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小記 1

 楔子

那天是我第一次走在舞院和民族大學之間的夾道里,不時有幾個高挑的女生三三兩兩的擦肩而過。我在她們的身後慢慢走著,順便正大光明的窺視觀察。細長的脖頸,挺直卻不顯僵直的脊背,和獨特的走路姿勢,渾身上下都散发著呼之欲出的舞者氣質…


這條夾道通往一個叫“榆子舞苑”的舞蹈教室,舞院的練功房緊張,舞院的學生們便常常在課余時間,在這個“榆子舞苑”合租一個教室,一練就是一下午。


前方的小姑娘們嘰嘰喳喳地談論著什麽,時不時夾雜著幾聲清脆的笑聲和打鬧,貌似在討論上課的趣事。她們看起來相當親密,估計是多年在一起“受虐”,培養出來了“革/命情誼”。


看著眼前青春洋溢的背影,我不禁有些退縮。我十八歲了,早已不是亂做夢的年紀。沒有任何基礎,不過看了幾部芭蕾舞劇和錄像,便認定是心中所愛,非它不可,是不是太過草率?想起那日給陳老師发信息的情景,我問他可不可上您的小課,他問我多大了,我握著手機,躊躇半天,才一咬牙,回過去“我十八歲了,沒有任何基礎,但是我想從頭開始認真學。”回信的間隔,我握著手機,心中忐忑,生怕下一條短信就是“不要做夢了,死了這條心”之類的殘酷卻極現實的話。幸好陳老師沒有讓我忐忑太久。不一會兒便收到回信“想認真學是好的,這周六下午3點到榆子舞苑03教室,我們談談。”看這這條簡潔的回信,我難掩心中的激動—雖然沒有直接說收我這個學生,但是願意見見我也是好的。我心中充滿了離夢想更進一步的雀躍…


可是離榆子舞苑越近,我的心頭越忐忑。我再一次審視自己,微胖的身材,不算高挑的個頭,還有十六歲這個感尷尬尬的年紀,我真沒有什麽值得芭蕾對我敞開大門,伸出橄欖枝的。這麽多從5歲就泡在練功房的既有天賦又肯努力的孩子,我拿什麽去跟他們比?


我長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既來之則安之,誰說追逐夢想沒有風險?我推開沈重的旋轉門,順著大廳右側的“榆子舞苑”的告示牌,推開了舞苑的門。接待處坐了一個很有精氣神兒的老大爺,正用電腦做著什麽,我小心的上前,正躊躇該怎麽開口,就聽見他笑意滿滿的聲音“探頭探腦的幹什麽呢,小姑娘?”我一怔,馬上打蛇隨棍上,狗腿地說“我不是怕打攪您嘛,老師您好,我是來找陳老師的,他告訴我在03教室。”老大爺看了我一眼,哦了一聲,“楊肆是吧,陳老師跟我說了”往右後方一指,“陳老師正在上小課呢,讓你直接進去”,說完還從老花鏡的上面促狹地看了我一眼,“小姑娘好好幹啊”。我紅了臉,奪荒而逃…


我摸摸索索得找到03,在門前站定,卻聽到里面傳來陣陣呻/吟哭泣聲夾雜著兩個人聊天的聲音。我滿腹狐疑,提手敲門,門內的談話聲戛然而止,然後便是一聲“請進”。溫潤的男聲,讓人忍不住猜想說出這樣話的男子該是如何模樣。我推門進去,卻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男子和一個中年婦女分別坐在兩摞厚厚的墊子上,一個小姑娘,以仰青蛙的姿勢躺在地上,雙腿膝蓋都被那男子踩在地上。我強迫自己忽略視覺沖擊,向那男子微微鞠了個躬。


“陳老師,您好,我是楊肆。”。


“她是我的學生,”我聽到陳老師對傍邊的女士如是說。“找個地方坐下吧,我還有20分鐘結束。”。


我聽話得找了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直接坐在地上。坐下之後,我開始四下觀察。我在老師的右後方,地理位置優越,讓我可以肆無忌憚的觀察他。陳老師看起來很年輕,即便是坐著也無法掩飾他頎長的身材。頭发黑中帶了一些棕色,不硬也不軟,很舒服的樣子。下午的夕陽照進來,給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暖暖的光暈,愈发顯得這個年輕人溫潤和煦。一件松松的大T恤,黑色的練功褲和黑色皮質的軟鞋,透露著舞者的簡潔。就算是坐在一堆墊子上,就算腳下還踩著別人,仍然由內而外散发著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度。我一邊偷偷觀察他,一邊對自己說,這就是舞者的氣質。


我坐的角度,可以清楚得看到小姑娘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她從我進來就一直在哭,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眼睛和鬢角流下來,砸在練功房的地板上。壓抑的呻/吟斷斷續續的從她的嘴中泄露出來,看得出來,她在極力隱忍。我聽見那位女士跟老師說“今年想讓長卿考北舞附中”,猜測她應該是她的母親。原來這個女孩兒叫長卿。看著這一張被淚水模糊的小臉,我心中浮現出一絲不忍。同時也吃驚她母親如何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聊天。又過了五分鐘,小姑娘估計已經到了極限,終於鼓足勇氣,向老師求饒…


“老師……老師……”她不說讓她起來,也不喊疼,就這樣一聲聲地喊著“老師”。


帶著哭腔的聲音,讓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師的臉,終於在她喊第四聲“老師”的時候的捕捉到了一絲不忍。我本以為他要放過她了,卻聽到不帶任何感情的一句“數100個數,就讓你下來。”。


我心一緊,卻看到小姑娘的眼淚流的更兇了。


長卿哭著,卻不敢耽擱…


“……2……3……”。


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聲帶還沒有发育,還帶這些許童音。再加上時斷時續的抽噎,聽來格外心痛可憐。小姑娘的母親竟然也不勸,就在那老神在在地看著、聽著,還不忘跟老師聊天。


這年頭的父母,真狠得下心啊…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長卿終於數完了…


“下來吧。”老師一句話,聽得我猶如天籟,雖然在他腳下的不是我…


“去踢腿,左右各100個。”他繼續吩咐…


我不禁側目。這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長卿蜷縮其身體,緩了一會兒才爬起來,兩條腿一直在发抖,一步一步挪到把幹上,開始踢腿。才踢了兩個,就聽見一聲極其嚴厲的聲音“高一點,過頭!”我吃了一驚,想不到如此溫潤的老師竟然也能发出這樣嚴厲的聲音。


小姑娘顯然嚇到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委屈還是體力不支,小姑娘扶著把幹,竟然不踢了。老師也不催,就老神在在地看著。又過了十幾秒,估計這沈默的安靜太有力量,她才重新踢起來。不知又過了多久,這“大刑”才終於結束。這做的人受罪,我這看的人也難受。怪不得我拿死黨兼狗頭軍師袁朗常罵我“同情心泛濫”…


可是結束了,小姑娘卻完全沒有過來的意思,還扶著把幹站在那里,背對著我們,渾身的汗水淚水。長卿的媽媽稍顯尷尬,對老師賠笑說“她這孩子,從小就倔”,同時從包里拿出濕毛巾,準備給長卿擦汗擦淚。


我心中長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老師笑著搖搖頭,不以為意,從長卿媽媽手中拿過毛巾,竟然是親自給長卿擦臉。我看著老師吧微微蹲下/身子,把手搭在長卿肩膀上,一邊給她擦臉一邊說著什麽,不知道說了什麽,長卿竟然破涕為笑。我不禁佩服。我猜測這對師徒已有多年的默契了。練得時候怎麽練,哄得時候怎麽哄,老師心里早就摸得清清楚楚。長卿媽媽松了口氣,注意到旁邊的我,誠懇的說“陳老師是個好老師,小姑娘好好跟著陳老師學啊。”我又不可避免的紅了臉…


母女兩個收拾好東西,跟老師再見,在門口,長卿竟然回過頭,對我說了一聲“姐姐再見。”我笑著回道“長卿再見,阿姨再見。”心中卻不禁訝異。若是我,這麽沒臉的樣子被別人看去了,自是雖不至於怨恨別人,但見面還是會難免尷尬。但長卿卻如此毫無芥蒂,如此胸襟,讓我佩服。


送走兩母女,老師終於有時間跟我談一談了。我們坐在剛剛的兩堆墊子上,面對面,我的臉還是紅紅的…


“為什麽想學舞?”我聽見老師這樣問…


我脫口而出,“因為自由。”。


“因為自由?”。


“是的,我看堂吉訶德,看海盜,看星條旗,看舞者在台上飛馳、旋轉,好像全世界都不再重要,好像這光怪陸離的世界在舞者眼中不過是一個遊樂場,我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詞—自由。我也想擁有這種自由。”。


沈默…


“你今年十八歲了吧。”老師突然轉變了話題…


我不禁苦笑。“您不會也像別的老師那樣,告訴我死了這條心吧?”。


他笑了,英氣的五官在笑容的作用下變得十分柔和。他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對自己這麽沒信心。”然後,他說了一句,足以改變我一生的話…

“別人,十八歲晚了,但你不會。”


我騰地站起來,如遭雷擊…


我的確不會,因為兩年之後的我,憑著一曲艾絲美拉達變奏,參加首都的“李桃杯”舞蹈大賽,獲得了青年組的金獎。也就是那一年,陳疏老師“慧眼識珠”的美名,也傳遍了舞界的大江南北。


那天下午,我們聊了很久。從芭蕾的起源,古典芭蕾的優雅精致,到現代芭蕾的熱情奔放。我們為捍衛各自心目中最棒的芭蕾舞者爭辯,吵的火熱,連門口接待處的老大爺都引來了。對了,我終於知道,他叫何伯。我們分享自己對芭蕾的心得,分享自己印象最深刻的舞劇和變奏。我們一直聊,一直聊,聊到太陽西下,聊到皓月當空。直到我們兩個的肚子都開始咕咕作叫。多年以後,我回想起那個下午,仍覺得無常美妙。我,一個門外漢,他,一個在芭蕾界摸爬滾打20年的舞者,竟然能夠聊得如此深入和痛快。我忘記了他是我的老師,估計他也忘記了我是他的學生。我們只是兩個愛舞的狂人…


那個下午給我的感覺如此之好,以至於我早已把他訓練時的嚴厲拋之腦後。我沒有細想他叫我觀摩別人上課的深意,也沒能做到他對我隱含的期望。第一次上課,便讓他深深失望。而那時的我,驕傲而倔強,不服管束,不聽訓誡,第一次課,便氣得他差點逐我出師門。


那是我第二次踏進榆子舞苑子舞苑。沒有了第一次的生澀和小心翼翼,我輕車熟路地跟何伯打招呼,輕車熟路地摸到03。何伯說老師已經到了,雖然我沒有遲到,但是我有些心虛。上次見面,老師說要出差一個禮拜,沒有時間帶我,怕我受傷讓我自己一個人不許亂練,只吩咐我減肥。我的身材自己也有數,要是從事別職業的自然算不上胖,但要是作舞者,起碼還要瘦10斤。他走得時候,我信誓旦旦,說保證減3斤,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周我先後跟我的閨蜜和媽媽鬧翻,心情壓抑無比。我本來就有輕微的抑郁癥和,心情不好的時候更是難以掌控。其實也怪我自己點兒背,有那麽多種,有厭食的,有暴食的,為什麽我偏偏是暴食呢?這一周下來,不但沒瘦,反而還重了兩斤。我本來就生的娃娃臉,就是胖一兩,也是胖在臉上。難怪剛剛老師一看到我就眸子就炸了。


我看著老師有些陰寒的臉色,心中不由惴惴。但是他什麽也沒說,而我又不知從何說起,氣氛就這麽冷了下來。我默默地脫/下外套,露出里面的lns和T恤。我不喜歡體服大襪,一是每次都要現換太麻煩,二是去洗手間不方便…


看我準備好了,老師便打開的音樂,讓我隨著他的動作熱身。我們兩個就在這詭異的氣氛下,默默地拉伸、舒展…


我知道,雖然老師什麽都沒說,但他心里憋著火兒。我很內疚,同時也很委屈。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是我沒有辦法抵擋。我從5歲就看心理醫生,曾經有一陣子,拿百憂解當糖似的的吃。這半個月,我找舞蹈老師,處處碰壁,在家里還要陰奉陽違,謊話連篇,壓力之下,我又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以暴食作為了我的宣泄渠道。每次发泄完,心中的負罪感和胃中的不適,都讓我痛不可當。而且,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冷暴力。對我擺臉色,比打我一頓都來得難受…


我心里不痛快,身體也跟著懈怠。我相信老師在對面的鏡子里看的到我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卻什麽也不說,這讓我更加難過。我們就這樣一大一小,就著音樂,在練功房里慪氣。


熱身完畢,他回過頭來,淡淡的吩咐,“去拿兩個墊子來。”。


毫無溫度的話語撞擊著我的耳膜,讓我的委屈如同潮汐般漲到了心口。


我拿來墊子,放到他面前。他把兩塊墊子分開,放到墻根…


“趴青蛙。”


還是三個毫無溫度的字…


我學著錄像帶中的樣子,雙腳貼墻,大腿小腿90度,靠著自身的力量向下沈。我還沒開始疼,我知道。可是看著不遠處他黑色的褲腳,想起他毫無感情的話語,突然覺得如此孤獨無助。我的眼淚忍不住的往外流,剛離開眼眶,就直直砸向地板。練功房很靜,襯得我的淚水擊打地板的聲音愈发清晰。我知道他肯定聽到了,索性不再掩飾,竟小聲啜泣起來…


就這樣,我趴在練功房的這邊哭,他站在不遠的地方看。這樣過了幾分鐘,突然聽見一個疲憊的聲音,“就這樣吧,楊肆,不必學舞,你也不是我的學生。”。


我整個人呆住了…


我不相信這句話出自陳疏之口。上次見面,他還鼓勵我“十六歲不晚”,今天便要逐我出師門!


我突然瘋了一樣的爬起來,滿面淚痕,“我有錯我可以改,你憑什麽趕我走?!你這是不教而誅!”。


他怒極反笑,“你有什麽錯,錯都在別人,你有的只有委屈…”


我才明白,他生氣,是因為我把情緒帶到了訓練中…


像我這種半路出家的孩子,頭頂上就像懸了一口寶劍,每時每秒都珍貴異常。其他的孩子,早就乘著千里馬跑得不見蹤影,我騎著一頭小毛驢卻不知奮進,還每天晃晃悠悠,當真是不知死活。


想通了之後,我羞愧異常。我慢慢走到他面前,雙膝一曲,跪倒在地。想我楊肆一生飛揚跋扈,跪天跪地跪父母,今天終於跪了一次老師。“天地君親師”終於湊了個差不離。


我虛虛抓著他的褲腳,哀求道,“我錯了,老師,不要趕我走。”。


頭頂上方傳來清冷的聲音,“我給我你機會了,楊肆。你剛進來的時候我什麽也沒說,是因為不想影響你訓練的心情,想不到你竟這麽大的脾氣!學舞第一天,便知道拿訓練撒氣,當真無師自通。既然你如此天資聰穎,想必也不需要我這個礙眼的老師!”。


我嚇得渾身发抖。這些天,我找了無數個老師,皆備拒之門外,在我灰心沮喪之時,在業界有口皆碑的陳疏竟然把我收到門下。而我,今天生生把我這天賜的好運給折騰沒了。當真自作孽,不可活!我很清楚,若是我今天被他趕出去,我的芭蕾之夢就可以徹底終結了!


我緊緊抓住陳疏的褲腿,哭道,“老師,求您,您不要趕我走,我以後一定聽您的話……”


陳疏置若未聞。我們兩個,一站一跪,就這樣僵持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絕望之際,“起來吧”,頭頂傳來一陣嘆息,“跳舞的人,要學會保護自己的關節。”。


我欣喜若狂…


陳疏終究還是沒有趕我走。我急忙站起來,卻沒成想膝蓋跪得太久已經麻木掉,竟一個趔趄,就要撲倒在地。陳疏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我生生磕進了他的懷里。聞到他身上談談的松針氣味,想到剛剛差點被逐出師門,心中充溢了劫後余生之感。又想到他剛剛的冷言冷語,心中浮現出萬分委屈,竟就這這個肩膀,號啕大哭起來…


陳疏沒把我推開,任我在他身上哭了個夠。等我消停了,他問我帶毛巾了沒有,我也樂得被他“伺候”,就指了指我的單肩大包。他從里面翻出毛巾,去洗手間淘了淘,就像那天給長卿擦臉一樣,擦幹凈了我的眼淚鼻涕。我的臉又紅了個透…


“老師”,經過了剛剛的事,我還是有些怕他,但是我還是鼓足勇氣跟他說出了我的想法,“下次,我再做錯事,您可以罵我罰我,不要什麽都不說,不理我好不好?我心里好難受。”


陳疏輕笑,“你以為你還能躲得過?”。


我楞住…


我的死黨袁朗曾經也是一名華麗麗的文藝小青年,在舞院附中被虐了3年,在見識了一次散打的威力之後毅然棄舞從武。直接從一小文青蛻變成了一小匹夫。好在他昔日的朋友都還在舞校,各種消息還是靈通的很…


早就聽說,舞院有打學生的“傳統”,小棍兒教鞭更是人手一條。而其中,一陳姓老師更是冷面修羅,不但打得狠,罰得更狠。曾經創造出罰一個班的學生懸空耗腿2個小時,最後把全班罰哭的記錄…


我回想起袁朗的吐槽,再看看旁邊的陳疏,突然感覺四周冷風颼颼的過。


他不以為意,轉身真的從包里拿出了一根藤條!


我嚇得話都說不順溜了。“陳……陳……陳老師,我知道錯了,這次……這次不打可以嗎?我……我保證絕不再犯。”。


“這次打你,是這次的錯,跟你下次犯不犯錯,沒關系。”陳疏語氣平淡,卻讓人無法違逆。


我詞窮了…


我也的確該打。是我練功不專心,是我辜負了他的期望。


我按照吩咐趴在把桿上,聽著陳疏在後面陳述挨罰的規矩…


“腿分開,不許亂動,不許用手擋,不許咬嘴唇。”“我會打得很重,你會很疼,但我不會讓你受傷,也不會影響明天的訓練;如果你亂動或亂擋的話,就不一定了。”。


我聽了他的話,趴在把幹上一動也不敢動…


“今日罰你,是罰你練功不專心。”陳疏的聲音竟然如此肅穆…


“是。”錯了就是錯了,我沒什麽可委屈的…


“十下,小懲大誡,不用你報數。”。


“是。”。


啪!。


我從未挨過打,這種疼,是我第一次體會,就像是一道熱油潑到了我的臀上。讓人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啪!。


又是一下,我忍不住把臀部往前傾,想借此緩沖淩厲的藤條。想不到我這小動作卻換來了更嚴厲的3鞭…


“不準動!”耳後的聲音寒冷刺骨又嚴厲非常,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我就像是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挨打前的雄心壯志,這會兒全都飄得煙消雲散。所有的意識都用來抵抗者嚴厲的家法,只盼著快點結束,快點結束…


“趴好了!”我的恍惚又引起了陳疏的不滿,一鞭把我打得服服帖帖…


估計是看我實在挨得辛苦,或許是憐我的第一次挨打不適應,最後4鞭竟是極快得便打過了。


“罰了你以前的錯,就長個記性,下次再犯就沒這麽簡單了。”陳疏冷冷的說。


“是,老師。”我忍著哭腔,答應道…


“站起來,看著我”…


我強撐著直起身,就聽見他說,“你是不是有抑郁癥?”。


我腦中一炸,他怎麽會知道?。


似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問,陳疏說,“剛剛給你拿毛巾的時候看到你的百憂解了”。


我心中警鈴大作,大呼大意。又聽見他問,什麽癥狀?。


我如實相告……


“把那個藥丟掉,不許再用,還有,每天一日三餐,正餐、加餐、點心,吃了什麽,喝了什麽,都必須向我報告。每天早上起來跑2000m,跑之前一條短信,跑之後一條短信发給我。諒你也不敢撒謊。”他冷冷的說…


我確實不敢。我腹誹。你藤條還握在手里沒放下呢…


就這樣,第一天的授課,什麽也沒學,卻一頓殺威棒把我打服帖了,也把我的壞毛病扳了個幹凈。多年以後,我問陳疏,當時是真的要趕我走嗎?陳疏沒回答。我再三逼問下,才說出“投到我門下,還委屈成這樣,第一次上課就敢使性子耍脾氣的,你是第一個”。我惱羞成怒,感情是您老人家小肚雞腸整治我找補自尊呢?陳疏淡淡得瞥了我一眼,我立馬服帖了。都這麽多年了,積威猶在,可見我當時被壓迫的有多狠。可是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是為我好。當時,不知道他是怎麽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我是瞞著家里學舞的,竟然背著我,拜訪了我父親和母親。我爸爸一直開明,只是不知道他是怎麽說動我固執的母親。從此我不必偷偷摸摸,不必拆東墻補西墻,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學舞了。


就像我說的,他一直為我好…


6點鐘我被鬧鐘叫醒。伸手把鬧鐘拍死,準備接著睡,不想一翻身,碰到昨天的傷口,我一個激靈坐起來—晨練!。


我一咕嚕爬起來,跑去廚房冰箱拿檸檬水,沖進浴室,漱口、洗臉一氣呵成,動作麻利堪比訓練有素的士兵。真是一朝被人打,十年怕藤條…


隨便套了條ympnts和套頭衫,登上跑鞋,抓起手機和鑰匙,便沖出了門。邊走還不忘給陳疏发短信,告訴我開始了…


我繞過小區的花園,穿過一條小路,溜進我家旁邊的大…


早晨的大格外安靜,暗紅的塑膠跑道上稀稀拉拉跑著幾個老頭老太太,估計是大退休的老教師,和幾個早鍛煉的男生女生…


我簡單活動一下,就上跑道了。昨天挨打的地方還是疼得緊,我不敢耽擱,咬著牙繼續跑。2000m,就是5圈,多虧了我從小練羽毛球的功力,體力還不錯,要是平時的我根本不在話下。可關鍵是我現在帶著傷,每跑一步都抽動著全身的神經。跌跌撞撞跑完這10圈,我全身都濕透了。


回到家給陳疏发了短信後,就鉆進浴室,把自己沖幹凈。熱水打在紅腫的鞭痕上,仍是油潑般的疼。讓我疼還不帶傷,陳疏誠不我欺!。


沖完澡出來,手機上多了一條短信。“跑完步記得拉伸放松,以免長肌肉。把我发給你的基訓組合的視頻背熟,每次上課前提前30mn到,自己熱身,別再讓我等你。”。


幹巴巴的一條短信,沒有一句多余的話…


“人格分裂,”我心中腹誹…


我算是看出來了,陳疏這個人,一遇到芭蕾的事,就性情大變。想聽一句軟話,那是甭指望。而我,耍性子是再也不敢,只能指哪打哪逆來順受。連歲的長卿都被他訓的渾身发抖,更別說我這個承受能力強的大人了。想要那個那天跟我談笑風生的陳疏在課堂上出現,純屬癡人說夢。


下午他到的時候,我已經基本完成了熱身…


“來,把集訓組合再給我做一遍。”他邊脫外套,一邊不忘吩咐我。


我重新打開,隨著音樂,跟著自己的記憶,小心翼翼地做著那些我根本不熟悉的動作。我知道,陳疏就在我身後看著,我一絲也不敢懈怠,等著一套動作做完一遍,竟比我自己做3遍還累。


音樂結束,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我扶著把桿,一動不動,心里卻翻江倒海。不知道他滿意與否,是不是又要棍棒加身。


“芭蕾起源於意大利,興盛於法國,以其典雅高貴區別於其他舞種。”。


陳疏從背後繞道我面前。我狐疑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他看到了我眼中的疑惑,解釋道,“以後每次上課我都會向你介紹一些芭蕾的歷史和西方的藝術史,對你理解芭蕾有好處。”。


看我點點頭,他接著說道,“芭蕾的三大標準就是‘開繃直’,‘開’就是外開,是一切芭蕾動作的基礎。如果外開做不好,那麽連最簡單的‘一位’都做不標準。就像你剛才的‘一位’,因為胯部開度不夠,只能利用地面的摩擦力,擰膝蓋來湊短缺的度數,長此以往,不僅肌肉的走向會越來越難看,而且極易受傷。”


“所以我們今天不練別的,就練外開。”


我心尖一顫,就要來了嗎?舞者無法逃避、無法繞行,只能咬牙接受的挑戰,就要來了嗎?我心中又浮現出了長卿那張滿是淚痕的小臉,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一想起在舞台上優雅紛飛的舞者,淩空一刻的自由,我又覺得這一切,值得…


陳疏似是看出了我的猶豫,用簡單的命令中斷了我的胡思亂想。


“去拿兩個墊子墊在膝蓋底下,去墻邊趴好。”。


愈是簡單的話愈是有力量,我乖乖得按他的吩咐,走到墻邊,趴好青蛙。


死就死了!當初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沒想著活著回去!


可是,所有的雄心壯志在陳疏踩上我的胯的那一刻,一切都化為烏有…


疼,太疼了…


那種疼,就像是我的腿下一刻就會被生生別斷一樣。從肉到骨頭,從里疼到外,錯骨斷筋。


而且,最讓人害怕的,不是疼,而是恐懼。那種沒著沒落,不知何時是個頭,不知前方是什麽等著你的恐懼…


胯才下去了一點點,我便忍不住開始掙紮反抗。


“放松!”頭頂傳來兩個字。不像呵斥,卻讓人心里发顫…


我咬著牙,抵抗著自己的本能,拼命放松。可是一放松,胯雖下去了一點點,可是疼確是剛剛的幾十倍!。


是的,幾十倍。我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砸向地面。本不想這麽沒出息,可是除了眼淚,身體再也找不到任何別的宣泄窗口。我終於再也忍不下去,齒間冒出了細碎的呻吟。


我用指甲緊緊扣著地面,想借此分散一下疼痛,卻於事無補,只能狠狠地掐自己的手臂。


我的小動作自然瞞不過陳疏…


“松手!想自殘還沒到時候!”。


我顫顫巍巍的松開手,最後一點慰藉都被剝奪了,心中不禁萬千委屈…


“我再說一遍,放松!軟下去!”。


陳疏才不管我委屈不委屈,還是用那一句句沒有絲毫溫度的命令,向我砸去。


“疼……”我終於忍不住,跟他求饒。“求您,老師……求您……”我聲淚俱下。


陳疏不為所動…


我終於認清了現實。練功時,陳疏真是一點情面都不講。丁是丁卯是卯,做不到,他就耗到你能做到為止…


不是不想軟下去,我只是害怕,害怕軟下去後那不知會是怎樣的疼痛…


我正在躊躇猶豫著,就聽見頭頂傳來陳疏冷冷的聲音,“剛剛跟你都白說了是嗎?開繃直開繃直,你不開,你永遠別想跳好芭蕾!我最後說一次,軟下去!”


我早已痛的神志不清,恍若未聞,只一個勁兒的哭泣求饒。我害怕陳疏,可我更害怕疼痛。“老……師……老師……求您……求您下來……我腿要斷了……”我一聲一聲,哭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你害怕。”耳邊突然傳來溫潤的聲音。我本來以為,只要在練功房就再也不會聽到的溫潤的聲音。“當時我也是這麽過來的,小時候練舞,每次突破極限都覺得身體會被撕斷。”我沒想到陳疏會給我講這些。注意力被漸漸吸引,不知不覺,我竟然止住了哭聲。我聽他接著說,“真正讓你害怕的不是疼,而是未知,對嗎?”。


我的眼淚又出來了。就像一個摔倒在地的孩子。沒有人扶,也就自己爬起來了。有人上去關心,反而受不了…


陳疏原來是懂我的。他懂我的恐懼,懂我的苦痛…


“楊肆,不要害怕,放松,深呼吸,相信自己,也相信老師,好嗎?”。


他邊寬慰我,腳下的力道卻絲毫未減。我無處可逃…


這就是每個舞者的宿命。這麽好的老師,這麽細心的教我,我卻怕苦怕累,有對得起誰?“連這點疼都受不了,真的就不用的學舞了。”我只能如此在心中默默為自己鼓勁。


破釜沈舟般得,我深吸一口氣,趁著呼氣的一剎那,把身體狠狠放松!。


啊!。


我夾著哭腔的慘叫頓時充滿的練功房。陳疏就在剛剛我呼氣放松的一剎那,將我的胯,踩到了地面…


我疼得全身发抖,連面子都顧不得了,只一個勁兒的大哭…


明明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明明承受著自己應當承受的痛,心里為何卻那麽的委屈。


“數個數,我就讓你起來。”他又換上了那公事公辦的口吻…


我忍著痛,調整呼吸,“………………”。


我不敢數太快,生怕他一個不滿意,罰我重數。我就這麽邊哭邊數,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數完…


陳疏從我胯上下來,從我的包里翻毛巾。而我,已然保持著剛剛的姿勢,小聲地抽噎。


我哭得太投入,所以,我沒能发現他余光里看向我時的,那一絲不忍,和驕傲。


陳疏邊給我擦臉,邊揶揄道,“怎麽,剛剛哭著求著我讓你起來,現在怎麽賴在地上不動了?”


“疼……”一個字被我說得七拐八彎…


“那就趴著好了,”陳疏倒不像生氣的樣子,“剛剛看你哭得那樣兒,還不如長卿呢。”


“長卿多大,我多大?”我立馬不服道。雖然渾身上下沒有力氣,嘴上卻不肯吃虧。


陳疏不說話了。就在我以為他理屈詞窮之時,只聽見一道玩世不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楊肆你這話可就沒良心了啊。”我擡頭一看,這不是我那死黨兼死狗袁朗嘛…


他也不看我,晃晃悠悠地從門口踱到我面前,嘴里卻不停,“小爺我從小開始練舞,每次上基訓都會脫一層皮,你也不是沒見過。”。


的確,我跟袁朗從小是鄰居,每天放學都跟在他身後瘋玩。他周末要上小課,我有時玩得不夠盡興,就硬鬧著也要跟著去。袁媽媽也不阻攔。所以,袁朗練功時的糗樣我的確見得不少。照這樣說,從小就練功的孩子也是苦的緊…


“陳老師好!”袁朗跟陳疏問好,還裝模作樣得鞠了個半躬。十成十的狗腿和十成十的吊兒郎當…


“小朗來得挺早嘛。”。


小朗?!我知道陳疏認得袁朗,畢竟教過的學生,怎麽樣都會有些印象的。可是“小朗”,這也太親切點了吧…


“看什麽?”似是看出了我眼中的鄙視和不解,袁朗繼續大尾巴狼,“作為陳老師的得意弟子,我當初硬要改學散打,陳老師惋惜得心都碎了。可即便如此,我還是陳老師心中的寶貝。”這臉皮……厚得……。


“行了小朗,別貧了,”估計陳疏也聽不下去了,指揮袁朗做苦力。“去,幫我把楊肆的腿收回來。”。


“啊?”我跟袁朗幾乎異口同聲…


只不過這“啊”背後的意思,各有各的不同…


我本以為袁朗是來找我的,想不到陳疏竟然是讓他幫我練功。我看長卿練功心里都別扭,更別說讓袁朗一個外人幫我。是,袁朗是我发小,我的朋友。但他只代表了我的生活。而我的舞蹈又是另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中,除了我和老師,其他人都是外人。我不習慣把我最不堪的一面展示給別人,朋友也不行…


而袁朗吃驚的緣故,則把我氣得牙癢癢。“陳老師,想當初無論我被你壓多狠,您都是逼著我自己收腿,怎麽到了楊肆這兒就不一樣啦?不公平!”我聽了恨不得往他的嬉皮笑臉上砸一拳。交友不慎啊,我仰天長嘆…


陳疏沒理袁朗的胡攪蠻纏,溫言安慰我:“算起來,袁朗也算是你的同門師兄,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我不理。什麽嘛,找人來幫忙為什麽不提前問一句我願不願意?做老師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我繼續賭氣…


“聽話。”陳疏繼續溫言勸解,但是我能聽得出他言語間隱藏的怒氣…


今天才第二天上課,我就再一次的犯了他的忌諱—拿訓練撒氣…


果然,陳疏耐心耗盡,不再理我,而是轉身吩咐袁朗,“把她給我拉起來!”


袁朗左右為難…


一邊兒是尊敬的師長,一邊兒是從小玩兒大的“兄弟”,如今兩個人因為他鬧得不可開交,單純的袁朗深感罪孽深重…


“老師……要不,今天就算了吧。”袁朗替我求情…


我內牛滿面。好兄弟啊,還是跟我一條心。正在我為悲喜交集之時,就聽見陳疏道:“怎麽,覺得我現在管不了你了?”。


這話說的極重。別說我這生性敏感的,就是平常看起來沒個正行兒的袁朗,都覺得心像被捅了一刀子。恨不得只要是老師不生氣,就是扇自己兩巴掌都行…


袁朗終是再不敢求情,也不敢耽擱,快步走到我身邊,小意勸解著,“小肆兒,你小時候整天跟在我後面玩的滿身是泥,偷爬假山摔下來哇哇大哭,不都是我給你擦臉擦淚招呼大人的。你丟人的事情我看得還少,別不好意思了啊。”他看我臉色緩和了些,便接著說:“你慢慢地,把腿並攏,同時身體向外滑,我幫你。”。


我沒再接著慪,本來嘛,我生的就不是他的氣…


我試著按袁朗說的,慢慢收腿。剛剛一動,那原本麻木的胯部,就像突然蘇醒一般,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囂著疼痛。我咬著牙不肯出聲,可是卻再也沒有力量和勇氣繼續。袁朗看我實在可憐,便拉著我的肩膀,把我拖出墻根,雙手齊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的雙腿迅速合攏了。


我疼得眼前一陣发黑。為了緩解疼痛,只能大口大口的呼氣吸氣,遠看就像是一條垂死掙紮的魚…


陳疏倒沒有再催,看我緩的差不多了,便吩咐我去把幹側踢。還是左右各。


袁朗把扶我起來時,我的腳都是軟的。我借著袁朗的力道,挪到把桿旁,雙手扶著把幹,開始側踢…


我對著鏡子才踢了十幾個,就看到後面陳疏的臉色越來越黑…


“停!”他終於忍無可忍,一指袁朗,“去,給她做個示範。”。


袁朗走到把桿前離我兩米的地方,站好一位,看似毫不費力的輕輕一踢,就踢到了腦後


我目瞪口呆…


想不到袁朗4、5年沒跳舞,功還保持得這樣好。真是嘆為觀止。


“看到了嗎?”陳疏淡淡地說,“就按照這個踢。”。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把腿向外踢。我不可能達到袁朗的水平,別說我的胯只是“開”的初級水平,我膝蓋內側的韌帶還從未開发過。好在陳疏沒有繼續再吹毛求疵。這也是後來我跟陳疏漸漸熟悉後发現的他的眾多優點中的一個。一個學生,他一眼看去,就能知道程度怎樣。訓練的強度,訓練的側重,他一筆一劃摸得清楚。他認為你能做到的,你就一定能做到,也一定得做到;你覺得超出了你能力水平的,他也不會強求。他會讓你疼得死去活來,卻能讓你死心塌地地信任他。因為你知道,陳老師有分寸,絕不會讓任何一個學生受傷。


我踢完這撕心裂肺的個,渾身像從水里撈出來的爛泥一樣,軟塌塌的再沒有一絲力量。


我腿軟得不想動,就索性扶著把桿對著鏡子站“一位”。別說,開完胯之後,我的“一位”站起來確實輕松多了,也沒有了硬靠著地面摩擦力扭著的感覺。看來,一份付出,真的就是一份收獲。我開心於我的進步,對陳疏的不滿也少了很多…


我正想的出神兒,就看到陳疏坐在一摞墊子上招呼我過去,“楊肆,過來我們談談。”


要是忽略墊子上那根藤條,我真相信他叫我過去只是為了跟我“談談”


我晃晃悠悠地提腿過去,在他面前站定,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姿態。這時,去洗手間幫我淘毛巾的袁朗也回來了,一看這架勢,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袁朗,進來,坐這兒一起聽。”陳疏吩咐道。


於是,他們兩個坐著,我站著,旁邊還有一根討厭的藤條。高低尊下,立見分曉。


“小孩兒筋骨軟,容易壓。可這個‘容易’二字,說的是老師,不是學生。”我一頭霧水,怎麽又說到這兒了?陳疏沒理會我眼中的疑問,接著說道,“十八歲的小孩兒,的確,老師一腳下去,就能踩個橫叉豎叉,老師壓得很輕松,不費力,可是,做學生,該疼的,還是一分不會少。同樣是違反生理結構的生生把韌帶和肌肉抻開,怎麽會不疼呢。”他說道這里一頓,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以後,不要再把年齡當做放縱自己的借口!”說道這里,已是聲色俱厲。


我心下羞赧,舌頭像打結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有一個低低的“是”。


“還有第二點,”陳疏繼續說,“既然進了我的門,就要守我的規矩。尊敬師兄,就是第一條。當初我並不讚成收你,是你師兄勸我,我才同意見你一面,在這一點上,你永遠欠你師兄一個情!”


我驚呆了。心里一股熱流湧過。


袁朗少見地窘迫,故作狗腿地跟陳疏湊近乎,“我也是為您老網羅天下人才嘛,師妹甭往心里去。”。


我的雙眼頓時模糊了。


只聽陳疏接著道:“我明後兩天要去市開會,這兩天袁朗你就負責你的訓練。我回來之前要完成度的橫叉和豎叉,胯不用再練,保持就好。要是我回來檢查,反而退步了,我不問你,只拿袁朗是問。聽到了嗎?”。


“是。”我跟袁朗忙不叠答應道。


怪不得今天一定要袁朗幫我練功,原來是要我提前適應環境…


“現在,我們可以清算一下你的帳了。”


我都快忘了那根藤條,現在陳疏突然拿起來,讓我不由心驚膽戰…


“自己說,今天犯了什麽錯?”。


我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袁朗,支支吾吾…


“要我打你十鞭才能想得起來嗎?”陳疏冷冷的聲音砸向我的耳膜…


我被逼到角落,只能如實交代,“不敬師長,兒戲訓練。”。


“好,不敬師長,下,兒戲訓練,屢教不改,翻倍,下,有異議嗎?”


“沒有,”我囁嚅道。


似是看出了我的尷尬,袁朗慌忙站起來,“我先出去。”


“站住!”陳疏喝止住袁朗。“你是她師兄,沒什麽不能看的,今天,你就坐在這兒老老實實地看著。”


我知道,陳疏這是在打磨我的性子呢。我什麽都不能說,也不敢說。


“我憐你還要練功,這下,只打你胳膊上。”又見他對命令袁朗,“給她示範一下受罰的姿勢。”


只見袁朗應了聲“是”,幹脆地走到把桿前,雙臂分開與肩同寬,手腕搭在把桿上,肩、腰下沈,竟是個壓肩的姿勢。


“起來吧,”陳疏吩咐道。“幫她擺正姿勢。”


我學著袁朗的樣子,用力地把肩往下壓,突然覺得一陣大力,只聽袁朗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肩放松,用上身的力量帶動肩膀,向下壓。”我不敢掙紮,只覺得肩膀的關節要脫離出去一般,疼得我心都糾結在了一起。


“師兄……”我從來不知道壓肩也能這麽疼,小聲求肯。


袁朗不為所動,直到老師喊停,我肩上的壓力才卸下來。


“保持這個姿勢,”陳疏冷冷吩咐道。


嗖啪!


淩厲的藤條裹著風抽向了我的手臂。手臂本來就沒什麽肉,一下下去,就仿佛是刀割了一般。


我還沒從疼痛中緩過來,就聽見陳疏冷冷的問:“為什麽打你?”


我腦子里痛地一團漿糊,沒有喊叫出來已經是極力隱忍,那還有什麽余力回答什麽問題。何況這問題又讓我如此的羞恥。


在我楞神兒的功夫,下藤條又狠狠地向我抽來,我痛得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我隔著眼淚看向陳疏,卻沒能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任何憐惜。他就站在那里看著我,冷冷地地看著我,讓我本來就戰戰兢兢的心更加委屈。


我賭氣般得爬起來,重新擺好姿勢,肩膀一下壓,牽動了胳膊的傷痕,痛得我渾身发抖


“我再問一遍,”我剛擺好姿勢,就聽見陳疏,“為什麽打你?”


我的胳膊痛,心也痛。為什麽委曲求全都換不來你的丁點兒憐惜。


啪啪啪!


又是三下,比剛剛的三下更狠。我咬牙不发出一點聲音,仿佛只要一出聲兒就會被他看輕了一般。我心里的委屈,多得像是要溢出來。


我已經讓袁朗在這里看我挨打了,為什麽還要拿這些問題來逼我?!我本來以為你是疼惜我的


悲傷到了盡頭,竟全化作了倔強。


不知哪里來得勇氣,我竟然徑自抽回胳膊,直起身,對陳疏怒目而視。


我的放肆連袁朗都嚇到了。趕忙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胳膊,要我像老師道歉


我不理他,只盯著陳疏。“您要想趕我走就直說,不必如此費盡心機羞辱我!”


啪!。


話音未落,我的左臉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袁朗,這還是那個容我再他頭上撒施撒尿、作威作福,任勞任怨的袁朗嗎?


“楊肆,就沖你這句話,我今天也要把你打醒!”袁朗不理會我的眼淚和錯愕,聲色俱厲,“老師想趕你走?!想趕你走每天晚上查文獻查到淩晨、點鐘,想趕你走給你制定訓練計劃改改動動、次還不滿意,既想保證進度,又怕你受傷,這些天院骨科的張醫生都快成了陳老師的私人醫生,每天無數個電話討教咨詢,十八歲的女孩兒的骨骼韌帶肌肉的強度和潛力,教練在這方面的認知都能趕上專業醫生了!這都是為了你,楊肆!”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兒來,就見陳疏一個手勢打斷了袁朗的話,“我點鐘還有一堂課,小朗幫我把場地清理一下。”


我也是被清理的對象嗎?


袁朗也慌了,“楊肆,楊肆她不是故意的。”


我這個人,雖然跋扈,卻有情有義,不然也不會和袁朗這種大大咧咧的男孩子玩得來。我做人做事,向來秉承“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一聽到陳疏竟然為我做了這麽多,我對他的那點兒誤解委屈剎那間煙消雲散,只覺得自己真是個混蛋。


看著陳疏那個決絕而蒼涼的姿勢,我終究是狠狠地辜負了這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好老師!


我轉過身去,對陳疏鞠了個躬,“老師,對不起。”我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流出來,“我有一個請求,我可以在臨走之前看一眼我的家法嗎?”。


陳疏什麽也沒說,只是把藤條遞給了我。我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恭敬地雙手接過,


然後在袁朗錯愕的眼神中,高舉著藤條,重重地跪在袁朗面前。


“我不敬師長,兒戲訓練,求師兄責罰。”


袁朗瞬間明白了我的用意…


“楊肆,你性子狂傲,不服管教,我今天就替老師管管你!”說著,從我手中抽出藤條,繞道我身後,重重甩到了我的背上。


“為什麽打你?”


“我不敬師長,兒戲訓練。”


“為什麽打你?”。


“我不敬師長,兒戲訓練。”


每打一下,袁朗問一句。


袁朗打得很重,估計他心里也覺得我該被打磨…


我不敢哭,也沒臉哭。


就這樣一問一答,打完了本應該打在我胳膊上的下…


本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沒想到身後傳來陳疏冷冷的聲音,“下,背。”


我不明白為什麽,但是只要能讓我留下來,就算再打我下我也願意。


袁朗照做,十下藤條夾著風狠狠地砸下來。我用盡全力保持著姿勢,還是不由自主地被打的向前一傾…


“跪穩了!”袁朗呵斥。“是,師兄。”我忍痛應到。


十下打完,就聽見陳疏淡漠的聲音,“知道為什麽打你嗎?”


全部意志都用來抵抗疼痛的我一頭霧水,不知該怎麽回答。


“繼續。”


我明顯感覺到袁朗楞住了,仿佛在消化陳疏剛剛的命令。


只是這冰冷的沈默太過駭人,袁朗終究還是揚起藤條,狠狠地打了下去我終是忍不住,每打一下,呻/吟聲就從我的嘴角泄露出來。


“現在想清楚了嗎?”。


我默默回想我今天犯的錯,還沒等想完,就聽見冰冷的兩個字。


“再打。”


袁朗這次是怎麽也揚不起藤條了。我已經跪得搖搖欲墜,肩上的紅痕觸目驚心。


“老師,”袁朗小心翼翼地組織著措辭,“楊肆,楊肆受不住了。”。


空曠的練功房里只有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和我時有時無的啜泣。兩者相互映襯之下,把練功房顯得格外陰沈壓抑…


而我,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


向來自詡性子大氣爽利的我,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得矯情和面目可憎口口聲聲叫陳疏“老師”,究竟心里有沒有一刻是真的把他當做我的老師呢?


我質疑他的決定,我反抗他的教導,我無視他的付出,我曲解他的好意!


我對他的信任如此稀少,以至於小小的一點委屈就能讓我口不擇言、悔不當初。


我根本就沒有全身心的托付給他!而他,卻在全身心的為我著想,為我謀劃我的確不配做陳疏的學生…


“師兄,您打我吧。”我終於開口,努力穩住的聲線還是帶了些許的顫抖,“既然跟了老師,我做錯了認打,做不好認罰,我不委屈。”


“楊肆,你……”師兄被我的不自量力氣到了,“你覺得你還挨得住嗎?就算挨得住你第二天還要不要練功?不分輕重!”話一出口,才发覺其中的僭越,袁朗尷尬地語不成句,“老師,老師,我不是這個意思……”之後,幹脆順著這個話音兒重重的跪在地上,半是撒嬌、半是哀求地說,“老師,楊肆交給我,我保證好好教,要是做不到,您唯我是問。老師,您還不知道我嗎?我辦事,您放心!今天,今天,不打了好嗎?”


我只聽“嗖”的一聲,伴隨著陳疏強壓怒氣的聲音,“一個兩個都能耐了是吧?膝蓋都不要了嗎?!喜歡糟蹋自己就盡管來,喜歡跪我也不攔著!”


我驚得回頭,只見袁朗被陳疏一個藤條打得幾乎倒在地上!。


我嚇得趕緊回過頭繼續好好跪著,只聽袁朗在我身後“嘶嘶”地喘氣,還不忘貧嘴,“老師我這不一激動忘了嘛,老師您別生氣……”。


陳疏直接被這個活寶被氣樂了。


“喜歡跪就在這里跪著,等長卿來了告訴她教室改到。”說完竟頭也不回地推開門走了。


我不知道陳疏是吩咐的袁朗還是我倆,但再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不在這跪著。


“袁……”我剛想開口問一下袁朗的傷勢,就被他出聲打斷了。“受罰期間是不允許說話的。”然後再沒有話。


我是背對著袁朗的,所以看不到他的姿勢和表情,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我能非常明確地感受到,袁朗身上帶著的那種,敬畏和恭謹。


我似是被他感染一般,調整呼吸,慢慢擺正自己的姿勢。


我們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肅穆的,跪在夕陽的余暉下。


也就是在這個下午,我從袁朗身上,第一次意識到,為人弟子的本分。


那個下午是怎麽結束的,我已經記不清了。只有那隨著夕陽越來越長的剪影和最終徹底的黑暗,還深深刻在我的腦海中。或許還隱約記得長卿推門進來那一刻,一剎那的驚異和隨後古靈精怪的嘲笑,以及後來奉命“釋放”我倆時善意的揶揄。而自始至終,陳疏都沒有再出現。但這些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那個叫楊肆的女孩兒,在這一天的下午,在夕陽和黑暗的陪伴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急速地長大了。


第二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樣,提前半個小時來到舞苑,做著那套已爛熟於心基訓組合。由於頭天開胯的原因,每做一次Pl,跨根兒都傳來一陣銳痛,甚至帶動著大腿肌肉也不自覺地发抖。我努力穩住自己的氣息,力求把沒個動作都做到精準。一套動作下來,身上已經出來一層薄汗。我松開把桿在包里找水喝,一擡頭才发現袁朗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我的身後。也不知道這樣他看了多久。


“不錯,”他淡淡的說,“疼痛是舞者的一部分,你能理解這句話,我很高興。”


不知道為什麽,我能聽得出來,他的語氣,跟平時,有點不一樣…


“現在,我看看你能為這句話,付出到什麽程度。”。


“再做一遍剛剛的組合,然後自己壓壓腿,稍後給你壓橫叉。”。


他簡單的幾句話,就使練功房里的氣氛變得凝滯起來。這種氣氛下,仿佛一切人類的語言都失去意義。那種深深的壓迫感,讓你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卻只能心甘情願得按照他說的做。


我默默地把水杯放到一邊,把重新打開,在把桿前站定…


這段音樂已經聽了好多次了,但是每次聽內心仍會有隱約的雀躍。隨著音樂起伏吸腿轉肩,覺得自己終於有了一點舞者的模樣…


“我不練舞已經有年了,自然也不能指點你什麽,剛剛只是讓你熱身,”袁朗見我做完這一套動作,淡淡的開口,“現在側踢,左右各,活動開了,自己耗胯。”。


我照做。才踢了沒幾個,就聽見袁朗冷冷的聲音:“中午沒吃飯嗎?用力!”


我心下一顫。雖然早就做好了袁朗在練功時“六親不認”的心理準備,可是被他這麽不留情面的呵斥,心里還是有絲絲的委屈…


我賭氣般的把我的腿用力地甩向頭頂,只一個動作,就感覺疼痛從胯根兒迅速得傳遍四肢百骸,連牙齒都痛得打顫…


我咬牙頂著,強迫自己忽略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一下一下踢得又高又直。


等到個踢完,我已經像從水里撈出來一般了。我扶著把幹,努力把自己站得很直,卻不能控制得大口大口喘著氣…


我還沒緩過來,就見袁朗已經在墻邊擺好了墊子,示意我過去耗胯…


我一步一軟地過去,只覺得自己腿有千斤重…


我把膝蓋分別跪在兩個墊子上,腳頂著鏡面,先趴下上身,然後膝蓋用力,慢慢向兩邊劃去。


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整,我只覺得我的胯比之前更疼了。仿佛一個晚上,那些新鮮的剛剛被撕開的肌肉紋理,就迫不及待得恢覆原樣,重新抱在了一起…


我才明白袁朗剛剛在我身後說的“疼痛是舞者的一部分的”


舞者,就是不斷地撕扯,反覆,再撕扯,再反覆的輪回中鍛造自己,身體墜入永恒疼痛,卻讓靈魂得到自由…


我深吸一口氣,暗示自己放松,隨著呼氣,將身體下沈。一厘米一厘米,我擡起頭看對面鏡子里的自己,胯已然只差幾厘米就貼地了…


我心中狂喜…


其實,有些事只有真正做到了之後才會了解。疼的時候,壓一厘米和壓兩厘米,其實疼得是一樣的。你就在一厘米處耗著,疼也不會比在兩厘米時少,而且還不會進步,何苦呢?所以,還不如把身體交給這種疼痛,全身心的托付與它,信賴它,感激它,因為它不僅代表了你的進步,更是一個舞者全部的靈魂依附!。


我正沈迷於舞者的哲學中,就聽到一個隱含怒氣的聲音:“楊肆,讓你趴在那是走神的嗎?你自己看看你下去了嗎?”。


我如夢初醒,低低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接著剛剛的力道繼續下沈。


可是剛一用力,我就疼得眼前一黑。這完全跟剛剛不是一個疼法!。


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剛剛得出的“理論”不再適用,心也瞬間由於這種未知的疼痛被恐懼占領。


我卡在那兒了…


我既想用力下沈,又實在害怕那駭人的疼痛,一時僵在那里,進退兩難。


正當我天人交戰之時,就聽見袁朗冷冷的聲音,“下不去是吧?下不去就在這耗著,耗到貼地為止!”然後又聽見他暗含嘲諷道,“老師辛辛苦苦幫你壓下去,你倒好,一個晚上全還給老師了,你就是這麽做人學生的?出門之後別說你是我師妹,我跟老師都丟不起這個人!”


我被袁朗的話激得滿面通紅,囁嚅道:“我沒有……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對不起的是老師,我只是個替老師幹活兒的,”袁朗打斷我,“話說回來,你最對不起的還是你自己!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這點苦都吃不了幹脆別練舞了!”然後又看了一眼還是沒有貼地的胯,冷冷道,“你也別指望我幫你壓,我沒有老師那麽心善心軟,你下不去,我們就在這耗著。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


為什麽每個人進了練功房都變成了另外的樣子?那個曾經那麽疼我,對我言聽計從的袁朗哪去了?。


我原本淡淡的委屈像是漲潮一般,蔓延了整個胸腔…


我低低得應是,然後鼓足勇氣,將胯根往下沈…


我一邊自我催眠,一邊咬牙勸自己“放松,再放松”。眼淚也早已無力控制,它要流就讓它流吧。整個身體都身不由己,全身上下也就只有眼淚可以來去自如…


想不到這最後一點點距離竟如斯艱難…


還差最後一點兒,我似是豁出去了一般,也不管自己已經痛得不知放松,也不管即使壓下去了也還是這無窮無盡的疼痛,就像是單純想結束現在的狀態一般,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將最後一點胯根兒壓平了。“嗚……”我終是忍不住,眼淚成了積攢委屈的載體,漲滿之後終於溢了出來。


我趴在地板上哭得可憐,就聽到袁朗快步向我這邊走來的聲音。我以為他是反感我哭,嚇得立馬道歉,“師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哭的,我錯了,您別生氣。”。


“想什麽呢,”我不敢相信耳邊竟是如此溫柔的聲音。臉被輕輕得擡起來,傳來濕濕熱熱的感覺,竟是一條溫熱的毛巾…


袁朗邊給我擦臉,邊柔聲說,“本來練舞已經夠苦的了,身體上的苦,精神上的苦,再連哭的權利都剝奪了,那豈不是太可憐了。”說著又一點我的鼻尖,“況且我也怕你這個小東西把自己憋壞了。”。


看著眼前這個對我溫言勸慰的袁朗,我鼻尖一酸,淚就湧了出來…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輕語 #2 實習老師被學生調教|踢陰|打屁股 (Pixiv member : colder)

懲戒局文員的工作日常 (一)

密室逃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