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檸陌寒 #26 第二十五章 拂曉雞未鳴 千夜散晨曦 (Pixiv member : Akame)
月亮爬上眉梢時,臨溪街頭已經見不到太多的人,空蕩蕩的街上只有幾個手藝人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走過,集市的最後一盞燈火熄滅,他們也結束了一天的辛勞,準備回家。
張德林正躺在街邊的房檐上,他面色微醺,眼神飄忽,手里搖搖晃晃地拿著一個酒葫蘆。路過的手藝人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便低頭就繼續趕路。臨溪街頭經常能看見伶仃大醉的酒鬼,他們早已見怪不怪了。
吳銘穿著一身漆黑的夜行服,精幹的身軀和夜色完美地融為一體,他如同獵犬般俯下身,縱身一躍,便從另一棟屋頂跳到張德林身後。清脆的瓦片聲打碎了安靜,但張德林沒有回頭。
看到對方沒有回應,吳銘走到張德林身邊坐下,還沒坐穩,一股濃烈的酒氣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吳銘的鼻子從小就很敏銳,但這個天賦有時候寧願沒有。
“非要喝這麽多酒嗎?”
張德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輕功退步了。”
“沒辦法,許久不用的刀都會生銹,何況人呢?”說話間吳銘把身上的綁腿使勁緊了緊。
張德林瞥了眼他,仰頭又是一口烈酒下肚:“退步的怕不光是武功吧,你以前可不會接這麽冒險的任務。”
“這不是任務,是我自己要去做的事。”吳銘說,“宋耀文雖然狂傲,心底實則非常多疑,不這樣做是救不出北檸的。”
張德林哼了一聲:“既然早知如此,陸家當初還把北檸束手送給宋家,這無疑等於又給宋耀文多添了一筆籌碼。”
“北檸姑娘的身世特殊,陸家不能和朝廷硬磕,所以才出此下策。”吳銘說罷便站起身來,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府邸。
“寅時已到,石兄弟應該快得手了。”
“你信任那個中道專業的捕快?”
“他不只是個捕快,老張。”吳銘笑了笑,“不尋常的人同樣會吸引到不尋常的人,北檸和石勇,就是如此。”
張德林不由得怔住了,回過神時,吳銘戴上黑色的面紗,消失在了夜色中。
對於袁松來說,這個夜晚有些不尋常。
他已在宋家侍奉了二十多年,上任家主當家時他就當上了宋家的管事,主管宋宅大院里的一切大小事物,就連現任家主宋耀文,也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
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睡覺是個麻煩的問題,袁松早早地醒來後,坐在塌上看了看窗外,黑壓壓夜色籠罩的山巒上,隱約能看到魚肚白的顏色。
袁松正打算起身更衣,卻遲遲沒有聽到雞叫聲——年老少覺後,他一直是聽著院里公雞的打鳴聲起床的。
帶著一絲疑惑,袁松還是合上了眼睛,作為宋家總管,事無巨細都應處理得當,過早過晚都是不合時宜,就無法在其他仆人面前做好表率。
他原本以為自己只是休憩片刻,沒想到剛一閉眼,就感到渾身沈重無比。屋里的空氣似乎有特殊的法力,讓他意識逐漸飄往另一個世界,還沒來得及思考和抵抗,他便沈沈地睡著了。
天色已然有些泛白,但今日的宋府後院卻異常的安靜。
石勇用繩索掛住柴房的屋檐,從高高的柴房上滑下來。盡管蒙著面紗,他的臉看上去仍鼓鼓囊囊的,那是因為他在嘴里含了整整兩塊五毒藥餅。
門口看守的仆人早已橫七豎八地睡著了。石勇看了眼他們的神色,確定他們已經睡到了吵不醒的地步,便在他們的身上翻找起來。
沒有鑰匙。
再次仔細確認了一遍後,石勇不禁皺了皺眉頭。
如果不在兩個仆人身上,那就是在管家身上。石勇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管家居住的偏房,但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進屋翻找太危險了,稍有不測就會被甕中捉鱉。
石勇捂住喉嚨,一聲布谷鳥般怪異的低吼後,同樣穿著夜行服的吳銘從圍墻跳了下來。
“這氣味也太沖了。”吳銘厭惡地捂了捂口鼻。
“藥餅的時間只有一炷香,我們動作要快。”石勇邊說邊指了指柴房門口的鐵鎖,“你試試看有沒有辦法解開這家夥。”
吳銘強忍著刺鼻的氣味,低頭研究起那把有重重鐵鏈環繞的大鎖。石勇則在身後他放風。
“好家夥,宋耀文這孫子,腦子怕是有毛病。”吳銘笑著罵出了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犯得上用這種鎖麽?”
“能搞定麽?”石勇臉上有一絲擔憂。
“有我在就是小問題。”說罷,吳銘掏出一個鐵絲,開始擺弄眼前的鎖頭。
借這會時間,石勇仔細觀察了後院的環境,他扛起院子里的一張長桌,死死頂在北面的院門後面,萬一有宋家的其他人過來,也能拖延一段時間。
“你跑去那幹嘛,快幹活!”石勇回過頭,發現那道鐵鎖居然已經打開了,吳銘正忙著卸下門上那一圈圈的鐵鏈。
回頭一定問清楚你之前是做啥的。石勇把這個念頭壓回肚子里,以最快地速度跑向柴房。
“吱呀——”
老舊的木門發出咯吱作響的聲音。門開後,石勇和吳銘看見了躺在墻角的北檸,以及另一個陌生的女孩。
石勇跑上前,輕輕擡起北檸的背。北檸並沒有醒來,而且像一只小貓般繼續熟睡著。
“看來迷藥還是滲進了柴房。”石勇皺了皺眉,但現在不是管這些的時候,他輕輕抱起沈睡的北檸,準備帶她離開這里。許久不見,石勇總覺得北檸異常地輕,她似乎比之前消瘦了。
“這個人……怎麽辦。”吳銘指了指地上的南梔。
“千紙鶴。”石勇意味深長地說道,吳銘這才看到,南梔身旁似乎有一個簡單的千紙鶴圖案,像是用木棍在地上劃出來的。
“帶她一起走吧。”說罷,石勇回頭離開。
吳銘聳了聳肩,只好也抱起眼前的陌生女子,然而與北檸不同的是,女子的神色似乎並不安詳,身體也微微的顫抖著。
也許是藥的緣故。吳銘沒有多想,帶著女子向門外的石勇追去。
袁松揉著惺忪的眼睛醒來時,窗外傳來一陣亂作一團的腳步聲。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奇妙的香味,這股味道讓他四肢酥軟,就連思考的能力都被阻礙了,即便如此,當聽到屋外的嘈雜聲音時,強烈的危險直覺還是讓他馬上清醒了過來。他連忙穿好衣服,推開門時,明媚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哎呀,袁老你可醒啦!”碧荷臉色蒼白地跑來,聲音中帶著哭腔,“出大事了!”
“怎麽回事?”袁松心中大驚。
“剛才,剛才有人去後院,發現……”
“發現什麽!”袁松似乎預感到發生了什麽事,只覺頭皮發麻,厲聲問道,“快說!”
“發現,發現關北檸姑娘的柴房被人打開了,北檸姑娘也不……”
碧荷還沒說完,袁松便推開她,疾步向柴房奔去。
後院里已經聚了不少人,由於無人主事,仆人們已經亂作一團,有人問門怎麽開的,有人說自己頭痛,有人喊著要去追北檸,吵了許久也沒拿出注意。
袁松跑到人群中,大喝一聲:“都給我安靜!”
吵嚷的仆人們頓時靜了下來,不少人又驚又怕地低下頭,不敢直視袁松的眼睛。
“阿綱,阿季,你們怎麽看的門?!”袁松質問著昨夜負責守門的兩個下人。
兩人早已嚇破了膽,慌忙跪下:“袁翁,我們也不知道啊,我倆昨夜不知為何睡得好沈,醒來就發現門鎖被人開了。”
難道是迷藥?……袁松心頭一驚,回想起自己早上的經歷,不禁後背一陣發涼,什麽人敢打宋家的主意?
但表面上,他仍擺出一副鎮定的神色,“你們幾個,都給我去府外找人,他們帶著兩個女人應該跑不遠。我去向公子稟報!”
“是,是……”仆人們連忙拿上家夥,跑出門去。
袁松低著頭,快步走在去宋耀文寢房的路上,心中回想起早晨屋內那獨特而詭異的香味。
臨溪城里有一座知名的石橋,不少外來的商賈都會在這座橋上擺攤,可謂是熱鬧非凡。當溫熙的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時,橋上已然人頭攢動,叫賣聲和吆喝聲絡繹不絕。
石勇和吳銘正坐在橋洞里一艘不起眼的漁船上,兩人已經脫下夜行服,換上了老百姓的不起眼裝扮。漁船的棚子里,藏著還在睡夢中的北檸和南梔。
石勇看了看日頭:“時辰差不多,她們該醒了。”
果然,沒過一會,北檸就揉著惺忪的睡眼,迷糊地睜開了眼睛。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自己躺在一條鯨魚上,從河道緩緩地駛入大海。
“你醒啦。”石勇有些關切地俯身問道。
“誒……”北檸打了個哈欠,半晌才如夢初醒,“誒,石大哥,你回來啦!”
“那是自然,沒有他在,還真救不出你們。”吳銘雙手抱胸,微笑著站在石勇身後,清晨的暖風輕輕吹起他的衣袖。
別後重見,石勇一時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他漲紅了臉,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你沒受傷吧?”
“受傷?……啊!”北檸忽然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自己昨天才挨了板子呢,睡醒一時竟然忘了!
“宋耀文這家夥,還真是心狠手辣啊。”吳銘看到北檸的反應,不悅地啐了一口。
石勇看到北檸的慘狀,心中五味雜陳。他很想回去讓宋耀文付出代價,又想趕快把北檸送回陸家養傷。
“你倆先別用這種憐憫的眼光看著我了,看得我都覺得沒臉見人了。”北檸一邊疼得吸氣,一邊看向身邊的南梔,“南梔姐她被打的更重,而且還沒有醒過來,會不會出什麽事呀?”
石勇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查看南梔的情況。只見南梔嘴唇緊閉,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下來,整張臉已經成了灰白色。
“不對,這千夜散以神不知鬼不覺見長,怎麽會有如此反應?”
“會不會是傷的緣故?”北檸擔憂地問道。
“有可能……還是先帶她回陸家再詳細看看。”石勇皺眉答到。
北檸連忙點了點頭。石勇起身,和吳銘一同擺起船槳,這艘不起眼的漁船緩緩前行,消失在運河上泛起的薄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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