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柳 #9 (Pixiv member : 周衡)

 【By:周衡】

【第九章】

翠樹滿庭衰掛,有潤鳥輕啼。

碧水生霧漫天,沁韻蕩星弦。

枝葉欲靜有風動,流魚妄西水卻東。

公子癡心問明月,明月無言照榕榕。

禪花逐水秋難挽,幽夢憑欄意未窮。

古寺鐘聲驚宿鳥,荒郊磷火亂孤蓬。

相憂無盡愁腸斷,長夜漫漫恨幾重。

偏堂客房前,兩名衙役正慵懶栽立,擡眼暼見燕歸緩步踱來,當下便猛地打起精神,雙雙抱拳向燕歸恭敬施了一禮:

“燕公子!按您的意思!小的們…寸步未離!” 

燕歸莞爾一笑,接著從懷中摸出幾塊碎銀遞到近前:

“有勞二位兄台了… ” 

“欸!!!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這…我們分內之事…公子怎麽好使得呢?”

見那役連連擺手,燕歸則伸手輕拍其肩,淺聲安道:

“兄台莫要推辭,就權當是我代你家宋大人…犒勞你們的…快!拿著換些酒菜,明日與衙中兄弟們分食了。” 

“可這…燕公… ” 

見又是婉拒之言,燕歸索性擺手打斷:

“在下近日勞頓,還請兄台莫要再言了。” 

說著便將那銀塞入了衙役手中,那役見他誠心,倒也不好再做推辭,一陣憨癡尬笑後,方才想起謝言:

“那… 那胡二…就替兄弟們先行謝過公子了!大頭!還傻杵著幹嘛!快給公子開門!” 

“哦!!對對對!!!公子!請!!!”  

那另一名衙役生的大眼碩頭,體型呆壯,瞧著便是一副楞腦模樣,此番受了兄弟醒斥,方才緩過神來,手忙腳亂的去拆那檔門木閂。

這役本就木訥,在加上胡二身旁催促,手上更是難免焦急,一連幾下方才將閂擡起。

燕歸對二人頷首致禮,而後輕踏入室,還不待他搭好內閂,一陣焦問之聲已是先行入耳:

“怎麽樣了!!!” 

不肖多問,來人正是畫芊,小丫頭一席素色睡袍,露出半截馨臂,她一手搭撐木桌,一手輕扶後腰,想來應是屁股還痛,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瞧著頗為蹣跚。

“什麽怎麽樣了?” 

言辭交匯間,畫芊已挪至咫尺,見燕歸裝傻充楞,小丫頭上前一把便將他衣角攥在手中,對其氣鼓質問道:

“你不要裝傻呀!明汐姐姐怎麽樣了!宋大人有沒有為難她!她有沒有吃苦頭!還有!張姐姐呢!!!” 

“放心吧… 沒什麽大礙… ”燕歸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坐上椅子:“苦頭嘛…倒也沒吃什麽。” 

“我才不信你!!!”畫芊本就滿心憂慮焦急,又聽到燕歸這副淡漠語氣,心中脾氣不免更盛幾分:

“她在哪里!是不是被關進大牢里了!我要去看她!!”說完,小丫頭便朝著房門艱難挪拐而去。

燕歸心疑未解,又怎會由她性子,兀地挺身輕銜姑娘手腕,且稍一用力,便將小畫芊拉的一個趔趄。

“哎呀~你又!!!!”

“你不準去…我有事情要… ”

“還問什麽!你們都把明汐姐姐抓起來了!!” 畫芊柳眉倒豎,一張白潤小臉兒也漲的通紅。

“李畫芊。你若真想救你二位姐姐。便乖乖聽我的話。如若不想。那便由你性子。” 

聽聞此冷峻言辭,畫芊別過頭來,二人四目相對,一眼瞧見燕歸森寒面色與幽深星眸,姑娘方才那般淩人氣勢驟時便減了幾分。

畫芊冷哼一聲,瞧著倒似心有不甘,接著便猛地甩開燕歸手臂,如若賭氣般一瘸一拐地踱到桌旁:

“你想知道什麽。問吧!” 

說著,姑娘雙手環胸,微撅著嘴將頭轉到一旁,以眼角余光悄悄瞟向燕歸。

“好。我問你。你要好生回答。張弗雨和倪明汐。她二人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又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燕歸音調驟然升高,畫芊便被這突如其來的喝問驚的身形一滯,目光也跟著一陣慌亂瞬閃,瞧那模樣,倒是有些心虛:

“她們… 她們就是… 朋友嘛… 你那麽大聲幹嘛… 我能瞞你什麽嘛… 你真是… 奇怪… ” 

“呵… 不說是吧?那好… ” 燕歸面帶冷笑,語罷便轉身走向墻邊。

見他俯身於墻角翻找,畫芊心底猶被貓爪輕撓,好奇與不安皆在胸前翻湧而起,索性以手撐案,輕輕踮起腳尖,努力伸長脖頸向著這邊張望起來:

“我沒有不說啊… 喂!你… 你在找什麽?” 

俄頃,燕歸挺直身軀,再回身時,手中儼然是多了一條烏黑馬鞭,那鞭周身粗糙,瞧著檀靜如墨,仿若能吸納周遭曳光,隱隱散發著森冷幽芒。

“哎呀!你!你要幹什麽?!!” 

待畫芊瞧清那物,驚恐之色頓時溢於言表,立馬便以雙手扶桌,一瘸一拐的向屋內艱難挪去。

“我幹什麽?自然是問你事情!跑什麽?!” 

燕歸眉毛微挑,嘴角輕噙淺笑,徐徐一甩手中馬鞭,皮革劃破空氣,留下一抹輕厲尖嘯,而後便踏著那不緊不慢的步子,朝著畫芊緊逼而去。

畫芊見他靠近,仿若一只受驚小兔,眼神瞬間警惕,慌亂地以手扶搭桌沿,又因屁股杖傷未愈,恐步子牽扯了傷處,無奈之下,只好一邊虛點步伐,一邊撐案扶腰,一瘸一拐的圍著桌子挪躲起來:

“你!你放屁!要問事情!就站在那里問就好了!我若知道!告訴你便是!你現在一直追我!手里還拿著根…拿著根鞭子!我當然要跑啦!!” 

畫芊這副惶然局促的惹憐模樣,燕歸雖瞧在眼中,卻渾然不予理會,因中間有張桌案相隔,二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的圍著桌子逐起了圈。

這邊步伐輕盈篤定,身姿安逸漫踱,好似愜意漫步花園,時而還以鞭輕點桌面,發出“篤篤”律響,而那邊卻是狼狽不堪,腳步慌亂踉蹌,仿若無頭蒼蠅四處亂撞,一邊倉惶躲逃,一邊還戰戰兢兢的偷瞄著燕歸手中那根令她膽寒的烏黑皮鞭。

未及數步,畫芊腳下陡然一個踉蹌,罪魁禍首竟是根突兀桌腿,驚呼尚且未畢,姑娘便覺自己頸間一緊,似乎是被一只如鉗大手給緊緊箍住,頭皮霎時便泛起一陣酥麻之感,絲絲縷縷的驚悸也隨之直竄心底。

尚未從驚嚇中回神,畫芊只覺周身已是不由自主的飄然而起,待她稍稍緩過些心思,才驚覺自己竟然被燕歸如擒雞捉孩般輕松擒夾在腋下,心中不免大驚,下意識的便開始了拼命的掙紮與踢打,口中還不斷的呼喊著:

“啊~放開我!放開!放開!你要幹嘛呀!!” 

可這般柔弱反抗卻是顯得有些無力,片刻之後,畫芊只問耳畔咕咚一聲,再定睛瞧時,自己已然是叫燕歸給摔趴在了床上。

畫芊心中焦灼,急切想要扭過身子,可試了幾次,腰間卻仿佛被一座小山緊緊壓住,任她怎麽努力,都無法挪動分毫,無奈之下,她只能歪著頭費力向後看去,待瞧清自己此刻這困窘模樣後,心下當即便是一陣大駭。

上身狼狽趴伏在床,淩亂發絲散在枕邊,下身綿軟垂搭在側,兩瓣小屁股恰好高高翹起在床沿之上,這般羞恥模樣,再加上身邊緊按著她的燕歸和手中那條烏黑亮油的馬鞭,畫芊頓感一股寒意從脊梁上升起,脖頸處瞬間就顯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那兩片小屁股也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陣糯彈翕繃。

“啊~你…你到底要幹嘛呀… ” 畫芊聲音顫抖,話語中也帶上了幾分哭腔。

燕歸看著她這般可愛且局促的惹憐模樣,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一陣不易察覺的笑意,接著便熟練的擺弄起手中皮鞭,令其緊實卷成雙股,而後又緩緩的將那鞭一端輕搭在了畫芊那將綢褲撐的鼓溜溜的小屁股上。

“幹嘛?你說幹嘛!自然是逼你的供!!!” 

覺出鞭子挨臀,畫芊只覺一股涼意透體而入,直接將身子激的如柱般僵直,原本粉白嫩潤的小臉兒霎時就變得毫無血色,她慌亂的睜大雙眼,眸中盡是恐慌無措,一只小手下意識的背過身去,徒勞遮住屁股:

“啊!你別… 別打我… 我傷還沒好呢… 而且… 我不是都回答你了嘛!!”

“好!那就別怪我了!!” 

說話間,燕歸大手一伸,擒握住姑娘那只遮羞秀掌,僅稍一用力便將其提錮在了腰際之處,接著將那手中馬鞭高高揚過頭頂,要做狠落之勢。

畫芊余光瞥見燕歸動作,嚇得周身一陣顫動,她緊夾起兩瓣屁股,轉頭便將腦袋埋進了臂彎之中開始大叫起來:“哎呀~~救命~救命啊!!!”

恰於此刻,屋前陡然響起一陣霹靂巨響,緊接著又有兩聲清越拔刀聲劃破空氣,廖伴“嘭”一聲震天撼地,房門竟被轟然撞開,只見兩名仿若驚弓之鳥般的衙役已是神色張惶著持刀闖入:

“誰!!!誰撒野!!!!” 

燕歸聞聲眉峰驟然緊蹙,雙眸倏閃寒芒,他疾迅轉頭瞧向門口,待看清來人是胡二大頭二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兩名衙役瞧清屋內情形,剎間如遭雷擊,二人身形僵直,恰似兩尊木雕泥塑般傻楞直杵在原地,臉上滿是驚愕之色,心中跟著暗道:

“這姿勢…這鞭子…這倆人…這…莫不是… ”

二人皆是衙門里的老差,瞧見此景,近日那些關於燕公子與李家小丫頭的閒言碎語,此刻皆猶如跗骨之蛆般紛至湧上心頭,直引得二人心中泛起層層漣漪,各種旖旎念頭也是油然而生。

“燕公子… 這… 我… 嗨呀!!!”

二人也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立在地,口中一陣支支吾吾,面上皆浮現出一種仿若霧里看花,水中望月般的曖昧與糾結之態:

上前幾步?怕觸了燕公子黴頭,原路退回?又覺得不太妥當,一時之間,仿若深陷泥沼,輾轉反側,難以抉擇。

三人六目相對,屋內的空氣仿若凝結成冰,尷尬之感近乎要溢出房門,床上小丫頭轉過頭來,一眼瞧見二人,頓時破涕為笑,面上盡顯欣喜之色:

“二哥!大頭!你們可算來了!快!快救我!”

聽到姑娘的呼救,胡二與大頭木然對視,齊齊一咽口水,臉上同現一絲窘迫與遲疑。他們心中明白此事誤會不小,可誤撞這般光景,二人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燕歸此時更仿若有如芒在背,只覺尷尬之感猶如滔天潮水將自己緊緊裹附,他臉頰迅速升溫,直泛起一層淡淡紅暈,後又一路蔓延直至耳根上頸,手指掩飾般的輕輕摩挲著鞭身,僵硬張嘴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如何引言,一時如鯁在喉,最後欲言又止,只得用鞭尾輕輕叩擊大腿,竭力補緩些尷尬。

胡二到底在衙門中歷練多年,心思轉得較快。他率先回過神來,臉上瞬間堆滿了諂媚笑容,沖著燕歸躬身行出一禮禮,口中吞吐喏道:

“這… 嘿嘿嘿… 公子莫怪… 小的們奉宋大人言… 在這兒保公子安全… 方才聽到救命… 恐公子遇到危險… 心急如焚… 卻不曾想… 壞了公子美事… 小的們… 這就出去!這就出去!” 

言罷,胡二伸手扯了扯身旁仍在發楞的大頭,轉身便朝著門外遣退而去。

見二人作勢要走,小畫芊頓時急得面紅耳赤,只見她劇烈的扭動身體,手臂也在空中胡亂飛舞,朝著二人竭力吼嚷道:

“喂!不要走哇!!你們睜開眼睛好好看看清楚!我是很危險吶!喂!!喂!!!” 

小丫頭雖是奮力叫喊,可回應她的卻只有房門重新緊閉的一聲悶響,與門外那漸行漸遠的雜亂腳步聲。

見房間歸靜,畫芊別過頭來,以商榷目光重新瞧向燕歸,露出一陣嬌憨笑聲,試圖以此破冰,燕歸見她模樣可愛,便也將學著姑娘模樣對其咧嘴一笑:

“嘿嘿嘿…  ” 

見他這般表現,畫芊以為此劫可逃,正欲出言央求,可說時遲那時快,燕歸眼神陡然一凜,手中馬鞭再度高高揚起,接著便帶著一陣尖銳呼嘯在空中倏地劃出一道淩厲月弧。

畫芊來不及反應,只能猛地將臉別到一邊,下意識的將雙腿打直,死死的夾繃起兩瓣屁股來。

隨著“啪!!!”一聲如雷爆響陡然炸開,接著房間中便回蕩起了小丫頭的陣陣哭叫:

“哎呦~我的媽呀!我說!我說!我都說呀!欸??”

話未講完,畫芊睜開眼睛,心中甚是疑惑,這一記鞭聲如此之響,應該是足能將自己抽的捂著個屁股滿地打滾才是,怎麽… 自己卻是不疼???

想罷,她便僵硬扭過頭去,待瞧清眼前景象,畫芊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那馬鞭狠狠的落在臀側床沿上,勁力之強直將那榻上鋪褥都抽開了一道口子,引的片片棉絮如若冬日雪花般在空中片片飛舞,只看得畫芊周身微微顫動,心臟狂跳不止。

燕歸瞧著畫芊這副驚恐模樣,終是未抑住心中笑意,雖是笑聲不假,可襯和著屋內這般寂靜氣氛,再傳進畫芊耳中,難免平添了幾分詭異之感。

“好了~說說吧~” 

聽聞此言,畫芊的目光在燕歸和門口之間來回遊弋,一對剪水雙瞳中盡顯著猶豫和掙紮,終是銀牙輕咬,囁嚅說道:

“那…那你先將我放開… ”

燕歸盯著身下姑娘看了片刻,接著微微頷首,緩緩松開了那只緊壓著她腰際的大手,畫芊頓時如獲大赦,她強忍臀痛從床上迅速跳起,幾步便竄拐到了桌角旁邊,以黑亮眸子警惕的盯著燕歸。

姑娘心里清楚的很,若是自己繼續隱瞞,這下一記鞭子肯定是會落在自己身上無疑的,正猶豫間,一眼瞥見那床沿慘狀,畫芊心里不由得一陣哆嗦。

“張…張姐姐她們… 她們倆… ” 

見畫芊吞吞吐吐,燕歸也不多啰嗦,提搭馬鞭便又跨步上前,瞧那架勢儼然是要將其重新捉擒無疑。

見他步步逼近,面色又陰沈的仿若暴風雨前那暗沈天際,手中馬鞭垂墜,鞭梢輕輕晃動,劃過空氣帶出絲絲寒意,畫芊的心臟瞬間便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的別過一只小手捂住屁股,另一只纖臂則是毫無章法的拼命向前揮舞著,試圖將燕歸驅趕到一旁,一陣帶著哭腔的叫喊也隨之脫口而出:

“啊~~走開啊!我告訴你就是了!你不要過來!張姐姐和明汐姐姐… 她們…她們… 她們兩個其實是情侶來的!”

這般回答入耳,燕歸腳步陡然一頓,面上楞怔與錯愕之色乍然浮現,眸中恍惚倏閃,仿佛被引得思緒紛亂,一陣短暫失神後,嘴角微微下撇,口中冷冷擠出四字:

“還敢說謊?” 

言罷,便又擡腳上前,見他面色愈發難看,直急得小丫頭是雙腳交替跺地,肩膀抖扭不止:

“我… 我沒有說謊!你要是不信!盡管去問她們!若是我有騙你!你… 你… 你揍死我便是…  ”

見小丫頭言辭懇切又態度篤定,當真不似作偽,燕歸疑慮微松,他猛一抻手中馬鞭,炸出一陣脆裂聲響,接著又對其出言質詢道:

“暫且信你!還有什麽!接著說!!!” 

畫芊被這突如其來的鞭響嚇的渾身一震,心臟怦跳個不止,仿佛要沖破胸膛,原本帶著哭腔的聲音更是顫抖起來,聽著已是帶上了幾分央求:

“你… 你先將鞭子放下!放下嘛!我好害怕… 你這樣我腦子一片空白… 什麽都記不起來!!” 

燕歸低頭瞥了一眼手中鞭子,嘴角挑笑,手臂一揚,隨意將其扔到一旁,接著又沖畫芊擺了擺手,應是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畫芊見鞭子落地,可仍是心有余悸,於是她匆忙挪步上前,笨笨將其踢到桌下,見燕歸沒有動作,這才將脖頸低下,小手輕撓後腦,瞧著倒真是副思索模樣。

燕歸不慌不忙的拉過一把椅子,在離畫芊不遠處穩穩坐下,他緩緩靠向椅背,輕輕合上雙眼,就這麽靜靜的等待著畫芊下文,一時間,屋內唯一的音符便是小丫頭那略顯局促的呼吸聲,於靜謐的空氣中顯的格外清晰。

燕歸素袍靜坐,宛如淵渟岳峙,見片刻無音,他輕瞇起雙眸,寒芒視線緊鎖眼前那有些瑟縮的嬌小身影,時間仿若被一只無形大手緩緩拉長,每一秒的流逝都好似在心弦輕輕撥彈,撩出沈悶回響。

“時間到。” 

三字於口中溢出,仿若冬日寒風裹挾霜雪,剎間吹散屋中稀薄暖意,音落,燕歸長腿一擡,衣闕蹁躚間,整個人已如蒼松拔地,向著畫芊欺身而去。

“我!我記起來了!!有一次… ” 

姑娘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一陣哆嗦,模樣恰似一只受驚小兔,話語也仿若決堤之水,於慌亂中噴湧而出。

雖是有言,可那後段話語卻好似被一張無形密網緊緊兜住,死死掙紮於舌尖之上,終是未能逃脫。

瞧見姑娘面色漸漸化驚懼為愁苦,一雙彎彎月眼恰如被濃重烏雲所蔽,瞳中更有糾結與掙紮之光接連碰撞又翻湧不息,燕歸便也頓下腳步,不再向前。

俄頃,畫芊仿若下定生死決心,她以貝齒緊咬粉唇直至淤顯慘白,攥雙拳緊握輕發咯咯響音,而後緩緩揚起下顎,以皓月明眸直直迎上那邊幽冷寒瞳,姑娘眼中淚花恰似清晨露珠,經燭火映照透閃奇冶光芒,方才那如驚弓之鳥般的恐懼惶然,也已如春日殘雪般消融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有如磐石般堅毅,更似蘆葦般柔韌的覆雜之情。

“你…已經騙過我一次。這次… 你說你會救她們… 你不可以再騙我… ” 

言語間雖仍帶著幾分楚楚可憐的顫意,可卻恰似那穿越重重山林的山風,裹挾著一股剛忍堅愎之力,直直灌入燕歸耳中,於心間種下一顆承諾之種,徐徐生根發芽。

凝視著眼前這對淚光盈盈卻又明亮堅定的眸子,燕歸沈默良久,終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神色莊重的將頭顱輕輕點下,如立誓般的向著畫芊應承到:

“好。我答應你。”

得他承諾,畫芊面上劃閃欣慰,緊繃雙肩微微下沈,瞧著倒是得了些許放松,她輕擡素手,以衣袖緩緩拂去眼角淚花:

“其實…張姐姐…她身上好像原本就有命案的… ” 

聽聞此言,燕歸心中雖詫,可面上卻並未有半分流露,他伸手拉過一張凳椅,衣闕飄躚間,已是安然上座。

見他不語模樣,姑娘心知是待自己下言,倒也不賣關子,只是輕抿了幾下嘴唇,便又徐徐講來:

“其實…我也只是知曉個輪廓而已…大概…嗯…一年前吧…有天晚上我突發腹痛,便跑到醫館里去找明汐姐姐… 她問清癥狀後,當即便給我煎了幾副湯藥服下,我喝了以後,見痛感緩解許多,本來是想先行回家,卻剛好撞到了張姐姐,她見天色已晚放心不下,加上又恐半夜我腹痛再發,便勸我在醫館留宿,屆時也好有個照應,我一想這樣也好,也索性在里屋先行歇下,她二人無事,就在診廳吃起酒來。”

畫芊嘴上說著,目光卻時不時地瞟向燕歸,那眼神小心翼翼,瞧著便是藏著許多試探與不安,可這般小動作又怎能逃過燕歸眼睛:

“撿要緊的說。” 

“哦… ” 畫芊聞言允諾:“待我半夜寐醒… 她二人已是喝的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本是說方便照料我的…可到頭來卻成了我手忙腳亂的照料她們…我見明汐姐姐輕些,便想…先將她攙到床上,可她應是…嗯…醉的糊塗了…還以為我是張姐姐,把我摟的可緊了,嘴里還含糊不清的嘟囔著說…說我…不該…不該燒死袁家滿門… ” 

此般驚人敘述,著實是在燕歸意料之外,他倏然擡起下巴,疑問之語也不禁脫口而出:

“不該…燒死滿門?”

畫芊見他惑語,急忙擺手說道:

“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嘛!她還說,若是用藥的話,興許能夠省去諸多麻煩…奇怪的是!後來我去拽張姐姐!她同樣將我認錯…可她卻說…”

“說了什麽??”

燕歸迫不及待打斷畫芊,語調聽著也隱隱溢出來些緊張與急切之感。

“她說…若無袁家…你我則不會相識…更何況…禍不及家人…明汐姐姐…做的有些莽撞了…” 

聽聞姑娘此言,燕歸星眸微微瞇起,瞳中透閃咧光,瞧著仿若烏夜寒星,亦似漆江船火。

“我記得你好像對我說…張弗雨?此前好像…是在金陵任捕??”

見小丫頭輕輕點頭,燕歸眉目緊蹙緩靠椅背,以指尖輕擊扶手,儼然是副思量模樣。

畫芊雖也滿頭霧水,可見他這般架勢,卻也不敢貿然開口,只好乖巧站在一旁,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生怕驚擾了燕歸思緒,直等了好一會兒功夫,方才見燕歸站起身來:

“外面天涼。你去置換外衣。”

“換外衣?”小丫頭一臉茫然,眼中盡是疑惑:“要去哪里?” 

“去縣牢。見你明汐姐姐。”燕歸聲音平淡,一時也辨不出情緒:“你若不願去,那便待在這里。”

畫芊一聽,頓時仿若逢霖之花,遇水之魚般的將眉眼舒展開來,匆忙迎了兩聲“願去!”後,隨手便抓起一件衣服胡亂披在身上,毫不掩飾心中急切。

二人剛至門口,卻瞧燕歸將身形一頓,隨即緩緩轉過身來:

“你既早已知曉此事。那為何不告官呢?”

“我…我…嗯… ”

姑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打的措手不及,嘴里結結巴巴的呆立在原地,一時倒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她窘迫模樣,燕歸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仿若春風拂柳般的清淡笑容後,便轉身擡腳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背影衣袂飄飄,徒留畫芊杵在原地,滿心滿眼都盡透著疑惑與不安……

且說這:

 

幽森破壁,暗蘚濕階。

深牢晦影,窄徑陰風。

腐梁木,銹鐐銬,森然可怖。

污磚石,黴草席,懼絕堪哀。

陰氣彌幽寂,瘴霧繞愁雲。

壁角青黴滋,梁間毒靄旋。

幾處血痕添慘惻,數行淚漬隱悲心。

刑架上烏鏈晃晃,囚籠中困者淒淒。

縣牢刑禁之地,各署依律而設,雖星存微差,規制卻大體相仿,方位偏於縣隅,布局森嚴有序,中軸一線貫通,前後劃作四區:

分別以應關押、審訊、值守、懲戒之需,左右分建兩廂,概稱囚牢兩區,兩區之內雖有間隔,然皆為牢中所屬,功能明確無雜。

自外而入,首為值所,磚石累築,堅壁厚墻,獄卒於此輪班值守,瞭望四方,掌控牢內異動,以防囚犯滋事生亂。

值所之後,乃刑房所在,其間軒敞開闊,地壁皆敷糙石,質樸粗糲,頂間梁木交錯,暗影沈沈。

堂中井然陳諸般刑具,森然可怖,旁側歪矗刑台拷椅,其上暗漬斑駁,似泣往昔之峻厲,若訴舊日之苛嚴。

由是深進,則囚牢現矣,男囚之牢處東,監舍櫛比鱗次,柵門森列,依罪之等差而拘,女囚之牢位西,稍顯僻幽隱秘,亦遵律例嚴束,囚間燭火幽微明滅,昏黃光暈搖曳,陰森之氣四溢,寒懼之意襲人。

幽僻之隅,覆有暗室數間,或押重罪之囚,或藏緊要之卷,如此格局分布,誠見環環相扣,秩序井然,盡彰律法之森嚴,亦佑縣邑之泰寧。

當下縣中驟生事端,雖至守備愈嚴,可燕歸近日聲名烈烈,今日又有頭功相伴,衙役自是識得,故而未費周折,便得一路暢通,又經一獄卒尋徑,直至困籠之前。

“諾~”那獄卒對著囚室輕一努嘴:“就在那兒呢~不吃不喝~也不說話~”

畫芊聞言蓮步急踏,匆忙趨近欄桿,目光內燃焦灼之火,急切探入其中,只一眼便瞧見了趴伏在地上的倪明汐。

往昔那如有青竹般傲冷姑娘,此刻卻是鬢發蓬飛亂好似麻縷,衣袂披垂皺如敗荷,憔悴仿若殘花委地,恍惚類同倦鳥棲枝。

這般光景瞧在摯友眼中,又怎能不心急如焚?便以雙手緊攥欄桿,反覆拍打搖晃,口中發出聲聲焦灼呼喊:

“明汐姐姐!明汐姐姐!你怎麽樣了!!”

應是聞聲音熟悉,倪明汐也將頭別過,借著昏暗燭火瞧清來人後,眼中倒也難得的透出一抹欣喜之色,只是聲音聽著仍是虛弱:

“畫芊…”

畫芊火急火燎轉過頭來,眼里滿是焦急,伸手攥住獄卒衣袖,語氣也是盡顯懇求:

“周哥…求求你… 打開牢門讓我進去… 讓我進去看她一眼… 一眼就好… 我不會誤事的… ” 

那獄卒一聽,霎時抽回衣袖,大腦袋也如同撥浪鼓一般的搖晃起來:

“那可不行?!不是哥哥不幫你!宋大人特意叮囑我這郎中得嚴加看管!我要是……”

周哥尚未說完,一眼瞥見燕歸手中銀兩,那下半截話語也順理成章的咽了下去。

燕歸見狀莞爾輕笑,上前一步將那銀錢輕輕塞進他腰間布袋,又壓著嗓子對其哄言道:

“都是在衙中當差… 我們進去給她塗些瘡藥… 權當是給兄弟行個方便…” 

那獄卒聞言輕輕摩挲一把腰間袋囊,臉上笑意頓時難掩,鼠眼滴溜一轉,伸手便將肚皮捂住:

“哎呦…這…這他媽的…人有三急…你們在這…等我會兒…我去解個手先…” 

說罷便急匆匆的朝著茅廁方向跑去,還沒癲兒出幾步,也不知腳下被何物所絆,登時便是一個趔趄,待起身時,那地上儼然是多了一把鑰匙。

畫芊見狀大悟,忙疾步上前將其拾在手中,緩緩插入鎖孔,隨著“哢噠”一陣輕響,牢門應聲而開,姑娘顧不得許多,徑直便瘸到倪明汐身旁屈膝緩蹲,眼里疼惜與擔憂之色已是呼之欲出:

“明汐姐姐…你怎麽樣了…” 

倪明汐見她前來,掙紮著想將身子轉過,可這一動卻不慎牽動腚上杖傷,疼的她不禁發出一陣“嘶~噢~”低吟,臉上也霎時爬滿痛苦之色,片刻緩定心神,方才弱言吐道:

“我…沒事… 弗雨呢?哎呦…嘶…你瞧見她了沒有?”

畫芊看著她這副模樣,眼眶倏地泛紅:

“你?你挨板子了??” 

說著她猛地回過頭來,鼓起小嘴奶呼呼的瞪著燕歸:

“你不是說沒有叫明汐姐姐吃苦頭嘛!怎麽… ”

聽聞姑娘質問,尚不待她講完,倪明汐略一搖頭,伸出一掌輕按下畫芊小手,柔聲為其辯駁道:

“畫芊~莫要怪他…方才若不是公子解圍…還不知今日會叫他們給揭下幾層皮才是…”

聽聞此言,畫芊眉尖緊蹙,面上憂色四散叢生:

“那我…我來給你塗些瘡藥…”

倪明汐莞爾一笑,緊攥住姑娘素手,瞧著強自鎮定:

“二十大板而已… 姐姐沒什麽大礙…”

“還說無大礙!你都… ”話才言過半,畫芊頓覺雙手熱燙,且見她伸手輕觸額角,片刻不禁花容失色:

“你!怎麽這麽熱?!你發燒了?!!”

“急火攻心… 肝炙郁結所致吧…對了… ”倪明汐說著輕咳數聲:“可曾見到過你張姐姐?” 

畫芊面露難色,輕輕搖頭示意不知,尚不及接言,卻見燕歸緩步上前,抱拳輕致一禮,對其恭敬說道:

“倪姑娘…在下心中困惑…不知可否賜教?”

倪明汐虛弱搖頭,聲音也低細弱蚊:“弗雨行蹤…我當真一無所知…至於行事因由…我亦是如墮雲里霧中…公子若為此事而來…恐怕是要敗興而歸了…”

燕歸唇角上揚,於面上勾勒出一抹深長笑意:

“姑娘誤會了…在下要問的是…”言之過半,燕歸話鋒一轉,面上神情驟然變得冷峻如霜:“張捕頭煉殺袁家滿門之時。姑娘可是親眼所見。” 

這一言仿若九霄驚雷,驟然驚破四下靜謐,直直灌入倪明汐耳中,霎時間,她只覺周身寒徹,仿若冰淵浸體,冷意透骨,嬌軀顫抖不止,恰似風中秋葉,飄搖無依,俏臉盡褪血色,如同霜打芙蕖,了無生機,雙唇翕動,怔怔囁嚅許久,方才發出一陣幹澀沙啞之音:

“你… 你…如何知道……”

她見燕歸笑而不語,心下愈發慌亂,忙不叠地將目光投向畫芊,可小丫頭卻只顧垂頭絞指,緊抿雙唇,儼然一副心虛模樣,倪明汐凝眸片刻,恍然有悟,面龐頓浮一抹悲寂笑意,其間滋味,恰似黃連入口,苦不堪言。

“弗雨犯下大錯…如今已是必死之軀…公子難道非要將她逼至絕境!親睹她身受那慘絕人寰的淩遲極刑時!方才能偃旗息鼓嗎?!!”

姑娘這話語聲悲戚,仿若杜鵑啼血,眼中亦是淚光泅泅,惹人憐意頓生。

“姑娘誤會了。”燕歸整衣斂容,擺手止住身側欲言畫芊:“此事波橘雲詭…撲朔迷離…在下深探幽微…不過是因曾經應過畫芊姑娘…會使其撥雲見日…並還張捕頭一個清白罷了。”

倪明汐聞此一言,眼中水漣登時仿若決堤之洪洶湧而出,串串淚珠恰似鮫人泣於滄海,顆顆澄澈晶瑩,行行清淚又如素泉流於峻嶺,縷縷哀怨淒涼。

畫芊見狀亦是眼眶泛紅,伸手將倪明汐臉頰輕捧入懷,任由姑娘斑駁淚滴順著指尖滾滾而落,不多時便浸濕了身下那一方塵土,恰似點點洇墨滲於宣紙,彌漫出無盡哀傷之意。

“待到弗雨伏法之日…想必也是我們共赴黃泉之時…這骯臟塵世…倒也無甚留戀…明汐只求…公子念在畫芊份兒上…能夠給弗雨一個痛快…讓她少受些無端活罪…至於公子方才所問…就請讓它隨我二人消逝…長埋進黃土之下,永絕在塵世之中吧… ” 言罷,姑娘緩緩闔目,徒剩悲淚泣留不止。

燕歸衣袖翩拂,緩緩轉身,其影於昏黃光暈中更顯蕭索寂寥,擡首望斷天涯,蔚然一聲長嘆:

“真是對苦命鴛鴦…” 

倪明汐聞之,心尖微抖,臻首輕轉望向畫芊,眸中眷戀如絲縷纏綿,盡透往昔情長,畫芊見狀淚眼潸然,探伸纖手,顫若嬌花拂柳,憨憨拭去明汐腮邊淚珠,悔泣傾言道: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 ”

言半未竟,明汐便擁其入懷,寵溺遮掩其口,阻其自責之言:

“傻丫頭…姐姐不怪你…姐姐只怪自己…怪自己怯懦頑愚…今日這般…宿孽罷了…”

燕歸那邊也恰似為此般悲戚所感,片刻他回首瞻望,目灼端肅:

“倪姑娘…燕某…可保張捕頭性命無虞…然…此中自有條件…” 

語畢,見倪明汐仍是精神恍惚,怔呆原地,顯然是對自己方才之言訝然不信,燕歸無奈搖頭,亦伴苦笑浮面。

他擡手將畫芊喚至一旁,遂穩步驅前,直抵倪明汐旁側,接著俯身傾耳,唇齒柔動,密語即如蚊蠅之音,隱於暗夜,旁者難聞其詳。

俄頃,倪明汐嬌軀巨震,瞳仁驟縮,仿若有驚濤駭海翻湧於心,繼而周身顫栗,恰似風中酒旗飄蓬烈烈,良久。燕歸止語,倪明汐渾然不顧後臀紫腫脹痛,她以掌撐地,艱難掙起,委身緩跪於燕歸身前,那神情決絕端然,姿態虔誠禮敬,仿若傾盡余生祈願。

燕歸睨見畫芊蹙眉似欲質問,遂轉頭疾豎指於唇前,示以明汐噤聲,姑娘聰慧頓悟,見姿倒也即明就里:

“公子!你若真能救得弗雨性命!明汐余生…願憑公子驅策!即是當牛做馬!亦無半點怨言!!”

“哈!”聽聞此語,燕歸徐徐擺手:“當牛做馬便罷了…燕某但求…姑娘將心中所知。如實相告…” 

且說這:

暗影沈沈,微光隱現。

黑獄似黃泉僻徑,卻聞玉音裊裊。

隅角如冥府幽廊,驚現佳人楚楚。

淒風颯颯,壁間隱隱透悲思。

燭火幽幽,杏眸點點閃淚光。

明汐朱唇慢啟,詳述前塵,猶如星芒墜露,哀傷盡付言語間……

燕歸傾耳細聽,破霧巡航,眉間愁雲頓散,恰似撥雲開見日……

畫芊凝神靜聞,乍獲驚訊,恰似寒鳥驚枝,恍若落蕊遇驚風……

待二人還至室中,已然更鼓將歇,子夜迫近,燕歸眉蹙緊鎖,憂思紛擾,恰似風卷殘雲,惟難平靜,便尋得一把雕花圈椅,緩緩靠坐,欲稍撫淩亂心緒矣。

畫芊雙眸仿若藏星,熠熠好奇之光傾瀉而出,先前燕歸與倪明汐附耳之言,恰似貓爪輕撓,直劃得她心間奇癢難耐,兀地輕盈趨近,朱唇輕啟,一連串問詢恰似鶯歌婉轉,喋叨不休。

燕歸心憂如麻,意亂若瀾,起初對其聒噪倒也充耳未聞,兀自沈湎於惱海愁波,畫芊卻只當其勞累,全然未察慍意,串串問語恰似鵲啼擾心。

叵耐畫芊愈發放肆,言辭紛擾無休,半晌,燕歸終難再抑,眉蹙似峰聚,目含嗔意,豁然斥叱一句:

“再如此饒舌!便會挨揍!!”

姑娘身形頓滯,笑意戛然而止,她微張朱唇,瞧著似欲辯駁,可見燕歸慍怒之容,旋即抿唇不語,憶想方才光景,頃刻間,玉容兢兢,粉面頓呈霞色,將活潑之態盡收,叮嚀一聲後便乖巧垂首,蓮步挪移行至榻前,接著輕緩俯身而臥,其姿溫順可掬,唯余月眼靈動依舊,雖隱隱射透不甘,卻也不敢半分違拗… 

月輪幽宇上,悄沁清輝光。

竹影搖窗闕,暗拂心角涼。

風若仙袂拂檀案,裹裊裊蕓香。

燭似寒璃棲筏旁,暈靄靄幽芒。

文映幽燭影,隱寸心悠揚。

幽燭照錦文,添墨韻情長。

觀不盡夜色蒼茫,聽不絕竹籟宮商。

數行墨痕書凝情,幾句囈語夢含香。

榻上佳人眠穩,案前才子困傷。

思悠悠情翩難訴,念潺潺心曲深藏。

這情伴那景,織就滿室柔腸。

那景入這情,暈開幽夢一晌。

燕歸仿若入定老僧,於椅凳之上靜坐良久,幽室四下皆寂,唯聞燭芯輕爆,其聲瑟瑟,恰似秋蠶食葉,細微難察。

俄頃,卻聞絲縷靜鼾悠然入耳,若柔夷輕撩心尖。燕歸循聲顧盼,卻見畫芊酣然臥榻,粉面桃腮,憨態可掬,謐睡仿若嬰孩,睫羽輕覆,投下淺淡暗影,恰似蝶棲花蕊。

燕歸唇角輕勾,逸出一抹苦笑,苦中蘊甜,寵溺之色稍縱即逝,方欲側身偃棲,忽覺心神一顫,仿若蛛絲暗縛靈智:

“這小丫頭…屁股怎麽樣了?”

一念驟起,百轉難寧。

情思暗湧,愈久難平。

眸光再著畫芊之身,須臾,似是心意已決,燕歸徐徐而起,行止仿若風拂細柳,悄無聲息,身姿恰似月移花影,幽然無痕。緩緩趨近畫芊臥榻,唯恐驚破這一室寧謐之氛。

燕歸徐探臂腕,指尖仿若蝶翼輕銜姑娘裳緣,繼而輕抿唇角,緩力將那綢褲褪下幾分,直至傷處顯露,

遙記前昔,兩瓣腚蛋兒臃腫不堪,外膚內里皆現大塊兒淤紫,今者腫象已頹,鼓脹之態亦已漸消弭,潑墨瘀傷也化煙霞淡若,暈染淺褐之色,映於脂玉肌骨,雖猶顯醒目,然較往昔之觸目驚心已大有緩和,如此緋雲棲於雪肌,恰似蜜桃綻露新苞,更那肉嘟臀兒隱添幾分嬌俏旖旎之韻,瞧著霎是惹憐。

燕歸斂眸諦視,疼惜之意盈滿雙眸,目光徐徐梭巡,暗自幸甚傷處之恢覆尚稱良好,念想著應不肖三五日,小丫頭便可緩緩落座,繼而屏息整理褲裳,轉身落位而憩。

竟渾然未覺…姑娘皙頰已然悄染緋色,恰似暮春桃花嫣然盛放,又如朝暉天幕暈染綺霞,灼灼其華隱照一室靜謐,羞怯嬌柔並蓄,絲絲縷縷皆盡顯女兒羞態。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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