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柳 #7 (Pixiv member : 周衡)

 【By:周衡】

【第七章】

花旗懸鬧市,齊唱太平歌。

六街明光亮,滿鑒晶瑩星。

月如瑤池宴間翠銀盤,散生幽幽柔光。

燈似仙女織成鋪地錦,斂出奕奕寶氣。

這燈映著那月,增出十倍光輝。

那月照向這燈,添得百分燦爛。

觀不盡鐵鎖星橋,看不絕燈花火樹。

萬千家燈火樓台,十數里雲煙世界。

光閃閃玉駕奔來,驚隆隆香車輦過。

對對遊人戲花彩,群群侶客簫鼓喧。

但說那片片螢煌燈火中,熙熙連珠光焰里,卻有一對璧人正朗容行於橋頭,笑視著這華韻明霞,耕雲釣月般太平盛景。

男子面容朗俊,氣質逸俗,身披著青樾烏色鍛繡錦袍,內搭月魄白色卷蔽長褂,頸前天珠襯飾,衫中佩帶婆娑,下裳寬束素褲連結勾玉,腳踏雕紋寶靴踏地生風。

姑娘面若桃花,柳體纖薄,外穿著月貝白色截袖短褂,內搭碧螺青色長袖罩袍,領口橘線裝點,腰間錦帶繞纏,下身米顏布裙隨風而曳,足上素色蓮鞋點踱生姿。

雖是儀容如月,體態婀娜,可卻不知為何,瞧著那步履竟有些許蹣跚。

“喂!你等等我呀!我還很疼吶!!!”

聽她發起牢騷,燕歸本不想理睬,可回頭瞧見她正一瘸一拐的朝著自己吃力趕來,不禁莞爾一笑放緩腳步,又對著那丫頭輕聲言道:

“叫你在家里安心養傷!非不聽!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偏偏就要出來湊熱鬧!”

這小丫頭正是李畫芊,聽聞燕歸此言,只見她執拗趕上前來,撅著小嘴氣鼓扯住他的衣袖,嘴里還不服氣的辯解道:

“我整天都趴在家里!再不出來透透氣!都要悶死了!倒是你!走那麽快做什麽!!”

見她語氣嗔怪,燕歸便不接話茬,任由她扯著自己在這燈市花街中緩踱觀景。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做什麽的?”

話音剛落,見燕歸看向自己,二人四目相對,這邊姑娘月眼彎彎,眸含春水,那邊卿士劍眉星目,瞳點墨玉,本應是才子佳人,可卻不知為何,兩人只是潦草一瞧,便各自逃開目光。

“嗯…你… 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我… 我只是有些好奇… 你每日住在客棧… 閒暇不是飲茶便是… 便是閒逛… 總該有個營生的… ” 

應是那方才一視略有曖昧,這二人不僅瞧著各有局促,就連言語中也帶上了幾分支吾。

覺出氣氛有恙,燕歸便偏頭看向那橋邊花燈,半晌後方才含笑答道:

“我是個…嗯…秀才來的,去順天府趕考恰好途徑了此地,沒有親朋在此,當然要住在客棧里啊。” 

聽聞此言,畫芊將小腦袋扭到一邊,只是那撅著嘴巴的精靈模樣瞧著倒很是不屑:

“嘁~又騙人~你才沒有秀才的那股酸腐氣~不想說便不說嘛~幹嘛總是騙我~” 

“酸腐氣?就憑這個?你就斷言… ”

“誒?有糖葫蘆誒!!”

燕歸話還沒講完,便被畫芊滿臉欣喜的拽著衣袖跑到攤旁,對著那草紮擡手一指,接著笑面言道:

“掌櫃!我要一個這個!沒錯沒錯!就是那個!棗子的那個!你呢?要不要也吃一個?”

見燕歸搖頭,畫芊也不推辭,回過頭去接過那糖葫蘆忙不叠的便咬了一口,可能是果子略有酸澀的緣故,直吃的小丫頭好一陣蹙眉:

“唔~好酸~不過好好吃!喏~給你咬一口!” 

說罷便將糖葫蘆湊到燕歸嘴邊,燕歸這邊見她吃的噴香,倒也有些好奇滋味,剛要抻頭淺嘗,卻聽見攤販在一旁輕聲提醒銀錢一事。

畫芊聞言恍然,慌忙縮回小手將那串糖葫蘆叼在口中,接著便開始摸索起了周身口袋:

“誒?我的…我的荷包呢?奇怪…放到哪里去了?”

燕歸見她摸的手忙腳亂,一邊苦笑搖頭,一邊則從自己口袋中摸出些銀錢來交到那攤販手中,然後便扯著她的胳膊將她帶離了此處。

二人來到一旁,他見畫芊雖是尷尬撓著後腦,可卻還不忘滿臉期待的將那手中糖葫蘆遞向自己,不禁啞然失笑。

畫芊見他發笑,卻又不知他笑些什麽,於是也跟著嘿嘿的憨笑了起來。

“你~真搞不懂…你一個捕快… 就像這樣… 這樣一天到晚丟三落四貪吃貪玩的!宋大人怎麽會放心將公事交給你做?” 

聽聞此言,畫芊全做他是在嘲諷自己,便蹙著柳眉襟起秀鼻,俏臉上寫滿不服氣的對著燕歸爭辯道:

“我怎麽了!不過就是將荷包忘在家里了嘛!再說了…平日里我很討喜的!同僚們都說我沏的茶很好喝呢!” 

“沏…沏茶??” 

“對啊~可能是因為我年紀輕~又是個女孩子~所以同僚們都很照顧我~抓人訊探這種危險的公事他們都不叫我做的~我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幫他們沏沏茶…切切瓜啊~” 

“可你是個捕快…總歸…”

“知道啦知道啦!我有看書的… ” 

這邊話語尚未講完,卻聞身後響起一陣洪鐘之音:

“燕公子還真是俊朗!這人群之中!本官可是一眼便將你尋到了!”

回頭望去,見來人正是宋大人和師爺,二人身後還跟著幾名持刀官差緊步相護,幾人互致揖禮又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後,兀地瞥見小畫芊正牢牢扯著燕歸衣袖,瞧著舉止甚是親密,心中不免暗自牢騷:

“這倆人?該不會是…自己前幾天可是剛剛打了小畫芊的板子…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麽??燕歸身份還未明朗…這小丫頭…該不會告我的狀吧… ” 

想罷,宋大人滿臉笑吟的走上前去,伸手輕輕拍了拍小畫芊的額頭柔聲詢道:

“小孫女兒?這幾日傷養的怎麽樣啊?” 

此言一出,畫芊那邊卻叫他問的一楞,她松開一只緊拽著衣袖的小手楞楞的指著自己,眨巴著大眼睛對著宋大人呆頭呆腦的疑惑道:

“小…小孫女兒?”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麽?你爺爺在我手下做了十幾年的仵作,與我是情同手足!他在衙內雖是喚我做大人!可我們衙外卻是兄弟相稱!你既是他的孫女兒,那可不就是我的孫女兒嗎?” 

這般親昵話語除了小丫頭仍是摸不到頭腦外,其余幾人皆是相視一笑,心中也各有所想。

“誒?小孫女兒?你張姐姐呢?怎麽不見她?”

“嗯…我…回大人的話…張姐姐她去醫館找明汐姐姐了,我們約了…在萬明寺匯合…” 

小畫芊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可聽著那怯生語氣,明顯是不太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新身份。

宋大人見狀又伸出手來揉了揉畫芊的後腦,模樣瞧著倒是慈祥的很:

“你這孩子!那麽客氣做什麽!從今往後!只要不在衙門之中!你便喚我做爺爺!”

說罷也不給她機會多言,宋大人便話鋒一轉朝著畫芊繼續說道:

“萬明寺?!哎呀!我還正愁著我安歌小縣無有好景帶燕公子參觀!竟將這個地方給忘了!這可真是上了年紀…腦子不中用咯~” 

這邊話音剛落,師爺便一把甩開折扇接過話茬道:

“公子有所不知!這萬明寺雖有寺廟之名!可卻並無神佛仙家相供!想當年太祖皇帝奉天承運…打下我朝萬里錦繡河山!成就千古霸業!而後為了祭奠英魂!選出七十二縣三十六郡!設立共計一百零八座英靈殿!這萬明寺便是其中之一……” 

且說這:

纖雲弄巧,飛花浮沈。

瓊香繚繞,瑞靄繽紛。

紫霓墩前,對對遊人虔祈福。

描金案上,星星香火飄縷煙。

瑤台張燈鋪彩結,寶地福樹散氤氳。

鳳回仙馭霧開扇,更瀾月墜星河轉。

“喏!燕公子~這上面供奉著的!便是我縣的老祖宗!在太祖皇帝一窮二白之時便跟隨他南征北戰!最中間這位!鄱陽湖一戰中更是立下汗馬功勞!後更是被太祖皇帝追謚【定江伯】!子孫後代不僅見官免禮!且五服之內皆食朝廷俸祿!” 

燕歸聽聞師爺此言,便虔心瞧向那台上塑像,這像精工細琢,面刻生動,眼見便知這匠人付了不少心血,可說來也怪,這石雕雖無一有出眾之貌,卻盡顯莊嚴之氣,加上這周邊香客絡繹,燕歸心中也不免升起陣陣澎湃之感:

人中之傑山中至巔,日月重開大統天,自家無片瓦,身無完衣,到駕封九五,攬盡八方春色,蕩九夷八蠻,攪得周天寒徹,他以殺止殺於亂世,自十八層地獄始,腳踏十五萬屍骸,硬生生的殺上了三十三重青天,廢丞相懲貪官,興科舉,開創十年洪武之治,巍守三十年不征之國。

燕歸思緒至此,心中激蕩,且瞧他莊嚴肅穆步到像前,先在攤販處尋了幾支涎香點燃插入爐中,剛準備行叩首大禮,卻見小畫芊已經先行一步,正雙手合十乖巧的跪在那蒲團當中,燕歸見狀不禁莞爾一笑,正欲在旁側再找個地方屈膝相跪,卻忽聞身後傳來“咻!”的一陣破風聲響,這殿中人來人往雖不算安靜,可那風聲卻是淩厲肅殺,傳在耳中也是格外清晰。

燕歸辨出這是飛鏢聲響,慌忙甩出一腳先將那小丫頭踢到一旁,接著便以手撐地側身緊避,這一踢一避雖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可那鏢卻仍是貼著他睫前擦過,鏢上寒氣星星入眼,陣陣涼意也跟著浸入骨髓。

隨著“錚!”的一聲脆響,這鏢也定格在了身後香爐之上,直打的片片草灰漫天,點點火花四射,待到草灰散去,再看那鏢已是半截都嵌入了銅爐之中。

“哎呦!!誰!誰撞我!!!”

畫芊這邊正在誠心祈禱,突然便被人一腳踢倒在地上,心中自然不悅,撐起身子剛要質問,卻見有一個黑衣人正挺身站在不遠處,手里持著一對蝴蝶雙刃,刀鋒相貼散出陣陣低吟淺嘯。

“刺客!刺客!快!保護大人!保護大人!!”

聽見師爺高聲叫嚷,一時間寺中百姓也紛紛如鳥獸般四散奔逃,那兩名隨行官差身手確是麻利,師爺話音尚未落地,二人便一把抽出腰間佩刀,直朝著那黑衣刺客箭步而去。

三人短兵相接,兩名官差身姿一前一後,刀鋒一高一低,一邊勢大力沈朝著左肩斜劈而下,另一邊則是刁鉆古怪直取右踝,二人出刀雖是淩厲,可那黑衣刺客卻更是迅猛,且瞧他抽身後撤擡腿下劈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一腳便將這二人手中鋼刀牢牢疊踏在地,接著翻腕開指花轉手中蝶刀,直奔一吏脖頸斬去,刀背雖然無鋒,可頸也甚是纖細,那官差雖身強力壯,可遭上這般一擊,登時也如一灘爛泥般松散倒地。

見余下那吏正咬牙抽刀,這刺客便順勢擡腳將刀釋出,官差手上突然失力,身子也自然向後猛的一個趔趄,還不待他站穩身形,那黑衣人便並步上前疾沖而出,飛起一記重腳結實踹在他心口之上,這一腳如風似電,且瞧那官差一聲悶哼,身子便如同沙袋一般兀地騰空而起,“噗通”一聲重重摔落在燕歸身旁,這一擊雖未將他踢的暈死,卻也表情痛苦的蜷身縮成一團,眼見是再也動彈不得半分。

這衙門里的官差雖然算不得什麽高手,卻也個個生的虎背熊腰肩闊身橫,周身都有把子好力氣,可眼見這二人僅一個照面,便被這刺客給輕松放翻,師爺可是徹底亂了陣腳,他呆楞楞的杵在原地,一對綠豆眼直勾勾的瞅著宋大人臉色,足下八字腳擡起放下輾轉挪騰數次,來來回回舉棋不定,畢竟這大人還沒表態,他一時也不知到底是該留還是該跑。

正猶豫間,那刺客已是雙臂十字插花交搭胸前,指間橫轉雙刃盡展蝶鋒,儼然是一派割喉之勢,只見他後足猛然一蹬地面,周身便如那離弦利箭一般朝著幾人方向疾沖而來。

宋大人身上倒是有些血性,雖然心中難免慌亂,可卻是雙拳緊攥,儼然是做好了以死相搏的準備,不過這刺客的目標卻仿佛是另有其人一般,從頭至尾也並未掃視宋大人一眼。

燕歸眼見殺手橫刀奔襲而來,臉上非但瞧不出有半點的驚惶之色,更仿佛一泓無波潭水一般佇身立於原地,兩人四目相對,一邊漫滲陰鶩冰冷之氣,另一邊則畢透兇狠肅殺之光。

剎那光景間,殺手便已距他幾步之遙,且說燕歸嘴角微提,鼻中輕迸一聲冷哼,腳尖舒緩點地正欲迎敵,卻有一個黑影突然沖出,兀地擋在他身前。

“不要!!!” 

燕歸定睛一看,直接便驚出了一身冷汗,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被他一腳踢開的畫芊!

見來人是她,不知為何,那刺客竟也是腳下猛然急剎,手上慌忙翻腕將刀刃驅至下方。

這一舉動瞧在燕歸眼中,雖覺有些反常,卻也無暇相顧,但見他伸出手來一把扽住畫芊的衣衫,接著朝旁側猛的一擲,便將這小丫頭丟到了一邊。

“誒?!哎呀!!!”

寺中地面所見之處盡是青石鋪就,再加上這一下摔的結實,二人聽見畫芊呼痛,便不約而同的朝她瞧去,見這丫頭半躺在地上,一只手輕撫著外胯,除了表情略帶痛苦之外,倒也不似有什麽大礙。

燕歸正要開口詢問,那刺客已是腳下箭步上前,手中短刃飛旋,兩口鋼刀直奔著心口搠來,他慌忙側身而避,刺客見一擊不中,又轉腕橫臂而掃,一柄蝶刀貼胸而過,雖只劃破衣衫,並未觸及皮肉,卻還是看的眾人心口懸然揪起,頭皮酥然發麻。

二人一進一退,一攻一守,如此纏鬥數合,那刺客應是煩躁久攻不克,再加上憂心衙門援軍將馳,不僅招數愈發變得狠辣,就連刀法也逐漸轉為了大開大合之風。

眼見這刺客雙手交叉劈剜出刀,直奔著自己胸口縱紮而來,燕歸雙眸陡然精光一迸,身形輕巧後躍疾閃避開,接著便提膝擡腿朝著對方胸膛猛然蹬出一腳,那方才一刀雖蘊有開山之力,可卻不僅未傷到燕歸分毫,還使得自己中路大開,他雖知眼前這腳含著風雷之勁,卻已是避擋無門,只得硬著頭皮生生接下。

只聽“咚!”的一聲沈響,這一擊結結實實的踹在胸前,且瞧那刺客口中一聲悶哼,接著便向後踉蹌出數步之遙,還是以刀駐地,尚且將身形穩住。

燕歸雖是面無表情,心中卻暗自驚詫,方才那聲悶哼雖然低弱,可卻還是透著幾分尖細,再加上這當胸一腳的柔軟觸感… 難不成?這刺客是個女子?

他雖是驚詫,可也並未給那刺客留下喘息之機,眼見他沖踏上前,宋大人也擡腿將那方才散落在地上的官刀踢在手中,對著他他猛然一擲,口中高聲嚷出一句:

“公子接刀!!!” 

燕歸詢聲回頭,待瞧清那刀落勢後彈身一躍,右腿上掛著勁風縱踢而出,刺客慌忙以臂相擋,雖是接下,卻也是足上一陣趔趄,身姿倒仰歪斜。

燕歸見狀收膝合腿,探手接過那飛來鋼刃,腰身反折舒展,鐵腕內扣貫力,猛然向下縱劈而去,眼見這招之氣勢好似狂風卷地折百草,這刀之刁鉆如同龍馬潑墨繪千山,那刺客斷然不敢冒險相接。

且瞧他屈膝下彎,同時雙臂驟然急抖,倉促以掌中雙刀震戳刺地,周身借出這擊反勁猛的向旁側滾身而避,眾人只覺眼前有一串火花高迸而出,耳中傳一陣錚聲繞梁而響,再低頭看時,這二人皆已是立身而起陰目而視,只剩下那石板上的一道峻黑刀痕記載著方才那陣打鬥。

這刺客應是有令在身,不等燕歸說話,便又手上架刀足下踏地,如豺豹下山一般朝他飛奔而來,見他此舉,燕歸那邊也輕撫罩袍手擎鋼刀冷面相迎,剎那工夫,這二人便又戰在一處。

頃刻間,這萬明寺內:

團團簇練飄似雪,錚錚寒鐵氣如雲。

刀光月光映火光,劍聲鴉聲襯風聲。

看這邊有飛雁展翅鬥彩翎。

觀那邊見蝴蝶翻舞伴飛花。

八條臂腿盤橫相擊,留殘影浮沈,

三刃精鋼連環相碰,余回響繞梁。

纏鬥十余合間,雖是勝負難分,高下難斷,可一招一式一破一拆間,二人四目相對,燕歸瞧見那刺客眉眼,恍惚中竟覺得有些許熟悉之感。

困頓間,又是兩刀相對,激起火星叠然四射,二人也雙雙震退到一旁。

見短時內伯仲難分,燕歸心中也斷了生擒念想,且瞧他飛身上前,旋刃轉體縱劈而下,這一斬氣勢恢宏,眼見手上那把雁翎鋼刀反著晃眼寒光,刃口掛著刺耳風聲,直挺挺朝著那殺手天靈力剁而去。

這一擊雖來勢兇狠,可那刺客卻也不甘示弱,他沈肩紮穩弓馬,擡手叉刀上架,三刀相擊,眾人只覺耳中一陣“錚!”聲做響,再放眼瞧時,這刺客雖是半跪之姿,可手上那對蝴蝶雙刃卻已是將雁翎牢牢銜死,正揪心間,卻見燕歸臉上現出莞爾。

眾人還來不及納悶,燕歸那邊已是抖肩震力,撒手將那緊握鋼刀猛然釋出,接著周身淩空一轉,左手化掌直奔那刺客面門而去。

見他鋼刀脫手,刺客眉眼浮笑,轉瞬間悟出燕歸真意,雖是電光火石,卻也為時已晚,且瞧那刺客轉頭閃身後仰而躲,接著橋腰擡腿猛然蹬出一腳,眾人眼見燕歸毫無避意,不免發出陣陣驚呼。

隨著“砰!”的一聲悶響,燕歸也如同那激流落葉一般橫飛出數丈之遠,雖是面色蒼白貫摔在地,可瞧那手中,卻是緊緊攥著一帆烏布,儼然是那刺客的遮面黑紗!

見燕歸橫飛倒地,眾人心中掛念,正欲上前將其攙起,可借著寺中熒煌燈火瞧清那刺客面容後,卻是個個都詫的瞠目結舌,呆若木雞般直楞佇在原地。

“張弗雨?!!” 

“啊?張捕頭?!” 

“張…張姐姐?!!” 

聽見眾人驚呼入耳,張弗雨雖是低聲一嘆,可眉間殺手卻並未消退,不等燕歸開口問詢,便已是手上雙刃回旋,足下飛蹬踏地,又朝他奔襲而來。

燕歸見她來勢迅猛,剛要掙紮著起身相迎,卻見一個嬌小身影從旁側快步沖來,直直擋在自己面前。

眾人定睛一看,這身影卻不是別人,正是畫芊,小丫頭一張甜花俏臉被疑惑與惆悵盡數爬滿,又從那對剪水雙瞳中透射而出,脈脈盯視著張弗雨。

“讓開。”

“危險!快給我讓開!!!” 

見這二人一嚷一囁,同時叫自己讓開,小畫芊非但不避,臉上竟還多出了幾分倔強,但見她銀牙輕咬下唇,月眼中隱含晶漣,小腦袋前後轉動而視,渾若那橋邊水車一般,一時也不知該停在哪方。

“我不!張姐姐不會傷害我的!!!” 

眼見張弗雨停下腳步,小畫芊那眼中水漣也隨之撲簌,點點晶珠順著香肌潸然而下,寺中燈火香燭之光折射扶搖,與那面上玲瓏淚光混合共映,更襯得這小丫頭是梳雲掠月,愈發楚楚可人。

張弗雨心中本就有愧,這般又見畫芊落淚,自是不願與眼前這對煙波美眸直視,且瞧她拂手垂刀,轉頸低顎,偏頭避開眼神,方才冷冷丟出一句:

“給我讓開!!!” 

“張姐姐我不信!我不信你會刺殺宋大人!你不是一直都對我說他除了性急!其余都是個好官嗎?是誰?是誰逼迫你!威脅你的!你快說呀!!” 

宋大人眼見張弗雨聞言雙手微顫,心知此應為動搖之舉,便也清起那洪鐘之嗓,正言勸阻了起來:

“張弗雨!本官也甚是不解!於公!我自認為官清廉!於私!本官又待你不薄!你究竟是為何!要來刺殺本官!!!” 

張弗雨聞言輕瞥而視,雖是一瞥,可卻全無譏諷蔑視之意,目中所存的,盡是些淒冷與釋懷之感:

“宋大人…你愛民惜才…弗雨敬你是個良官…可弗雨…呵…並無他路可選…” 

“無路可選?笑話!本官現在就給你指條明路!你既職任捕頭!這刺殺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想來應是心知肚明!你若現在放下兵戎!言出原委!本官念你舊日有功!倒可免你死罪!你若不從!今日我即便死在寺中!你也是插翅難逃!!” 

眼見張弗雨悵然失魂,宋大人又言可免她死罪,小畫芊也不顧周身疼痛,快步踢踏上前便要奪刀,燕歸見勢恐她被傷,也縮腰蜷身,使單臂納足渾勁猛然擊地而起,伸手將畫芊拂至旁側,接著足下生風若豺,身上提腿展胸,對著張弗雨飛身而襲。

張弗雨先見畫芊拂淚奔來,心中難免觸動,她本欲伸手相擒,可又恐手中刀劍無眼傷了丫頭,便只得滑步而退,正退間卻見燕歸從身後猛然沖出,雖是瞧清攻勢,可再欲格擋做避,皆已是徒勞晚矣,直叫他結實一腳鞭在肩頸之上,這一擊不僅踢紊了丹田氣息,也踢亂了足下步伐,她左右腳一陣相絆後撤,最後“咕咚”一聲結實坐在了地上。

“張姐姐!!!” 

見燕歸還要上前,畫芊口中驚呼一聲便伸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袖,口中還連連哀求著不要。

正猶豫間,卻聞寺門官道上傳來陣陣雜亂步聲,響徹連連催促語句,亮起星點火把明光,想來應是衙門官兵馳到。

燕歸見張弗雨撐身而立,瞧著是要做遁逃架勢,便想甩手拂開畫芊前去阻攔,可怎料這小丫頭不僅眼神可憐,一對粉拳也是攥的死死,全然沒有半分松緩之意,他心中焦灼,便對著畫芊急切說道:

“快放開我!張捕頭還沒說清來龍去脈!要是就這樣跑了!反倒將這刺殺的名頭坐實!到時候誰也救不了她!” 

畫芊聞言眼中一陣黯然,口中“我…我…”的囁嚅了半晌也沒說出下文,不過應是覺得燕歸說的有幾分道理,原本緊扯著衣袖的手卻是舒緩了不少,燕歸見狀麻利抽出身子後,便朝著她疾步追趕而去。

張弗雨前有援軍馳到,後有追兵不舍,雖是困獸之局,卻仍有破陣之法,這邊援軍勢眾,倒也多為烏合,那邊追兵雖孤,但卻甚是難纏,兩弊相衡,且瞧她叉手摸袖,再回身時,掌心中已然是多了一支火銃。

燕歸定睛一看,只這一眼卻令他瞳孔驟然緊縮,周身汗毛直豎,那銃不僅造型奇特,周身滿鐫鳶狀線條,且通體皆由精鐵鑄就,銃下還歪曲懸著一掛圖騰,這儼然是一支帖木兒銃!

這物既能喚做帖木兒,自是由那西疆帖木兒汗國所產,不僅指觸即發,且腹身鐫有鏢線,因其精準度與破壞力都要遠高於大明撚隧銃的緣故,故朝堂上下又將其喚作“奔雷銃”。

燕歸雖是周身寒徹,臉上瞠目結舌,卻並非因懼所致,而是因驚使然,為何她手中會有奔雷銃?!而且這銃下所懸著的破碎日月印,分明是那凈明神教的無上圖騰!

想到這兒,他心中不免又是一陣驚悸駭然,恍然呆滯間,燕歸只聞耳邊傳來一聲攝魂爆響,猶如雷公忿怒撼天地,電母生嗔震鬼神,眼前也竄起一桿耀目焰光,渾若黃巾翻舞火雲刀,星君狂掣金鱗蛇。

這奔雷之威燕歸心中了然,眼見火銃擊發,他兀地合上雙眼翻身而避,可也不知是張弗雨殺心漸退還是對那火銃並不熟絡,這一擊竟歪的離譜,爆射在了那雕闌飛檐上,直激起片片琉瓦碎屑,驚的群群渡鴉亂飛。

再回頭去看時,張弗雨早已是閃至橋頭,止縱身一躍便潛入了那浩渺煙波之中,待到衙役上前,那水面之上除了尚有漣漪殘余,人早已是不見了蹤影。

眼見畫芊怔然呆立,翠柚月眼空洞無神,嬌花粉面雨恨雲愁,燕歸心中不免一陣刺痛,只見他緩步輕踱上前,伸手撫住香肩,畫芊兀地回頭而視,兩人四目相對,這丫頭嗚咽幾聲後,便一頭將小腦袋埋進了燕歸胸膛之中高聲抽泣了起來。

見她哭的梨花一枝春帶雨,金線難收面上珠,燕歸一邊輕手揉撫著畫芊後腦,一邊則開口低聲煦然相勸,可卻是收效甚微,這小丫頭不僅越哭越兇,一對糯臂粉拳還在燕歸身上胡亂捶打個不停,直搞的他一陣頭大。

正束手無策間,卻見宋大人拱手走到了近前:

“今日啊!多虧公子身手不凡!要不然吶…只怕老夫現在早已是那河溝里的一具屍體咯~” 

還不等燕歸客套,畫芊便連忙伸手扯住宋大人的衣袖,又胡亂的抹了幾把臉上淚痕,嘴里帶著幾分哭腔的辯解央求道:

“宋大人…張姐姐…她…她一定是被奸人威脅的…你會原諒她的對不對… ”

聽她提起這茬,宋大人將手背到身後,臉孔也兀地板起對她肅穆言道:

“小孫女兒不必再為她求情!是不是受人威脅!爺爺自會查個水落石出!!我在此做了幾十年!膽敢刺殺朝廷命官的!倒還真是第一次見!!!”

“可…可是大人… ” 

畫芊還沒說完,宋大人卻瞧見師爺正滿臉媚笑著顛步湊前,便對著他鄙夷一嗤,接著開口侃道:

“呦?師爺?您這是?打哪來啊?”

師爺自知大人是在諷刺自己方才那鼠輩之舉,卻也全然不放心上,他哈哈一笑打個圓場,便靠身湊到了宋大人身旁:

“大人說笑了!說笑了!不過…說到張弗雨…下官還倒真是有些想法…”

宋大人知道師爺雖是鼠膽媚上,可腦子里卻也真不是草包充成,他既敢出言相薦,想來也定然不會是些酸臭點子,便以輕咳示意,令他但說無妨。

“刺殺朝廷命官…定是死罪無疑…而且事已至此…跑路也定是板上釘釘…可是這出門在外…總是需要…”

說著師爺便輕撚起兩根手指,一臉諂相的瞧向宋大人。

“你是說…盤纏??” 

“哎呦!大人您這腦子!下官要說的正是盤纏!張弗雨在衙中拿那幾個俸祿您再清楚不過!她一個外縣人!本地上無宗族下無親室!要想…” 

這激昂話語剛講了半截,卻見宋大人抄手勒止,師爺便連忙識趣的閉起嘴巴來。

雖是勒止,不過細品師爺所言也確有幾分道理,張弗雨身犯彌天大罪,若想保住性命,便只剩亡命天涯這一路可走,可她輕裝行刺,身上又必定不會攜帶銀錢…那這盤纏…

畫芊眼見師爺上前獻計,又不知道他動了什麽歪腦筋,便只得苦著小臉站在一旁,兀地擡起頭來,卻見宋大人正滿臉壞笑的瞧向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令小丫頭心中更是沒底,她摸索著扯住燕歸衣袖,眼睛怯生生瞄向宋大人,口中警惕喃道:

“幹…幹嘛看我… ”

宋大人卻哈哈一笑,臉上也換了副慈祥模樣:

“小孫女兒~依我看!你便先同燕公子在縣衙中暫住幾日吧!最近這縣衙中是非不斷!爺爺還真是有點擔心你呢!” 

“啊???我… ” 

畫芊聞言雖連連擺手,宋大人卻視若無睹,也不給她辯解機會,便揮掌將幾名衙役喚到近前:

“麻臉!傳我命令!即刻書擬通緝令!封鎖全部城門!所有人分三役一隊!五人一支!由你帶隊!在縣中晝夜巡視!切記要嚴格盤查當鋪錢莊等地!萬萬不可懈怠!” 

“賈三!你火速選幾個精壯能幹的衙役!即刻啟程濟之醫館!張弗雨的武功你們心里清楚!若無十足把握!萬萬不可貿然出手!” 

眼見眾役得令離開,宋大人心中自有他的思量,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張弗雨故籍外縣,並無宗族遠親可以依靠,再加上那副孤僻性子,能與她以摯友相稱者也是寥寥,除了畫芊之外,便只剩下那位醫館里的郎中了,若能斬斷此脈,再將當鋪錢莊悉數布控,又何愁張弗雨不束手就擒?畢竟這錢可是英雄膽,任憑你是哪路好漢,手中沒有這玩意兒…那也難逃舉步維艱。

燕歸悟到他心中所想,雖覺不太嚴謹,倒也閉口無言,恍惚間感覺有人他的衣袖,他轉頭看去,卻見畫芊正撅著小嘴滿臉渴望的瞧著自己,應是盼著開口說情,正為難間,宋大人瞧出燕歸窘迫,便在一旁哈哈笑著打起了圓場:

“燕公子?小孫女兒?依老夫看…這是非之地…還是不要多逗留的好~我們還是回衙門吧!老夫那兒有些珍藏的茶葉!今日也一並拿出來!權當是給你們二位做壓驚用了!”

……有詩言:

燈火萬家清瀾道。

疏明淡柳走月雲。

天接雲濤連曉霧。

星河欲轉千帆舞。

淡寡薄霜滿重樓。

有人歡喜有人愁。

安歌後衙中,幾人環案而坐,身前茶台上穩置三泓茶盞,細嗅那沁人香氣,想來應是巖柑無疑。

屋中雖是茶香裊裊,可氣氛卻顯得有些沈悶,眾人雖各有心思,卻皆是低著頭細盯杯盞,卻不曾有人先發一言。

畫芊杖傷未愈,因屁股尚挨不得凳子心中本就煩躁,再加上幾人臉上都是副淡描模樣,焦灼雖是更甚,可礙於場合,卻也不敢牢騷,便只好站在燕歸身後,偷偷伸出小拳頭輕戳著燕歸上肋。

就這麽戳了半晌,見燕歸雖有察覺,卻仍是只顧低頭把玩手里那盞破茶杯,對自己絲毫不理,便索性俯下身來,將小腦袋湊到燕歸耳畔,強壓著心中怒火,對他低聲奶兇道:

“喂!你倒是說話呀!” 

燕歸被這嬌憨語調弄的忍俊不禁,擡頭又撞見姑娘一副氣鼓模樣,他一邊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為幾人斟好茶水,一邊隨口說道:

“說話?我說什麽?” 

畫芊見他竟然毫不遮掩,就這樣將方才耳語鑿鑿言出,更是氣的蓮足直跺,小臉漲紅:

“你!!你說什麽呀!你明知故問!!!” 

燕歸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也不看她,手上繼續寫意斟茶,口中柔緩回道:

“明知故問?我嗎?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要不?你告訴我呢?”

“我!我告訴什麽嘛!…你王八蛋!!”

姑娘雖然氣急,卻也拿他沒有辦法,不痛不癢的嗔罵了幾句後,便幹脆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燕歸見姑娘這幅賭氣模樣,心中好笑之余,倒也不再逗弄於她,正欲開口相勸,卻被宋大人的一陣幹咳所打斷:

“咳咳!!!”

眾人詢聲瞧去,見他正一副老成持重模樣的正襟危坐,不動聲色的抿了口手中茶水,慢條斯理言道:

“燕公子…今日你我二人共赴險境…這也算得上是緣分了…只是本官卻沒想到…那張弗雨…嘖嘖…竟是一頭喂不熟的狼呢…

宋大人瞧出畫芊焦急,也心知她又要開口求情,還不等她出言,便輕輕擡手將話題岔到一邊:

“燕公子…我這間客房呢…平日很少有人來住…陳設雖不堂皇…倒也十分幹凈…要是公子不嫌棄的話…便勞煩你陪我的小孫女兒…在此委屈幾日吧… ” 

畫芊雖然天真,可也不至癡傻, 自然心知宋大人此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雖是如此,可她倒也並無太大意見,畢竟張弗雨身為自己摯友,而宋大人頭戴官帽,他思量多些也是情理之中。

燕歸眸光微斂,笑吟著略微頷首,小丫頭那邊環顧四周,剛要跟著點頭,俏臉上卻兀地浮現出來一抹緋紅,小手也悄悄揪緊衣擺,瞧著甚是局促,燕歸心中生疑,還不等他發問,畫芊便在一旁呢喃嘟囔了起來:

“可是這里…這里只有…一張床啊…” 

宋大人一聽,雖是當即會意,可也並未多言,只是端起桌上那盞清茶咂飲了幾口,用來掩飾住眸底那一閃而過的輝曉濁光。

燕歸聞言微怔,他眼見畫芊羞怯,宋大人卻是一言不發,滿臉的促狹表情,分明是同方才一樣,在試探自己的態度,不禁暗自發笑,想罷他將輕置下手中茶盞,對著宋大人禮貌詢道:

“敢問大人…這衙里是否還有其他空房?畫芊一個姑娘家…又尚未出閣…若只有一張床鋪…不僅歇息起來有諸多不便…而且這風言風語…” 

“哈哈哈哈哈哈哈!還是燕公子考慮的周全!本官這就…誒?” 

話未說完,宋大人便感覺有人在桌下輕踢自己,他心中好奇正欲做問,卻見師爺將腦袋湊了過來,二人一番輕聲耳語過後,不知為何,宋大人竟一改方才那副灑脫模樣,轉而換上一臉為難對他支吾道:

“燕公子…還真是不巧…這幾日衙門里有不少賓客來訪…空房的話…還真就剩下眼下這一間了…不過…床鋪嘛…衙門里倒是充裕的很…要不就…”

燕歸聞他前後言語反差,心中也是恍然,不出意外的話,應是自己剛剛所言是為床鋪,這才另師爺等人會錯了意,確有言道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狗頭師爺怕不是將此當做金玉良言銘刻於心了。

既然宋大人話已至此,燕歸也不好再駁他面子,於是便將目光投到了畫芊身上。

小丫頭那邊正局促的撚著衣角,見四下突然寂靜便疑惑的擡起頭來,卻發現屋內所有人都在齊刷刷的看著自己,不由得輕咬下唇低垂斟首咕噥著:

“可是…可是我…嗯……好吧… ”

見畫芊讓步,宋大人內心得意,自然喜掛眉梢,當即便令人去偏寢客房中搬一副床榻過來。

這邊見床榻入室,畫芊也連忙跑去墻角取過一把掃帚,在地上認真的劃出一條隱線來。

“喏~你在那邊~我在這邊~你不許過來!我可告訴你哦~我睡覺很輕的!”

燕歸瞧她那揚著下巴一板一眼的嬌俏模樣,倒也覺得有趣,不僅當即笑著點頭,腳下也順從的向後退了兩步,給她讓出一塊空間來以表態度。

眼見二人融洽,宋大人也識趣的站起身來,剛欲行那告退之禮,卻被門口的一陣喧囂所打斷,眾人偏頭而視,來者正是賈三。

“大人!大人!小的們剛剛在濟之醫館… ” 

話剛過半,賈三兀地瞥見一旁畫芊,不免先頓了頓言,接著一雙賊溜眼便開始睛四下遊走,看樣子應該是在極力的捕捉著屋內眾人臉上神情變化。

這賈三是什麽德行,宋大人雖是明朗,可擡頭瞧見那副賊兮面龐,心中也難免不爽,當即便將眉宇一蹙,半慍半怒的斥聲道:

“賊眉鼠眼!噤聲喏語的!!像什麽樣子!發現什麽了!但說無妨!!!”

賈三見宋大人發怒,趕忙收回那遊移目光,躬身抱拳正色道:

“稟大人!小的們剛剛在濟之醫館發現罪犯張弗雨蹤跡!只是我們…我們剛一上樓…她便從二樓的窗戶躍了下去…我們…沒追上…” 

“呵…不稀奇…張弗雨武功不俗…要就憑你們幾個便能將她抓了?那才是真的稀奇!那個郎中呢?你們不會也叫她給跑了吧?!” 

“沒…沒沒沒!郎中叫我們帶回來了!我怕張弗雨來劫人!還特地給她關到大牢里邊兒了!”

“啊?可是明汐姐姐…她不是犯…” 

還不等畫芊講完,宋大人便“噗通”一下從凳上猛然站起,接著揚起那熊掌般厚闊的大巴掌,照著賈三後頸“啪嚓!”就是一下,這賈三本來是滿臉的邀功模樣,直接被這一擊揍的一陣縮脖翻眼,待他緩過勁後,擡頭瞧見宋大人正憨鼻微抖豹眼圓瞪的看著自己,他心中雖然不忿,卻也不敢多言。

“本官叫你將她帶來問詢!問詢!!!誰叫你將她關進牢里的!啊?!” 

賈三聞言面上盡現冤枉之色,“我我我”的支吾了半晌後,方才對著他委屈道:

“大人…我是帶她…帶她回來問詢來著…可這一路上她又叫又罵的…我們光是壓她…這心都不托底…好容易帶回來…哪敢…給她扔…扔大堂里邊待著啊…” 

聽完賈三牢騷,宋大人不僅沒有消氣,反而愈發火冒三丈,他伸手一指賈三鼻尖,接著狠聲斥道:

“放屁!這是縣衙!縣衙!!難不成她張弗雨還敢來這兒劫人?!真是他媽一群飯桶!!!馬上將她帶出來!帶到花廳里!”

說罷宋大人一拂衣袖,跟著轉頭瞧向燕歸。

“公子不必介懷…本官這名手下素來便有些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下人嘛!總該是有些缺點的!”

見燕歸含笑,宋大人也不遮掩,哈哈幹笑幾聲,便直接言入了主題:

“公子若是無事…不妨?跟隨老夫走上一遭?一同去瞧瞧那個郎中如何?” 

燕歸也不推辭,當即欣然答允,拱手言罷後一行人便同行離席直奔花廳而去。

幾人剛出客房,燕歸卻發現這身後有一人隨行,不僅動作探頭探腦,姿態躡手躡腳,就連那腳下步伐瞧著都甚是鬼祟,燕歸認出這人是畫芊,不免一陣失笑,腳步也跟著慢慢放緩,待到她走到近前,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掐住畫芊後頸。

“誒誒誒~疼疼疼~疼啊~”

“你不好好養傷…跟著我們出來幹嘛?”

聽見燕歸語氣冷硬,畫芊也抱了個白眼做回,她一邊輕輕揉著後頸,一邊理直氣壯的回答道:

“什麽幹嘛?當然是跟你們一起去衙里啊!” 

“你不準去…在這兒好好待著。” 

“憑什麽?憑什麽就不準我去?!我是捕快來的!” 

眼見小丫頭激烈抗議,燕歸卻也不加理會,他拂手將兩名衙役喚到近前,對著他們吩咐道:

“你們兩個…將李姑娘帶回屋子里嚴加看守!切記要將全部門窗鎖好!不得讓她跑出去半步!”

“是!”

兩名衙役齊聲答應後,便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畫芊的胳膊將其往房中拽去。

“喂!你們兩個放開我~放開我呀~” 

面對衙役如此,畫芊自然死命掙紮,一雙小腳雖然離地,卻仍是上下撲騰個不停,這下衙役心里可真是犯起了嘀咕,若是尋常女犯,幾個耳光下去,便可令其乖若靜兔,可面對畫芊,既使拋開這紛繁覆雜的關系,那也算是同僚朋比,別說打罵,就連架行都不敢用太多力氣,生怕弄疼了這姑娘。

想罷二人眼神交匯,接著默契點頭,二人一個躬身下潛,另一個提手穿腋,僅稍一用力,便將這小丫頭橫抗在了肩膀之上,饒是燕歸也不免吃了一驚。

這一下雖然不痛,可卻是將畫芊嚇的夠嗆,原本洪亮的吵嚷聲中也帶上了幾分哭腔:

“啊~~~你們~放我下來~我害怕呀~” 

眼見兩名衙役擡她入室,而後又將門窗緊鎖,燕歸這才算安下些心來,他轉身擡腿正欲要走,卻聽見從那房中傳來了陣陣撒氣般的砸門與叫罵聲:

“燕歸!你這個王八蛋!臭流氓!憑什麽就不準我去!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可這罵聲奶兇清脆,燕歸聽在耳中也是提不起半分的火氣來,他雖想開言辯駁幾句,可幾番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最終也只得苦笑著長嘆一聲,轉身朝著花廳走去了……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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