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 #1 第一回 雁歸 (Pixiv member : 严微)
第一回 雁歸
「我叫莊寒雁,祖父在我出生那年暴斃而亡,道姑說,我是赤腳鬼托生,會給家中帶來災禍,於是,我被連夜送往千里之外的澹州,寄養在父親同窗家中。他們說我出生在京城,父親是翰林院編修,母親是有名的京城貴女,但我從未見過他們。我自小在鄉野中長大,不知家為何物……」
冬至日,連夜的大雪至辰時日出依然未止,京城內外俱是白茫茫一片肅殺景象。潔白的雪地上一道年輕的身影拄著一根木棍步履蹣跚地走著,身上披著一張破舊的黑袍,遮住了臉,但也可瞧出是位女子,並且她赤著雙腳未穿鞋襪,滿是污漬的雙腳一步一個黑紅腳印,她凍得瑟瑟發抖,走得慢卻異常堅定。人們早已對街上的乞丐見怪不怪,尤其是最近的京城並不太平。
女子拖著僵硬的身軀,搖搖晃晃行至一面粉墻前,門口栽著兩顆桃樹,正中兩面朱漆大門,門上矗立著一方灰底黑字的匾額,上面題著“幽居” 兩個字。她再也無力支撐虛弱的身體,一下栽倒在雪地上,她渾身的衣物無比單薄,尤其是赤裸的雙足布滿黑紅污漬,傷痕累累。冰冷的雪地上寒意逼人,幾乎疼得她無以覆加,有什麽東西落在眼睫,她扇扇睫毛,發現是雪,就在這時,一道稚嫩的女童聲音響起∶“姐姐,你冷嗎?姐姐?”
她下意識擡起眼睛看去,只見一個拿著冰糖葫蘆,紮著麻花辮,光鮮亮麗富貴女童正蹲在她面前,好奇地盯著她。隨後那朱漆大門內跑出兩名女仆,急躁地叫著∶“阿芝,快回來,離她遠點。” 年輕的女婢將女童抱起離遠了一步,另一位年長的嬤嬤帶著警惕彎腰詢問∶“姑娘,你怎麽了,怎麽倒在我們莊府門前。”
女子力氣即將耗盡,輕輕呢喃著∶“我是……莊…寒…雁。”
年輕的女婢還未怎樣,那年長的孫嬤嬤突然想到了什麽,大聲道∶“莊…寒…雁,是那個三小姐,是那個澹州的三小姐!” 隨後飛快地跑入府門,大喊著∶“來人啊,她來了!老爺,老夫人,她回來了——!”
冰糖葫蘆掉在地上,點點雪花落在寒雁臉頰,她強撐的最後一點意識徹底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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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府暖閣
香爐飄著淡淡的檀香,冬陽透過木窗糊著的油紙,斜斜地切進來,照得室內一片暖黃。角落里銅爐燒得正旺,炭火劈啪作響,烘得人暖洋洋的。一扇雕花木屏風把屋子隔成兩半,外間的小桌上一位俊美的青年男子抿了口茶水,向屏風後里間榻上的小姐問道∶“你叔叔嬸嬸那樁命案,已呈報大理寺,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寒雁昏睡到中午,期間梳洗打扮一番,擦拭了身上污穢,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褲,簡單挽了發鬢,才用過飯便等到了這位官差上門。
寒雁墨發如瀑,瓜子小臉上肌膚勝雪,眉如柳葉,眼如杏仁,雖是滿面疲憊,仍難掩其牡丹一般艷麗高貴的風姿,唯有雙手微有凍瘡,黑紅粗糙。她靠著鵝絨軟墊坐在榻上,神情悲戚,癡癡看向窗外,跟著思緒回道∶“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那夥海匪拿著刀闖進了家門,是叔叔嬸嬸為我擋住了他們的刀,為我爭取了一線生機,他們死的那麽慘,都是為了救我。”
外間的男子眸子里閃過一股攝人神魄的光華,似要看透屏風後的寒雁,下一瞬又不動聲色地內斂收起,語氣平淡∶“這京城千屋萬戶,我大理寺尋一人家尚且頗費周折,你初入城中,如何認得這莊府何在啊?”
寒雁平靜道∶“這個,不難打聽……咳咳。” 她染了風寒,肺氣不順。屋角婢女見狀,連忙奉上溫茶,壓一壓咳嗽,寒雁帶著謝意接過,嘴唇輕抿一口。
“殺害你叔嬸的海匪,面目如何?衣著如何?”
寒雁放下茶,歪過頭細細思索∶“共有七八人,口中咿呀亂語,聽不明白,面目並無異常,只是個個身著藏青服飾,身上還有些古怪刺青。”
那官差墨黑的眸子里含著冷肅的認真,客氣又威嚴開口∶“時隔多日,驚惶一見,三小姐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寒雁不置可否,眼圈微紅,帶著一絲傷心痛苦的顫音∶“叔嬸膝下無子,十七年來待我如同親女,我自然要將這些惡人面目悉數刻在心里,若來日將他們捉拿歸案,我也好去指認。”
“三小姐。” 那官差湊近屏風,面孔中似乎露出一絲諷刺的淡笑,“你是否還有其他隱瞞?”
“小女見識粗陋,卻知無不言,不敢欺瞞官爺。還請官爺費心,早日捉拿惡匪,還我叔嬸一個公道……咳咳。” 美人身染風寒咳嗽加劇,卻更有格外惹人憐愛之感。
官差起身,“告辭。” 走出暖閣,外面早有隨從舉著油紙傘在風雪里等著,他回頭透著窗戶看向屋內,寒雁也目送他離屋,只見他一席青竹長衫繡著水墨風荷,高大清俊,從容優雅。身旁婢女屈膝行禮,對著他恭謹至極∶“姑爺慢走。”
寒雁眉頭一蹙,回頭問道∶“你叫他什麽?”
婢女對她恭敬回話∶“小姐還不知道,這位官爺喚作傅雲夕,官居大理寺少卿,也是小姐您未出生時便指腹為婚的夫婿。”
這門婚事她在澹州自然是知曉的,後知後覺喃喃自語∶“他便是傅雲夕。” 又問∶“我雖與他指腹為婚,但卻並未成親,你為何喚他姑爺?”
婢女斟酌了一下∶“三小姐久居澹州,看來並不知曉。這份婚約早在六年前,就被咱們莊家大小姐頂上了,只是大小姐她……”
寒雁追問∶“她如何?”
“家中舊事旁雜,您先安心養病,回頭自會明白的。” 婢女似乎有難言之隱,寒雁也不強求她一一道來,只是略帶自嘲道∶“嗯,如此說來,如今我得喚他一聲姐夫了。”
婢女見她失神,“小姐?”
“沒什麽。” 寒雁頓了頓,打量了一下眼前婢女,二十左右年紀,秀眉鳳眼身形窈窕,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似一般尋常奴婢,接著問∶“你叫姝紅?”
“是。” 姝紅行了個禮,“奴婢本在前院伺候,老爺聽聞您回來了,便吩咐奴婢前來照看您。” 她見小姐臉帶憂郁,輕聲寬慰∶“小姐您放心,咱們傅姑爺神通廣大,澹州這場兇案,他一定很快就能捉住真兇的。”
寒雁稍怔∶“何為神通廣大?”
“傅家姑爺是大理寺鼎鼎有名的官差,莫說區區海匪,就連現在京城捅破天的左行廠一案,也是他在審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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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官差將通政司參議黃靈慍府邸團團圍住,黃靈慍被羈押在地,府中女眷也被制住,眼睜睜著看著官差們將府中物件搬出府外,在一陣哭聲中,兩側官差盡皆分開讓路,隨從打著傘簇擁著錦衣貂裘的修長身影走到黃靈慍身前。
黃靈慍破口大罵∶“傅雲夕,你個奸佞小人,眼看年關將近,你卻攪和得朝野動蕩,人人自危,我黃靈慍可是通政司參議,你怎敢抄我宅院?”
傅雲夕自顧自地說∶“這二十年來,裴大福讒佞專權,只手遮天,更是在京中設立左行廠,廣收門徒,黨同伐異,甚至生出謀逆之心。如今一朝下野,裴閹在詔獄畏罪自盡,你們這些左行廠余孽,當真以為能逃過此劫?”
黃靈慍想要掙紮,卻被官差狠狠摁住,只聽空靈的聲音繼續響起∶“裴大福貪污斂財多年,都說他的私產能抵半個國庫,可我大理寺查抄多日,卻只見他家貧如洗,堪稱兩袖清風。” 傅雲夕忽然蹲下,在他耳邊輕聲說∶“若你能助我尋回裴閹私產,我可讓你金蟬脫殼,保下性命,如何?”
誰料黃靈慍聽後卻歇斯底里大笑著∶“你主動請命徹查左行廠一案,殺了那麽多人,原來也是想從中分一筆油水。我告訴你,莫說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絕不會告訴你……” 忽然他聲音戛然而止,面無血色,直挺挺仰倒在地,胸口處插著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傅雲夕擦凈手中污血,不屑道∶“黃大人慎言,你勾結裴黨,贓穢狼藉,本就該受盡極刑而死,今日下官送你一個痛快,不必致謝,安心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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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府內去往暖閣的小徑上,一位夫人一位女婢急匆匆走著。
婢女瑯兒為夫人打傘,邊走邊埋怨∶“姨娘,您何必如此心急呢?”
那夫人衣著華貴,顏色鮮艷卻不輕浮,明明也年近四十的人了,但皮膚卻吹彈可破,美麗端莊,語氣溫柔順耳,即便是嗔斥∶“你懂什麽,三小姐是我莊府唯一嫡女,怎敢怠慢。”
瑯兒氣得不輕∶“可二小姐如今才是莊府長女,且是您親生女兒,那韓侍郎可都要毀親了。”
那夫人輕嘆口氣∶“前院自有老爺撐著,我一個後宅的婦人又插不上話……” 說話間暖閣便到了,驚喜地叫了聲∶“寒雁。”
寒雁正在暖閣休息,見院中來人,連忙出門迎接,見到為首的夫人容顏富貴,笑意盎然,下意識叫了一聲∶“夫人。” 隨後屈膝行禮。
那夫人連忙將她攙起,握住她粗糙的手,神色溫和地解釋∶“我不是夫人。我名喚周如音,是老爺的妾室,三小姐以後喚我周姨娘便是。” 她十分親切地又道∶“我聽說你受了風寒,特來看望,咱們進屋說。”
寒雁也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不過沒有進屋,反而道∶“姨娘,方才我正想著,寒雁初入家門,該去給家中各位長輩磕頭請安,不知您是否能帶我走一趟。” 她臉上雖帶著病容,卻眉目如畫,面如清荷,說話彬彬有禮又識大體,自然惹人憐惜。
果然周如音連聲同意∶“自然自然,三小姐有心了。” 說罷引著寒雁一起走,寒雁也欠身恭謹跟上,路上周如音仔細解釋∶“今日絕非有意怠慢三小姐,實在是那前院亂成了一鍋粥。晌午你二姐姐和韓侍郎的公子定親禮,這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又大了這麽多級,高嫁的婚事更難對付了。方才那準親家有些不快,這會兒你父親正在前面努力的說和呢。”
寒雁仔細聽著周姨娘的話外音,止住腳步略顯委屈道∶“是因為我嗎?”
周如音立刻否認,嗔道∶“哪個奴婢胡扯,該打屁股板子。”
寒雁心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但依然聲音軟和∶“我知道,京中傳說我是赤腳鬼,一出生便克死祖父,如今又害得叔嬸橫死,自然……” 委屈的眼神看向周姨娘。
“嗐,你可千萬別這麽說,這澹州的事數日前大理寺已經傳信了,本來以為你也定是兇多吉少,沒想到祖宗保佑,我和你父親都歡喜得緊。” 周如音又往前一指∶“咱們到了,那就是老夫人的永壽堂。”
永壽堂內
最早發現寒雁倒在莊府外的孫嬤嬤來到老太太身前∶“老夫人,周姨娘陪同三小姐給您磕頭請安。”
聽到通報老太太頓時警覺,驚道∶“她怎麽來了?不見不見,快把她趕出去,別把我這條老命再給拿了去。” 莊府這位老太太心性稍顯幼稚,膽小懦弱,貫是個不大有主意的,不過對待下人倒很仁厚。老太太身份尊貴,合府上下也無人敢忤逆她。
孫嬤嬤只好出去趕人,她是莊府老人,當然不會將老太太原話覆述,不過老太太還是不放心添了一句囑咐∶“跟她說,我生病了。” 言下之意還不想得罪她這位孫女。
寒雁與周姨娘剛入院門,一股藥香就撲鼻而來,寒雁擔心道∶“這院子里怎麽一股子藥味?祖母可是身子不大康健?”
周姨娘卻含笑道∶“三小姐放心,祖母喜好養生,這每天都要用十幾種藥膳進補,身子硬朗著呢。”
寒雁寬心一笑∶“那就好。”
周如音朗聲向屋里喊著∶“孫嬤嬤,三小姐來給祖母請安了。”
孫嬤嬤由屋里轉出,滿懷歉意∶“實在不巧,老太太今日著了風寒,身子不大爽利,已然睡下了。兩位不如,改日再來。”
寒雁吃了個閉門羹,向祖母屋子里看了一眼,態度依舊恭謹∶“那便請祖母好好養病,寒雁改日再來磕頭。”
周如音也是有些尷尬,臉上不好意思起來,不過很快調節好自己心態,引著寒雁來到蒹葭閣。
寒雁看著眼前略顯簡陋的院子,似乎與府中格格不入,問道∶“這里便是我的母親住處?”
周如音道∶“是,這蒹葭閣,便是主母的院子。” 隨後上前拍門∶“汲藍姑娘,三小姐來拜見主母了。陳嬤嬤,三小姐從澹州回來了,特來拜見主母。”
寒雁此生從未見過母親,這一刻滿懷期待了多年,平生夙願即將實現,心境難以自持,從早上進到莊府至今,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忽聽蒹葭閣大門後傳來開鎖聲音,向周姨娘詢問∶“這自家宅院,怎生還落了鎖?”
周如音小聲解釋著∶“主母喜靜,不愛他人叨擾,所以蒹葭閣的規矩最嚴。除了閣中的嬤嬤侍婢外,外院的人若是擅進,是要挨家法板子的,三小姐別見怪啊。” 她又接著喚人∶“陳嬤嬤,三小姐來了。”
寒雁深吸一口氣,也學著周姨娘的樣子∶“陳嬤嬤,寒雁多年來未能侍奉母親左右,今日得以歸家,特來給母親磕頭請安,還請……”
忽然大門開了一道縫隙,從中探出一張老臉,十分尖酸刻薄,對著二人語氣鄙夷∶“主母歇息了,今日不見客。” 簡短又敷衍,不給二人繼續懇求的機會,大門已緊緊閉上。寒雁心頭發酸,又有些心涼,祖母不肯見她尚且罷了,可親生母親竟也對她棄如敝履,她不解,她悔恨,眼中極快閃過一絲自厭之意,自己真的就這般十惡不赦嗎?
周如音打著圓場∶“寒雁,家中今日實在忙亂,主母想來也是累了……你在暖閣住著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搬來我珙桐苑住,你說可好?”
寒雁抿了抿幹澀的嘴唇∶“只怕叨擾了您。”
周如音俏聲一笑∶“哪兒的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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珙桐苑
天已入夜,周姨娘為她收拾了屋子,寒雁坐在椅子上觀察四周,這里的一切家具陳設皆是由花梨木與酸枝木所制,雕工繁覆。想著父親官職不高,這周姨娘必定極其受寵,否則尋常人家絕無讓一侍妾住在如此奢華的院子里的道理。這時姝紅拿著食盒走了過來∶“小姐,您用些點心。” 說著將一盤盤精致的糕點擺上桌子,其中一盤糕點色澤紅潤並透著絲絲金黃,看起來十分可人,寒雁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聽說府中常做綠豆糕?”
姝紅卻笑著搖搖頭∶“綠豆糕是我們下人吃的點心。您嘗嘗這金玉翠,是用鮮棗、蜜桃和細面做的,爽滑細膩,味道酸甜可口。”
寒雁臉上失落一瞬而過,拿起一塊那金黃糕點,旋又放下,又聽院中傳來一陣爭吵。
只聽瑯兒的聲音∶“姨娘,這合院都不待見的人物,您幹嘛招惹到咱們自己院子里來啊。” 見周如音不語,瑯兒變本加厲∶“姨娘,您瞧她那幅模樣,仗著您心慈手軟,愈發無法無天了。”
周如音終於道∶“好了,瑯兒你收斂一些,不可再胡言亂語。”
忽然周如音的貼身侍女翠雲跑進院內,上氣不接下氣∶“姨娘不好了,前院鬧起來了,那韓侍郎百般刁難,老爺實在留不住,正要追去韓家求情呢,您快去看看吧!”
周如意大驚失色,心想這可如何是好,連忙帶著翠雲快步離開。
屋里的寒雁也坐不住了,與姝紅走到院中,關心打聽著∶“方才我聽見說前院如何了?”
瑯兒最是厭煩這位不速而來的三小姐,沒好氣陰陽道∶“托三小姐的福,咱們莊府呀,今兒真是熱鬧呢。”
寒雁不動聲色,向著珙桐苑的十幾位婢女點頭致歉∶“給各位妹妹們添麻煩了。”
瑯兒不屑一笑,拉著長音譏諷著∶“哎呦,這可擔當不起,您是主子,我們是奴婢,怎麽能以姐妹相稱呢。” 見寒雁一言不發,繼續挖苦∶“況且,這里也不是澹州鄉野,這要是講傳出去……”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這瑯兒三次辱及小姐,寒雁也不打算再留情面了,問向姝紅∶“姝紅,莊府的規矩,下人失言,如何懲戒?”
姝紅看向瑯兒,輕蔑道∶“回三小姐,下人失言,該領臀花。”
瑯兒嘴硬道∶“怎麽,你還要打我不成?” 她不信這個鄉野來的野丫頭入府第一天就敢打她這個莊府一等女婢。
可姝紅已經快步走到晾衣處,由架子上取下如意拍,回到寒雁身邊覆命。如意拍也叫除塵拍,是大戶人家用來在晾曬被子時拍塵除灰所用,不過因為趁手度舒適度,更多用於對婢女的“家法” ,打在屁股上又痛又羞,傷害偏又不大。這如意拍是用柔韌的藤篾編制而成,藤頭像三朵盤花攤平後交織在一起,藤頭雖多鏤空,可觸擊面積卻比藤條大且均勻。責打在赤裸的屁股上時,就好似綻放起一朵鮮艷的花朵,故有“臀花” 之稱。
瑯兒一見到這平素拍灰所用的器具,下身頓時一緊。莊府家規,奴婢挨打時是不允許穿褻褲的,肉必須直接挨到藤篾,因此她必須裸著下半身趴在寒雁跟前,一五一十地挨打,不由得驚慌失措。
只聽寒雁對她的宣判∶“念在瑯兒初次失言,只打二十臀花。” 珙桐苑的下人們初時確實不把寒雁這個鄉野丫頭放在眼里,但見她懂禮儀知進退儀態又好,不得不承認小姐就是小姐,便是在鄉下長大也終是嫡出女子的派頭。而在寒雁不怒自威下達對瑯兒的處置之時,滿院穿著一色青裙的丫鬟們都嚇得低著頭斂聲屏氣垂手立著,誰也不敢質疑。
姝紅得令,一使眼色,角落里兩位粗使嬤嬤上前拿住瑯兒的手腳就往矮櫈上摁,瑯兒掙紮著,嚷道∶“我是二小姐的人,別來碰我!” 這些粗使嬤嬤都是依命行事,誰敢違背三小姐的命令。姝紅不顧瑯兒的掙紮,解開她的腰帶,將外褲連帶褻褲一褪到底。
大冷的冬夜,珙桐苑合院婢女規整站列,看著瑯兒露出女兒家最羞澀的一截,殺雞儆猴,誰也不敢再小覷這位今日歸家的嫡出三小姐了。瑯兒面如死灰,也不敢再叫再掙紮了,下身臀腿冰涼冰涼的,正待藤篾絢染至火燒般滾燙。
“打!” 姝紅掄起藤拍,藤拍鏤空處劃破寒冷的空氣,嚴絲合縫地抽在瑯兒屁股上,這一藤三花的構造吻合她的臀型,精確無比地照顧她每一處臀肉。一藤下去,霎時點燃雙臀,瑯兒慘叫∶“三小姐饒命啊!” 姝紅看向三小姐,見寒雁毫無表示,繼續掄圓手臂抽在那兩瓣上。奴婢的屁股自然沒有什麽可惜的,三五下便在瑯兒屁股上掀起層層火紅肉浪,疼得她嗚嗚直叫。
寒雁眼睫一抖,卻沒想到姝紅居然打起人來這般厲害,堪稱專精於閨訓了。尋常大戶人家執行家法都是粗使婆子,雖無技巧但勝在蠻力,似姝紅這般技巧與力量皆備的年輕刑婢,非得有宮中的教養嬤嬤仔細培養不可。笞至第十下,瑯兒那兩瓣紅彤彤的肉團已是腫脹不行,不停地放聲哀嚎,絲毫沒有方才頂撞寒雁的架勢。
寒雁十分滿意,再“嗖—啪!” 了三響,院外傳來一道陌生的女聲∶“小娘,小娘。” 話音方落,人便闖入院內。
淚眼婆娑的瑯兒一見來人,立刻大聲哭道∶“二小姐快救救奴婢!姨娘方才出去尋老爺了,這位三小姐便要打爛奴婢的屁股!”
二小姐莊語山正怒氣沖沖,又掃向瑯兒的光屁股——那臀上已均勻腫起了一層硬塊,紅中帶紫罰得不輕,瑯兒本就是她的侍女,這下更是火上澆油,立刻指著寒雁的鼻子罵道∶“你就是那只赤腳鬼。”
寒雁看著眼前怒火中燒的二小姐,她穿著一身淺綠色的繡襦羅裙,鵝蛋臉,丹鳳眼,臉頰軟糯,唇紅齒白,此時雖氣得柳眉倒豎,卻也是美貌出眾的,當真是遺傳了周姨娘的樣貌。寒雁並不打算與她置氣,剛要解釋∶“我…” 那瑯兒立刻立刻掙紮起身胡亂提上褲子,倒打一耙拱火∶“二小姐,三小姐她身份尊貴,稍有不順心,就賞奴婢臀花。如今下榻咱們珙桐院,您的那間廂房最為寬敞,已經讓給三小姐住下了。” 寒雁聽了杏眼一凝,真想搶過藤拍親手給她幾下狠的。
果不其然莊語山氣急敗壞,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寒雁,她本以為莊寒雁必是那種村姑般土里土氣的模樣,誰承想她削肩細腰,姿容俏麗,青絲如墨眉如黛,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甚至比自己還要美上許多,不由得妒火上湧∶“你毀我姻親,壞我聲譽,打我婢女,奪我床榻。你雖是莊家唯一嫡出的女兒,可父親還沒承認你,進院第一日就敢這麽揚武揚威,誰允許的?”
莊語山繼續諷刺∶“我告訴你,整個京城都傳遍了,都說莊家赤腳鬼克死祖父,又將叔嬸妨死,逃回京城來了。你別說韓侍郎嫌晦氣,就連祖母父親也容不下你,識相的,就趕緊滾出莊家。”
她罵得又臟又狠,寒雁卻並不生氣,知道她只遺傳了周姨娘的容貌,卻並未遺傳周姨娘的城府與智慧,見她罵夠了,寒雁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是我錯了,毀了二姐這高攀的親事。”
“放肆!拿板子來!” 莊如山咬牙切齒,讓貼身婢女取來板子,“你攪黃我親事,害我被退親成為京城中的笑柄,還敢譏諷於我,當真以為我不敢打你嗎?”
莊寒雁勾起嘴角,睜大那雙瀲灩動人的美目,那目光中盡是洞穿事實的篤定與坦然,她的話如同刀子劃在莊語山心頭上∶“打我怎麽能解氣,就算今夜你把我打死,明日韓公子也不會娶你這莊家庶女,二姐想得可真美啊。”
“反了,反了!給我把這個赤腳鬼摁在櫈子上!” 合院丫鬟婆子包括瑯兒都不敢動,只有莊語山的兩位貼身女婢寶嬋、寶月大膽上前去捉寒雁手腳,姝紅立馬上前阻攔∶“二小姐,您想幹什麽。”
莊語山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指著姝紅大喊∶“將這賤婢拖到一邊去,給我打這個赤腳鬼!” 粗使婆子自然不敢對三小姐動手,但對姝紅就無所顧忌了,一齊上手將姝紅拖到一邊毛巾塞入嘴里按住肩膀跪好,她怎樣也掙脫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三小姐被羈押上櫈。
那四方矮櫈便是莊府一般處罰下人的刑具,犯了家規的婢子,跪在地上,小腹壓在櫈面,上身伏低,兩瓣圓屁股自然高撅翹起,前後各一人按住手腳,罰戒尺或罰臀花,受罰的婢子只能聳動挨打的光屁股叫痛,十分羞恥。若是犯了大錯的婢子,那就要動重刑了,要麽綁在刑架上抽藤鞭,要麽捆在板凳上打板子。而對於主子,當然不會如同婢子那樣挨打,一般都是打手板打腳板,非得要打頓屁股也會留條褻褲受罰,不會輕易在人前打光屁股。
而讓寒雁在矮櫈上受罰,已是對她格外羞辱了,寒雁被強迫擺好屈辱的受罰姿勢,臉色陰沈∶“莊語山,你最好打死我。” 寒雁的襖裙被掀在背上,她雖然瘦可肉都長在該長的部位,貼身的里褲內已能看出豐厚瓷實的臀型,不過在場的婢女沒有命令可沒人敢扒嫡小姐的褲子。托盤里的板子也呈了上來,這是內宅女眷的專用板,板身長一尺三分,手柄半尺,厚一指,楠木所制,上面還刻著兩個小字“女誡” 。
莊語山盯了一眼這柄家法,她自然也被這板子教訓過屁股,又想到莊寒雁的惡毒,發狠道∶“把她屁股扒光,狠狠地打!”
這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這……” 就連她的貼身婢女也不敢動手了,莊語山見沒人執行她的吩咐,氣得雙手直抖,“出什麽問題我擔著。”
寒雁冷冷掃了四周婢女怒道∶“你們誰敢?” 迫於三小姐逼人的氣勢,不說其他人,就連按著她手腳的寶嬋寶月都有些松勁,可這時瑯兒硬著頭皮上前,就去解寒雁的腰帶。寒雁的臉色,剎那泛白,她可是未婚的嫡出小姐,若是被這麽剝了褲子打光屁股,雖不會失去名節可至少會成為京城茶余飯後的笑料,想到這她開始拼命掙紮,而兩位語山的貼身女婢立刻將她手腳緊緊按住。
就在瑯兒將要剝下寒雁的里褲時,周如音回到苑中∶“放肆!還不快放開三小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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