈拍拍打了一頓。這堂上的屁股板子是用三指寬、一指厚的大竹片做的了,打起來當然更厲害。後來我知道這裡不論是誰過堂,一上來都是先喊「堂威」,再脫了褲子打一頓屁股板子。是這裡的規矩。新來的女犯捱過打之後,還要問她疼不疼、臊不臊?要她承認破鞋就該這樣吃苦頭,老實接受「專政」。

新來的女犯打了屁股之後,還都要先嘗幾樣最常用的刑法。一般是不提褲子跪直了,使膠鞋底打一頓嘴巴。再把上衣脫光,用樹條抽一通背脊。還要捱一拶子、扒掉鞋吃一夾棍。總名叫「過五關」。上一樣刑法問一次還有沒有什麼沒交代的問題。受了這番「教訓」之後,才給開枷,全身光裸著,到裡屋跪著去背牆上貼著的「隊規」。能背出來了,再穿了新發的紅褲衩和小白鞋,到桌前跪著,大聲背一遍隊規。才讓自已拿著替換的衣褲和白鞋,領去睡覺。

這個小寡婦臉瘦瘦的,可身板倒挺結實。特別是扒光的屁股性感十足。她受刑的時候,也臊紅了臉,細聲細氣地叫喚著。但一直很馴從,一連聲叫:「我全老實交代了呀!啥都招啦!開恩饒刑吧!」她不識字,但很快就把二十字隊規背得一字不錯。所以沒吃大苦。第二個女犯是個只有十六歲的地主閨女,叫邱月英。罪名是在反動老爹指使下勾引隊長,多次通姦。她梳一條大辮子,穿一身很破舊的藍布衫褲,腳上穿著最窮的人家的女孩子才穿的草鞋。個幾挺高,曬得黑黑的。可特別嬌稚、羞怯。一上來為了要脫她的褲子,就叫得聲嘶力竭,哭得死去活來。打屁股沒打完就背過氣了。但這並沒引起憐憫,反而痛遭斥罵和加意的凌虐。在打完屁股後,就被剝光了衣褲逼她直挺挺跪著,不準低頭,不準用手捂小肚子下部,不準摟著胸脯。自已一手拿一隻破白膠鞋左右開弓一下下打自己的臉蛋,還得大聲喊著:「我是小母狗!我是小騷貨!我反動!我下流!我該揍!我該出醜!

最後,她倆都換好了裝,由勞教人員押著,光膀赤腿地上派好的窯洞去了。那個地主閨女初次領教了這裡群眾專政的威力,對押送者一再捏弄她的雙乳一聲不吱,只是默默抽泣著,一瘸一拐地挪動著兩隻套上了白膠鞋的光腳丫。

四、第一天夜裡回房後

看過了這場熱鬧,我回隊上給我安排的地方去休息了。是在前排平房東頭那屋。這時已經十一點了,那個桑玉娟已經為我準備了一大盆洗澡水,正在用涼水擦炕席。她已經扮成了古裝美女,系了一條白紗裙,上身是一領淺綠色的對襟衫,頭髮已經重新梳過,左右挽了兩個鬆鬆的辮結,前面梳著長長的劉海,後腦披著一大把長發,用白綢帶束著,兩側的辮結上用杏黃色的束髻裝飾了一些閃閃發光的戲裝頭飾。她還傅了脂粉、點了唇、畫了眉,異常俏麗。只有鞋襪不是戲裝,是一雙白色尼龍短襪和一雙軟底的大紅繡花鞋,據說是破四舊時抄出來的解放前的嫁裝。炕桌上還備了幾碟冷盤和兩壺酒。

她見我進屋就馬上下炕,放下了水袖向我很有風姿地作了一個「萬福」的身段,而且柔聲稱我「卜爺」,問我要她怎樣伺侯。我紅了臉,一時手足無措。她就建議我先洗澡,讓她可以先洗我換下的衣服。這次洗澡也是我非常難忘的。她說要給我擦澡,就脫了衫裙,只留了一個紅兜肚和隊上規定穿的大紅三角褲衩,就好像只穿泳衣的樣子,我只好不脫褲衩站在水盆里讓她擦洗了一番。她雪白的脖頸上戴了一個金色的項圈,一個仿紅寶石的墜子在半露的乳溝間晃來晃去,實在撩得我心煩意亂。她那雙小手在我身上搓來搓去,八個措根都還帶著拶出來的紫痕,使我異常可憐她。我那被濕褲衩裹緊的陽具不由自主地挺舉起來了。桑玉娟自然察覺了,但不動聲色,退到炕上一坐,悄聲問道:「要小奴奴脫光不?」

我窘極了,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只好不理她,蹬蹬蹬走到炕桌前,背過身子不看她,連篩連豎了三杯酒,才粗身粗聲地說:「給我洗衣服!」先兜頭給自已套上一件帶來的乾凈汗背心,在背心的下擺勉強能蓋住襠間的情況下,背著身子匆匆換了濕褲衩,用毛巾擦了擦腳,趿上了帶來的一雙懶漢鞋才坐到炕上。她被我的粗嗓門嚇得一哆嗦,慌忙就著洗澡水給我搓洗我的汗衫和褲衩來。但因為手指還在疼,不時皺眉、咬嘴唇,楚楚可憐的模樣。又風快地用長柄刷子把我白天穿的解放鞋裡里外外都刷洗了一遍,甩乾了,晾到門外。回屋後怯生生地問我:「卜爺,現在上炕,還是喝酒?」我說:「喝酒!」她就毫不遲疑地把一隻腳上的紅繡鞋脫下來,把一隻酒盅放到鞋窠里,滿了一盅酒,然後雙膝跪地,雙手捧鞋給我敬酒。我把酒盅連鞋一擄,甩出去老遠,說:「你怎麼這樣下流!滾!」她嚇得嗚嗚哭出聲來,嗚咽著說:「這是隊長教我們敬酒的規矩呀,叫蓮杯嘛。我看出來您卜爺是好人,你就是討厭我,今晚千萬別攆我出屋呀!要不隊長可饒不了我呀!求求你啦!」就冬冬在泥地上磕響頭。

我因為可憐她,就讓她披上衫子,上炕坐著陪我說話。為了不讓勞改隊的人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就閉了燈。她也有些酒量,能整盅地乾。吱溜一聲乾了一盅,說:「我也知道這就是乾的最不要臉的婊子的活。可隊里規定叫誰陪著過夜,誰都得這麼干。說這也是專政,立功贖罪。不帶笑臉,不主動不行。當時就能捱打、罰跪,要是炕上伺侯得不稱心,第二天說咋處分你就咋處分你。要是專門弄到粉房裡上刑,就更遭罪啦。」據她說,隊上每個勞教人員晚上都有女犯輪著陪夜,兩個隊長有時一晚上還整兩三個一起陪夜,叫她們互相「觀摩學習」。因為他們的屋子夜裡門不上鎖,所以被姦汙後女犯還得帶上腳鏈子。不過凡是陪隊長或來客過夜的,第二天上午可以不出工,所以有些女犯還極力討好,互相競爭陪夜的差使。

這夜我和桑玉娟談到四點,了解了不少情況。她本人在公社宣傳隊唱評劇時,在縣上會演得過獎,被縣劇團選去當旦角。被副團長誘姦,開除回生產隊監督勞動。現在才二十一歲。回來後多次被批鬥,還化裝蘇三扛枷游斗過。先後被小隊、大隊幹部多人逼著上炕睡過。今年當然又是第一批送到公社群專受審查,第一批送來勞改的。她說:「我給判了四個月勞改,現在才熬了兩個月,我捱斗捱得多了,受刑真受怕了,出醜也出夠夠的了。只求少遭罪,讓誰肏還不是一樣!可他們總說我這麼漂亮,這麼騷情,哪能只搞這幾個野男人。所以總是隔三差五過我的堂,給我上刑。」說著說著就哭了。

我問桑玉娟,這裡過堂都有哪些刑法。她說,過堂一般都在就寢後,突然被叫起來,一進粉房先跪著,用膠鞋鞋底先打一頓嘴巴,把臉蛋打紅了叫「上妝」,再趴下身子把褲衩擄到腿彎彎處,打一頓屁股板子,叫「試刑」。這才拖起來光屁股跪著讓交代問題。交代過程中用來逼供的刑法五花八門,最常用的仍是打嘴巴和打屁股。打嘴巴一律是用膠鞋鞋底,打屁股有各種刑具。逼供時用得最多的是二指寬的小板子,是兩條一米來長的竹片,用細麻繩一道道纏緊,彈性很足,打在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但傷的地方小,適於反覆施刑。還有用膠皮管抽打的,雖然沒有小板子疼,可是能把滿屁股打成紫黑色仍不破皮,也很厲害。用膠皮鞋底打也和膠皮管抽差不多,打的聲音最響,最嚇人,不過開始打時挺疼的,打多了就發木了。可要是一個勁打,打的傷能形成不少硬塊,老不消,最不容易好。皮帶抽特別厲害,要是抽上百十下,指定要破皮出血,大熱天打破了皮特別遭罪,血水黏著褲衩比刀子割還疼。據說要是使麻繩擰的鞭子沾水抽是最最厲害的打法,但她沒有受過。另外常用的逼供刑罰是捆和吊。這是慢性折磨的法子,用刑者不挨累,還不傷女犯的皮肉。上捆繩有很多陰毒的招。「背劍」是叫女犯跪著,把一條胳膊反背到身後,另一條胳膊從肩上反折到肩胛處,用繩套把雙腕套在一起,繩套里插一根小木棍,用木棍擰絞繩套,使雙腕緊緊靠攏,再把木棍別在女犯背上,時間一長,胳膊就酸痛難忍。如果繩套擰得極緊,胳膊就像要斷似的咯咯直響,痛苦非凡。

「鑽襠」是叫女犯抵頭彎腰站著,用繩子勒著後頸捆到大腿上。再把雙臂反背著伸直了捆在一起,手腕處的繩頭穿過後頸的繩套盡量收緊,使雙臂被迫高高擎起。如果腿一打彎,胳膊就被繩子拉得鑽心的疼,比單純的「坐噴氣式」要難熬得多。還有一種「吃粽子」,是讓女犯人胸腹貼地,反捆雙手,再和雙踝捆到一起,在背上壓上很沈的糧包,再把繩頭搭過房梁向上扯,牽拉女犯的四肢使其痛苦不堪。吊人的花樣更多,桑玉娟說,她嘗過的吊法中痛苦最輕的是把雙腕在胸前捆住後吊起來,這叫「上小掛」。一般都是吊到兩隻腳尖勉強能夠著地,還可以用使勁踮腳的辦法來減輕臂腕的痛苦,要是雙腳吊離了地,當然就更吃苦了。「上大掛」則是把兩個手腕分別拴上繩套,斜伸著雙臂被吊成丫字形,這種吊法不但肩膀頭子疼得厲害,胸肋也疼痛難忍。如果把雙腕在背後捆在一起再吊起來,叫「上反掛」,這種吊法要是腳尖能夠地,還可以熬一陣。要是吊得腳尖離地,那就遭大罪了。倒是把雙腳也捆吊起來的「坐飛機」好熬一些。不過坐飛機會在背上壓沙袋,那是非常難受的。更可怕的是在兩個乳頭上拴秤砣,叫「掛炸彈」。她說她還被五花大綁著倒吊過一次,不大工夫就腦瓜嗡嗡響,眼前發黑,啥事都不知道了。還有的女犯被拴著一隻腳脖子倒吊過,她想這比兩腳一起吊一定更苦。最厲害的吊法是把大拇指用細電線拴在一起,吊起來,叫做「雙飛燕」。有個女犯這樣吊過兩次後,大拇指就不好使了。


至於別的刑法還有多少,她實在說不全。單是她受過的刑,除了我剛見過的鞭背、上拶、上夾棍外,還坐過老虎凳,上天平架跪過鐵鏈,用手搖電話機在乳頭上通過電。她最傷心的是王福生叫人在地上放倒了一個晾粉的木架子,讓她攤開雙臂、劈叉兩腿,仰臉朝天捆在架子上,紅褲衩和小白鞋統統扒掉,叫打手一根根揪拔她的腋毛和陰毛,還一遍遍胳肢她的腋窩、兩脅,撓她的光腳板,整得她全身痙攣,氣都透不過來。這樣折磨了她一個多鐘頭,還不盡興,又用點著的線香燒她的腋窩、乳溝和陰部,直到她又嚇又痛地昏了過去。說到這裡她非常傷心地抽噎起來,猛然脫下了衫子,先讓我看她的腋窩,每邊的腋窩都有三角形分布的三個小黑疤。又解開了兜肚,露出雙乳,在她鼓鼓的乳房之間,偏下方的溝窩裡也有一個小黑疤。她在炕上跪起來,又褪下了紅褲衩,劈開了兩條大腿,我是生平頭一回這樣切近地看到異性最神秘的隱私部位!在她隆起的大陰唇的上方邊緣也有一個小黑疤,嬌嫩的大腿根內側也左右各有一個,正中的會陰部也有一個。我強壓著衝動說:「快穿上褲子吧!我看清了。」她凄然一笑,提上了褲衩,用含淚的大眼睛盯著我說:「卜爺,你真是好人。我啥都跟你說了,你可不能害我呀!要不我就不能活著出這個勞改隊啦!」臨睡前,她把全身的衣服和鞋襪脫個一乾二淨,自已給自已上了一條一米來長的腳鏈子,兩頭都繞在腳踝上卡上了鎖(開鎖的鑰匙是朱武管的),說這是隊上防止陪夜的女犯逃跑的措施。最後怯生生問我能不能摟著她睡,好讓隊長認為她服務到家。我有一點抑制不住自已的狂熱,終於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但殘存的理智使我只脫了汗背心而沒脫褲衩。她的身子索索亂抖著,喘著,慢慢才鬆弛了,進入了夢鄉。而我卻興奮得不能入眠,久久緊貼著睡死了的桑玉娟,直到褲襠里濕了一大片。天蒙蒙亮時才睡著了。

五、第二天白天

我醒來時已經十一點。桑玉娟不在屋裡,但給我準備了洗臉水。我出屋走過伙房時看見她在幫著煳豬食。見我就打招呼說:「卜爺起來啦?我這就去收拾屋子。」她已經換了裝,穿一件淺紫色的的確良短袖衫,藍布褲,白力士鞋。辮子也打散了,只用白手絹在腦後紮成一大把。

王福生去大田裡監工了。朱武則跟換了一身運動衣褲的楊秀芝在小飯廳里打乒乓球。見到我打趣說:「卜老弟真不善!把玉堂春肏夠了,還摟著不放手。勁頭夠足的呀!今晚要不要換一個啊?」我想多了解些情況,就問他這裡還有沒有比桑玉娟更俊的女子。他說,誰最俊不好說,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愛好。要他說,秦紅最俊俏,田秀芝最騷情,炕上工夫最出色。可秦紅得王福生說了算。桑玉娟俊是俊,俏勁就差點。他瞅著比桑玉娟還來勁的有三個。一個是李秀環。俊得甜。可炕上的功夫太差勁。一個是張玉霞,俊得野,他特別喜歡她的模樣,可脾氣不好,還會拳腳,不知我馴不馴得了。一個是丁艷芳,最媚氣,特苗條。就是太「怯」,做愛時太不主動。我想找個知青了解了解,就說我也是當兵的出身,幹警衛班的,還是喜歡野的。他聽了哈哈大笑,說那就包在他的身上了。

朱武陪我出來上廁所時,碰到一個女犯在掏糞湯,用尿罐挑到菜地去。朱武說,這個女犯就是丁艷芳。我沒有看靖楚,就在茅房外等她從菜地返回。她只穿一件單薄的白底小藍花布的無袖汗衫,一條藍布褲挽上膝蓋以上,腳上是雙破舊的白網球鞋。兩條辮子用手絹把辮梢系在一起,留著劉海。身材不算高,身段果然特別勻稱苗條,非常耐看。幹活的架式也很利索。朱武說,她的態度特別不老實,所以罰她干隊上最累最髒的活。當她挑著一對舀滿了糞湯的尿罐從我們身邊走過時,朱武叫她站住,察看她的兩腿。她的赤裸的小腿和鞋面上濺了星星點點的黃綠色糞湯子,就訓她說:「告訴你不準髒了鞋的。上回為這處分過你了,你還頂煙上呀!」她低著頭,小聲說:「我真注意了。可干這活那能一星半點不濺哪。」朱武就說她犟嘴,罰她跪在尿罐前,摘了她腳上的一隻鞋,用剛踩過茅房裡臭泥漿的鞋底,打她淌著汗的臉蛋。這樣作踐了一番,又命令她澆完這兩罐糞馬上到河邊去刷鞋,刷乾淨了到場子上跪著晾鞋,不晾乾不準起來。她噙著淚,再不敢說什麼,穿上鞋挑著糞走了。一邊走一邊用上臂在臉上抹著。等我們吃過午飯出來,看見她光著膝跪在太陽曬得滾燙的砂礫坪中央,頭上頂了一隻鞋,兩手平端著另一隻,在正午的毒日頭裡受罪。飯是肯定沒有吃的了。

午睡時仍是桑玉娟在我屋裡伺侯我,大概是感激我的關照,她非常殷勤地服侍我。下午三點王福生來叫醒我,說是要商量夜間過堂的事。先領我到河裡去洗了一個澡。還說要喜歡游泳的話,明天可以到上面水深一點的灣子去,找兩個會水的女犯來陪我游。

洗完澡,他領我上粉房,這時丁艷芳已經不在坪上了。他告訴我,丁艷芳來這裡一個半月,已經過了六次堂。第一沒交代任何新的問題,第二一直不承認有主動勾引男方的動機。所以夜裡再審她,要想好方案。

進了裡屋,他從卷櫃里取出一摞本子,挑出一本給我看。原來,這裡每一個女犯都有一個紀事本。內容分三類。第一類是每天派幹什麼活,有點像生產隊里的記工分本子。第二類是記哪天因有過受罰,哪表過堂受刑。是每個人受刑的登記。第三類是哪天陪誰過夜,表演過什麼節目,或是陪打乒乓等,王福生解釋說是「立功」記錄。他吹噓說,他們對女犯用刑很注意分寸,「不讓她們知道厲害不行,可用刑過重也不好。受了刑不能幹活,不能陪夜就太便宜了這幫臭婊子啦。」「每個女犯的體質和性情不一樣,抗刑的能力就不同。記錄了好參考,裡面很有講究呢。」看來,他真是把這當作一種嗜好。

我好奇地翻看了丁艷芳的記事本,她受的苦真是觸目驚心。第二天我專門抄了一遍,現在照錄如下(【】是受奸紀錄,供對照):

6/18夜入隊打屁股40大板

6/20早請罪頭髮亂,吊辮30分【6/20王福生】【6/21朱武】

6/22夜過堂打嘴20,屁股20小板,背50皮帶。拶指10分,敲20(昏),小反掛75分

6/23晚點名頂嘴,屁股20鞋底,自打嘴20【6/23王大明】

6/24午飯時罵人,坐枷一下午,自打嘴40【6/24朱武】【6/25田成立】【6/26李勇】

6/27夜過堂。打嘴20,屁股20小板,大掛30分(全身85樹條),老虎凳40分,(3塊,腳底20棍,小腿梁15棍,奶左5針右4針(昏))【6/28王福生】【6/29劉世海】【6/30王大明】【7/1王福生】

7/2夜過堂,打嘴20,屁股20大板,鑽襠30分(屁股80鞋底),倒吊30分(皮管40皮帶25昏)【7/3常組長】

7/4晚點名,臟鞋屁股28鞋底【7/4朱武】【7/5、6王部長】【7/7田成國】

7/8夜過堂,打嘴20,屁股20小板,叉腿倒吊30分(屄60鞋底),上架跪鏈40分。

7/9晚點名幹活偷懶頂嘴,屁股人3鞋底,枷號12小時。【7/10楊德盛】【7/11楊富仁】【7/12曲公安】

7/15夜過堂,打嘴20,屁股20小板,牆前倒立25分(屁股60小板),空小掛60分(奶3煙頭,腋4煙頭。擦酒精),跪洗衣板90分【7/17王福生】【7/18田成立】【7/19劉世海】

7/20午睡脫鞋,枷號示眾2小時【7/20田成國】【7/21王主任】【7/22楊成山】

7/23夜過堂,打嘴20,屁股20小板,上椅過電,(兩奶兩次,屄一次昏),上架全身120皮管昏)【7/26朱武】

7/27晚點名,折斷扁擔,屁股30扁擔,昏【7/30王福生】【7/31楊富仁】【8/1、2羅部長】

8/3晚點名,吵嘴,互打嘴巴40,枷號120分。【8/3李勇】【8/4楊德盛】

我粗粗算算,她一個半月中單是打屁股就捱了四百五十下,平均一天打十下。我問,她是不是捱打最多的。王福生說不是,因為都想要她陪夜,所以打她屁股不能太狠。那次用扁擔打打狠了,就幾天不能陪夜,很掃興的。有的女犯人一次過堂就有打200板的,一連五天睡覺都得趴著睡。但是丁艷芳是比較多的,而且還挺能抗刑。這次要想撬開她嘴,王福生很想我能有好的法子。他說,這一回就是讓她一個星期不能下炕,也得徹底治她一回。因為她不僅抗拒進一步交代問題,還不止一次拒絕過夜。這裡拒絕過夜要加判刑期,還要罰夜裡坐牢。我問他這裡罰坐牢是不是比關進窯洞還要苦?他說,我昨天不是已經見過丁艷芳帶枷坐牢的模樣兒了嗎?還解釋說,因為腳閘是很厚的木方子做的,小腿閘進去後,兩條腿就只能伸直著,不能打彎了。還要扛枷坐著,是很遭罪的。而且因為戴了枷,上身想躺也躺不下,只能坐著挨累。要是打過屁股再這樣坐牢,特別的難熬。一邊介紹,一邊在她的紀事本上又加上了:

8/5上午在地里罵管教,坐牢一下午,屁股大板15鞋底10

8/6臟鞋,頂鞋跪3小時。

他又說:「本來,今天這事至少還得打一頓屁股的。只是考慮到夜裡要過堂,反正還要打板子的,就饒她一回了。」

他跟我商量晚上給丁艷芳上什麼刑好。問我縣裡用什麼刑最厲害。我說我這方面沒什麼經驗。縣裡專案組最重的刑法我看要數踩杠子,真能把受刑的人的屎都踩出來。用打火機燒肉也特別管用,使煙頭燙還不招的,一燒就招了。王福生說,踩杠子不如坐老虎凳可以一點點加刑,勁掌握不好,一下就能把小娘們的骨頭整折了,他不贊成把犯人整殘廢了,不好收場。用火燒過的地方不容易長好,而且會落下很大的疤,不好看。所以他是不用的。這次他想對丁艷芳試兩樣新招,讓我開開眼界。又說這次審問,一定要讓她自已說出王永年的名字來,以免她以後說是我們誘供,再翻案。只要這次打開缺口,非要讓她倒出勾引幹部的一肚子壞水,因為這說不定全是她漏劃富農的爹媽教唆的。我說,我覺得王永年的口供也不能全信。王福生說:王永年不會瞎編一個和丁艷芳搞破鞋的故事往自已頭上多扣一個屎盆子,丁艷芳隱瞞此事說明她就是不老實,這回就要狠狠治她,不能手軟的。

不一會,就又到晚點名了。頭一個被點名出列的是邱月英,就是昨晚剛進隊的那個地主閨女。罪名是耪地拉在最後面。她先受到朱武的訓斥,判打她四十鞋底。她可憐巴巴地申辯說:「我實在是星天過堂受了刑,腿痛手指也痛,才攆不上趟的。我真的不敢偷懶呀!饒我這回吧!我明天一定好好乾活呀!再打我明天更幹不了活啦!要打過兩天再打吧—!」說著就嗚嗚哭了。朱武馬上就給她加了個不服管教,對專政不滿的罪名,再加判了二十鞋底。而且親自動手執行。一邊打一邊問:「你該不該打?」「還敢不敢哭!」「還敢頂嘴不?」「還敢磨洋工不?」在響亮的啪啪聲中,她亂顫著紅腫的屁股,尖聲喊叫著:「我該打呀—!」「不敢啦—!」「我改呀!」打完了朱武問她:「現在屁服痛不痛?」她不知怎樣回答好,先說:「不痛!」朱武說:「還不痛?」抬手又打。她慌忙又喊:「痛,痛。疼死我了呀—!」又問她:「屁股痛能不能幹活?」她連忙說:「能!能!」朱武就B她馬上繞著場子跑步,她只好忍著痛跑起來,朱武還掄著鞋底催她快跑。說:「你跑都能跑,明天幹活再裝相,我就打爛你的騷腚!」逼她一直跑了三圈,才讓她穿上長褲。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牆根往下蹲,朱武還不許她蹲著,要她歸隊立正,一直到解散。

六、第二天夜裡

這天晚飯是正式給我接風了。所以雞鴨魚肉俱全,特別豐盛。掌勺的都是女犯中烹調高手。六點就開宴,女犯收工為此提早了一個多小時。席間還有女犯們專門排練的節目。因為王福生在農中教體育時是領學生排節目的,這裡的節目自然也是他調教的。和昨夜不同的是有集體化了裝表演的舞蹈—《東方紅》里的游擊隊員之歌和豐收舞,都跳得很不錯。演員都不是穿白膠鞋了,一個是打綁腿,穿草鞋。一個是打赤腳穿偏帶布鞋。不過這兩個舞的節奏都很快,大暑天一跳就是一身汗。嬌喘噓噓的,挺可憐的。還有一個梳著一條很粗的大辮的姑娘唱小曲,她的嗓音很甜,很圓潤。先唱了一個洪湖赤衛隊里的《月兒彎彎照九州》,我聽得挺入神的,可朱武一拍桌子罵道:「你唱什麼『先生老總聽開懷』,不是罵我們是階級敵人么,這裡還有縣裡來的卜專案,你好大膽子!」那姑娘嚇的小臉刷白,跪在地下一個勁分辯沒有那個意思。

朱武把兩隻破膠鞋朝她跟前一扔,說:「我知道你有意思沒意思!自已好生打自已的嘴!」她就一手撿一隻鞋朝自已腮幫上叭叭揍開了。打了一會,我說:「算了算了,就罰她再另唱一支好的吧。」朱武就說,看在卜專案的面上,先饒打,不過要給卜專案敬三杯酒,再獻一支曲。她就脫下自已腳上的一隻白鞋,用昨夜桑玉娟敬酒的辦法,跪著給我連敬了三個「鞋杯」。我也只得「入鄉隨俗」,三次雙手接過她的那隻白網球鞋,端著鞋子用嘴夠著杯沿乾了三杯。然後朱武指定曲名讓她唱了一個「脫繡鞋,上牙床,多情小妹會情郎」,裡面有什麼「頭遍輕輕壓呀,二遍狠狠墩,三遍細加工呀,小妹快活得恣昏昏。」管教們一個個喝得紅著臉大聲叫好,朱武才饒過了她。接下來就是張玉霞的武術表演了。這個女孩長相有一點像祝希娟,穿一身豆青色的練功衣褲,腰裡扎了條很寬的黑帶,腳上是一雙這裡不大看得到的上海產的所謂白青年鞋,很有幾分颯爽英姿的味道。挺矯健利索的打了一套八卦拳,朱武問我她的功夫怎樣,我說:「這一招一式倒是經過行家指點的,挺好看。就是總還屬於花拳繡腿,真跟人交手不一定管用。」她聽見了,頗不服氣地剜了我一眼。

朱武看見了,把她招到桌前,賞了她三杯酒。說:「這位卜爺也是練家,說你拳打得不錯嘛。你跟他比劃比劃怎麼樣?」這女孩說:「不敢!」朱武說:「卜爺想跟你玩兩下,你要敢敗了卜爺的興,你那騷腚還能再抗四十大板不?你要代表勞改隊能贏這卜爺一招一式的,贏一招我就減你一天刑期,怎麼樣?」王福生他們要看熱鬧,都哄然叫好。王福生就先賞了她一杯酒,講好說話算數,還定了三賽兩勝的規矩。她被一激,又喝一酒,上來就使了起趟拳里的掃腿來踢我下盤。被我用腳一勾,操住她的腳脖子就勢一擰,就把她放倒在地,還摔得不輕。他來了勁,又使長拳來攻我。被我幾下封住了手,右肘卡上了她的咽喉要害,才服了。管教們起鬨,一定要她給我磕頭認輸。她真的就雙膝跪下,可剛磕了一個頭,突然一個旋風腿來掃我的雙踝。我差一點沒躲開,左腳踝上被蹭了一下,挺疼。我也有點惱怒,順勢一腳把她踹得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用膝蓋頂著她的後背,把她一條胳膊反擰著,問她到底服不服。她連叫;「服了!服了!我真的服啦!」朱武說還要罰她跪著給我敬三杯酒。我一口氣幹了,大家就喝彩。朱武說:「難得發現了一個讓『小白鳳』服了的好漢,今晚該讓『小白鳳』陪卜爺過夜。」大家都齊聲叫好。她滿臉通紅卻不吱聲。我仗著酒蓋臉,把她拉到我的身邊坐下,她居然沒反抗,而且馬上一聲不響用我的筷貪饞地吃起席上的好嚼咕來。

最後還有一個壓軸的節目,是秦紅主演的「破鞋過堂苦情歌」。有桑玉娟、楊秀芝等四個女犯給她伴舞。演員全按這裡過堂的規矩,脫了衣褲,只穿一條大紅褲衩,一雙白膠鞋。所以挑的都是身段特好,胸乳鼓翹的女犯。秦紅跪在前面獨唱,四個伴舞的不斷變換隊形。曲調是「正月里是新春」那調,詞說是朱武真的。我後來作記錄,是:「小白鞋,紅褲衩,破鞋上堂含淚花。俏臉兒先捱鞋底打,紅得像把胭脂搽。光胸膊,貼地趴,小褲衩兒也得往下扒,板打光腚火辣辣,粉團腚蛋柒紫霞。跪案前,把頭耷,光著屁股把話答。我是賤貨騷勁大,專愛野漢的大雞巴。勾人騎,摟人壓,屄眼子肏得溜溜滑。坦白認罰求寬大,爺爺開恩饒刑罰。要交代,羞答答,姦情醜態難描畫,扯住胳膊揪頭髮,手套拶子兩邊拉。鑽心痛,像刀剮,順腿泚尿哭爹媽。招了細情又捱罵,罵我下流打嘴巴。要隱瞞,真犯傻,上刑滋味太可怕!麻繩吊,夾棍夾,煙頭燙過鋼針扎。電話機,天平架,老虎凳上把鞋趴。熬受不過說實話,鮮紅手印紙上捺。悔不該,搞腐化,打情罵俏亂勾搭,如今受苦自作下,最苦過堂苦無涯。細折磨,狠糟蹋,渾身是傷處處疤。小白鞋,紅褲衩,破鞋堂上淚嘩嘩。」那個秦紅很有表演才能,把這很黃的曲子唱得幽怨宛轉,而且表情和動作都很有分寸,楚楚動人。加上四個伴舞的還一邊幫腔,一邊扭著腰肢,走著碎步,做出一些誘人聯想的體態,唱到後半段,竟有點催人淚下的效果,演的人有幾個竟抽泣起來。可管教人員卻大口喝著酒,一個個瞪著紅眼睛,咧著嘴,盯著幾乎是跳脫衣舞的五個演員嘻嘻直笑,醜態百出。朱武問我說,「這小紅褲頭子可是我的主意。本來我看一本舊小說上說,大紅褲子襯著雪白的屁股大腿特別可愛。可現在跟小白鞋一襯,是特剌激吧?」王福生則說:「卜老弟,你看朱隊長這詞可真寫到這幫破貨的靈魂深處了不是?」還敲打張玉霞說:「你們要真心悔過,好好贖罪,就可以少過堂受罪嘛!」但張玉霞並沒有被觸動的表現,只顧細細啃一隻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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