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詞與甜玉米（中） (Pixiv member : 詩還 Utagae)

 兩人吃過晚餐，在雨晴嚷嚷著包下碗筷的收拾和清洗後，世歡也從書房搬來了台燈。清理幹凈的餐桌前書本和文具被一字排開，等待雨晴和世歡的落座，一起完成今天的作業。擦著手的雨晴一邊小聲嘟囔著“都這樣了還要寫作業，真麻煩”，一邊乖乖地坐下來。小小的燈暈下兩支筆跳躍著，將兩人的命運書寫在同一頁上。

夜色悄然降臨，兩人終於不約而同地合上了書卷。女孩放下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正想松口氣，卻聽見男孩一句“別急，接下來寫檢討信。”她只低聲嘀咕了一句，但很快取出紙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溫順地等著他引導。

世歡的聲音依舊溫和，他說得認真，一時竟讓女孩有些走神，“先從化學實驗室開始……再談……”

呆呆失神的雨晴猛地晃了晃腦袋，給自己的臉頰清脆地拍了兩下，熱騰騰的紅暈將溫度傳達到了掌心。女孩紅著臉低下頭，細細琢磨著男孩的每個字句，筆尖隨著他的指導在紙上遊動。她時不時擡眼偷瞄他，想確認自己寫得對不對，一絲安心和依賴隨著男孩的點頭在胸腔內化開。

燈光溫柔地籠罩著書桌，像是一層細膩的紗，將兩人籠在一個獨屬於他們的微小世界里。

雨晴寫著寫著，忍不住又擡眼偷看世歡。他的表情專注，一對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眉宇間是少見的成熟與穩重，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只望上一眼便令人心安……她的心里忽然湧出一種覆雜的情感——是歉疚呢，還是感激呢，或許……還有幾分難以言明的悸動。

她想起過去那些自己肆意胡鬧的日子，次次總有世歡在身旁幫她收拾爛攤子，卻從未真正責備過她。這一次，他依然像一棵挺拔的大樹，為她撐起遮擋風雨的庇護，哪怕自己差點被風雨刮下懸崖。雨晴忽然有些不敢直視他，垂下眼睛，繼續用心寫著信。

世歡看著她微微點動的腦袋與低垂在紙業上的青絲，仿佛一只溫馴的小鹿。他心里輕輕嘆了口氣，這丫頭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她終究有著讓人不忍苛責的真摯與熱忱。或許，也正是這種鮮活的生命力吸引著他，曾不安分地闖入他本平凡的童年，渲起了花開朵朵，驅使他願意靜靜守候在她身邊。

“寫得不錯。”世歡伸手幫她理了理散落到臉側的頭發，聲音低沈溫柔，“晴晴你要記住，這不僅是寫給老師和校長的，也是寫給自己的。你得相信自己能改正，以後不再冒冒失失，我們一起加油努力。”

雨晴擡起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忽然有些恍惚。燈光在他的眼中點起小小的星光，她的心里湧上一種既安心又隱隱發燙的情緒。她小聲應了一句：“嗯，有你在，我會努力的……”

世歡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麽。此刻的話語不必多，有些東西，早已沈默地流淌在兩人之間的空氣里，像未曾開口的詩，等待時間為它寫下下一行。

檢討信寫完，是兩人耐心地排練著明天檢討時的情景與台詞。待到女孩張口已不再怯懦，眼神中滿是決意與真誠，世歡看了看時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你做得很棒。時間不早了，你去洗漱吧，早點休息，明天才能精神飽滿地面對。”

似乎想起什麽，聽到這話的雨晴微微一怔，隨即臉頰染上一層淺紅，“你、你先去洗吧，我還想再坐會兒……”她聲音不大，眼神有些閃躲，甚至帶了點羞澀的軟糯。她的手指牢牢揪起自己的裙角，似是在想著什麽，卻又突然搖頭似在否定。

世歡楞了一下，看著她不自然的神態也沒多問，只好妥協地點點頭，“好吧，那我先去。你別拖太久。”他起身走向浴室，而雨晴則坐在書桌旁，用手支著臉頰，目光卻若有若無地追隨著他的背影，直到背影被浴室門遮擋，水聲滴答響起，也未曾移開……

等他洗漱完畢，雨晴也終於紅著臉進了浴室。世歡一個人待在房間里，方才溫水的沖泡本應已洗凈他今日的疲憊，整個人卻忽然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額頭，奇妙的燥熱在男孩思緒平靜後卻逐漸騰起。他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閃過雨晴剛才靠得那麽近時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像是茉莉花開，又像是她常用的某種洗發水的氣味，細細鉆進他的鼻腔，久久揮之不去。

他的喉結不自覺地咕咚了一下，擡起頭盯著窗外漆黑的夜空，試圖轉移注意力。可他越是想讓自己冷靜，腦海中卻越發清晰地浮現出另一幅畫面——剛剛回家時，女孩趴沙發上撲通雙腿時不經意間露出的那一抹純白的內褲邊角。

他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手擡起來想揉揉額頭，卻發現自己的心跳竟然快得像要跳出胸腔。小時候，兩人一起長大，玩鬧中見過她走光的場景也不止一次，甚至對方哭著鬧著讓他幫忙拉裙鏈的場景都記憶猶新，可現在，剛剛那一瞬的畫面卻讓他羞得手心發燙。

“我這是怎麽了……”他低聲喃喃，嘴角帶著幾分自嘲，強迫自己將思緒拉回來。但那種微妙的悸動卻無法完全平息。“冷靜點，世歡！”他低聲告誡自己，卻發現耳根微微發燙，連呼吸都不由得輕了幾分，生怕浴室里的雨晴會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浴室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仿佛敲打在他的心尖上，每一聲都帶著一種奇異的節奏。世歡握緊手中的筆，手心滿是薄汗。他努力不去想象雨晴此刻在浴室中的模樣，只是眼神無意間掃過書桌，那里還留著她剛剛握過的筆。驀然間，他只覺房間里仿佛都縈繞著她的氣息，那股恬淡而柔和的茉莉芳香……

花灑的水聲終於停了下來。片刻後，雨晴穿著一套寬松的睡衣走了出來，腳步輕輕，臉上還帶著蒸汽氤氳後的紅暈。她的頭發濕漉漉地垂在肩上，空氣中茉莉花雨後初開的芬芳甜甜地散開，隨著女孩輕柔的腳步聲湧入男孩的耳鼻之間。

世歡房門口響起輕輕的敲門聲。努力保持平靜的男孩轉過頭，只見雨晴站在房門口，手里拎著一條小毛巾，滿臉的潮紅在濕發之間有些醉人。

“進來吧，”世歡笑著招呼，盡量掩飾自己剛才的慌亂。他放下手中的書，擡起頭看向她，“頭發沒吹幹的話，別著涼了。”

被關照的女孩微微低下頭，紅著臉走進來，像一只做錯事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站在書桌旁。她手指糾結著毛巾的邊緣，猶豫了片刻後，才輕聲開口：“世歡，我……能不能先答應我一件事？”

又是這句話？世歡挑了挑眉，見她那副難為情的樣子，卻和以往印象里做錯事的那個晴晴對不上號，“你先說，我再看能不能答應。”

雨晴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臉頰的紅暈蔓延到了耳根。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像是在鼓足勇氣，終於低聲說道：“你、你一定要答應我……不管我說的是什麽……好了啦！快說話，快答應我……！”

世歡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眼前這個女孩從未如此別扭，卻居然分外可愛。“這算什麽條件？總得讓我知道是什麽事吧，萬一是讓我替你背這次的黑鍋這種事，我可就不幹了。”

“才不是！”雨晴急急地反駁了一句，又頓時覺得自己反應太大，連忙壓低了聲音。“我、我想讓你……打我……呃……打我屁股。”最後幾個字的聲音幾乎小到在她的嘴里咕噥而出，女孩的臉上瞬間染上一層鮮艷的緋紅。

“你說什麽？”世歡瞬間楞住了，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女孩的臉此時卻幾乎燒了起來，臉紅得似在滴血。雙眼緊緊鎖在自己繃起摩挲著的雙腳上，小聲卻又認真地重覆了一遍：“打我屁股……！打、屁、股！……”

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只聽得見墻上掛鐘秒針的輕微跳動聲。世歡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卻一時無語。他目光覆雜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她卻緊張地搓著手，像是擔心他會拒絕。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他終於開口，語氣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驚訝和疑惑。

“因為……”雨晴抿了抿嘴唇，終於擡起頭看著他，眼神里有羞赧，也有一絲倔強，“早些時候你說過‘吃生活’，還說……還說想揍我一頓。我知道你是生氣才會這麽說，但其實，我覺得……我好像真的應該挨一頓好打……”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卻帶著一種固執的真誠，“我從來沒被打過，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但這次我真的做錯了很多事，給大家添了麻煩，尤其是你，每、每次都是……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是隨便說說自己悔過，也不是為了躲過被開除的下場！我是真的……真的想讓你看到我的態度……”

說到這里，她停了一下，像是在努力組織語言，“而且……小時候我看別人挨打，呃……就、就總覺得他們會痛過之後就變得很乖。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我、我也想試試，說不定……我以後就乖了，就不再給你添亂了……嗚……”

世歡皺了皺眉，心里湧起一陣覆雜的情緒。他沒想到雨晴會有這樣的請求，更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愧疚和悔過。他沈默了一會兒，終於嘆了口氣。

他起身站到雨晴面前，他的雙手輕輕放在她的肩膀上。“晴晴……你錯的地方，我會幫你糾正；你該承擔的責任，我們明天一起面對。雖然你老惹禍，但是我不會因此討厭你。我明白你的想法，但這種方式……我不能答應。悔過不是用身體的疼痛去證明，而是用行動去改變。”

女孩楞楞地看著他，眼里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覆雜的情緒在翻湧。世歡揉了揉她的腦袋，像小時候那樣輕聲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的。寫了檢討信，準備了道歉的話，鼓起勇氣面對明天的事，還試著向我證明自己的決心。這就夠了，明白嗎，小傻瓜？”

世歡的話音剛落，雨晴卻再也忍不住，鼻頭一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然後終於失控地嚎啕大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世歡，我真的對不起你！”她邊哭邊喊，淚水模糊了視線，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睡衣下擺，像是想把心底的所有委屈和愧疚都傾瀉出來。

世歡被她突然的情緒嚇了一跳，連忙輕聲安撫：“晴晴，別哭了，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怪你——”

“不行！”雨晴打斷了他，哭得更加歇斯底里，“我不行！我真的沒辦法原諒我自己！你一定要打我一頓，狠狠地打！打到我認錯！打到我聽話！……不然我……我沒勇氣面對明天，沒勇氣面對你，也沒勇氣面對我自己！”

世歡怔住了，想說什麽，卻完全失了聲，只能楞楞地看著雨晴歇斯底里，從未想到眼前這個掩不住心事的少女多少年載下來，竟產生了這種感情。

“你知道嗎？”雨晴的聲音因抽泣而斷斷續續，卻透著撕心裂肺的痛楚，“我小時候從來沒有被人好好管教過……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媽媽從那之後變成了工作狂。她每天都早出晚歸，就算我再怎麽調皮，再怎麽做錯事，她除了偶爾看我一眼，根本不在意我在幹什麽！只要我想要什麽，她都會買給我，但她從來沒真正注意過我……從來沒有！我總覺得，我就像個透明人一樣，沒人關心，也沒人真正愛我！”

她擡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世歡，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渴求：“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看到別的小朋友犯錯的時候被爸爸媽媽打屁股，我居然羨慕他們……至少，他們有父母願意教他們，願意管他們。可我呢？不管我怎麽鬧，媽媽只會給我買更多的東西，卻從不罵我，更別說打我。我覺得自己像是個被放任不管的野草，沒人真的在意。”

“可是你……”雨晴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又帶著顫抖的依賴，“你不一樣。你真的關心我，在意我，願意為了我著急，為了我操心。世歡，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是這一次，我必須讓自己記住這次犯的錯，記住你的教導……你就當是在幫我，就狠狠打我一頓屁股吧，求求你！世歡……哥哥……”

世歡的心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了一下。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晴晴，那個平時活潑陽光、總是開著玩笑的女孩，此刻脆弱得讓人心疼。她的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敲在他的心頭，讓他感受到她深埋的孤獨和痛苦。

他低頭看著眼前哭得滿臉通紅的雨晴，沈默了很久。這個請求太過突兀，讓他無法輕易答應，但他也明白，這一刻的晴晴是多麽渴望被理解、被重視，甚至用她認為最“直接”的方式來感受到“愛”……

終於，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像是做了某種艱難的決定。他伸出手，輕輕擦掉抽噎中的少女臉上的淚水，聲音低沈卻柔和：“好……小傻瓜，哥哥明白了……我答應你。但晴晴，你要知道，我這次不是因為生氣才打你，而是希望你能真正明白，當你犯了錯之後，是真的要付出對應的代價的。如果你覺得挨打一頓這個代價更加直觀，也會更讓你好受的話……我先說好，我不會放水，你也不許反悔，好嗎？”

在抽噎中，聽到了世歡方才那番溫柔的話語，雨晴擡起淚眼，點了點頭，對最後的那句警告仿佛置若罔聞，似乎心思全部放在他的答應與隨之的一絲釋然之上。

“那……轉過去吧。”世歡的語氣有些無奈，卻帶著一種責任的沈重。他退到床邊坐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面前從未如此乖巧過的少女趴過去，用她嬌嫩的雙臀，記下一場刻骨銘心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