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風華 作者：唐明 003 挨罰

 　　且說那日小鈺欣從祠堂跑回家後，是帶著一顆萌動而又疑惑的心過了一個下午的。她不明白，明明打屁股是那麽令人可怕的刑罰，為什麽她卻會幻想著那個趴在堂下挨打的是自己呢？

　　她思來想去，沒有將這個詭異的想法趕出腦海。‘那麽挨打太羞了’她想‘最好是在屋子里，只有一個人打我便是了’

　　這些非分之想，讓她的臉漲得通紅，全然忘了自己逃學後明天該怎麽解釋這件事。

　　鈺欣去的學堂，是崔家一族辦來給子弟讀書的。先生只有一個，是近五十歲的老頭。

 先生是個很傳奇的人物，年紀輕輕中了舉人，卻止步科場，去聶中堂帳下遊幕。打過遼東，扛過八國聯軍，最終在辛醜之後心灰意冷，來了他昔日同僚家里教書。

　　 正因為他和族里很熟悉，算得上過命的交情，崔家都很信賴他。孩子交到先生手里，挨打受罰都不過問。

　　不知是幻想的影響還是白天的勞累，鈺欣早上起晚了，當她梳洗完畢沖到學堂門口時，老師已經開始講課。

　　先生沒有責罰，只是淡淡地讓鈺欣下學的時候留一下，就放她去座位上聽課了。

　　這個私塾，和其他的不甚類似，極少有那種搖頭晃腦的朗讀，整堂課上，幾乎都是先生一個人神采飛揚地講著，把枯燥的聖賢書掰開揉碎，用小孩子能聽懂的話講出意理。但是，先生責罰也甚嚴，不用心聽課的，屁股至少打成深紅色。犯了錯，手心、腳心，臀腿都會責罰。犯了嚴重錯誤的，幾天坐不了凳子，不敢走路都是常態。所以大家都對先生是又愛又怕。

　　鈺欣也是如此，整整一天，她都在為自己下學後的懲罰揣揣不安，走神了好幾次。她現在心底悔極了，但想起昨天腦子里的想法，內心又隱隱有了些期待。

　　度日如年，並不代表時間的流逝會變慢。下午下學的時候，幾乎所有孩童都抱著同情的眼光看著小鈺欣。

　　鈺欣內心怕到了極點，她照挨罰的慣例，走到孔子像前面挨罰的長椅上坐好。

　　先生從後間取出放教訓工具的小藤箱，坐到長椅一側的太師椅上。鈺欣更是頭也不敢擡，盯著先生的腳尖發楞。

　　先生擡起手，鈺欣下意識的緊縮身體，誰知，先生的大手卻溫柔的摸在了她的頭上。

　　“不要怕，我沒有生氣”先生的語氣是溫柔而平靜的

　　“懲罰向來不是為我泄憤，是為了教育。教育，是為了塑造人。像是家和、家節兩兄弟，資質平庸，多半不會成就幾何，那便要優先教他們德，讓他們中正、平和，忠孝皆有，炎、正，這樣的頑劣無才之輩，我便教些人品，不屑於管教，使其不為禍便行了。鈺欣，你是有天資的，我還能感覺出來，你的血里有勇氣，心里有靈氣。但是，我總擔心你會被引向陰暗晦澀的世界。你能告訴我，你將來想做什麽嗎。”

　　 先生的話語，總有一種令人平靜的魔力。鈺欣聽不太懂這些話，卻也牢牢的將它記在了心中。多年以後，經歷多起來了的她才真正明白先生的眼光究竟有多精準。

　　“我嗎？先生，你看就這清河鄉，尚不能飽暖的就有如此多，之前去城里，我還看到凍僵了的石首，還有衣衫襤褸的乞兒。我將來就想讓大家都能吃上飯，冬天都能有棉衣穿。”

　　先生欣慰的笑了”孩子，你心底的這份悲憫始終不會讓你走上邪路。有這等志向，那便得用功讀書，我過去沒能找到改變這個世道的方法，希望你以後。。。唉。。。”先生似乎是想起什麽，惆悵的嘆了口氣。“我會和你談這些，是我覺得你和那群孩子是有很不同的地方的，如果現在能多教你一點，再多教你一點，你未來也許就能走的遠幾分。

　　多年以後，當真正學習了先生曾活躍過的那段歷史後，鈺欣才理解了先生當時眼底那深邃如海的愁緒。但在當時，鈺欣只是懂得了幾分學習的緊要和先生的良苦用心”

　　”先生，我明白了，我不會再頑劣了。“鈺欣擡起頭，眼睛看著先生，說道。”我認罰，先生罰我吧，我知道逃課和遲到的後果“

　　”責罰，是為了教育，聖人也說，刑，至於無刑。挨打的時候，好好想想自己的過錯。“說著，先生從箱子里拿出一把戒尺。戒尺的木料是帶著暗紅的，上了蠟，有著鏡子般的光澤。

　　鈺欣褪下下身衣物，露出小小的屁股，主動的趴在長凳上，她清楚，逃課要被打光屁股，不是幾下手心就能結束的事情。她對責罰的恐懼已經在先生的話語中消磨了大半，而心底那份期待卻越發強烈。

　　戒尺落在臀上，帶來尖銳的疼痛，鈺欣不受控制的叫了出來。這是她第一次挨打。平日了乖巧的她就連手心都沒有被打過，現在卻要被手指厚的戒尺痛打女童柔弱的臀。

　　先生的戒尺有節奏的落下，從臀的上半開始，一直打到臀腿交接。每一下疼痛，都讓鈺欣輕哼一聲，但她心底明白，這是她應受的懲罰，不能躲閃。於是她用兩只小手，死死抓著長凳的邊緣，下半身一動不動任憑戒尺落下。

　　先生一輪只打了二十下，隨後讓鈺欣歇息片刻以預備下一輪責罰。鈺欣現在覺得，自己的屁股又燙又腫，秀發和臉頰也早就被汗水打濕。清風拂過裸著的下身，帶來絲絲涼意，鈺欣這才覺出學堂的窗沒閉，外人走過，是能看到自己上半身的。

　　雖然知道自己不會被看光，但是羞恥感還是讓鈺欣的臉紅得像個蘋果。

　　”現在羞了，那你想，你陳賀嫂嫂被那麽多人圍觀挨打，羞不羞？對於愚鈍粗野的人來說，觀看女子受折磨確實能讓他們血脈噴張，我沒想到你也會這樣，還特意逃課去“

　　先生的話，讓鈺欣更加羞愧了，但先生言語中那對自己更高的期盼卻讓她感到一種無比的溫暖，讓她覺得安心，也讓她有感覺挨罰都心甘情願。

　 下一輪開始了，戒尺落下，疼痛又一次襲來，不知為何，鈺欣竟然有些享受這麻麻的痛覺，二十下戒尺也不再那麽難熬了。

　　先生察覺了鈺欣的變化，手上又加了幾分力，疼痛再一次讓鈺欣飽受折磨。

　　先生的手法很巧妙，一百下過去，鈺欣的臀紫腫的完全不像自己的。但全是皮肉傷，對小孩子除了疼外沒有任何傷害

　　之後是大腿，在之後是腳心。

　　 鈺欣的腳天生就長且白，武家沒有纏足的習俗，因而鈺欣的腳十分的漂亮。

　　小孩子的挨罰不算秘密，誰挨了打，第二天大家就能從別人口里聽到細節。鈺欣也因此知道，先生責打最狠的地方就是屁股和腳心。

　　戒尺開始肆虐，腳心的感覺和屁股挨罰的感覺卻又是不一樣，疼痛劇烈且難熬，但鈺欣在每組間隙中卻能感受到一種很舒服的麻痛。

　　懲罰持續了半個時辰，鈺欣的腳底也成了星空般的紫色。她穿好衣服鞋子，被先生摸了摸頭後，自己帶著痛走回家了。令鈺欣意外的是，她極其享受紫了的腳底踩在路面上那種持續的痛感，以至於她甚至在半路脫掉了自己的鞋，光腳踩著土路回家。

　　從那以後，先生對鈺欣的督促總是最上心的。經常留下她單獨指導，講那些不適合在課堂上講，卻又鞭辟入里，字字珠璣的話。

　　當鈺欣投身革命後，她回想起來，覺得自己很多的思想，觀念以及教育都是在清河鄉里那間學堂里，被先生培育出來的。

　　挨了一頓痛打後，鈺欣反倒不怕罰了。她覺得自己就是喜歡挨打時那種疼痛感，也覺得，挨先生打的時候雖然疼痛，卻也很快樂。

　　但是，為了不讓先生失望，鈺欣也不願總是犯錯，便和先生要了一把戒尺。若是實在想要痛感，鈺欣便會自己俯在床上，撅起屁股，用戒尺滿足自己的欲望。

　　承載每個人的世界的是社會，動蕩的世道里，個人美好的生活實如海市蜃樓，輕輕一晃動便會戳破，給人留下支離破碎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