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柳 #5 (Pixiv member : 周衡)
【By:周衡】
【第五章】
天漸破曉,大地朦朧。
浮雲旭火,朝風始上。
晨曦朗朗刺破雲霞,透出金玻輝耀。
薄光道道撕破濃幕,映著連疊鎏明。
青黛遠山緩升紅日,裊霧盡數驅散。
初醒畫梁雙燕啼語,青松如有沐膏。
接連多日悶在房中,加上心事重重,燕歸也無心休息,這才剛至雞鳴時分,他就早早的離開了客棧,在街邊小攤出隨便吃了口早食後,便開始沿著安歌縣中這盤錯的小路四處遊逛了起來,待來到衙門時已經是晨時過了半。
這側衙也算是衙門重地,進了側門再穿過一處庭院,便是老爺及其家眷的住處,自然就有官兵在此值守,此時見燕歸朝著此處過來,官兵不僅並未過多阻攔,反倒還恭敬的彎下身子對他略一拱手,示意在此處稍等,待他進去通報一聲,那官兵剛去不久,門內便從遠至近響起了一串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公子總算是來了,遲遲見不到人,這心里還真是沒底呢!”
看清來人後,燕歸也無心多接她的話茬,禮貌性的對著值守的那兩名官差微微點了點頭,擡腿便走進了衙門。
進了衙門後,張弗雨這才看清他不僅滿臉寫著疲憊,眼中更是爬滿了道道血絲,看樣像是被心事困擾的不輕,也不好再行打趣,便朝著偏房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請隨我來吧,宋大人也在呢。”
說罷兩個人便一前一後朝著書房走去,這段路程算不得長,不過張弗雨還是和燕歸簡單的講了講這樁案件近幾日的進展。
二人進到屋內,燕歸見宋大人不僅同他一樣是肉眼可見的疲憊,而且面前的書桌上還堆滿了一份份的口供與卷宗,不免有些吃驚,暗道自己以前還真是看走了眼,想不到這宋大人除了有些急功近利外,竟也真是個勤勉的好官。
宋大人見有人來,索性將卷宗往桌上一丟,又搖著頭微微嘆了口氣:
“嗨呀!看來我真的是有些老嘍!頭腦也不像以前那麽靈光嘍!”
說罷便擡頭看了看燕歸:“誒,你來的正好,本官剛好有事要問你,我聽張捕頭說,依你的意思,是秦璐芳等人與這樁命案並沒有太多的瓜葛?我想問問,你是憑何而言啊?”
燕歸不卑不亢,頷首道:“回大人的話,小的確有此言,因為案發第二日,小的曾與張捕頭等人同回當鋪查驗,發現當鋪里雖有不少酒氣,可卻沒有半點酸氣,並不是秦璐芳等人所飲的桑葚酒,另外就是趙犁口鼻中所殘留的酒液,經小的查證也不是桑葚酒,所以才會如此推測。”
宋大人聞言冷哼一聲,他雖不是十分認可這番說法,可若說眼前這位公子是個草包,那他也斷然不會同意,既然自己沒有頭緒,那倒也不如聽聽他的想法,想罷,只見他微微蹙眉,伸手開始翻動起桌上的卷宗來。
“那… 依你看?這案件若不從秦璐芳身上找尋突破,那又該從何處查起呢?”
燕歸聞言輕聲淺笑,“宋大人,張捕頭,我們一直以為這樁案子沒有證人,因為日值中元,又時至夜半,沒有人會在街上行走,可如果是更夫,卻十分有可能看見可疑的人。”
聽到這個極有可能成立的證據,宋大人木訥的擡起頭來,先是楞怔了片刻,接著猛的一拍額頭,“哎呀!何止是可疑之人!這趙犁死於寅時左右!搞不好這更夫!連兇手都一並看見了!”
宋大人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轉頭對著張弗雨指點道:“事不宜遲!張捕頭!你快!馬上帶人,將我縣中所有!所有的更夫全部都帶到衙門來!我要升堂再審!” 說罷便從凳上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大人,大人還請少安毋躁。”
燕歸說著便上前將他重新攔回書房,張弗雨也了然於心的將房門關好,同時站在門口為他們把風,二人的這一串舉動看在宋大人眼里,心中自然難免有些許不悅。
“你們?你們這是做甚?現在發現了新線索,難道不應該升堂問個清楚嗎!若真如你所說,這兇手另有其人!再拖下去!人就要跑了!”
“大人!衙門已經升堂審了三次,也抓了三次人,卻都不是兇手,若是再倉促審理,只怕百姓對大人的議論只會更甚。”
宋大人聞言轉念一想,他這話說的也確是有幾分道理,便沒有反駁,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燕歸則尋了個凳子坐在一旁,又取過杯子斟了些茶,輕咽了兩口後方才不緊不慢道:
“大人,從目前所查到的線索來看,兇手既然能夠制服趙犁,體態必然要壯碩於他,另外他不僅酷愛喝酒,且酒量一定不錯,否則也不會犯案後還冷靜的將財物卷走,而後再悄然鎖門離開。”
宋大人擺擺手,“這有什麽?本官的酒量算不得好,可吃醉了一樣能將東西帶走。”
燕歸見他語氣似是擡杠,便知道宋大人還在糾結方才之事,但也不動氣,依舊是心平氣和的說服著:“若僅僅只是帶走,的確算不得什麽,可這兇犯卻還能夠分得清這當鋪內的東西價值幾何,又是否便攜,這只怕是… ”
此言一出,宋大人也閉上了嘴,眉頭微蹙做沈思狀,張弗雨見狀則在一旁拱手道:“稟大人,經下官和畫芊的走訪調查,發現趙犁身邊確有幾個酒量不錯的朋友,可加以問詢後卻都悉數洗脫了嫌疑。”
“秦璐芳呢?那她身邊有沒有這樣的人?”
張弗雨輕輕搖頭,剛要回稟,燕歸便出言打斷了言語:
“若是有的話,只怕是張捕頭早就將他帶回衙門審問了,不過依我看,這兇犯也未必冠以情夫身份,或許真的只是入室搶劫罷了。”
此言一出,宋大人仿佛被抽幹了力氣,臉色也跟著愈發顯得灰白:
“這…這… 那依你的意思… 現在豈不是?豈不是無跡可尋了?這安歌縣那麽多人,我總不能挨個喊過來問一遍吧?”
話音剛落,宋大人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對著二人比了個停的手勢,接著便出言反駁道:
“不對!不對!這趙犁傷在後腦,分明是被人偷襲所致,兇徒與他定是故交!”
燕歸莞爾一笑,將手中茶杯斟滿,緩聲道:
“宋大人說得不錯,趙犁的確死於偷襲,可依小的看,這反倒正是本案最大的疑點,襲擊的兇器為書案上的一方硯台,可趙犁的屍首與地上的血跡卻都離著書案甚遠,先不說近處有許多物品可以代替行兇,就連這後腦的傷口也並不是鑿擊所致,而是橫擊所傷,且只有一擊… ”
聽完燕歸這段話後,宋大人明顯比剛才要安靜下來了許多,只見他眉頭緊皺沈寂了半晌,方才擡起頭來看向燕歸。
“難不成,你的意思是?這兇手佯裝成顧客,趁著趙犁關門之時,擲出手中硯台將其擊傷,而後再行兇殺人洗劫財物?嘶~不對~ 既然是顧客,那趙犁又怎麽會關門呢?本官還是覺得這兇手與趙犁必定相識!”
燕歸見宋大人有些開竅,便繼續說道:
“大人睿明,小的也以為… 這兇徒與趙犁相識,也並非是手持硯台鑿擊,而是擲出傷人的。”
“可是… 燕公子… ” 燕歸話音才剛落,張弗雨便在一旁接過話茬說出了心中疑問。
“其實那日在當鋪,弗雨便早有疑問,若兇徒真的是將硯台擲出擊傷趙犁,那麽以他的武藝想取趙犁性命,該是易如反掌才對,又怎麽會和他扭打?甚至還被他抓傷了呢?”
被她這麽一說,宋大人也意識到了不對,跟著點頭笑怪道:
“嗯~ 這趙犁後腦的那處傷口,本官也見過,若這兇徒醉了酒,還能有如此的力道和準頭,他又怎麽會去悶死趙犁嘛!倒是你有些杯弓蛇影了!”
“二位大人說的不錯… 不過… ”
說著燕歸臉上現出一抹狡黠,又將聲音緩緩壓低:“小的倒是覺得… 會不會… 這殺人與傷人者… 並不是一人!”
此言一出,書房內的空氣頓時安靜了下來,宋大人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漸漸凝固,他雖覺得有些離譜,可卻著實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證據,難不成?這還真是一樁案中案?宋大人抿著胡須現在原地沈思片刻,方才開口接言。
“你剛剛所說,雖不是道理全無吧,可卻也只是推測,又沒有半分證據,而且現在線索幾乎盡斷,若是這更夫也沒加理會,那… 又該從何查起呢?”
“宋大人,既然我們問不了活人,不如問問死物吧,兇手拿走了古董,總要拿去賣的。”
宋大人皺眉,“笑話!除非這兇手是個蠢蛋!這個節骨眼上!他又怎麽可能把東西拿去賣了!”
“所以要引蛇出洞。”
宋大人一聽此言,也提起了興趣,於是歪著腦袋示意他細著說些。
“若依本… 小的看,既然秦璐芳已經被關進大牢,又無法自證清白,不如我們先讓衙役散出謠言說您已經確定了她就是真兇,害命後又將財物藏於奸夫處,不日便要處斬,隨後再將當鋪中丟失的東西列出清單貼於各處,讓百姓留意下落。”
“你的意思是,讓兇手誤以為秦璐芳給他做了替罪羊?從而放松警惕?可這清單?又是什麽意思?見了清單,兇手豈不是更不敢銷贓了?”
燕歸聲音更低,宋大人無奈只好將身子往過湊了湊,“這清單… 自然是要少列幾種,這樣兇手才敢放心的拿它們去換錢嘛… ”
宋大人恍然大悟,細想著實是個好辦法,喜的一拍桌子,動靜頗大,見燕歸瞧他,立馬又捂了嘴,這決不能叫別人聽了去,此案若真能告破,不僅寫在政績里瞧著漂亮,且無論對上對下對己,那也都是一件美事兒。
燕歸見他欣喜,自己的話也講完,作勢便要起身離開,這宋大人年輕時便是個急性子,加上近日快要調走的緣故,所以審案時有才些急功近利,但腦子卻並不愚笨,而且做了半輩子的官,這察言觀色更是遊刃有余,方才燕歸囫圇吞下的,分明就是【本官】二字。
“且慢。”
宋大人見他要走,於是上前恭敬的對著他拱了拱手,“公子氣度不凡,斷然不會是畫芊的幫手,聽口音,也不似是本地人,難不成公子你是… ” 說著他輕咳一聲,小心壓低聲音試探道:“微服… 私訪的?”
燕歸聞言兀自笑開,眼神看個頑童一般看著年過半百的宋大人,“我只是好管些閒事而已,大人不必多猜。” 說罷又頓了頓聲,“只是勞煩大人… 平日得空多讀律法,少看些戲文罷。”
宋大人被堵的沒話,見這人雖是後生,但卻可畏,聽聞此言,也知他不會多說,索性也就不提了,不過直覺還是告訴他,對這公子多些禮讓,總歸是沒錯的……
從書房出來後,燕歸又跟著張弗雨一同去了趟後衙,待張弗雨交代完更夫的事情後,這才一同離開了衙門。
二人在路上走了一會兒,燕歸見她這一路都在不停的上下打量著自己,張弗雨雖然漂亮,可燕歸還是難免心煩,幹脆佇在原地,還不等他說話,張弗雨便率先問道:
“你?真是來微服私訪的?那…畫芊… 她… ”
燕歸瞧了她一眼,不等她說完話,扭頭便朝著一旁走去,見他走開,張弗雨明白他是刻意回避此事,於是快步追上前去:
“好了,我不提了便是,我要回去看看畫芊,一起嗎?”
燕歸頓了頓步子,雖遲疑了片刻,可還是緩緩答到:“也好。”
住處離衙門算不得遠,約摸半刻鐘的時間,二人便走到了門口,張弗雨見燕歸站在門口遲遲未動,心中自然明朗,於是沖著燕歸會心一笑,推門便走了進去。
門剛打開,便聽聞屋內響起一串如風鈴般的撒嬌聲,“張姐姐你回來啦~ 怎麽樣~案件有沒有進展~ 唔… 屁股還是好痛呢… ”
“有進展有進展,這就不勞煩你操心啦~ 諾,我還帶了一個人回來,你看看這是誰~ ”
張弗雨說著便朝門口指去,見燕歸遲遲沒有進屋,便又開口打趣道:
“公子楞在門口幹嘛?男子漢大丈夫,莫不是敢做不敢當?”
畫芊依舊是趴在床上,不過此時下身已經穿好了褲子,聽聞此言,不免扭過頭來,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門口。
“嗯?誰呀… 明汐姐姐嘛?”
燕歸雖有些猶豫,可事已至此,確是沒有了回頭路,便攥了攥拳,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啊?”
畫芊見來人是他,起身便要下床,卻不慎牽動了傷處,痛的她“啊呀~”一聲叫了出來,燕歸見她吃痛,便快步上前想將她扶住,誰知畫芊卻將他一把推開。
“走開啊你!你這個騙子!”
畫芊右手輕捂著小屁股,苦著小臉兇巴巴的對著燕歸嚷道。
燕歸見她如此,只得呆呆的杵在原地,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張弗雨見畫芊耍了小脾氣,則是滿臉笑容的走到桌旁,佯裝詫異道:
“怎麽?不開心嘛?前幾日不是還念叨著你燕哥哥嗎?”
見她替自己解圍,燕歸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卻瞧見張弗雨悄悄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先行閉嘴。
“我哪里有念叨他了!張姐姐你快將他趕走!這里不歡迎他!”
畫芊氣鼓鼓的撅著小嘴,說完便賭氣一般的將腦袋扭向了另一側,不再看他。
張弗雨笑著給燕歸丟去一個眼色,示意他先待在一旁,見燕歸照辦後,方才清了清嗓子,拿腔作勢了起來。
“諾,燕公子,你也看到了,畫芊這兒是真的不歡迎你,所以… 勞煩公子… 還是請回吧。”
燕歸被她搞的懵懂,又瞧見張弗雨似打啞謎一般的不停朝他做手勢,這才勉強是反應過來了一些:
“啊?啊!既然…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好多做逗留… 只是… 上次食言… 還望李姑娘能夠不要… 放在心上… ” 說罷便輕踏腳步朝著門口走去。
畫芊聽見腳步聲,雖然沒有轉頭,可小耳朵卻支棱了起來,張弗雨連忙湊到畫芊身旁,俯身低聲耳語道:“你可想好了哦~五日之後便又是比期,屆時要還是破不了案… 這板子… ”
“哎!等…等一下!!”
見畫芊出言挽留,燕歸回過頭來,見張弗雨正滿臉得意的看著自己,不禁搖頭苦笑,若說起刑獄斷案之道,自己確是略知一二,可若是說起這姑娘的心呀,那可真是一竅不通了。
眼見時至中午,張弗雨便以下午同去衙門議事為由,將燕歸留在了此處,而後她又親自下廚簡單炒了幾個菜,因為畫芊坐不得凳子不好上桌,燕歸便給她單獨盛了小份,雖然畫芊還是賭氣不理,不過卻也是吃的蠻香。
說來也巧,三人才剛吃過午飯,便有兩名衙役登了門,不出所料,正是上午交代的更夫一事有了眉目。
兩名衙役輕輕敲了敲門,又將腦袋向門內探了探,待征得張弗雨同意後,方才邁過門檻,對著屋內三人堆笑著作揖道:
“誒~張捕頭,宋大人命我們哥倆兒前來找您去書房~ 哦呦~ 還真巧了~ 燕公子也在這兒吶~ 正省的我們哥倆兒再跑趟腿兒了~ ”
因為是捕頭的緣故,張弗雨見衙役前來,立馬就收起了笑容,轉而板著臉冷冷的回道:
“知道了,你們先回吧,我和燕公子收拾一下便去。”
“誒!好嘞!那我哥倆兒就不多打擾了。” 說罷便轉身退了出去。
見他們要去查案,畫芊閒不住,也吵嚷著要一同前去,燕歸剛想開口勸阻,張弗雨便開口嗔怪道:
“你去作甚!乖乖在家養你的傷!等你恢覆幾天能下床再說吧!”
畫芊不滿,嘟起小嘴剛要再說,擡頭看見張弗雨瞪起眼睛,便只得苦著小臉悻悻的嘟囔道:“不去就不去… ”
二人來到衙門書房,見宋大人坐在書案後,師爺站在側旁,正欲作揖行禮,可宋大人的態度卻與晨日大相徑庭,竟率先起身拉起另旁側椅子,熱情的給燕歸看座,燕歸尷尬一笑,回身替宋大人將杯中茶水斟滿,算是回應。
見燕歸坐好,宋大人方才清了清嗓子,“人也都到齊了,賈三?去將那幾名更夫帶上來吧?”
那旁側的衙役“誒”了一聲便退了出去,片刻後屋內便走進了三名中年男子,看模樣竟都有些緊張,那名叫賈三的衙役又對著宋大人彎腰拱了拱手,“稟大人,咱們縣里總共有更夫三人,全部都在這兒了。”
“嗯… 好… 你先下去吧。”
見幾名更夫面面相覷,個個都繃的緊緊的,宋大人端杯飲了口茶,出言緩聲寬慰道:“不要那麽緊張嘛,又沒有犯罪,緊張個什麽勁兒!本官叫你們來呢,就是有些事情想問你們罷了!”
幾人見宋大人不僅語氣平和,而且臉上還掛著笑容,著實寬心了不少,互相瞧了一眼後,站在最左邊的更夫率先開了口。
“不緊張,不緊張,那敢問大人?叫小的們過來到底是想問何事呢?小的們定當知… 知… 知無不言!對!知無不言!知無不言!”
“好!那本官問你們,中元節當晚,你們可都有按時夜巡啊?”
那牽頭的更夫不假思索,直接便開口答道:“有啊!當然有啊!小的們做的就是這個營生,莫說中元節了,就是春節,那也不敢耽擱呀!”
“好,那本官再問你們,中元節醜時後,你們敲更的時候,在路上都遇見了誰!事關重大!都仔細想想,不許遺漏!”
“這… ” 幾名更夫聞言都撓起了腦袋,這倒真也怪不得他們,一來時間上過去了那麽多天,二來這安歌縣也算不得小,誰又能做到每個人都認得呢?可既然宋大人發了話,困難也總是要想辦法克服掉的。
幾人沈思了一會兒,最左邊的更夫雖然看著為難的很,可還是率先回答道:
“大人… 這您可真得容我們哥兒幾個好好想想,中元節… 那天出門兒的好像還真不… 真不多… 我就記著,有那個鐵匠鋪的胡麻子… 還有那個… 他小舅子也不是他小叔子的… 還有住縣東頭那小寡婦,愛喝點酒那個,叫什麽雅來著?還挺漂亮那個… ”
不等他說完,中間的更夫便打岔道:
“啊對!我也瞧見她了,叫鄭知雅,鄭家村那個不是?她哪是寡婦?人家老公活的好好的,不在縣里就是了,你這怎麽還給人… ”
“誒好好好!”
宋大人見這倆人越說越離譜,也忍不住出手制止。
“你們倆!本官叫你們來,不是讓你們在這兒聊寡婦的,抓緊想想還有誰!”
被他這麽一說,二人也發現說跑了題,於是沈下腦袋又開始回憶了起來。
“誒!對了!還有永佩賭坊,賭坊里那朱老板娘,還有她一個,我也看見了。”
宋大人聞言表情微變,用手一指那更夫。
“你說朱掌櫃?可確定看的清楚了?沒看錯人?”
“肯定沒看錯啊!那大紅裙子還撐著把傘,不是她還能是誰?要不是深更半夜怕嚇著人家,我還想跟她打個招呼來著。”
見他言語可信,宋大人這才點了點頭,示意他們繼續回憶。
又想了約摸半刻鐘的工夫,總算是到了頭,共統計出一共三男兩女合計五人,宋大人看了看名單,也不拖沓,當即便叫賈三將這幾人除了朱掌櫃全部帶到這書房來。
賈三得令剛要出發,右邊那話最少的更夫卻又一拍額頭。
“哎!大人!好像… 寅時半的時候,我看見有一男的,背著個口袋往小巷里走!就是那個… 賣錦緞那鋪子旁邊那小胡同里頭… ”
此話一出,幾人頓時都來了興趣,趙犁是寅時遇害,這人便背著口袋出現在寅時半,加上錦緞莊又恰好離著信財當鋪不遠,可見此人嫌疑真不是一般的大!
師爺急的直腦後腦,連忙催促道:“你快!好好想想!這人是誰?長什麽樣啊?”
“當時雨下大了,我急著找地方躲雨來著,而且那人…他往胡同里拐… 我在大路上走,剛好他就背對著我… 還真沒看清啊… ”
知道尋人無望,宋大人心中不免有氣,只見他用手一拍桌子,便撒氣般的對著幾名更夫呵斥了起來。
“荒唐!你們是更夫!宵禁時分還看到有人在路上走!怎麽就沒有一個追上去將他們帶來衙門的!官府又不是不給你們賞錢!”
幾名更夫見他發了火,表情都甚是委屈,那為首的更夫偷偷瞄了宋大人好幾眼,方才開口支吾道:
“大人您… 您這不是為難我們嗎… 我們做的… 就是個敲更的營生… 過過安生日子就罷了… 哪敢…和人結梁子啊… ”
其實宋大人也並非不理解,自己是這縣中的父母官,自然沒什麽好怕,他們卻與自己截然不同,方才他動怒倒也不是因為更夫,只是這種鴨子飛走的感覺難免讓他心中不悅,於是隨便找了個口子發泄罷了。
將更夫遣出後,幾人一邊等賈三回來覆命,一邊就在書房里聊起了天。
方才聽更夫所言,燕歸就在心中暗自泛起了嘀咕,案發當日秦璐芳初次上堂受審,便聽聞她提起有永佩賭坊之人前去尋過應珍,此番再度提起,難不成?真是巧合?待幾人閒聊了半晌後,他方輕輕擱下茶杯,進而佯裝疑惑的插嘴道:
“宋大人… 小的… 尚有一事不明,還望大人解惑… ”
“哦?燕公子想問何事?直接問來即可,怎麽還搞得支支吾吾的?”
燕歸聞言淺笑,“小的方才聽大人叫賈役頭前去尋人,卻不明… 大人為何要將那位朱掌櫃… 排除在外呢?”
“這… ”
宋大人見他雖問的雲淡風輕,可細細品來,話中卻又似有話,只見他沈吟片刻,方才笑著答道:
“哈哈哈,燕公子初來此地,怕是有所不知,這朱掌櫃啊雖做的是賭場的營生,可卻是個十足的善商,縣里修路,修道觀學堂什麽的,也都出了不少的力,這樣的一個人,她又怎麽會為了那些寶物去行兇作案呢?”
話到此處,宋大人卻是頓了頓言,進而又將話鋒一轉:
“不過… 這常言說得好,縱是天子犯法,那也要與庶民同罪,本官不傳她來,不過是怕被別有用心之人加以宣傳,是為了維護她的臉面罷了,但是這查!肯定還是要查的!只不過就是辛苦辛苦本官,親自走一趟賭坊就是了,要不說啊,這百姓的父母官,還真不是那麽好做的,你看我… ”
燕歸聞言不免暗自忍笑,心想這宋大人還真是個老油條,對這為官之道,還真是有著獨到的見解。
正說著的工夫,卻被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所打斷,幾人擡頭一望,原來是這賈三將那三男一女四名嫌犯給帶了回來。
可問詢過後,這幾人著實是給宋大人氣的夠嗆,若不是問過賈三,宋大人還真以為幾人提前通了氣,四人無一例外,竟都說自己中元節當天晚上老實待在家中,沒有出門。
宋大人雖火大,可又一時無奈,只好叫賈三去將那幾名剛剛遣散的更夫重新帶回來,這下有了了證人,幾人才算是勉強開口說了實話,將那晚的行程乖乖的念叨了一遍,又經過一番問詢調查後,鄭知雅因為喜好飲酒,才勉強算得上能夠著嫌疑二字。
那其余幾人則更是連邊兒都沾不得一點兒,可這鄭知雅一屆女流,若說她能輕松將趙犁制服,那可真無異於是癡人說夢,加上又有當夜酒友為其作證,也算是洗去了這身上嫌疑。
幾人見無事後,也都輕松了許多,見宋大人皺眉不語,鄭知雅便開口說道:
“大人~既然這查清楚了和我們沒什麽關系~那我們可就先回去了?民婦家中還有事兒呢~”
那其余三人見她牽了個頭,也紛紛跟著出言附和了起來。
宋大人用手指輕輕點著桌面,又斜眼掃視了一下這幾人,方才不緊不慢的說道:
“呵~ 看來你們還真是不認得這廉恥二字,按咱們這朝中律法,犯了夜禁,該決臀杖二十,原本叫你們過來只是想著問詢,也沒想著治你們的罪,嘖… 沒想到… 你們還真是夠長進的,莫不是看本官要走?一個個的都敢欺騙到本官的頭上來了?”
聽聞此言,幾人表情皆是微變,鄭知雅還以為宋大人口中的【欺騙】指的是家中有事,於是慌忙擡頭道:
“大人!大人息怒!民婦… 民婦沒有欺騙您!民婦是家中確實有事!這才鬥膽催促大人的!”
宋大人手掌高高舉起,可能是看到桌上放了茶杯的緣故,於是重重的一拍扶手,大聲對著幾人呵斥道:
“還敢狡辯!賈三!將這幾個不知廉恥的家夥通通都給我帶到大堂去!各打二十大板!都給我扒了他們的褲子狠狠的打!照死了打!!打完再寫個告示貼在衙門口!讓縣里的百姓們都好好看看!”
幾人這下可徹底慌了神,鄭知雅更是膝蓋一彎直接跪在了地上,剛要磕頭求饒,可賈三和一眾衙役卻壓根兒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拖著幾人的胳膊就將他們拽出了書房…
將人帶出去後,宋大人先端起茶杯喝了幾口簡單的順了順氣,放下茶杯後又和師爺抱怨了幾句,這方才回過頭來看向燕歸,試探問道:
“燕公子一會兒?可有什麽要緊事安排呀?”
昨夜休息欠佳,燕歸一時楞神,聽宋大人這般提問,還以為是要下逐客令,剛欲起身回話,卻聽聞宋大人繼續說道:
“如若公子沒有什麽要緊事的話,不如就同本官一起?去一趟永佩賭坊?公子意下如何呀?”
燕歸輕輕一笑,站起身來拱手客氣道:“大人既然看得起草民,草民自然願意… ”
屋內幾人見狀哈哈一笑,便又飲茶閒聊了起來,因為聊的都是些衙門之事,燕歸也插不上嘴,加上身子有些疲累,他便靠在這椅子上小憩起來,待一行人離開書房之時,已經是未時過了半。
永佩賭坊是這臨近幾縣中最大的賭坊,這里面骰子牌九,弈棋六博,四門方寶五花八門是應有盡有,每日從這里進出的人,至少也有百人以上,要是碰上陰雨天無農活可做,無攤子可擺,鋪子生意又冷清,來這兒打發時間的那就更多了。
宋大人此行雖然換下了官服,可身旁跟著的那兩名持刀官兵,還是不免引的一眾賭徒們紛紛側目。
剛剛進屋走了沒幾步,燕歸便瞧見有個姑娘“噔噔噔”的從樓梯上快步而下,又熱情的朝著他們一行人走來,邊走嘴里還邊念叨著:
“呦~宋大人!周師爺!今兒這吹的是什麽風呀?怎麽將您二位爺給吹到我這兒來了?阿四!你這個不長眼事的!快去給幾位爺斟些茶水來!記得要上好的茶葉!”
這姑娘仿佛與周師爺是舊識,走到近前又撒嬌似的對著師爺嗔怪道:
“周師爺~ 您也真是的~ 現在來我這玩兒~ 怎麽都不提前說一聲了~ ”
師爺哈哈一笑,對著她擺了擺手,接著便過轉頭和宋大人介紹了起來:
“大人,這位便是吳茹錦吳姑娘。”
燕歸聽到這個名字,不免多看了她兩眼,見這姑娘生的:
面若金葵,質若朝日。
色如蓮葩,膚若凝蜜。
綠裙凈褲無毫塵,雪腮青痣點淡浮。
粉胸半掩疑晴雪,媚眼斜回若金花。
麗身盡沁煙火氣,嬿婉如春透狹邪。
嬌體盈盈秀春骨,古靈精怪妖美人。
有這樣一個人照料著賭場的生意,也難怪這縣中的賭客們都愛往這里跑了。
聽到師爺介紹自己,吳茹錦身子微微一彎,給宋大人先行了個淺禮,起身後便又熱情道:
“周師爺~ 咱們是老相識~別挑茹錦今兒怠慢~不過宋大人~您今兒~可真是頭一次呢~ ”
正說著,便將身旁男子手中托盤上蓋著的紅布掀了去,里面是些銀兩,雖不多不少,可卻擺放的十分規整。
“諾~ 大人您初次到訪,這是茹錦代替我家掌櫃奉上的一點贈品~”
眼見宋大人做推辭狀,吳茹錦立馬將話鋒一轉:
“都知道大人您清廉~ 這贈品那是給您用作賭銀用的,您可不能帶走哦~”
燕歸見她一來一回確有些道行,不免抿嘴一笑。
這清廉二字將宋大人說的心里美滋,於是笑著上前伸手將那紅布重新蓋好:
“這份好意本官心領了,但本官平生卻從不悟這賭道,今日前來也並非解癮,而是有公事前來拜訪您家朱掌櫃的,還勞煩吳姑娘… ”
吳茹錦聞言也不驚訝:“瞧大人說的,這有什麽勞煩的?既然是公事,我們定當是全力配合才對呀,既然這樣,諸位大人請隨我來吧,我家掌櫃的就在三樓呢。”
幾人跟著她穿過賭坊一樓,燕歸鼻尖隱約聞到有鹵味飄香,張弗雨也察覺了,於是偏頭看了看他,見他尋著氣味向深處走去。
二人穿過一種賭徒,來到盡頭,便瞧見那墻上架子上擺滿了酒和各種熟食,就連為數不多的素菜,也都淋滿了醬油蒜蓉,燕歸見狀不免佩服起這老板的頭腦來,半夜十分其他店鋪緊閉,賭坊便自己請了廚子做菜,一來方便賭徒吃喝,二來又能賺些酒菜錢…
一行人上到三樓,見吳茹錦輕輕敲了幾下門後又將房門推開,然後對著屋里輕聲喚道:
“掌櫃的~ 宋大人來啦~ ”
還未見人,便聽得房中一陣溫柔聲音響起:
“宋大人?快快請他進來~ ”
這聲音酥若無骨,語速不緊不慢,乍一聽似是刻意為之,細細品來又像是自然所成。
走進屋內,還未說話,卻見朱璇已是委下身來對著眾人行了一禮:
“奴家不知諸位來訪,有失遠迎~ 還望各位大人恕罪~” 說的雖是致歉之詞,可不知為何,聽入眾人耳中卻無半分卑微之感,有的只是不卑不亢和灌耳而來的滿溢禮字。
宋大人見狀連忙上前伸手相扶:“朱掌櫃你這是做甚?快快請起。”
“奴家謝過宋大人~”
朱璇聞言莞爾一笑,接著擡起頭柔聲道:
“茹錦~莫要怠慢~給各位大人看茶~”
燕歸這番看清朱掌櫃的長相,心中卻是禁不住暗自吃驚,這朱璇生的是:
朱唇粉面,皓齒明眸。
酥胸半透,如有瑞雪煙燈斜照。
眼點狐媚,仿若桃花美酒微醺。
絳綃縷薄冰肌晶瑩,雪膩酥香。
滿頭青絲金簪斷續,梨渦淺笑。
夢笑開嬌靨,眠珠壓玳筵。
檀口綻紅櫻,蟬鬢韻流光。
脂粉淺施,雲鬟半整,體態自然妖嬈。
紅裙素襯,鉛華懶染,生定天姿秀麗。
蘭心蕙性雀開扇,寶珠點襯綻牡丹。
宮人巧樣非凡類,儼然仙子下雲端。
幾人坐下後,朱璇淺笑看著宋大人,彬彬有禮的柔聲問道:“敢問宋大人光臨寒舍,是所謂何事呢?”
“既然… 朱掌櫃提問了,那宋某就不和您兜圈子了,宋某此次前來,是想問問朱掌櫃,中元節當時寅時左右,您所在何處啊?”
朱璇聞言微微蹙眉,倒像是在回憶著什麽,沒過多久便回答道:
“嗯… 寅時左右… 奴家… 應該是在街上… ”
宋大人見朱璇回答的毫不避諱,也不免有些吃驚,“那朱掌櫃為何不待在家中?要去街上呢?”
“中元節當晚,奴家原本是早早就睡下的,可熟睡中卻夢見了逝去的先人,心中難免惆悵… 所以便想著去街上逛逛,散散心… ”
“那不知朱掌櫃可有人證啊?”
朱璇聞言輕輕搖頭,片刻後便悵然回道:
“大人,奴家聽聞您今日抓到幾個犯了夜禁之人,還將他們各罰了一頓板子,奴家自知犯了夜禁… 您此番前來… 怕不是要將奴家帶回衙門… 要打奴家的板子吧… ”
剛要解釋,朱璇便又失落道:“您是這縣里的父母官… 這等小事,奴家又怎麽敢勞煩您親跑一趟,該打多少,您只肖通報一聲,奴家待會兒…待會兒去衙門里領了便是……”
宋大人哈哈一笑,“朱掌櫃這是什麽話!你是這永佩賭坊的老板娘,這永佩賭坊何來宵禁一說啊?雖說中元夜並未開張吧,可思念親人心中惆悵,本官也自然理解,只是還請你詳細回憶一下,可有人證可以為你證明?”
“嗯… 奴家散心之時雖然沒有人證,不過劉媽卻曾看到我在店中進出,敢問大人… ”
“那朱掌櫃平日可喜好飲酒啊?”
“回大人,奴家怕酒後失態… 一直都很少飲酒。”
“嗯… ”
其實在宋大人心中,壓根兒就沒拿朱璇當做嫌疑人來看待,這倒也不難理解,一來像他所說,朱璇並不缺錢,二來也的確很難想出朱璇這種女人會和趙犁之間存在著什麽要命的矛盾,而此番前也來不過是因為拿不準燕歸身份,才故意標榜自己公平公正而已。
象征性的又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宋大人便要起身離開,朱璇客氣挽留一番後,自然免不了起身下樓相送。
行至賭坊門口,宋大人回頭噓語道:
“朱掌櫃,吳姑娘,二位請回吧!誤了您二位的時間,宋某深感慚愧!”
朱璇立身一旁,卻是笑顏如花:
“大人這是什麽話,慚愧的該是奴家才對,若不是大人開恩,只怕是奴家的屁股…今日也要開了花兒了,待您勞完了公務,還請大人務必來奴家這里坐坐。”
眼看時間已然不早,離開賭坊後,一行人也相繼告了別,燕歸心中存疑,於是便兀自回頭望去,不料卻正巧迎上這朱璇二人的目光,三人六目相對,朱璇雖是在笑,可燕歸卻總覺得那笑容中透著一種莫名的詭異與陰寒…
二人走到街口,張弗雨見燕歸蹙眉,便開口發問:“公子覺得這朱璇… ”
話剛說了一半,燕歸便緩緩搖頭道:
“不對勁,她給我的感覺…嗯…總之就是哪里不對… ”
張弗雨見狀淺笑,“我看公子怕不是也有些杯弓蛇影了…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 又怎麽會和趙犁這種人糾纏呢?”
見燕歸不搭話,她便又開口說道:“我今晚要去醫館,無暇照顧畫芊,燕公子要不要… ”
“我去給她送些吃的,看她吃完我便回去客棧… ”
張弗雨會心一笑,二人也就此分別。
來到張弗雨家後,畫芊依舊是趴在床上,見有人推門進來,本是欣喜回頭,可瞧見來人是燕歸,卻又撅起小嘴賭氣般的扭過頭去,絲毫不加理睬,燕歸來到床前,伸手遞出手中布袋。
“諾~ 給你買的米糕~ ” 見畫芊還是不理,燕歸又接著補充道:“豆餡的~”
這下畫芊總算有了些細碎的響動,可不大一會兒,確依舊只是“哼!”了一聲,也算是回應。
燕歸見她如此,一時也無計可施,只好將布袋放於床邊,自己尋了兩張椅子搭躺在一旁。
“要不… 吃點吧?時候不早了… 你也該餓了。”
畫芊卻只是面朝墻壁安靜的趴著,見她絲毫不為半分所動,燕歸便繼續柔聲說道:“你張姐姐去醫館了,我答應她看著你吃好晚飯,今天你若不吃飯,那我便在這兒不走了。”
“嘁… 愛走不走… 嚇唬誰?” 畫芊碎碎念道。
二人一趴一坐,就這麽直直的耗了半晌,燕歸突然一睜眼睛,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
“對了,你今天擦藥了沒?”
“要你管?我愛擦不擦!!”
畫芊依舊是面朝著墻壁,忿忿的賭氣道。
“你… 總該擦些藥膏呀?賭氣也不是你這麽個賭法不是?” 燕歸雖然氣惱,可還是耐著性子輕聲勸阻道。
“歇著吧你!不要你的假好心!你這個大騙子!”
燕歸近來幾日心情本就煩躁,加上昨夜幾乎沒怎麽休息,一日的疲累令更是他的情緒雪上加霜,方才已經是在強壓著性子好言相勸,可畫芊卻一口一個大騙子,簡直是要將他氣鼓了眼睛一般,也將他的情緒直接壓到了臨界點,毫不意外,直接整個兒垮塌了下來。
話音才剛落,燕歸便“撲通”一聲從凳子上直接翻身而起,手上重重的一拍桌子,厲聲呵斥道:
“李畫芊!!!”
“唔…?”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將小丫頭嚇得渾身一陣哆嗦,她偷偷的扭過頭來,用眼角瞟了瞟燕歸,見燕歸瞪著眼睛狠狠的看著她,眼白也早已氣的通紅,看樣好像是真的動了怒,畫芊心里一時也沒了底,只得嘟嘟囔囔的小聲辯解道:
“我… 我不想擦藥嘛… 那個藥膏… 它黏糊糊的… 擦在身上… 難受死了… ”
“今天你擦也得擦!不擦也得擦!!!”
說罷燕歸便紅著眼睛沖上前去,一只手死死的按住畫芊的後腰,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右臂,一把反剪在身後按緊在背後,畫芊本想去抓他,可卻發現另一只手被自己壓在身下,除了那雙亂踢的小腳,其余部位全部被壓的死死的,動彈不了半分。
接著她一把抓住畫芊褲子的上沿,向下猛的一拉,雖然褲沿前面被畫芊壓著,可這一把還是褪下了大半,露出了兩瓣依舊泛著大片淤紫但卻圓溜溜的屁股蛋。
不知是被弄痛還是受了驚嚇,雖被按住,可畫芊還是極力在掙紮著,不斷亂扭著身子,一雙小腳也跟著撲騰個不停。
“啊呀!你要幹嘛呀!你… 你這個流氓!流氓!快放開我!放開我呀!”
見她不僅身子死命的亂扭掙紮,嘴里也是止不住的高聲叫罵,一口一個騙子流氓,聽在燕歸耳中,難免更是令他氣血上湧。
燕歸伸手又將她的褲子向下扒了扒,接著只見他高高揚起胳膊,巴掌上掛著風聲,狠狠照的著畫芊那兩瓣還紫腫著的小屁股扇了過去。
只聽房中傳來“啪啪!”幾聲脆響,跟著便是畫芊的陣陣喊叫。
“哇啊!臭流氓!快放手… 哎呀!好疼啊!我殺了你!你這個流氓!!!”
見她依舊還是不撒口,燕歸手上便又加了幾分力氣,“啪啪啪”一連又是幾巴掌甩下,一邊打還一邊嚷道:
“叫你再亂動!亂動!!罵人!還敢罵人!!”
畫芊屁股本就有傷,這幾巴掌打下來可真是苦了小丫頭,痛的她哇哇直叫,嘴里也慌忙的改了口。
“啊呀!流氓!我殺了你!啊!!我殺…我!啊呀!啊呀…我錯啦!啊!我不敢啦!我知道錯啦!別打啦! ”
燕歸聽聞此言,頭腦這才冷靜下來了一點,也停了巴掌,剛剛放手,畫芊立馬便將胳膊抽了回去,枕在面下,嗚嗚的哭了起來。
“不準哭!!”
這一嗓又將小丫頭嚇得一陣哆嗦,可能是真被方才的一頓巴掌給打怕了,居然真的停止了哭泣,只見她趴在床上半轉著頭,眼里還含著淚花,如一只小貓般怯怯的看著燕歸。
燕歸瞧了她一眼,徑直走到桌上取過藥瓶,畫芊因為眼中有淚,沒有看清是去取藥,見燕歸朝著自己走來,還以為是取了什麽東西,又要回來揍她,便用一只手捂住屁股,身子不斷的朝著里面蠕去。
燕歸雖被她這幅狼狽模樣逗得一笑,可還是將面孔板起,冷冷道:
“把手拿開。”
見小丫頭回過頭來可憐巴巴的望著他,似央求一般的搖了搖頭,燕歸也不加理睬,上前將那只蓋在屁股上的小手鉗住,一把將其重新背於身後。
“啊嗯~我知道錯了…別…別打我… ”
燕歸委身坐於床邊,咬掉瓶封後,便將藥膏輕輕的倒在了畫芊的屁股上,畫芊趴在床上,本來是緊咬牙關,鎖著眉頭,已經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可不但沒等到巴掌,屁股上還傳來了一絲冰涼的感覺。
“唔?”
接著便感覺到有一只大手在輕輕揉搓著自己的屁股,身子竟也不知何時悄然變得酥軟起來,待小丫頭反應過來後,俏臉霎時便羞得通紅,雖想反抗,可又怕召來巴掌,加上這種酥麻燥熱的感覺,也著實是令她舒服的很。
二人一趴一座,相對無言,屋內又寂靜,只能聽見小丫頭那“怦怦”的心跳聲,小丫頭好奇的扭過頭來,屋內略顯昏暗,飄搖的燭火映至燕歸側臉,更顯英俊,見他專注塗藥,畫芊的小手不免攥起了床單。
說來也怪,畫芊雖怕挨打,可現在滿腦子里又全都是他照著自己屁股上倫巴掌時的模樣,下體也不知為何,竟漸漸變得濕潤起來。
感覺身子有恙,畫芊的臉也更紅了幾分,活像個熟透的蛇果一般,她怕被燕歸看到,於是連忙轉過頭來,將小臉兒埋的更深,可腦子里的思緒確更紛亂了起來:
“怎麽辦怎麽辦… 他… 他在揉我的屁股呀!”
見思緒控制不住,畫芊便用力搖了搖頭,想將那些胡思亂想杜絕起來,可這一陣猛搖,卻將燕歸嚇了一跳。
“你… 你這是幹什麽?”
“嗯… 沒… 沒事… ”
燕歸見她神經兮兮的,卻也沒問,塗好了藥便站起身來,靠仰在那兩張椅子上想要小睡一會兒,畫芊見他回去了原處,這才算是勉強松了口氣,一雙小手也努力的朝下夠去,看樣是想將褲子提起遮羞,卻被燕歸一句冷冰冰的“不許。”給制止了。
小丫頭雖不服氣,可卻還是撅著小嘴乖巧的吐出了一個“哦”字。
趴了半晌,感覺屋內安靜的出奇,畫芊便悄悄轉回頭來,見燕歸閉眼仰在椅子上,倒像是睡著,她猶豫了片刻,便輕聲呼喚道:
“喂… 你… 要不要來床上睡… 那里會累的吧… ”
燕歸睜開眼睛瞟了她一眼,“哈?還敢叫我去床上休息?怎麽?不怕我接著揍你?”
被他這麽一嚇唬,畫芊的聲音明顯較方才低了許多:
“那… 那你還是在那兒吧… 我看也還… 挺舒服的… ”
燕歸這一眼暼見那地上布袋,應是方才小丫頭掙紮之時散落的,便起身拾起,將它丟在畫芊面前,“諾~ 將他吃了~”
畫芊本不想吃,可一看這架勢,只怕自己若是真的拒絕,屁股上肯定又免不了挨上一頓巴掌,便只得苦著小臉委屈的打開布袋,不情願的吃了起來……
這真可謂是:
姑蘇西望飛沙間,娘喜祝君入桃園。
思量前事不堪尋,春淺刀懸光照眼。
風拭合歡拂柳處,雨燕輕啄芊芊蓮。
欲得定知身上事。來占御史明日天。
——周衡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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