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歌者·塞倫斯之歌 #1 始端·世界伊始的歌謠 (Pixiv member : 阿荷拉)
光陰如梭,宇宙永恒不息地差遣著它的欲望,時間也隨日月星辰偏轉變幻。
在天穹之上的萬萬晨星撒下光芒,它們紮根世界及其生命渾濁的內心,直到破土而出生發接連天地雲海的蒼古神樹。
攀附其上的是盛開的晶瑩的湛藍繁花,神樹閃爍著白色的溫和光芒,引得終生萬物俯首朝拜而無半分嫉妒憤恨之情。
他們虔誠至忘記自己的軀骸乃至靈魂,緊隨神樹的指引驅動自己的意志。
某一日,在無法用時間空間所描繪的節點之上,混沌中瘋狂的虔誠終於被撕下了可怖的面皮。
一位孩童長大,祂名喚作弗坦荻妮婭。一日,神樹的花葉傾灑而下,於祂的意志掀起駭浪滔天。
花葉作祂的身軀,日月作祂的目光。
祂望向蒼生扭曲掙紮的輪廓與模糊不清的囈語,殘垣斷壁與被遺棄的肉體靈魂構成了一座座無名荒冢。
沈醉已久的美夢頃刻間打破,祂如新生的孩童不知所措地望向神樹。
蒼生癡愚而唯祂清明,蒼生極樂而唯祂痛苦。
祂妄想贖回他們的靈魂與軀殼,以自己新生的生命為注向神樹祈禱。
而後來……
“後來祂怎麽了?”依娜·白夜的眼眸好似珠寶商鋪最為奢侈的晶藍寶石,閃爍著同此處死寂不相符的生命火光。
她就披散著一頭及肩的淡金色長發,睜大了那雙靈動活潑的眼睛,望著眼前疲憊的人或者說精靈——她的姐姐,茉菈緹娜·白夜。
“明天再說,現在呢,你該睡覺了依娜。”茉菈緹娜毫不留情地熄滅了依娜繼續聽下去的希望,聽著守夜人登上鐘樓頂部的整點報時,驅趕依娜早些上床進入美妙的夢鄉。
在此日夜不停的勞作與憔悴令茉菈緹娜早早雪白了頭發,精靈一族最為自傲的天賦能力也早被忘的一幹二凈。
余下了平靜的絕望在生命中四溢,為了活著這一抽象晦澀的概念不斷糟踐軀體,換取片刻的茍延殘喘。
或許是多年對弗坦荻妮婭的信仰終於得到回應,在鳶尾花衰敗結出蒴果的某個六月清晨,她撿到了還在繈褓中的依娜,這個似是人族的嬰兒帶給她了一種生的希望。
這里是塞倫斯邊陲的一座無名小鎮,他們不被在意也不具有作為生靈的一切權利……
換句話說,他們是被放逐在此的被剝奪人權的——奴隸。
只是很少有拄著手杖、帶著紳士禮帽的貴族先生或是高高在上、不喑世事的女士肯來此光顧。
自由散漫的小姐們倒是有路過這里的,而後不出意外的被捉回去,照例處以家法或其他規矩的伺候。
故而,依娜的到來足以算作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芒,重燃了對生活的渴望。
“可是我還想聽嘛……”可憐巴巴的論調令得茉菈緹娜都心軟三分,但此刻已是宵禁,她也決不能容許依娜為了幾篇傳說而糟蹋自己的身體。
見茉菈緹娜去取床頭懸掛的皮質硬拍,依娜頓時收起了自己的僥幸,不在撒嬌,而是老老實實地躺在了床上。
倒也不算安分,她正悄悄瞇著眼睛看茉菈緹娜的動向呢。見她將那可怖的懲戒工具放歸遠處才悄然松了口氣。
目光便轉向窗外,靜靜地看著月盈之色。遙遠仙女星座的星晨連成唯美神秘的圖騰。更加遙遠的地方,常被忽視的御夫座之中,五車二仍引領著璀璨與希望的迸發。
依娜很快翻過了現實與所謂虛幻間的那堵墻壁,步入夢境神靈的寬廣懷抱了。她的睡顏恬靜無比,茉菈緹娜怔怔地望著她出神。
伸手將依娜的一縷淡金長發捋平,守夜人又在鐘樓之上撕扯著喉嚨報出整點時刻。
不覺間月已虧缺邁過房頂,在破舊的磚瓦縫隙中投下影子,宛若水波粼粼洗滌世間。惆悵與憔悴一同被卷入無邊月光的潮中,懷抱住依娜,昏昏沈沈地合上雙眸溺於夢境的淵洋。
守夜人仍盡職盡責的進行著整點報時的苦差,但對比那略高一籌的工錢而講,這似乎也算不上有多麽勞累。
下等的奴隸能夠牟取這樣一份這樣一份正當工作,可以說是弗坦荻妮婭的庇佑也不為過。總不能指望奴隸們真的去信仰靈魂不滅來世幸福,那種俗套理論千百年前就被用爛了。
萬籟俱寂,除了某些較為“富裕”的人家——或者是其他什麽家——點燃了修砌的簡陋壁爐,一片片破敗的屋舍沒有半點明亮的光芒。唯有守夜人的小屋從窗口投射出暖意的橘紅。
時值深秋,秋意染紅了楓葉,片片低矮雜亂的灌木被寒風吹動簌簌作響,嘈雜的聲響與地獄傳達的樂符毫無區別。它們作為銜接秋冬的信使肆意狂笑,尋找機會撕裂疲憊而無設防的可憐之人。
今年冬天,又不知道將有多少人的屍骨被埋葬在這片無主的貧瘠之地。
這些將與守夜人屋內的光明毫無關系了。初看屋內,狹小但意外整潔:事實上,屋內只包括了一張床、由低賤的銅鐵鑄幣交易而來的還算牢固的一對書桌椅子,以及幾個掛鉤與幾個箱子。
掛鉤上掛著的是廉價、但在這個地方卻奢侈至極的木制手杖與粗布禮帽,以及一套看上去有些陳舊的紳士禮服。
守夜人萊頓·卡莫端坐在書桌前,墻壁懸掛著由教會發放的齒輪機械結構的時鐘。不同於日晷,即使在深夜,時鐘依舊哢噠作響,時間順從著它的旨意徐徐前行。
桌上擺放著一盞煤油燈,正燃燒著放出橘黃色的暖意光亮。卡莫身前攤開了一本古老的書籍,那是茉菈緹娜為依娜講述的關乎神樹與弗坦荻妮婭的亙古傳說。
卡莫心不在焉地借助煤油燈的光亮閱讀這古老的傳說,任憑指針嘀嗒嘀嗒在腦海中劃出一道道緊繃的弦。每讀一會,他都擡頭望向時鐘,盡力完成自己整點報時的守夜人職責。
可憐的卡莫,他每日白天也必須辛勤勞作,以換取些許鐵幣或者幾枚銅幣的微薄酬勞。塞倫斯帝國不承認這些低賤的貨幣,但與邊陲接壤的放逐之地卻將他們奉若珍寶,而這無名的小鎮正巧與其接壤。
每月最後一日,都有人帶著貨幣前往放逐之地與人交易。但若是這時貴族們來到,他們的行為卻會為自己換來嚴峻的懲罰——通常是一百藤條。但像先前說的,並沒有多少貴族肯來到這荒涼的無主之地,因此與放逐之地交易的這個傳統一直留存到現在。
而作為守夜人的工作是在夜晚進行,有時卡莫身形搖搖欲墜快要在破敗教堂的聖潔台階上跌倒。這時他便會在小屋中或者教堂還算完整的神像前沈沈睡去,沒有人會怪罪也沒有教堂的神職人員知曉。
因為卡莫本身是奴隸的原因,他的薪酬甚至比鐵匠的學徒更低:只有三枚銀幣的日薪作為他的酬勞,而鐵匠學徒則有五枚。
但對於這個小鎮來說,這是一筆令人垂涎的巨款。因此卡莫也是這里唯一一位能夠與塞倫斯的商販交易的人。而他也的確是人族,沒有龍族或泰坦那樣強橫的身體素質,也沒有精靈對於自然的親近力和未曾斷絕的魔法天賦的河流。
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得體,他特地買下了一根手杖(貴族紳士們近乎人人都有這樣一根得體的手杖)與一套包含紳士帽在內的老舊正裝。
現在的卡莫可謂是小鎮的排面——之前聽聞著鎮上的人商議著將這座無名小鎮以他的姓氏:卡莫來命名。
月河流轉而奔騰不息,光華照耀著枯樹,萬物生靈皆披上幽秘的面紗,樹縫之間偶爾落下皎潔的月河之水,在地上鋪展開來成就無垠的淵洋。
隨著指針即將指向新的整點,卡莫匆匆提著煤油燈向鐘樓走去。
這是他作為守夜人在夜間最後的工作——當淩晨兩點的時間流去,他也就得以投入夢境的懷抱。在夢中,他可以蕩漾在四月的鳶尾花海中,也可以在詭秘莫測的星空中燃燒發亮直到足以與大角星相爭輝。
楓葉飄落於燈光照射下熠熠生輝,風蕭蕭葉瑟瑟,寒冷侵蝕著蕓蕓眾生。吟遊詩人們或是謳歌或是謾罵這秋風,旋即在迷途中漸漸忘了本心而作著無用的華美篇章。
夜將落幕,隨著幾個小時後的旭日劃開天邊破曉,烈烈朝暉將傾灑於山崗深沼。虛無空洞與存在之意並存世間,古老的哲人們謳歌著它又唾罵著它,如無根浮萍般重覆著軀體腐朽的感官而忽視意志的錨定與紮根。
又是一日苦難的開始,人們行將就木,空洞麻木的雙眼亦永遠無法走出這迷途了。頌歌?那不過黃粱一夢,醒來之後亦將絕望悲哀的為自己準備死去的棺槨。
夜已逝去,光明再臨。永遠扭轉的時間齒輪將未來推送到現在,過去化作清風,隨同花香流轉,最終彌散於蒼茫天地之間。
茉菈緹娜早早起了床,躡手躡腳地為依娜再次鋪好了勉強算得上被子的布料。木門吱呀作響更搖搖欲墜,破舊的圍墻大多拆除被換做了麻、薪柴、谷穗或是其他什麽。
這片土地曾也是沃土,但如今只剩下數百年前的老樹與輪回不息的野草野花。谷穗生長出來大多矮小,很多人都試過,最終無奈悲憤化作了無盡的痛苦。
照例告慰了從別處采來的常青灌木,秋風凜冽生靈苦久,最令人難捱的恐怕應有秋雨一座。
雲蒙蒙籠罩住這片無主之地,天穹懸掛著黑色的帷幕。幸運的是,房屋在夏夜不間斷的雨水中修繕完成了,倒也不必忍著粘膩寒冷強迫自己在夜晚入睡。
願弗坦荻妮婭庇佑她的孩子們。茉菈緹娜默默禱告。
風的精靈從窗戶縫隙中擠進了卡莫的守夜人小屋,雖不識字,但仍翻動著桌上那本古老的典籍。待停下時,那新生的弗坦荻妮婭的故事以詩歌的形式再度展現。
繁瑣的拉丁文令人眼花繚亂,普羅大眾無法看懂其中一個字符。卡莫也只能將他懂得的詞匯臆想串聯,以上一紀元留存的古老威尼斯語記述下來。而依娜所渴望的故事後續也歸於此:
“那祈求禱告的弗坦荻妮婭啊,
妄圖出賣自己的新生的形骸
去換取
那萬萬蒼生的靈魂重燃;
那參天的古老的不滅神樹啊,
它怒意燃起
伸出蔚藍繁花包裹的枝椏,
一下下抽打
在弗坦荻妮婭的身軀之上,
直到嬌嫩的臀峰
覆蓋著深紅錯亂的鞭痕。
終是拗不過那溫和的孩子,
去重燃
靈魂腐朽的罪業枯木。
於是眾生意志蘇醒,
他們掙紮著生長出不同的軀殼。
精靈隨同花木茁壯生長,
地精隱入大地逆光萌發,
龍族伸展雙翼
翺翔於世界湛藍的穹頂,
人族智慧相伴
以勇氣譜寫自由的歌謠。
此外仍有更多更多,
他們向著溫和的再造之母匍匐。
蒼古之樹
它貫通天地,
偉大的再造之母,
溫和的弗坦荻妮婭啊——
祂永遠棲息在了
貫通天地的蒼古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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