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小記 2

 “我以為你再也不疼我了。”我哭道,“我不好好練功,我把老師氣走了,你也討厭我了是不是?”我哭得一抽一抽地,“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兇?你怎麽可以對我這麽兇……”


袁朗也不勸,就任我发泄,然後隨時揩掉我的鼻涕眼淚。等我漸漸平靜下來,才淡淡地開口,“楊肆,我從小看你長大,你什麽性子我最清楚。倔強,冷硬,不服管束。”袁朗一個手勢止住我將要出口的反駁,繼續說道,“就比如這次要學舞,你自作主張,瞞著家里,最終還不是老師去幫你叔叔阿姨挨個兒的勸。你越長越大,主意也越來越多,叔叔阿姨也挾制不了你。”


“這些年,你都習慣自己拿主意,也開始不相信任何人,你認準了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袁朗嘆了一口氣,“你一個女孩子,有主見,我很開心,但是,別人的意見,最好還是要聽一下。”說完,突然話鋒一轉,“這幾天你跟著老師,我也從老師那里聽說了不少你的事,想不到你竟是越发的野性難馴!”說到這里,語氣已是嚴厲至極…


“我今天就是想看看,你楊肆,心里到底還有沒有‘聽話’兩個字!”。


我一時呆在那里…


“舞蹈這一行當,就沒有自學成才的。為什麽?因為她太需要經驗,太需要鞭策,也太需要一雙別人的眼睛。我相信以你的聰慧,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依舊呆呆的點頭,就聽袁朗厲聲道,“可即便沒有這些理由,你眼里還有沒有‘尊師重道’了?!”。


“我看你這些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袁朗冷冷道…


我慚愧得滿臉通紅…


“但我看你今天還算是有些覺悟,”袁朗聲線軟了下來,“不然,就算老師想收你,我也再也不會管你!”。


我慌了,慌忙表決心,“不要,袁朗,不,師兄,我聽話,我以後都聽話,您別不管我,”說著,竟又是要掉眼淚了…


“你先別忙著表態,”袁朗打斷我,“你這次,鬧得老師很傷心,老師最後還要不要你這個學生,我心里也沒有數。”袁朗沒理會我突變的臉色,接著說,“但是,你把布置給你的功練好了,做好了你的本分,才有資格談其他。”。


我低低應了…


“現在接著耗,分鐘後就可以起來了。”。


袁朗番外一

盛夏的午後,空氣中的躁動正是最活躍的時候。不過對於舞校的孩子來說,暑假決不意味著冰激淩和美國大片。頭天剛剛上完小課的袁朗,正在家里的客廳耗腿。17歲的少年,後膝蓋穩穩地搭在半米高的凳子上,上身挺直,胯也嚴嚴地壓在地上,安靜得就像一台雕塑。不知少年已經這樣耗了多久,似是覺得無聊,或是因為疼得厲害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少年撿起手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有時候生命就是這麽奇妙。在哪一階段遇見誰,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冥冥之中老神仙早已一筆一劃給你算得清清楚楚…


電視里播的是柳海龍跟一名泰國選手的比賽。里面觀眾的喊聲震天,讓袁朗的眉毛不自覺地皺了一下。可是下一刻,袁朗的注意力就立即被柳海龍的動作吸引了。都說泰拳狠戾,可是柳海龍卻看起來絲毫不顯吃力。無論對方攻來什麽招式,都能被他輕松化解。用一句中國古話,就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袁朗已經完全被電視中的比賽吸引了。滿眼都是柳海龍變幻莫測、四兩撥千斤的招式。聽著場上的人聲鼎沸,袁朗似乎也熱血沸騰了…


等到柳海龍打贏了比賽,袁朗呆呆地隨手關了電視,自己卻老大一會兒不能回過神兒來。他努力在腦中回想柳海龍的每次出招的路線和力道,想的太過入神以至於連腿麻掉了都沒有注意。他甚至把腦海中柳海龍的腦袋換成了他自己,然後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狠狠地教訓了那個泰國拳手。


那個下午,耗完腿之後,袁朗沒有像往常一樣,覆習上一節課剛剛學的變奏,而是直接沖進了浴室。沖完澡的袁朗,換上得體的居家服,徑自走進書房,抄起一張紙,開始发呆。


袁朗從小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只要他在有什麽問題想不明白,就喜歡拿一張紙,在上面寫寫畫畫。像旁觀者一樣,剖析自己,分析環境,直到問題解決…


毋庸置疑,袁朗是喜歡跳舞的。17歲的少年是最叛逆的時候,只要他不願意,沒人逼得了他。可是,袁朗不明白的是,為何自己竟對剛剛看過的比賽念念不忘,甚至連訓練都沒有興趣了。仿佛長這麽大,蟄伏在體內、藏匿在小小練功房里的男兒熱血,在這一瞬間被激发出來,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大搖大擺地拜托了袁朗的控制,還反客為主地控制了袁朗…


在此之前,袁朗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比芭蕾更能同時兼顧優雅與力量。可是看了這場比賽,袁朗不得不自己推翻了這個論調。那個叫柳海龍的選手,像是一頭優雅的大貓,一招一式都美的不可方物,卻又充滿的殺傷力。有人曾說過,吸引男人的無外乎兩件東西,一個是美麗,一個是未知的危險。袁朗雖然現在還算不上“男人”,也不可免俗地被這“美麗的危險”深深吸引。


“不行,我一定要學散打。”袁朗內心默默地說…


袁朗立即行動起來。年的京城,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得貼滿了小廣告。袁朗就拿著一支筆一個本子,在小區附近溜達,順便把所有散打暑期班的教學廣告悉數抄下。回到家,開始分類篩選,去除那些個太不靠譜的、和那些就要結束了,終於发現了一個體大的老師開得一個散打興趣班。一看地址,是在附近的一個小學里面,袁朗默默地點點頭,然後第二天正大光明得翹了陳疏的小課,揣著自己所有的壓歲錢,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那個興趣班…


一進門袁朗就楞住了。男孩子們有的赤膊,有的穿著臟兮兮的小背心,正打成一團。哦,準確的說,是在“切磋”。袁朗環顧一周,努力讓自己忽略堆得到處都是的衣服鞋子,发現老師還沒有到。怪不得,袁朗默默地想,不然這群孩子們敢這麽明目張膽的“聚眾打架”。這時,在鬥爭外圍觀戰的一男孩兒注意到了剛剛進來的袁朗。他踱著小方步,晃到袁朗身邊,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他細弱的小身板兒,認定是個好欺負的,於是囂張道:“哎,新來的,你叫什麽名字啊?”袁朗微不可見地皺皺眉頭,但長期以來的良好的家教讓他還是禮貌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袁朗。”只聽袁朗淡淡地說…


那男孩兒由此更認定了袁朗是個沒脾氣的,得寸進尺得決定給他一個下馬威。“來,跟我打一場。”。


袁朗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挑釁了。他倒是不怕他,只是怕第一天就打架會給老師留下壞印象。那男孩兒看袁朗遲遲不必表態,還以為他怕了,於是更加囂張,故意大聲道:“哎,小子,你是不是怕了,怕了你跟爺說,爺就放過你,你就從哪來到哪去。”不知何時,原來正打得難分難舍眾人也停戰了,慢慢地都聚集在了袁朗和那個男孩兒的周圍…


其實,他們的教練李奇在那個混小子跟袁朗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到了。通常,他肯定是要出言喝止的。練武的人,最忌戾氣過重,不然學了一身本事,最後全去打架惹事去了。可是今天,他一看到袁朗,身長玉立,骨骼清奇,套用一句古話,那就是“練武奇才”啊。李奇頓時起了愛才之心。於是他饒有興致地躲在門外,想看看袁朗怎麽處理這個挑釁。當他看到袁朗冷淡卻不失禮數地回答自己的名字,李奇暗暗點頭,這小子,家教不錯。他躲在門外繼續聽,然後差點被袁朗接下來說的話給氣樂了…


“想必大家都比我早來,我袁朗就姑且稱各位一聲師兄。教練的規矩,各位師兄肯定比我清楚。我剛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大家在熱火朝天的切磋,想必這必然是教練默許了的。既然這位師兄要求,我袁朗也卻之不恭,開始吧。”袁朗一句話把屋里的所有人都饒了進去,同時把自己的責任推了個幹凈…


“好,爽快人。”那混小子摩拳擦掌。話音未落,一個迅疾的直拳直攻袁朗的面門。袁朗雖然沒有學過武,但是長期練舞的身體最是靈活,竟是輕而易舉的躲開了。那男孩兒估計沒想到袁朗還有兩下子,仿佛受了什麽侮辱一般,一記一記直拳勾拳更加迅疾地向袁朗攻來。袁朗被逼的沒法,突然腦海中浮現出昨天看到了柳海龍攻擊泰國選手的招式,迎著男孩兒向自己攻來的拳頭,一個高擡腿,直擊男孩兒的頭部…


袁朗不可思議的看著被自己擊倒在地的男孩兒,道場里也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幹什麽!一個個都反了嗎?!”門口傳來李奇威嚴的聲音。頓時,道場里原先一盤散沙一樣的男孩兒們迅速按照排好的順序,直直地站成了兩排。之前挑釁的那個男孩兒,也麻利地地從地上爬起來,插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經過袁朗時,還不忘對袁朗擠眉弄眼,“兄弟,霸氣,服了!對了,我叫謝城。”。


袁朗哭笑不得…


這時大家都站好了隊伍,只剩新來的袁朗還孤零零地站在旁邊。李奇故作嚴肅地問袁朗:“你叫什麽名字?”。


“報告教練,袁朗。”。


“之前學過散打嗎?”“報告教練,沒有。”。


“那你剛剛的‘迎擊劈掛’是跟誰學的?”。


袁朗楞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迎擊劈掛”是指他剛剛高擡腿的那個動作。


“昨天下午,看柳海龍的比賽學的。”袁朗低聲說…


好苗子啊好苗子!。


李奇強壓內心的激動,調整面部表情,黑臉面向全體同學,大聲訓斥道:“一個個都長本事了?誰準許你們私下鬥武的?不長記性的東西!全體都有,圈!”然後又轉向袁朗,“還有你,逞強鬥狠,不知天高地厚,圈!”。


“是!”全體同學整齊的應道。然後在謝城的帶領下,冒著漸漸上升的暑氣,去操場跑圈。


看著空無一人的道場,李奇終於憋不住地想要大笑。他剛剛罰袁朗雙倍的時候,已經做好袁朗不服的準備了。沒想到那小子一聲不吭,就跟著大部隊領罰去了。我怎麽這個走運呢,李奇默默地想。有悟性有天賦,家教好性格好,又聽話又肯學,簡直是個寶貝。不過,李奇要是知道袁朗心里是怎麽想的,估計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袁朗早就把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了!。


你想啊,袁朗練舞這麽多年了,對這些教育工作者們的脾氣,是再明白不過。在課堂上,老師越是打壓你,就代表越是看重你。從小到大,在練功房里,袁朗從來都是那個壓腿壓最狠,挨罰挨最重的那個。所以,當聽到李奇罰他跑圈的時候,他幾乎可以確定,這個教練,很喜歡他!


袁朗邊跑步,邊思考,下午回家怎麽跟爸媽說呢?經過剛剛的事,袁朗幾乎可以確定,他喜歡散打!。


當然,如果他知道,當他到家的時候,陳疏已經跟他爸媽一起在家里等著他的話,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跑得這麽悠閑…


袁朗番外二

袁朗是被三雙“期待”的眼睛迎接進家門的。只不過袁媽媽的眼神是“氣勢洶洶”,袁爸爸的是“被迫出場”,而陳疏的則是“給我一個合理解釋我就不當著你爸媽的面兒揍你”的招牌內涵表情。


袁朗表示壓力很大…


袁朗本來的打算是,回家之後,先沖一個舒服的熱水澡,然後跟爸媽一起享用在一頓愉快的晚飯,向父母攤牌。誰知道事情為何发展如此迅速,以至於將袁朗的計劃全盤打亂,甚至連他剛剛在路上打好的腹稿都忘了一幹二凈。袁朗恨不得仰天長嘆:“你們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啊!”。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他要有這個膽子,也不至於現在站在門口,一臉“囫圇吞了整個煮雞蛋”的表情…


陳疏首先注意到了袁朗臟兮兮的T恤,不禁一皺眉頭,難道翹課是出去瘋玩了?不對,袁朗不是貪玩的孩子。可是這一身的汗污,又怎麽解釋?。


“過來,杵在門口幹什麽?!”袁媽媽沒好氣地說。“今天下午幹什麽去了?”


袁朗慢吞吞地走到三位面前,“老師,您來了”,卻是對著陳疏問好。袁媽媽等著陳疏教訓袁朗,卻沒想到陳疏也不发話,只是盯著袁朗看。袁朗被陳疏看得心虛,就在袁媽媽耐心耗盡,想要重新咆哮之時,一句話成功得讓所有人都噎在了那里…


“我想學散打。”。


石破天驚。連最淡定的袁爸爸的表情都有了些許的變化…


“什麽?!”袁媽媽最先反應過來,隨手抄起茶幾上擱的一本書,直接沖到袁朗面前,就要打他…


這也不能怪她。袁媽媽早年因為身體條件被舞院無情的拒之門外,芭蕾夢碎,導致後來嫁人的時候,把身高列為擇偶第一標準,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嫁了人高馬大的袁教授,生了一個身體條件倍兒好的孩子,練舞練了年,就快練出來的時候,突然跟你說不練了,要學散打,開玩笑,這叫誰能受得了。這種希望落空的絕望,簡直跟當時舞院揭榜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名字不在上面的時候一模一樣!


袁爸爸是整個房間里最冷靜的。他上前拉住袁媽媽,細心安撫,之後轉向袁朗,平靜地說,“能講講理由嗎?”。


袁教授年輕的時候在海德堡大學修博士學位,專攻犯罪心理學。現年在大心理系任教。有這麽個研究方向的爹,幾乎是袁朗的性格如此理性正直的原因。試想,一個每次撒謊,甚至還沒開始撒謊就會被拆穿的孩子,怎麽會有勇氣繼續撒謊?。


袁朗誠實道:“我也不清楚,就是覺得非常喜歡,之前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喜歡。”


袁媽媽一聽又從沙发上蹦起來,袁教授趕緊上前安撫,一時間屋里兵荒馬亂,人仰馬翻…


“讓我跟袁朗談談吧,”陳疏終於发話了…


袁朗終於松了一口氣。他是在無法繼續在媽媽的眼神下堅持下去了。只要能離開這個房間,就是陳疏要打他一頓都行。袁朗是個孝順的孩子,在喜歡的芭蕾和熱愛的散打之間選擇,他真不能確定他能忍心讓自己媽媽這麽傷心…


在得到袁爸爸的同意之後,袁朗跟著陳疏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先去沖個澡”…


袁朗如蒙大赦,沖進浴室洗了個軍人般的熱水澡。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袁朗震驚般得看著陳疏輕車熟路的打開自己的唱機,一指擺在臥室一側的簡易把幹,“熱身。”。


袁朗不敢相信在這個時候,陳疏竟然什麽都不問,卻先要他補今天的課!袁朗喉嚨動了動,可是陳疏的語氣實在淡然得讓人心驚,袁朗終是把疑問壓了下去,按照吩咐,認真隨著音樂在把桿旁做著熱身…


做完一套動作,袁朗身體已經熱起來了。等了半天沒聽到陳疏進一步指令,袁朗無奈只能按照平常訓練的流程,找地方耗腿…


練到袁朗這個程度,在地面上耗腿就跟玩兒一樣了,早就沒有任何感覺。況且在這種情境下,在陳疏明顯壓抑怒氣的情況下,再借袁朗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就在地毯上開個度應付了事。


袁朗的眼睛搜尋房間里可以供耗腿的地方—桌子太誇張,椅子是轉動的,不穩定,也不行,就只剩下床了。可是床卻比椅子高了一大截。袁朗不禁在心中腹誹自己那個熱愛中國傳統文化的爹。說什麽高床軟臥,當初把床造這麽高的時候,沒想到有一天它會成為“折磨”自個兒兒子的刑具吧?


腹誹歸腹誹,袁朗還是乖乖得把前腿搭在半米多高的床上。深呼吸,袁朗放松自己,讓身體有節奏地向下沈。熱水澡和剛剛的熱身充分放松了袁朗的肌肉,袁朗並沒有感到太多疼痛。直到快到地面時,胯根才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撕裂感。可是陳疏沒說停,袁朗可不敢停。袁朗是有膽子,但是他敢翹課,也絕對不敢在袁朗的課上不聽指揮…


袁朗忍受著胯間的疼痛,認命的在陳疏冷冷的目光注視之下,虛虛地將胯貼到了地上。誰知還沒能緩一口氣兒,就看見陳疏遞過來一個靠墊,示意他墊在前腿腳踝下,竟然是繼續加度數!


袁朗這會兒終於不能淡定了,邊疼得吸氣,邊努力佯裝平常上課的樣子,插科打諢道:“老師,您這樣訓練不科學,我又不是橡皮做的”…


“這不是訓練,是懲罰。”陳疏一句話差點把袁朗憋死在那里。“今天就耗到你哭為止。”


袁朗當了陳疏的學生年,今天第一次見識了陳疏喜怒不形於色的威力。


袁朗從小練舞,雖說練柔韌的時候吃了不少苦,但是那都是老師精心計算過的量,一步一步,一度一度循序漸進來的。但是因為從來沒有一天加這麽多的度數,雖然疼,也是有限的。而今天,陳疏发狠練他,讓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練柔韌也能讓人疼得求死不能…


“還楞著幹什麽?”只聽陳疏冷冷道,“還是想加兩個墊子?”袁朗頓時一個激靈。

袁朗無法,只能撕心裂肺地收起剛剛撕開的腿,戰戰兢兢地站起來,接過墊子,把它擱到床上剛剛壓腿的地方。然後以剛剛的姿勢,把腳踝搭在墊子上,重新下壓…


身體沈到剛剛的弧度,毫無意外的又感受到了剛剛的阻力。袁朗咬著牙又往下壓了一點兒,無奈疼痛的感覺太過強烈,袁朗一瞬間甚至有自己會受傷的感覺和恐懼。袁朗在這邊天人交戰,突然聽到了《帕格尼尼狂想曲》的前奏在房間里響起。激昂的樂曲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


“音樂結束之前,下不去,就再加墊子。”陳疏的清冷的聲音在小提琴張揚的琴音下顯得格外令人心驚…


袁朗呆住了,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陳疏雖然在訓練時要求嚴格,但是向來分寸拿捏的極準。像這種沒有理性的懲罰,根本不是陳疏的風格。他通常罰學生的方式,要麽是耗腿,要麽是一遍一遍地做動作組合,但是從來沒有罰學生自己撕腿,還有度數硬性要求的…


袁朗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所有的心思都用來抵抗疼痛,和消化陳疏剛剛的話。直到音樂放完了,袁朗還是沒能下去…


突然一陣大力從胯間傳來,袁朗的胯已經被陳疏的腳緊緊踩住…


“啊……”一陣痛苦的叫聲不可抑制地從袁朗的嘴里傳出…


“為什麽想要學散打?”。


袁朗沒有反應過來。事實上,袁朗現在思維很混亂。從他進這個房間以來,所有的事都不是按照常理发展的。先是陳疏不問原因,只要他補課,後來又是在這種情景下,被問到這種問題。“這都叫什麽事兒啊”,袁朗心中咆哮…


“啊?”袁朗做呆滯狀…


“你聽到了”,陳疏還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問,“為什麽想學散打?”。


袁朗咽了口唾沫,努力組織了下語言,使他的理由聽起來不那麽欠揍。“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他第一眼就覺得喜歡,非常喜歡,”袁朗頓了頓,終於把這句聽起來很肉麻的話說出來了,“就像我活著麽大,我所經歷的所有的事,都是為了我能遇到它一樣。”“而且,而且,今天我們教練說我很有天賦。”。


陳疏恨不得在心里罵人。很有天賦,這個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像袁朗這種身體素質,說誇張點,就是百萬里挑一都不為過!通常來講,人體的柔韌性跟力量成反比。就像很多柔術演員,雙腿甚至可以達到度。但是曾有科學家研究過,這些柔術演員都是通過關節的小程度脫臼來完成的。可以想象,這樣的身體,即使柔軟,卻不能完成任何舞蹈動作,因為脫臼的肌肉根本使不上力!但是袁朗不同,他的柔韌性很好,同時肌肉控制力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這種苗子,認讓誰看見了都會搶著要。陳疏一想到自己數年悉心培養的好苗子在它就要破土发芽的時候,卻要被別人挖走了,心里就堵得慌…


“老師?”半天沒有聽到陳疏的反應,袁朗顧不得腿上的疼,忍不住試探般地叫了一聲兒。


陳疏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袁朗這孩子,他從小看他長大,表面上看一直中規中矩,其實心思多著呢。單單從他練功時又是經常偷個小懶兒還能讓老師生不起氣來說,就能看出他的本事。論巧舌如簧,一個男班個人,袁朗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這麽多年,有天賦在那壓著,袁朗練功也算努力,況且又在袁媽媽的殷切希望之下每天灌溉著,作為一個舞者,的確是出落地越來越出色了。可是,從他考入舞校那天起,陳疏就发現了,袁朗的舞蹈里面,缺少了某樣東西。本以為是年紀小,對藝術的把握表現不夠,是以陳疏在平常的教學中也刻意添加了各種關於藝術史的東西,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加深理解。效果也算差強人意。可是今天,當袁朗談起散打的時候,陳疏竟然在他的眼睛里发現了從未有過的東西—熱情!袁朗之前跳舞的時候,陳疏可以明顯的发現,他在很用心的“演”。可事情壞就壞在的“演”這一字上了。一個舞者,本應該“生乎內,发於外”的。這恰恰是袁朗缺少的,他沒有那種发自心底的熱情。只不過袁朗天賦是在太過耀眼,掩蓋住了這個看起來只是“細枝末節”的問題。但是,有朝一日袁朗走向專業道路的話,這絕對是他天大的阻礙!陳疏不禁忖度,若真是學了散打,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腳下的袁朗,胯已經開始发抖了,雙臂高舉,在頭頂的緊握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關節都隱隱发白。可是除了剛剛叫的“老師”那一聲兒,袁朗楞是沒有发出一點聲音…


陳疏把腳從袁朗的跨上收回來,繞到袁朗的側前方…


陳疏沒发話,袁朗是絕不敢動的。只是沒有了外力,使保持原來的姿勢更加困難。一方面要放松,另一方面還要動用自己的力量,讓自己保持貼地。沒有什麽比主動壓腿更折磨人的了。這簡直是對身體的意志的雙重考驗!。


從額角滾滾留下的汗水和已經控制不住要发抖的雙腿昭示著這具身體的主人正遭受的極大的痛苦。陳疏欣慰地看著即使疼到這種程度,卻依然克制著沒讓動作走一點型兒的袁朗,不禁思度,要論性格堅韌,袁朗很多成年人都比他不過。一時間,陳疏有些不忍看他堅強又隱忍的表情,和這表情背後的祈求…


師生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有一點默契?袁朗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陳疏就能知道就他是不是因為周末偷懶沒練功、或者偷吃了一塊巧克力而心虛…


而現在陳疏看得太明白!袁朗眼中的祈求,決不是祈求放他下來,而是祈求他成全他的散打!


罷了罷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何不讓他去試試…


“起來吧,去把腿踢開。”陳疏極其疲憊的說…


袁朗低低應了聲是,卻因為耗得太久腿麻掉,身子直直地向一邊歪去!這是非常危險的,一個不小心,肌肉甚至關節都會受傷…


陳疏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伸手把他拉起來,揚起手就是狠狠地一巴掌呼向他的屁/股。


袁朗被這種太過“親密”的打法嚇住了,平常都是藤條招呼,突然換了巴掌,袁朗的臉頓時紅了,只聽陳疏低沈的呵斥,“腿麻了不會說嗎?!”伴隨著又是一季狠戾的巴掌,“老師就站在你面前,都不會求助嗎?!”。


袁朗尷尬地不行。17歲的大男孩被抱在懷里打屁股,這任誰都會面紅耳赤。袁朗把腦袋深深地埋在陳疏的頸窩里,悶悶地說,“您從來都是讓我自己收腿的,無論壓得多疼,您都是讓我自己收腿的。”說到這兒,男孩兒心里竟酸酸得繞出許多委屈,甚至連聲音都帶了些鼻音。


陳疏心中湧起一陣心酸和自責。只看到了袁朗平常的大大咧咧,卻不知17歲的大男孩也有他的心思細膩。訓練時嚴厲呵斥,藤條槌杵之時,他也會有委屈。課堂上的嚴厲,步步緊逼,只是為了讓他不懈怠自己,最後卻讓他連一句真心話都不敢跟自己說。就像這次心血來潮要去學散打,若是提前跟自己說一聲兒,陳疏也就不用跑到家里來問清楚。自己還能給他想一些對策,讓袁媽媽不至於這麽難過傷心,把風波平息在未起之時。自己這個老師,當得可真不合格啊…


陳疏輕輕拍著袁朗的背,突然感到頸邊一陣冰涼,這個大男孩,竟是哭了。陳疏心中嘆息,“這孩子,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我究竟自覺不自覺地,讓這孩子,受了多少委屈。”今天還放狠話,說要罰他耗腿耗到哭為止。耗腿的時候沒哭,耗完了卻一句話把這孩子說哭了…


“好了好了,”陳疏輕聲安撫,“老師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不用每天打著抽著才行。”袁朗終究是大男孩兒了,當著人的面流淚還是不好意思,很快就止住了眼淚…


袁朗就這陳疏的上衣擦幹了淚才擡起頭,紅著臉,慢慢走到把桿前踢腿。一下一下踢得規範至極…


等他踢完,陳疏把他按到地上,邊給他按摩肌肉,邊說,“你若是喜歡散打就去學吧,我這邊是沒有意見的。”。


袁朗不可置信地看著陳疏…


“可是你母親那邊怎麽辦,你想過沒有?”陳疏沒理會袁朗的錯愕,接著問道。


“我……我……”袁朗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是全天下的好孩子都會遇到並糾結的問題—如何平衡自身的興趣與父母的期待。袁朗顯然心中非常矛盾。又想追求心中所愛,又不想傷媽媽的心…


一時間房間內陷入了沈默…


終於陳疏打破了沈默。“袁朗,你是個好孩子,又懂事、又聰明。老師也相信你的判斷。你對散打,真的是特別喜愛,是嗎?”。


袁朗點點頭…


“你去學散打,老師非常支持你。但是,你現在還不能放棄芭蕾。”陳疏用一個眼神壓下袁朗的疑問,繼續道,“你還小,還不能完全明白,放棄一件事情意味著什麽。有些事,一旦放棄,就再也回不來了。老師不想讓你後悔。”。


陳疏頓了頓,“你可以轉去普通的中學,每周只來我這上一節課,我們不學新東西,只保證你的功不丟,同時你可以去學散打。直到你真的確定散打是你心中所愛。”。


陳疏長嘆一口氣,“到了那一天,我允許你放棄。”。


袁朗默默點點頭,心想這是最好的方法了。既能追求散打,又能不讓媽媽傷心。只是,爸媽能同意我轉去普通中學嗎?。


陳疏看出了袁朗的疑問,說道:“你父親母親那邊,我來給你說,你不用操心。”


袁朗馬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別高興的太早,今天逃課的帳還沒完呢,”說著放開了給他放松肌肉的大手,一指旁邊的大床,“換腿,加墊子耗,貼地,我回來之前不許起來。”。


袁朗的臉馬上垮了下來,慢慢騰騰地挪到床邊,把腿搭到墊子上。陳疏幫他擺好姿勢,就推開門出去了…


袁朗這一輩子都不知道,當時的陳疏,對袁爸爸袁媽媽說了什麽。只知道當他耗腿耗到神志不清的時候,陳疏終於回來了,還帶著令人精神一震的好消息,“起來吧,總算是遂了你的意了!踢完腿之後沖個澡,出來吃飯。”。


微微的眩暈使袁朗眼中的陳疏分外高大,在晚夏的夕照下,讓人目眩神迷。


傍晚的熏風順著窗簾飄進室內,撩起了少年額前的短发,也撩動了少年的心弦。


年後。榆子舞苑…


袁朗趴在鏡子前,正壓著橫叉。每個腳踝下都墊了個厚厚的墊子,陳疏沒有幫他壓,就已經穩穩貼地…


“on on”。


陳疏的手機又響起了它的招牌鈴聲。這已經是今天下午第三次了。現在想找陳疏上小課的學生越來越多,陳疏還跟袁朗開玩笑,“你看,你都不用預約,我這四年每周都給你預留一節課,簡直是VP待遇啊。”。


對於這種VP待遇,袁朗表示無語凝噎…


“這次又是誰呀?”袁朗懶懶的問。跟著陳疏上私課的這幾年,袁朗跟陳疏相處起來愈发的隨便起來。更不用說17歲的袁朗漸漸明白了自己心中那點感情,就更加迫切地想打破師與生的那道屏障。


“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從來沒學過舞蹈,竟然要考舞院。這個年紀,不去好好讀書考大學,怎麽想起學芭蕾了。”陳疏頗不讚同的樣子…


袁朗突然一個激靈,想起這一陣子那個一直嚷嚷著要學芭蕾的楊肆。他神使鬼差地問了一句,“那小姑娘叫什麽?”。


已經放下手機的陳疏重新拿起來,找出那條短信,“說是叫楊肆。”。


袁朗激動地語不成句,“老師,老師,您一定得收她,就算不收,起碼見她一面。”


陳疏莫名其妙地看著袁朗,“為什麽?你認識?”。


“是啊,小時候我們家的對門兒”袁朗還是覺得不要說她是他的死黨比較好,“對了,您也見過她的。小時候您給我上小課,有一次她非要跟著來,您還跟她打趣,問她要不要學芭蕾。”


陳疏恍然大悟,“那個小姑娘啊,跟個假小子似的。”說著忍不住一笑,“我還記得她當時很霸氣地拒絕了,說什麽芭蕾才不是‘爺們兒’幹的事兒。她那時候才多大呀,就能說出這樣的話。”陳疏笑著搖搖頭,“話說回來,她是怎麽又轉回心思來的?”。


袁朗無奈的說,“這我也不知道,她這一陣子就像著了魔一樣,非要學芭蕾,伯母都給我打電話抱怨了好幾回了,想讓我幫忙勸勸她,可她就是鐵了心。這不,連您都找上了。雖然她肯定忘了小時候的那檔子事兒了。”。


陳疏頗有興趣地問道,“我記得這小姑娘的身體比例不錯,現在呢?”。


袁朗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現在……比例也不錯,就是……稍微有些胖。”


“稍微是多少?”陳疏皺眉…


袁朗無奈,“您見了就知道了,正常人,就是跳舞的話肯定算偏胖。”。


“好吧,”陳疏總算沒有反對,“明天下午,我見她一面。”說著,拿起手機給楊肆回覆。


在手機另一旁的楊肆還不知道,她的命運,就被這一個死黨和一個兒時的相識,給注定了。而她的夢想,從今天開始,正式起航了…


“現在接著耗,20分鐘後就可以起來了。”。


每一秒鐘,都是難熬的。可袁朗好似故意打磨我一般,既不給我一塊手表放我眼前讓我看著,也不跟我聊天幫我分散注意力,就讓我一個人,數著呼吸,一分不落地、全神貫注地,體會疼痛。


其實我了解他的苦心。他是想看我能為舞蹈付出到什麽地步。小時候,袁朗常跟我說他們舞校的事兒。那時候的孩子,大都既聽話、又懂事。老師讓幹什麽就幹什麽,一句話都不敢有的。做得不好要挨罰,做錯了事要挨打,像我這種膽大包天、目無法紀,可是想都不敢想。可即便如此,一屆舞校的學生,能出頭得又有幾個?舞蹈有時就是這麽殘忍。你拿全身心去愛它,到頭來才发現它根本不愛你!這些熱愛舞蹈的孩子,用自己的血與淚,澆灌著一個未知的未來,而我楊肆,口口聲聲地說多麽喜愛芭蕾,卻把時間和心思用在了這些雞毛蒜皮上,絲毫不知努力…


袁朗是看不上我這種做派的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卻度日如年。好幾次,我差點忍不住開口問時間,可是一想到陳疏和袁朗對我的失望憤怒,想起至今猶在耳畔的火辣辣的耳光和藤條,我忍住了。“楊肆,爭點氣。”我默默為自己鼓勁兒。我不能再讓愛我的人失望…


其實胡思亂想絲毫不能緩解疼痛。但是余光中這個冷冷的背影卻能。人在被逼的時候,總能爆发出最大的潛能。趨利避害本就是動物本能,這個時候,若能有人拿著鞭子抽著你,讓你不敢退縮,其實是件幸福的事。況且人生中,總有些事,比肉體疼痛更能令你追悔莫及、心痛難當。比如說陰差陽錯的境遇,和無法實現的夢想…


“起來吧,”時間終於到了。聽到袁朗的大赦,我松了一口氣。可是我等了好久,都不見袁朗上前來幫我,我自己稍微一動,又疼得受不了。我眼巴巴地盯著他的背影,希望他能心電感應心軟幫我一下,只聽一句極冷的聲音從袁朗身前傳過來,“是想加度數接著耗嗎?”。


我一個激靈。明明剛剛才體驗過袁朗在練功時的不近人情,還為何偏偏去討這個沒趣。


是呀,那個頂頂疼我的陳疏老師被我氣走了,身邊可不就只剩這個最最心硬的師兄了不是?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鼓足勇氣接著收腿,剛剛一動,就感到我原本光滑的關節面仿佛長出了鋸齒一般,一下一下摩擦著我的骨肉,讓我不敢輕舉妄動…


正做著心里建設,就聽到頭頂一道聲音傳來,伴隨著一個極具壓迫感的身影,出現在我的正上方…


“楊肆,你聽好了,像這種程度的疼痛,將會伴隨你今後人生的每一天。新撕開的腿會痛,歇一晚上肌肉愈合,第二天重新撕開,只會更痛。更不用提每個舞者都難以避免的受傷—小到肌肉拉傷,大到骨裂骨折。這就是你今後的生活,如影隨形,無窮無盡。”。


他溫暖的手摩挲著我的发心。不知怎麽,我竟然從這個簡單的動作中感到了一絲憐惜。


“而這個過程中,沒有人能夠幫你。你的苦痛,沒有人能分擔,你只能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悲傷地……”說道這,袁朗的聲音竟帶了些許的顫抖…


我努力擡起頭,看著袁朗那雙從我3歲起就極其熟悉的眼睛。深褐色的瞳孔,此時像是蒙上了一層霧,就像是帶著氳的月亮,淡淡地,卻能勾起人無窮的憂傷…


袁朗是在心疼我啊。想到這里,我的心頓時酸酸地不能自已…


“所以,我要你想好了,這是不是你要的生活?如果是,我要你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向我證明,你能、並願意,接受你作為舞者的宿命。”陳疏的眼睛,如同那靜靜的月光一般,不強烈,不張揚,卻直直地照進我的內心…


我與那目光靜靜對視,想從中讀出些什麽,卻再也找不到剛剛那一閃而過的霧氣。


我沒有回答,而是努力回憶著昨天袁朗把我拉起來時的力道,深吸一口氣,雙腳用力蹬向墻面,一鼓作氣地把腿合攏收回,並忍著讓人牙齒打顫的銼骨之痛,迅速且漂亮地站了起來。

我扶著把幹與袁朗靜靜對視,如果忽略我眼眶中因為剛剛收腿而疼出的一點兒眼淚的話,我的眼神應該算得上是堅定、決絕的…


袁朗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把我緊緊抱住,袁朗慣用的香水味瞬間充溢了我的鼻腔。袁朗用手輕拍著我的背,給了我一個兄弟般的擁抱。我的鼻子枕著他的鎖骨,體會著他的心疼。這讓我突然有了一種就像完成了什麽了不起的壯舉一般的感覺,無端地生出了“被自己感動了”的豪情萬丈,沖動地想要落淚,天知道,我只是決定要好好學舞,僅此而已…


我把腦袋窩在他的胸膛里,說出的聲音不免帶著一些鼻音,聽起來倒是有了種委屈的味道。


“袁朗你不要心疼我,這都是我自找的。你不知道我多恨我自己,為什麽現在才发現自己對舞蹈的熱愛!我恨不得用盡所有辦法,錘煉我的身體,讓它不這麽有限,不這麽拘束。我多麽想得到自由!”。


袁朗震驚般的把我拉開,看著我的眼睛。像是不敢相信我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長大了,不是那個只知道跟在你身後瘋玩的小姑娘啦。”我學著袁朗玩世不恭的樣子說道,借機掩飾我直抒胸臆之後的小小尷尬…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袁朗如是說:“那我就幫你,錘煉你的身體,讓它早日得到自由。”袁朗的眼神里充滿了十分的堅定與清冷…


我知道,袁朗終於要來真的了…


稍後的個踢腿中,我至少聽到了袁朗聲呵斥。稍有達不到他的標準,呵斥和藤條就一齊落下來。從扶把桿的手姿勢不夠自然、呼吸的方式不夠科學,到一位站得不夠標準、踢腿達不到他的高度,一件一件,都在他的藤條下無所遁形。下下來,我全身上下都被藤條洗禮了一遍,露出的脖頸和手臂都掛滿了紅紅的鞭痕。而我連呼痛都不敢有。剛剛的雄心壯志還在耳側,若是現在就受不了要退縮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我既然替老師教你,便不會容情,你若做不到嚴格要求自己,我可以幫你做到。”袁朗對我身上的鞭痕視若無睹,冷冷地說道。“現在下豎叉。”。


我看了眼袁朗,正準備下,就見他拖過來兩個沙发靠背大小,但是比靠背稍薄一點的墊子,吩咐我分別墊在前腿腳踝和後腿膝蓋下…


我對袁朗這種明目張膽給我加度數的行為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得按他說的,把腿擱在墊子上,右腿在前,左腿在後,隨著腿的滑動,身體漸漸下沈…


只是我稍微下了一點度數就发現了,袁朗這是完全為我好。前腳的墊子能降低與地面的摩擦力,讓我更容易下去,而後膝蓋的墊子,則最大限度地保護了我因為下不到度,而一直被用作支撐的膝蓋…


我下到度,胯根離地還有一個半拳頭的距離的時候,就再也下不去了。我雙手撐著地,緩解著體重加注在胯間的壓力。我自小練羽毛球,是以前腿韌帶開发的還不錯,可問題就出在後腿的胯根上。不知為何,每次遇到胯的問題,我都方寸大亂。也許是自己胯太差了吧,或者壓胯時的疼痛與壓腿的感受太過不同,開胯的時候嚇得大哭求饒毫無形象,現在又因為後胯遲遲不敢繼續。


終於袁朗看不下去,上前來擺正我因為疼痛稍微有些變形的身體…


“楊肆你記著,壓右腿的時候,就算身體向左歪,也絕不能向右歪,雖然向右歪能讓你稍微舒服一點兒,卻後患無窮。”等我的身體和胯都擺正了,隨著一句“我幫你,忍著點”,一腳踩上了我遲遲倔強不肯下去的後胯…


“哢。”。


我的胯根隨著袁朗一記大力的踩動,发出一聲詭異的聲響…


我頓時嚇壞了。我本來就怕壓胯,總覺得那種疼太像骨頭斷的感覺。這一聲響,像是間接證明我的猜測一樣,讓我又疼又驚。我忍不住開始反抗,把袁朗好不容易給我擺正的身形扭得不成樣子。


“稍等,稍等,袁朗”我緊張的語不成句。


袁朗倒是沒有為難我,順勢收起了他的腳。卸除了壓力的我,迅速地動了一下自己的胯根兒,发現其實沒有斷之後,尷尬地看著袁朗,不知說什麽才好。


這時才注意到袁朗冷冷的臉色,“放心了?”。


我慚愧不已。只能低頭不語。


“擡起頭來!”聲音竟是嚴厲至極。


我擡起紅透的臉,之聽袁朗冷冷道,“第一次,我不跟你計較,若是下次給你壓腿還敢亂動的話,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害怕。老師真是太寵你了!”。


我不知道剛剛的表現是犯了袁朗天大的忌諱,一時聽到他的呵斥,嚇得臉一下就白了。


袁朗看到我突變的臉色,稍微放緩了語氣,“小肆兒,你自己也感覺到了,你的胯有多差。要真正壓開,以後還要吃很多苦。但我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你知不知道,別人給你壓腿的時候你亂動有多麽危險!我萬一一個力道沒收住,就給你踩偏了!你覺得不對,隨時可以告訴我,但是不許你亂動,聽到沒有?!”袁朗嚴厲的聲音撞擊著我的耳膜,讓整個練功房的空氣都為之一顫。


“是。”我低頭應了。畢竟不是從小學舞的,遇到點事兒就大驚小怪,規矩也不懂,今天又讓袁朗虛驚一場。這樣想來,讓袁朗替老師訓幾天也有好處,這些毛病暴露在袁朗面前,總比暴露在老師面前要好吧。


“茄子要怎麽做?”袁朗站在自家廚房里,笑瞇瞇地端詳著兩條紫色生物向我問道。


“魚香或紅燒。”我雙眼放光。


袁朗皺眉:“我記得你吃什麽都要跟陳疏報備的吧?”。


我舉起拳頭向袁朗的方向一揚,抗議道:“我不愛吃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既然買了,袁大廚就往沒有茄子味兒的方向努力唄。”。


看著袁朗穿著灰色的格子圍裙站在料理台前忙忙碌碌,而我坐在吧台旁的高腳椅上指手畫腳,突然覺得恍如隔世。


年前,在袁教授拿到了UL的終身教職,袁教授夫妻順理成章地雙雙投向了資本主義的懷抱之後,這棟近郊的房子,就只剩了袁朗一個人。於是,在無數個在跟母親冷戰之後低迷的下午和周末,在這個廚房里,袁朗用精心烹制的菜肴,安撫了十四、五歲的少女渴望親情卻又戰戰兢兢的心。同樣在一樓的練功房里,我也不止一次目睹了袁朗被他的散打教練訓得跟狗一樣。也是在這里,在一次無意中亂翻了袁朗的碟片收藏時,我发現了芭蕾的神秘與憂傷、內斂與自由。


好像上上周的我也是坐在這里,頤指氣使著袁朗給我煮吃的。


看著袁朗因為我的話一邊眉毛輕挑,做出跟當初威脅“再不去寫作業就揍你”時一模一樣的表情時,我突然覺得眼眶熱熱的。


仿佛直到這一刻,我才終於敢確定,無論袁朗在練功房里對我多嚴厲,在生活中仍然是哪個把我放在手心兒里疼的死黨。


我清了清喉嚨,壓下眼中的濕潤,故作輕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的食物就是沒有豆腐味的豆腐、沒有茄子味的茄子,以及口感綿軟味道寡淡的水果。”。


袁朗明顯噎了一下,緩了一口氣才說出話來:“小肆兒,你可真矯情。”


“噗……”。


立馬聯想到了正當紅的一古裝宮鬥劇中某主要演員的招牌台詞“賤人就是矯情”的我,忍不住地笑出聲。


袁朗被我莫名其妙地笑弄得不知所措,剛毅的臉上百年不遇地顯現出迷茫的神色,配合一手菜刀一手茄子的頗具喜感的造型,讓我更加忍俊不禁。我笑得越來越放肆,眼淚都流出來,最後引得袁朗也被我的癡相逗笑了。然後我們兩個,就這樣,甚至連最初笑得原因都忘了,好像只是為笑而笑,和享受這種什麽都不用想的感覺,直到最後腦袋都有了些許眩暈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天真不知事,稍微一點小事,就能樂好久的年紀。


這場痛快的大笑,終於把我心中那點最後的顧慮和壓力吹的煙消雲散。我終於可以確定,我還是那個我,袁朗還是那個袁朗,而我們的關系,一如以前。


其實,我再怎麽爽朗大氣,骨子里,還是那個細膩敏感的女孩兒。我喜歡穩定,討厭變化,這也是為什麽當初陳疏要袁朗幫我練功時我反應這麽大的原因。我不喜歡覆雜的關系。像袁朗既是我師兄,又是我死黨,先不管袁朗自己是如何從這兩個角色中互相轉換的,單從我的角度來講,我仍會感到無所適從。


十六歲的女孩兒正是春心萌動的年齡,我周圍的女同學瞞著家里老師偷偷談戀愛的比比皆是。可我,每天守著袁朗這個豐神俊朗的優質男生,卻從沒產生過那方面的想法。一方面是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太熟了以至於沒有了神秘感;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也許從本心里來講,我就從來沒有相信過愛情。


從小我目睹父親母親冷戰至今,爸爸之前是飛行員,每天到處飛來飛去,而母親又是個天生冷情的,在只有我跟母親兩個人的家里,每每冷得像冰。近些年,爸爸終於從飛行員的位子上退下來,轉入管理層,在家里呆著的時間才長了一些。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家里的氣氛依然透著隱隱地緊張,況且我也早已過了性格人格塑造的關鍵時期,無論他們如何粉飾太平,也無法彌補我感情的缺失了。


袁朗從我還是學步幼兒起,就常伴我左右。陪我玩耍,指導我功課,在每個爸爸不在國內而母親又忘記了的生日里,為我唱生日歌,切蛋糕,安慰我因為渴求母愛而飽受傷害的心。在最艱難的青春期中,一直陪在我身邊,讓我順利度過了我的叛逆歲月。他對我來說,就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他對我如此重要,別說我對他沒有那方面的感覺,就算我有,我也絕不會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愛情”,將這一切置於危險之中。


我們終於結束了誇張的大笑,袁朗拿茄子向我一指,“先去洗澡,然後我給你上藥。”


我聽話得應了,乖乖去了我一直住的客房,不再在他跟前礙眼。


剛剛洗完澡,披著浴巾出來,袁朗就進來了。我乖乖得趴在床上,把浴巾拉下來,微涼的空氣讓我的皮膚微微顫抖。即使我跟袁朗這麽熟的關系,我還是不可抑止地紅透了臉。


熱水的浸泡讓肩背和大臂上的鞭痕顯現出一種詭異的紅色,放到整體來看極具視覺沖擊。身後的袁朗久久不做聲,讓我有些不安。


突然感到指尖觸碰皮膚的溫熱,只聽一道低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肆兒,你恨我嗎?”


我一驚。卻只聽袁朗接著道:“明知道舞蹈這條路多麽艱難,卻還是說服陳疏收你做學生,明明把你放到手心里寵了這麽多年,卻要對你揚起藤條……”。


我鼻子頓時酸酸的。“師兄,別說了,”我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您打我,比打在您身上,還疼呢。”。


我明顯感到身後的手頓了頓。


“小肆兒,你真是長大了”。


袁朗再沒說話,我也沒說。但是,我們想說什麽,對方都知道……。


去皮的茄子,蒸透之後,攥去水分,撕成細細的條,澆上花生醬和黃豆醬調好的醬汁,再撒上切得細細地荷蘭芹。旁邊是袁朗的招牌沙拉—時令的綠葉脆蔬,配上用醋和海鹽稍稍腌過的切得細細的粉色小洋蔥絲,和剛剛從乳清中撈出來的小塊的馬蘇里拉芝士,再均勻地撒上小火烘過的核桃碎,最後澆上用酸奶、意大利香醋和橄欖油調制的沙拉醬。一中一西,一餐低卡又均衡的晚餐就完成了。


“快吃吧,”袁朗看我下來,忙招呼我坐下,“吃過晚飯之後還要練功。”


“嘗嘗茄子,保證沒有茄子味兒。”。


我噗嗤一下笑了,“你還真記著呢。”。


我話雖這麽說,袁朗對我有多好,卻是心知肚明的。知道我不喜歡蔥姜,家里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它們的影子。任何季節,冰箱里永遠裝滿了新鮮的火龍果。因為我喜歡榴蓮的口感,即使袁朗聞著它的味兒就想吐,還是在冰箱里給我分出一個抽屜,給我放榴蓮。無論什麽時候來,住慣的客房里永遠有幹凈溫暖的被褥,衣櫥里永遠有四季備用的衣服。雖然家里有阿姨時時照看,但這份心意就讓人感動。


吃完飯,我直接摸進了袁朗家的練功房。這個練功房是袁朗剛剛搬到這兒來時,要求袁教授給修的。那時候的袁朗還在舞院附中上學,所以無論是專業級別的地板、把幹,還是室內的裝潢,都無一不透露著一股古典芭蕾的紆尊降貴的派頭。雖然改學散打之後的袁朗就把這兒當道場用了,但這個練功房的氣質卻還停留在那個纖細高雅的藝術上。記得袁朗的散打教練李奇第一次進這個練功房的時候,剛走進兩步,又退回來了,滿腹狐疑地問袁朗:“你小子以前是幹什麽的?”然後在得到袁朗的回答之後迎風淚流。


做完了簡單的熱身,等到消食的差不多之後,我開始嘗試今天下午剛剛壓開的豎叉。因為下午因為跨太差被呵斥,於是我學著袁朗的樣子,很自覺地找來三個墊子,一個墊在前腿腳踝下,兩個墊在後腿膝蓋下,想通過這種方式練後跨。我慢慢地控制著向下壓。剛剛撕開的韌帶還是很松弛的,除了疼,倒也沒有感到太大的壓力。


其實這是人腦的保護性反應。人類對於肉體疼痛的記憶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這也是為什麽新媽媽分娩之後,很快就忘記了當時的痛苦。怎麽個疼法,疼到什麽程度,如果不是分娩之後馬上寫下來的話,一般人第二天就會忘得幹幹凈凈。


我也是這樣,下午撕腿的時候,覺得自己要疼得死過去,可是剛剛在下叉之前,對當時的疼痛已經全無概念,直到自己的身體重新體驗到當時的撕心裂肺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麽疼啊!


我對著鏡子里自己的身影,深呼吸,挺直腰背,盡力繃住腳尖,努力完成剩下的幾度。


“起手!”只聽袁朗冷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忐忐忑忑不敢把撐在地面的手擡起來,卻因為袁朗的氣勢太過駭人,只能戰戰兢兢地、小心翼翼地,把手從地面上收起並壓在自己前腿的膝蓋上。


果不所料,起手之後的我,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緩緩下沈著,而後跨的疼痛,則呈指數般增長。終於,我抵抗不住這非人的疼痛,就要失去平衡,像一邊歪去。袁朗眼疾手快地跑到我身後,邊護住我,邊呵斥道:“穩住!不許歪!”。


我早已疼得呼吸急促,袁朗卻沒有心疼,冷冷道:“手,舉高。”。


這時我前腿已經貼地了,但是後腿跟地面之間還有空隙。我顫顫巍巍地把雙手從膝蓋上拿起來,緊貼著耳朵,舉過頭頂。


開頭幾分鐘是最難熬的,還沒有麻木的雙腿讓人痛不欲生,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有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感覺。終於,我很沒骨氣地忍不住求饒。


“袁朗……袁朗……”。


“疼……”。


“分鐘,忍著。”冷冷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心疼。我的哀求和渾身的汗水,袁朗只作不見。相反還懲罰般地,大力地踩上了我的後胯根兒,讓我的後腿與地面最後一點距離消失不見。


“啊……”。


突如其來的劇痛壓壞了我最後一根防線,我顫著聲音道:“袁朗,我受不了了……求你……放開我”。


帶著哭腔的求肯回蕩在練功房里,連我自己聽著都覺得可憐極了。眼淚也像開了閘門的龍頭一樣,不受控制地砸落在地。不是不想堅強點,只是這蝕骨的疼痛就像是一道咒語,輕而易舉地就粉碎了你全部的意志。


“3分鐘。”袁朗強壓心疼,說出來的話卻嚴厲至極:“還要再加嗎?”


我一聽到這“3分鐘”,哭得更厲害了。我拼命忍住淚,只語無倫次地繼續求肯:“師兄……師兄……疼……求您饒過小肆兒吧……小肆兒疼……”。


明明早就知道在練功房里跟袁朗求饒從來沒用,現在被翻了倍的罰,心里卻那麽委屈。明明是自己做錯了,卻還有臉在這里哭成這個樣子。


袁朗被我的哭聲弄得心如刀絞,可話一出口卻成了冷冷地呵斥,“要是不想耗到明天就給我收起你的眼淚!”。


“連哭帶鬧,楊肆,我要你跟著師兄就是這麽練的?”陳疏的聲音在門口突然響起,讓我跟袁朗冷不防地嚇了一跳。


看到提前回來的陳疏,連驚帶嚇之下,我不顧腿上的疼,慌忙把高舉的手拿下來,胡亂地擦著眼淚。


可動作還沒進行到一半,就聽見陳疏冷冷的聲音:“誰讓你把手放下的?”


我眼淚又下來了,心頭泛著淡淡的委屈。我只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而已,為什麽這麽一點體面都不願給我?。


我收回擦了一半眼淚的手,重新舉過頭頂。袁朗踩著我的腳絲毫未動,透過眼淚陳疏在鏡子中的倒影分外猙獰。


“袁朗跟我出來。你接著耗,不許起來。”。


我如蒙大赦。跨上少了袁朗的大力,疼痛也少了幾分。我就這樣懸著胯,看著兩人走出練功房,留下我一個人在疼痛中煎熬。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輕語 #2 實習老師被學生調教|踢陰|打屁股 (Pixiv member : colder)

懲戒局文員的工作日常 (一)

密室逃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